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黃太醫(yī)活了大半輩子,見慣了生離死別,不過每次他都還忍不住心中一嘆。 “這是微臣調(diào)制的養(yǎng)身丸,每日早中晚讓李良娣服上兩顆。這也只能,讓她多熬些日子罷了!” 淑妃讓身邊的大宮女將那玉瓶接過來,捏著帕子拭淚,只有微紅的眼眶,還能看得出她剛才的情緒波動。 “今日實在是麻煩黃太醫(yī)了?!?/br> 淑妃吩咐身邊的大宮女:“宮商,幫本宮送送黃太醫(yī)。” “是!” 待黃太醫(yī)離開,淑妃臉上悲切的表情一斂,轉(zhuǎn)而冷厲,冷笑道:“你們倒是與本宮說說,你們李良娣身子,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若不是她生命垂危,你們這些人,還想瞞著本宮到何時?” 她長袖一揮,桌上的茶具被她掀翻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秀臉之上帶著薄怒。 屋里伺候的人猛的跪下,伏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紫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切切哀道:“自打那日從您宮里回來,良娣便臥床不起,奴婢本是打算去稟告與您的,只是良娣攔了奴婢,說是您正生她的氣,不愿奴婢與您說。奴婢本是不愿的,只是這段日子良娣身子漸安,……誰能知道,今日,今日良娣就不好了?!?/br> 淑妃神色微僵,她想起紫珠說的“那日”。 那是東宮清音閣一事過去沒多久,李柔兒便來找她,想要讓她幫她獲得太子歡心,更想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李柔兒體弱,大夫曾說過她這輩子恐怕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淑妃與太子算是對立一面,對于李柔兒的請求她自然是拒絕了。 沒想到,那日回來,李柔兒就病倒了。 淑妃揉了揉頭,若說她對這個meimei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說感情有多么深刻,那也是假的。 李柔兒是李夫人老來得女,淑妃那時早就已經(jīng)進了宮,姐妹二人并不怎么親熱。只是,怎么說也是姐妹一場,如今李柔兒病重,她又怎么可能不難過。 “本宮讓你來伺候你們良娣,可不是讓你跟著她一起瞞著我?!?/br> 淑妃吸了口氣,讓自己不要那么激動,冷聲繼續(xù)問道:“既然身子漸安,怎么今日又不好了?” 紫珠愣了愣,下意識的看了坐在一旁的珍珠一眼。 珍珠坐在凳子上心里有兩分尷尬,剛才她就想離開的,只是淑妃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噼里啪啦就開始問罪屋里伺候的人,她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時候紫珠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詳?shù)念A感。 紫珠垂首,眼眶紅紅的,細聲細氣的道:“今日天氣不錯,奴婢見良娣精神也好,便說讓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在花園的時候,我們在涼亭遇到了寧良媛……” 隨著紫珠的敘述,珍珠覺得淑妃看著她的目光越來越犀利。 地上摔碎的瓷器無人去打理,屋里伺候的宮人伏趴在地上,有的還保持著冷靜,膽子小的,卻已經(jīng)瑟瑟發(fā)抖起來。 珍珠看著碎成無數(shù)片的茶杯出神,她在想,紫珠說的話都是事實,可是怎么落到她嘴里,一切事情都變了味。 什么叫良娣想與寧良媛說說話,寧良媛卻避之不及? 什么叫良娣不小心險些將寧良媛推倒? “……寧良媛離開之后,良娣便吐了血,昏了過去,人事不??!” 淑妃手指扣在桌上,染著蔻丹的五指纖嫩好看,襯得手指白皙如玉。 “寧良媛,就這么容不下我家柔兒?” 淑妃也許知道紫珠話里多有水分,但是李柔兒會在她走之后便吐了血,性命垂危,怎么可能與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 “你明知她身體不好,你還故意氣她?你這是抱著什么心思?你為何要如此針對她?” 珍珠諒解淑妃心中哀痛,不過還是有些生氣,道:“淑妃娘娘您這是何意?莫不是是將李良娣這病怪罪到我頭上?” 她頓了頓,道:“李良娣的事情,我知道您心里難受,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她。而且,我也根本沒有理由害她?!?/br> 淑妃冷笑一聲,慢條斯理的撫著手上的戒子,輕聲道:“好一張巧嘴,不愧是寧侍郎教出來的女兒,本宮倒要問問皇后娘娘,如此巧言令色的女子,待在太子身邊,果真是好的?” 珍珠鼓著臉,氣道:“淑妃娘娘說的是什么話?難道是當我好欺負不成?不說李良娣不受太子寵愛,我根本沒有和她計較的理由。再說,今日她還想害我?!?/br> 她撫著自己的肚子,想著就來氣,也冷了聲音道:“我肚子里可還有孩子,這么多人都是看見的,李良娣心懷惡意,不顧我懷胎三月,伸手推我。若不是我機靈,如今躺在床上的人怕就是我了” 珍珠覺得自己和一個病重之人計較實在是太過小氣,不過淑妃如此不饒人,她根本不欠李柔兒什么,為什么還要擔下這個害人的罪名。 “您憂心李良娣,我心中也能理解,不過害人性命這樣大的罪名,我可是擔不起的。淑妃娘娘,您也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吧?!?/br> 她說得絲毫不客氣,淑妃未料到她竟然如此牙尖嘴利,更沒想到,李柔兒竟會蠢笨到在這么多人的眼睛下伸手推人。 狠狠的剜了跪在地上的紫珠一眼,她淡淡的道:“其中是非曲直,本宮自有計較,只希望,事情真如寧良媛所言一般,你不是有意傷人的。”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意味深長,顯然對珍珠很是不滿。 珍珠吸了口氣,道:“看來,這碧閬苑是不歡迎我了,那我就不多留了。我只有一句話,我問心無愧。” 說完,她不忘記向淑妃福了一禮,將禮做全了,這才慢條斯理的出去。 待她離開,淑妃輕輕柔柔的對著地上的紫珠說道:“紫珠,你該知道,本宮這人,最恨的,便是有人欺瞞于本宮。你將事情,從頭到尾給我說清楚,要是有絲毫隱瞞,就別怪本宮不顧主仆情意?!?/br> 紫珠身體一抖,眼里淚珠兒滾下來,慢慢的將事情都說了。 淑妃越聽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屋里寂靜半晌,她才氣道:“愚蠢,本宮怎么會有這樣愚蠢的meimei?” 她心里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就算想對那寧珍珠出手,也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動手,有的是手段悄無聲息的讓她落了孩子,偏偏她這meimei還這么堂而皇之的出手推人,生怕其他人看不出她的惡意來? 淑妃又氣又急,但是一想到黃太醫(yī)所說,李柔兒也就這么幾天的光景,那股氣頓時就散了,眼淚忍不住又開始往外掉。 “娘娘,您保重身體啊?!?/br> 宮商柔聲安慰道。 淑妃站起身來,道:“我去看看她,宮商,你派人去宮外,告知我父母此事?!?/br> 她無法想象,視李柔兒為手中寶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會受到怎樣的打擊! ☆、、第85章 “那淑妃娘娘也欺人太甚了,良媛您不計前嫌,親自前去椒蘭宮求了皇后娘娘為那李良娣請來黃太醫(yī),淑妃娘娘竟是半點也不領(lǐng)情?!?/br> 碧玉本是個文靜的性子,平日說話做事都是溫溫柔柔的,很難見她生氣的樣子,不過這次她卻真的有些生氣了。 珍珠原本也覺得心里發(fā)睹,瞧見她的模樣卻是忍不住一笑,心里安慰,便道:“李良娣病重,也不怪淑妃娘娘情緒激動了?!?/br> 想到這,珍珠心中也沒那么生氣了,嘆道:“李良娣好好的一個人,還真么年輕,若真的就這么去了,也實在是······太令人扼腕了。” 碧水笑道:“良媛你便是太過心善了,李良娣這么待您,您也能不計前嫌待她。” 主仆三人往絳色院走,雖說落葉蕭蕭,不過石子小徑上卻不見枯枝敗葉,被人打掃得干干凈凈。 “你們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是,覺得有兩份可惜而已。” 若說有多傷心,那肯定是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孩子的原因,珍珠覺得,每一條生命,都是極為的寶貴的。 對這么一條美好的生命就這么逝去了,珍珠忍不住感到可惜罷了。 回到絳色院,珍珠喚來喜樂,吩咐道:“你去尋了太子,將李良娣之事告知于太子。” 喜樂應了,珍珠又吩咐吩咐張嬤嬤,道:“嬤嬤,我記得太子爺上次給了我一盒金絲血燕,你并著里邊的百年人參一道送過去,算是我一份心意?!?/br> 碧蘿剛才從碧玉那兒得知淑妃待她的態(tài)度,有些不開心的道:“良媛您就是心善?!?/br> 珍珠哭笑不得,揉了揉頭再一次說道:“我沒你們想的那么好?!?/br> 張嬤嬤見她面帶倦色,柔聲道:“良媛今日還沒午休了,奴婢扶您去休息片刻吧,仔細別傷了您的身子?!?/br> 珍珠的確覺得有些累,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里,站起身一邊往臥室走,她一邊道:“那我先去歇息,若殿下回來,你們便叫我起來?!?/br> “奴婢知道的!”張嬤嬤點頭,伺候她寬衣,扶著她躺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將天青色的帳子放了下來。 珍珠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只是睡夢中,她也是微微皺著眉頭,睡得不甚安穩(wěn)。 太子從外邊走進屋來,頭戴金冠,五官棱角分明,瞥了一眼屋里,沒見到想見的人,他問道:“你們良媛呢?” 張嬤嬤笑道:“良媛在屋里歇息了,您也知道的,她每日中午,都習慣小憩一會兒?!?/br> 太子撫了撫腕間的佛珠,沒有多猶豫進了臥室。臥室內(nèi)滿是一股清爽的橘子香味,拔步床邊的紅木桌上隔著一個白玉花瓶,里邊裝了三朵粉白的薔薇,有兩片花瓣飄然落在桌上。 伸手撩起床帳,太子原本只是打算瞧一眼便罷了的,只是沒想到珍珠眉間褶皺,一副睡得不甚安穩(wěn)的模樣。 坐在床邊,太子伸手撫著她的眉頭,壓低了聲音道:“有什么讓你不開心?竟然在睡夢中,都在發(fā)愁?!?/br> 嚶嚀一聲,珍珠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全是熟悉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可靠。 “玄生······” 呢喃叫著,她伸手胡亂的抓著,然后軟綿綿的手被一只大掌松松的握住,力道極為的溫柔。 “我在!” 太子握住她的手,雙眼微微彎起。另一只手伸手撫開她眉間的碎發(fā),露出她白凈姣好的眉目來。 “好好睡吧,我在這里?!?/br> 熟悉的嗓音,帶著熟悉的溫柔,并不是溫柔似水的聲音,但是卻是獨屬于太子的溫柔,并不熱烈,甚至稱得上淡淡的,卻格外讓人心動,眷戀不已。 額間一暖,像是羽毛一般輕輕的落在她的額頭上。 這是一個吻,一個讓珍珠心底溫暖,像是自己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寶,要小心翼翼珍視著,如此一個充滿了疼惜的吻。 即使是在睡夢中,珍珠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眉間只剩一片安寧。 睡夢前段珍珠睡得不甚安穩(wěn),不過后邊卻睡得極為香甜,沒有做一個夢。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身體極為放松。 “醒了?!?/br> 柔軟的帕子擱在她的額頭上,小心的擦拭著,帶著溫熱的溫度。 “睡得滿頭大汗的?!?/br> 用熱帕子給她把臉擦了,太子淡淡的道:“醒了便起身吧,睡這么久,你也該餓了?!?/br> 珍珠眨眨眼,才發(fā)現(xiàn)外邊竟然已經(jīng)天黑了,屋里已經(jīng)掌了燈,燭光透過天青色的床帳子,落下不甚明亮的光芒。 珍珠抱著被子坐起身來,太子站在床下,著了長袖對襟暗紋玄色錦袍,腰間懸著一枚黃色玉佩,修長的身影在床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來,將珍珠整個人都罩在了里邊。 “玄生!” 珍珠露出一個笑來,明眸皓齒,笑得極為明媚,襯得昏暗的床帳子內(nèi)似乎都亮了兩分。 太子長袖在半空中劃過,向她伸出手來,他背對著燭光,只有一雙狹長的眸子極亮,像是陽光下盛滿了碎光的粼粼湖面。 “過來吧,今日我讓付恒做了你愛吃的鴨掌!” 珍珠握住他的手,順著力道整個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腰,頭擱在他的胸口處,無意識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