第55節(jié)
到了傍晚,珍珠換了衣裳,梳好了頭,這才帶著碧玉和碧水還有調(diào)香喜樂三人往皇后的椒蘭宮去。 到的時候,皇后宮里已經(jīng)很熱鬧了,珍珠所熟悉的德妃,淑妃以及容妃三位貴妃坐在皇后的下手。 珍珠上前去與她們一一行禮,淑妃巧笑嫣然,對上首的皇后說道:“怪不得娘娘喜歡,這寧良媛,果真是寧侍郎的閨女,這模樣氣度臣妾看了也喜歡級了?!?/br> 語畢,她捏著帕子笑,眉眼彎彎,讓人如沐春風(fēng)。 珍珠不語,站在皇后身邊,只是垂首抿出一個小小的笑來,看起來很是害羞。 皇后握住她的手,輕輕拍拍,嗔道:“這孩子比較害羞,你就莫要取笑她了?!?/br> 說著,又讓身邊伺候的宮人抬了椅子過來,讓珍珠就坐她身邊。 珍珠心里有兩分不安,面上卻不顯,乖乖的坐下。 皇后一番好意,若她推拒,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淑妃扭頭與容妃說話,耳間的明月珰襯得她臉頰粉嫩如玉,笑容可掬,笑道:“容jiejie你瞧瞧,皇后娘娘這就將人護(hù)上了?!?/br> 容妃淡淡一笑,抬眼瞧了皇后身邊的珍珠一眼,笑道:“寧良媛如今身子重,皇后娘娘自然要多多疼惜她。” 皇后笑:“瞧瞧,果然是容妃深知本宮心思?!?/br> 說著,她淡淡的嘆了口氣,笑道:“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太子一把年紀(jì)了,膝下卻沒個一兒半女的,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本宮這做母親的,自然要多多疼惜?!?/br> 皇后身邊的位置原本是太子妃的,如今讓珍珠坐在她身邊,也不知底下人怎么想了。不過,皇后這話說出來,就算有人說什么,也有很好的解釋了。 皇后一腔母愛,只是太過關(guān)心太子了。 皇后繼續(xù)與她們說話,珍珠坐在一邊,看她渴了,就捧茶給她喝,很是貼心。她們說話,珍珠也不插嘴,除非真的說到自己,她才做那靦腆的模樣。若沒有提到自己,就自個兒捏著點心慢慢的吃,很安靜。 多說多錯,她始終記得這個道理。這宮里的人都跟人精一樣,她可不覺得自己能斗得過她們。 這場家宴,也不獨獨珍珠是個例外,德妃身邊除了大皇子妃之外,還有一個著了粉裳藍(lán)裙大腹便便的女人,模樣生得秀凈可人,肚子已經(jīng)高高隆起了,看著珍珠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挺著大肚子的模樣實在是不怎么好看,珍珠想了想,摸著自己的肚子心里嘆了口氣——為了孩子,丑一點,她還是能忍的。 “……這孩子,快要生了吧!” 話題說著說著,皇后目光落在這個挺著肚子的女人身上,溫言開口問。 大皇子妃溫柔一笑,笑道:“回母后,已經(jīng)九個月了?!?/br> 她生了一張鵝蛋臉,氣質(zhì)恬淡溫柔,給大皇子生了二兒一女的她提到身邊這位為大皇子懷著孩子的女人,神色沒有半分嫉妒不虞,很是大度。 皇后嘆道:“景琛娶了你,是他的福氣?!?/br> 哪像太子妃,心胸狹窄愛妒,為了不讓其他女人在她之前懷孕,不惜臟了她的手。 大皇子妃笑意不減,笑道:“能嫁給大皇子,才是兒媳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br> 她們二人笑意吟吟的說話,很是親近的模樣,與一旁神色冰冷,不茍言笑的德妃相比,皇后與她才更像是真的婆媳。 珍珠剝了個石榴,她的耐性很好,讓秋容取了一個小碟子過來,將石榴里邊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一顆一顆的剝了出來放在上邊,等有一小把的時候,就推到皇后身前。 皇后瞧了她一眼,頗給面子的吃了兩顆,姿態(tài)優(yōu)雅從容。 珍珠有些遺憾的看著盤子里堆積如紅色瑪瑙的石榴,可惜現(xiàn)在有其他人,顧及著行言舉止,不然抓著一把塞在嘴里吃,頓時嘴里全是石榴清甜的味道,可比一顆一顆吃痛快多了。 皇后這里皆是女眷,加起來也不過十幾個人,除了三位皇妃之外,還有其他妃嬪公主,珍珠比較注意的是六皇子的母親蘭昭儀以及八皇子的養(yǎng)母,陳修儀。 萬歷帝膝下公主有十位,而皇子也才七位,相較于老祖宗十幾個,甚至二十幾個的皇子,這實在是太少了。對于這兩位膝下教養(yǎng)有皇子的妃子,珍珠還是免不了好奇的。 聽說這位養(yǎng)育八皇子的陳修儀,萬歷帝有心提她為四妃中的最后一位,賢妃。 陳修儀是個模樣溫婉動人的女子,鵝蛋臉,生著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在皇后與其他人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保持沉默,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過神態(tài)卻是落落大方,不見絲毫不自在。 珍珠不著痕跡的將人打量了一眼,往嘴里扔了兩顆石榴。 據(jù)太子說,這位陳修儀在宮里十多年,除了初進(jìn)宮之時驚艷一時,而后卻沉寂下來,默默無聞,平淡無奇。可是這次她能在眾多妃嬪中脫穎而出,被皇帝看重,讓她養(yǎng)育八皇子,心性手段便可看出皆是不俗。 這宮里,隨便一個人,果然都不是好欺負(fù)的。 珍珠一個失神,將石榴的籽也給吞下了,她急忙端起乳白描粉蓮的茶盞喝了一口茶水。皇后更愛天青色這般清冷的色調(diào),就連宮內(nèi)的茶盞也多是天青色的,不過自從珍珠經(jīng)常到她宮里之后,她宮里倒是加了不少這種純白圓圓潤潤的茶杯。 珍珠生得珠圓玉潤,看起來軟綿綿的,捧著乳白色的茶杯,正是相得益彰,讓人見了就覺得心頭一軟。 屋里還坐了一位妃嬪,乃是六皇子的生母蘭昭儀。這位蘭昭儀一張瓜子臉,生得弱柳扶風(fēng),我見猶憐,不過舉止卻帶著一種怯懦,皇后問話之時,珍珠還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抓緊了袖子。 這樣的女子,能生下皇子,還能養(yǎng)大,誰知道真如她面上那般怯懦? 珍珠將屋里人打量了個遍,然后又繼續(xù)剝石榴,小碟子都快裝不下了,皇后注意到她的注意力怕是不知道飛到哪去了,心里忍不住搖頭。 果然是小孩子,沒定性。 “母后!” 未見人聲先聞,一個著了大紅撒金繡金鳳齊腰襦裙的妙齡女子走了進(jìn)來,只見她瓜子臉,丹鳳眼,臉蛋紅潤,眉目靈動,神采飛揚,頭發(fā)不飾釵環(huán),只高高豎起,顯得英氣勃勃,腰間還掛了一根同色的長鞭,腳上一雙鹿皮小靴上各掛著一串銀鈴,行走間鈴鈴鈴作響。瞬間,便讓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進(jìn)來她拱手朝三位貴妃行禮,不待淑妃三人說話,便直起身子直接走到皇后身邊,底下宮人早抬了椅子在皇后身邊,她一屁股坐下,伸手挽著皇后的手,嫣然笑道:“母后,我剛打了一只野鹿。已讓人送到了廚房,晚上給你們加餐。” 珍珠早在她過來便起身與她行禮,繁昌公主急忙讓她坐下,嗔道:“小嫂子還與我客氣不成?” 珍珠經(jīng)常到皇后的椒蘭宮來,繁昌公主原本就對這位受自家太子哥哥另眼相待的女子感興趣了,一來二去,兩人倒是熟悉起來。 珍珠坐下,笑道:“禮不可廢。” 繁昌朝她翻了個白眼,平日在椒蘭宮的時候,也不見她與自己談?wù)摗岸Y不可廢”。不過她也知道,此時有其他人在場,珍珠若真不客氣,回頭還不知道怎么被人編排了,因而也不再多說什么。 “繁昌公主可真是有孝心,就連外出打獵,也還惦記著皇后娘娘。” 陳修儀微微笑道。 皇后捏著帕子給繁昌拭汗,嗔道:“你快別夸她了,這都是要嫁人的人了,還像個皮猴子,就該找個教養(yǎng)嬤嬤給你教教規(guī)矩?!?/br> 底下人沒人應(yīng)話,這話繁昌公主的母親皇后能說,她們這些妃嬪卻沒有說話的資格。誰不知道當(dāng)初繁昌公主身邊也是有教養(yǎng)嬤嬤的,只是繁昌公主不喜她對自己指手畫腳,兩鞭子下去。那嬤嬤再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繁昌哼了一聲,道:“嫁人又如何?難道本宮嫁過去,他們還敢對本宮指手畫腳?” 萬歷帝有十位公主,繁昌公主位七,乃是中宮所出,身份尊貴,也是最受萬歷帝寵愛的一位公主,她之名,繁昌,乃是當(dāng)初她出生之日,本朝大敗突厥,萬歷帝大喜,便取了此名,只望本朝能如她的名字一般,繁榮昌盛。 十位公主里邊,如今還有四位還在宮中,這四位公主無論是相貌氣度都是上上之姿,坐在自家母妃身邊,風(fēng)姿不同,卻也出色??墒堑确辈魈と脒@東宮,卻完全被壓去了色彩,顯得黯淡無光。 相較于這四位公主的規(guī)矩雅致,繁昌公主卻有她們沒有的飛揚,自信強大。 皇后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女兒家,就該像你大皇嫂一樣,溫柔嫻靜才是。這樣嫁人了,才會讓夫家喜愛。” 大皇子妃立刻笑道:“母后說的什么話?我見繁昌如今性子正好,她的母親可是您,本就是頂頂尊貴的,就算是嫁了人,誰還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成?” 皇后搖了搖頭不說話,這嫁人之后,哪還能任由她擺這公主性子?總歸與閨閣之中,大不相同。 珍珠倒是有幾分能體會皇后的心思,柔聲道:“娘娘不必憂心,皇上定會為公主覓一位嘉婿的,且公主千金之軀,性子又那般的,定會如意一生的。” 繁昌有一種令人目光不自覺追隨的魅力,讓人移不開眼,就像是一團(tuán)烈火,耀眼。 繁昌笑嘻嘻的道:“還是小嫂子有眼光?!?/br> 三人正說著話,卻見一人走進(jìn)來,著了玄色繡金鳳展翅的襦裙,腹部微微隆起,臉上雖然抹了脂粉,卻仍然可以瞧出她眉間的憔悴,搭在身旁丫頭的手戴了一個綠瑩瑩的玉鐲子,手腕纖細(xì)得嚇人,高高的仰起頭,帶著雍容貴氣。 “兒媳給母后請安了!” 太子妃走上前來盈盈拜下,那孱弱的身子,還有隆起的腹部,都讓旁人看得膽戰(zhàn)心驚的。 皇后見她表情頓時就變了,覺得有些頭疼,忙讓秋容將人扶著坐下,帶著些許怒氣問:“你怎么過來了?你身體不適,本宮不是讓你不用過來,好好養(yǎng)身體嗎?” 太子妃細(xì)聲細(xì)氣的給自己上茶的宮女說了聲謝,得到對方受寵若驚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柔聲道:“母后體恤,只是重陽家宴,兒媳怎能缺席,倒讓此事不美了?!?/br> 皇后瞧著她分明有了孩子,氣色卻不見好,反而多添了幾分病氣,更是清減許多。對比珍珠珠圓玉潤,氣色紅潤,臉上皮膚吹彈可破,似乎還散發(fā)著一層瑩瑩的光暈的模樣,真是天差地別。 同樣是有了孩子,兩人氣色卻迥然不同,也不知太子妃是怎么養(yǎng)的。 氣性太大了! 皇后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太子妃自入宮以來,不說沒能為太子誕下一子半女,卻也不許其他女人生下太子的孩子。對此事,皇后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感念她曾經(jīng)為太子險些丟掉了性命,皇后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只是,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卻不好好養(yǎng)著,硬要胡亂折騰,險些孩子都折騰沒了?;屎竽睦锊恢浪南敕?,不就是心心念著自己太子妃的地位權(quán)利。只是,太過目光短淺了。 皇后心里待太子妃頗有幾分不滿,不過人都已經(jīng)來了,總不能將她趕回去。 太子妃目光落在珍珠身上,忍不住攥緊了手里的帕子,眉目掠過一絲陰霾,卻又很快褪去,對珍珠淺淺一笑,她與皇后說道:“看來母后是極喜歡寧良媛的,這樣兒媳也就放心了。兒媳身子不爭氣,不能伴在母后身前,多虧有寧良媛陪著您,兒媳可真要向她道聲謝才是?!?/br> 見著這個笑容,珍珠不覺得受寵若驚,她微微一笑,道:“太子妃說笑了,能伺候娘娘,是我的福分,也是我的本分,這個謝字,實在是太重了。” 說著,她仰頭看著皇后,笑道:“況且娘娘待我萬般好,我在她這兒,可嘗了不少好吃的?!?/br> 前邊還穩(wěn)重,后邊就帶著幾分孩子氣了。 皇后無奈道:“你這丫頭,就記得吃的。” 珍珠笑嘻嘻的道:“能吃是福啊,況且我現(xiàn)在一個人吃兩個人的份。而且不是我想吃,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br> 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好像事實真是這樣。 太子妃笑意微斂,這是自那次珍珠在她的怡芳院違拗她之后二人第一次見面,這一見面,她就覺得,這位寧良媛,有了幾分不同了。 以前若她是一個小白兔,如今卻是伸出了爪子,竟然敢撓她了。 珍珠也對她微微一笑,笑容嫣然,恰如花開。 太子妃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她,而且自己也沒必要怕她,她父親是中書省令,可是自家爹爹有錢啊,而且皇帝喜歡啊,拼爹大家都一樣。拼地位,雖然自己比不過她,可是皇后喜歡自己,太子也喜歡自己,身后有兩人撐腰,這么一想,珍珠還真覺得自己沒什么好怕的。 自己倒沒什么,她有吃有喝就滿足了,只是總不能日后孩子出來了,也讓孩子憋屈吧。而且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越示弱,其他人就越以為自己好欺負(fù),就像那沈承徽一般。 想著,珍珠就想起來,似乎很久沒瞧見這個人了。 太子妃就見珍珠先猖狂的對著自己笑,然后就開始發(fā)呆······ 這個女人,真的沒把自己放在眼底! 心里憤恨,太子妃想起自家母親說過的話。 是的,最要緊的是生下這個孩子。 幾人聊著,外邊天色慢慢地就沉了下來,屋里掌了燭火,燈火通明。 皇后看著時辰到了,搭著秋容的手站起來,道:“我們也過去吧?!?/br> 設(shè)宴的地方是在椒蘭宮的一個花廳里邊,花廳中間用五扇開的登高采茱萸的紫檀木屏風(fēng)將男女隔開,女眷這邊設(shè)了兩桌,男子那邊,則只開了一桌。 珍珠與繁昌公主在皇后身后,兩人說著話,不知道說了什么,湊在一起癡癡的笑。燭光下,兩張臉像是會發(fā)光一眼,讓人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皇后瞧見了,忍不住笑道:“我知你們二人一日未見了,不過該入席了!” 繁昌揚眉一笑,拉著珍珠在皇后這一桌坐下。這是八人大桌,坐了皇后與三位貴妃,以及兩位膝下有子的蘭昭儀與陳修儀,便只剩兩個位置。繁昌扯著珍珠坐下,太子妃站在一旁卻僵住了身子。 另一桌,坐的不過是三位公主以及她們的母妃,以往太子妃從未將她們看進(jìn)眼過??墒牵缃袼谷灰退齻冏谝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