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研知道這事多半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只好由著他去。

    下午五點，那場持續(xù)了一天的秋雨總算停了，只不過天還陰著，看樣子晚上還有繼續(xù)下的趨勢。

    陸研被司機和秘書送到公寓樓下，汪圓圓要下車送他上樓，被陸研婉拒了。

    這里是身份公開初期顧璟霖特意給陸研準備的房子，也是陸研透露給外界的住址。每次回來他都會象征性逗留一兩個小時，然后再換上身低調(diào)的衣服出門，搭乘公共交通返回顧璟霖的公寓。

    陰雨天路面積水嚴重，市中心交通癱瘓，陸研進家門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晚上九點了。

    玄關里亮著燈，門廊的地毯上擺著準備好的拖鞋，陸研微微一怔，心里頓時漫起一股怪誕而又奇妙的感覺，似乎是一直以來兩人保有的角色調(diào)換了位置，畢竟從前都是他留在家里等另一個回來。

    聽見動靜，林林搖著尾巴迎上來，在陸研腳邊興奮得蹭來蹭去。幼犬長得很快，最近這段時間基本上一天一個樣子，林林的胎毛脫干凈了，現(xiàn)在長出了一身光滑柔亮的小卷毛，整只狗愣是被毛撐大了一圈。

    陸研換了拖鞋，又含了片抗敏藥，然后才彎腰把小家伙抱起來，一邊給它順毛一邊溜達到廚房門口。

    燃氣灶上開了火，上面煨著一只砂鍋，鍋里不時傳出“咕嘟咕嘟”煮開的聲音，而隨著這種沸騰廚房漸漸飄蕩起一股很鮮的香氣。

    陸研整個人都是震驚的，畢竟據(jù)他所知家里那位應該只有白水煮蛋的水平，怎么可能會用砂鍋？陸研單手抱著林林，正要去掀砂鍋蓋，卻聽見身后有人說道：“小心點，別燙著了?！?/br>
    陸研回身看他，笑得眼睛彎起來：“你回來的還挺早，今天不忙么？”

    顧璟霖穿著襯衣和西褲，顯然也是剛進門不久，還沒來得及把衣服換下。他走過來摟過陸研，微低下頭，兩人順勢接吻。

    林林夾在中間，被擠到了，很不滿地“嗷”了一聲。

    “正式開拍以前我都不會太忙，應酬而已?！鳖櫗Z霖取了湯勺過來攪拌鍋里的海鮮粥，說，“你今天倒是挺晚的，有事？”

    陸研把林林放下，洗了手，過來幫忙把輔料放進去，回答道：“公司的事還不需要我忙，就是路上堵車，耽擱了?！?/br>
    “這么折騰太辛苦你了?！鳖櫗Z霖說。

    “這樣相對安全一些?！标懷惺⒘它c粥湯到小碗里嘗味道，感覺淡了，便灑了些鹽進去調(diào)味，道，“按二哥的意思，咱倆現(xiàn)在不太適合住在一起。”

    “顧忌太多了。”顧璟霖從后面摟住陸研，側(cè)頭吻了吻他的耳垂，“總要有公開的一天，不能讓你躲一輩子?！?/br>
    陸研聞言沒著急開口，放下湯勺和碗，把火關小，轉(zhuǎn)身摟著顧璟霖的脖子，正色道：“國際上出柜的藝人戲路都不好，更不要說國內(nèi)了，璟霖，你不要再想這個問題了，好好考慮你自己?！?/br>
    “因為你優(yōu)先考慮的對象是我，所以才會這么說，”顧璟霖道，“然而我只可能優(yōu)先考慮你，那個問題自然是不能不想的?！?/br>
    陸研無言以對，忍不住笑了。

    顧璟霖摸了摸他的頭，說：“去洗澡吧，一會兒下來吃飯?！?/br>
    陸研抱著不肯松手，仰頭湊到他耳邊，軟綿綿地吹了口氣：“璟霖哥哥，你就讓我一個人去？”

    顧璟霖原本想以煮粥為借口拒絕，可這幾個字從陸研嘴里說出來自帶畫面感，讓人完全抗拒不了。顧璟霖拿他沒辦法，只好暫時關了火，把懷里公然勾引他的小家伙打橫一抱，干脆利索地上樓洗澡去了。

    與此同時，市中心某別墅區(qū)。

    陸云桓站在吧臺后，將泡好的紅茶倒進一只馬克杯，又按照對方的口味加入奶和蜂蜜，然后走到客廳，把杯子擱在茶幾上，自己在單獨一組沙發(fā)上落座：“我這幾天有點忙，家里沒別的東西了，您湊合一下。”

    張?zhí)靻⒍似鸩璞蛄艘豢?，說：“你需要什么直接列個單子，明天我叫人送過來?！?/br>
    “不用了?！标懺苹傅?，“被人看見不好?！?/br>
    張?zhí)靻⒙勓灶D時笑了：“你太謹慎了，這么活著不累么？”

    陸云桓抬眸看他，輕描淡寫道：“我的謹慎都是您教的，不敢忘?！?/br>
    張?zhí)靻⒆⒁曋哪?，眸底的笑意不覺加深，他放下杯子，隨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陸云桓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起身坐了過去。

    “公司那邊還順利吧？”張?zhí)靻⒌馈?/br>
    “整合得差不多了，大概在過半個月就能步入正軌。”這話說完，陸云桓短短靜了片刻，而后忍不住道，“您打算怎么做？”

    “還沒想好，”張?zhí)靻⑾蚝罂可仙嘲l(fā)背，閉目養(yǎng)神，“說實話，陸研讓我有些意外?！?/br>
    陸云桓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說：“您了解他么？”

    張?zhí)靻ⅲ骸澳阆肼牭氖恰伊私狻€是‘我不了解’？”

    陸云桓心里一驚，正要開口解釋，張?zhí)靻s先一步說道：“你想套我的話，有這個必要么？在我這里，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問出來，能說的我自然會告訴你，不能說的也就不會說了，用不著跟我耍小聰明?！?/br>
    “抱歉?！标懺苹妇徚丝跉?，坦言道，“其實我看了您交給研研的視頻?！?/br>
    張?zhí)靻⑵狡健班拧绷艘宦暎骸暗故遣灰馔?。?/br>
    陸云桓試探道：“我猜——研研早期在那邊的生活都是您安排的？”

    張?zhí)靻⑿π?，好整以暇道：“本來沒打算要管，但是后來想到以李淑君的性格應該是很難容忍下那個孩子，覺得留著今后可能有用，就順便做了些安排?！?/br>
    陸云桓心說果然是這樣，思忖半晌后又道：“這么說您應該一直都有關注研研的情況，又怎么會感到意外？”

    “也不算是一直，通常想起來才會問兩句?！睆?zhí)靻⒄f，“根據(jù)我得到的反饋，陸研應該是個性格孤僻的孩子，有輕微的社交障礙。他有潔癖，不適應和外人接觸，在國外的那些年一直過得很封閉，也很低調(diào)?！?/br>
    “這種人其實不會有太大的利用價值，到了后期也就不太關注了。”張?zhí)靻⒖陀^評價道，“這次陸研回國以后，其實有很多方面都讓我感到驚訝，特別是最后送李淑君入獄的做法，給我的感覺是——”他頓了頓，復又開口，用一種不確定的口吻繼續(xù)道，“他好像知道是在被人利用，所以避開了所有可能留下罪證的點，同時又將利益最大化，不得不說，確實很聰明。”

    “尤其是敢對自己動手的那種狠，”張?zhí)靻⒁馕渡铋L地看了陸云桓一眼，“這是你所欠缺的。”

    這段話乍聽似乎沒說出來什么，可陸云桓在這個男人身邊久了，或多或少都能聽出更深一層的意思。他稱贊陸研是假，著重說的分明是那句“他知道是在被人利用”。

    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難道說……他懷疑了？

    陸云桓早就察覺到張?zhí)靻⒉粔蛐湃巫约?，可那時候并沒有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如此一來，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只不過這打算是不能對他說的，所以才會才會用那句“還沒想好”應付了事。

    ☆、第80章 【緋聞】

    一周以后，《起源》的開機儀式在市郊舉行。

    投資方包下了影視基地附近的一家度假村，用于招待劇組人員和受邀前來的媒體記者，而且由于主演，以及雙方高管悉數(shù)到場，這樣也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證安全。

    當天一早，度假村正門被聞訊趕來的粉絲圍得水泄不通，當?shù)嘏沙鏊踔脸鰟恿瞬簧倬f(xié)助維持秩序。

    陸研的專車在外圍堵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后被趕來接應的保安帶到了北面的偏門，這才終于開進了度假村。

    跟外面的吵鬧不同，度假村內(nèi)部非常安靜，劇組的相關工作人員早在一周前就已經(jīng)抵達這里，開始著手準備開機儀式當天的相關事宜，而演員們也會提前兩天入住，熟悉環(huán)境和未來幾個月需要相互合作的搭檔。

    黑色林肯繞過前庭的噴水池，在主樓正門前停下。

    門童上前拉開車門，陸研下車，汪圓圓快步過來給他披了件外套，然后又匆匆指揮門童把后備箱的行李取下來。

    九月下旬，b市這種多雨的城市已經(jīng)很冷了，郊區(qū)的溫度還要更低。

    這片度假村沿湖而建，視野非常開闊，空氣中水汽充裕，陸研一路上有些暈車，整個人原本昏昏沉沉的，現(xiàn)在被冷風一吹頓時清醒過來，癥狀也緩解了不少。

    陸云桓從后車上下來，走到陸研身邊，見他臉色不好不禁皺了皺眉，關切道：“沒休息好么？”

    陸研搖頭示意沒事，隨口說：“這里空氣質(zhì)量不太好，我呼吸道本來就敏感，再加上最近霧霾嚴重，有點犯哮喘?！?/br>
    “怎么還有這種問題？”陸云桓神色認真，攬過陸研肩膀，帶著他走進酒店，“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應該留在家里好好休息?！?/br>
    “不用擔心，都是小毛病，不嚴重?！标懷姓f得漫不經(jīng)心，一邊給顧璟霖發(fā)短信告訴他自己到了，一邊淡淡道，“再說了，張總邀請，我不來也說不過去啊，不是么？”

    聞言，陸云桓微微一怔，不置可否，也就沒再接話。

    很快有工作人員出來接應，見兩位老總獨自站在大廳里忙趕了過來，十分殷勤地把人引到對應的套房。

    陸云桓吩咐助理把行李送進去整理好，自己則跟陸研進了他那間，然后親自叫服務員送來溫水，看著他把藥吃了，又不放心地問道：“哮喘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怎么沒聽你提過？”

    那種藥物里含有安眠的成分，吃了容易犯困，陸研軟綿綿地靠在沙發(fā)背上，捧著溫水杯，耐心解釋道：“我不是對很多東西過敏么，其實就是呼吸系統(tǒng)比較脆弱，遇到空氣不好的情況出點問題是很正常的，真的不用擔心。”

    “有時間還是要去醫(yī)院徹底檢查一下，不能耽誤?！标懺苹缚戳搜凼謾C，靜了半晌，說，“這樣吧，我替你約個醫(yī)生，回去了就去看病，省得你不放在心上?！?/br>
    陸研歪頭看他，哭笑不得：“沒什么用，這是體質(zhì)問題，有過敏源就會出問題，不可能根治?！?/br>
    “那就開點好的藥，”陸云桓撥通電話放在耳邊，邊等對方接通，邊說，“我知道這類藥物因為成分原因很容易產(chǎn)生依賴性，不能亂吃?！?/br>
    陸研拗不過他，只好不再多說，由著他預約。不消片刻，陸云桓約好了就診時間，把醫(yī)生信息和聯(lián)系方式一并發(fā)給陸研。

    這時候汪圓圓領著送行李的服務員進門，兩人暫時停止談話，待人出去以后，陸云桓才說：“今天的行程安排看過了？”

    “圓圓早就發(fā)給我了?！标懷械溃皬?zhí)靻⒛沁呌袥]有提過我的事？這次既然是他主動邀請我來，按理說就應該是準備做點什么，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br>
    陸云桓起身給陸研的杯子里加熱水，重新落座后，說：“我也覺得奇怪，起初猜測的是想要制造跟你見面的機會，畢竟陸家現(xiàn)在只剩下你我兩個人，他想要針對你，至少也會先看看你是什么樣的人。但上次我跟他見面的時候主動提過一次，關于你——”話說至此，陸云桓略微頓住，抬眼看向陸研。

    陸研表面沒做反應，心里其實非常驚訝——這番話乍聽沒什么特別，可仔細一想便會發(fā)現(xiàn)，陸云桓在張?zhí)靻⒚媲皯撌呛苡性捳Z權的，并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單方面被支配。

    陸研感覺很奇怪，這兩人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他說什么？”陸研象征性接了一句。

    “我覺得他很欣賞你，”陸云桓說，“他很少夸一個人，卻對你的評價很高?！?/br>
    陸研不以為意，輕描淡寫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陸云桓沉默片刻，說：“我不知道，我能感覺到他不信任我，所以對我有所隱瞞。那天跟他聊過你以后，我忽然覺得他這次并不是要見你，而是很可能打算做些什么?！?/br>
    陸研垂眸盯著杯子里的水，沒有說話。陸云桓又道：“總之如果你們有獨處的機會，你要記得言談務必小心，可以說，但不能全說，更不能不說?！?/br>
    “我明白?！标懷邢肫鹬芭c張?zhí)靻⒌膬纱我娒妫季S飄忽，淡淡道，“二哥，你放心吧?！?/br>
    往后兩人又簡單聊了聊現(xiàn)階段集團交接的情況，中途助理過來通知說中午有個小型聚餐，陸云桓以陸研身體不適為由替他推掉了，又吩咐說送些食物過來，等一切安頓好他再去宴會廳赴宴。

    陸研坐了太久的車，現(xiàn)在沒什么胃口，喝了點粥就讓服務員把東西收拾走了。套房安靜下來后，之前服用的藥勁兒上來，陸研困得厲害，見還有時間便去里間的床上補了個覺。

    下午兩點半，汪圓圓敲門叫醒陸研，提醒他準備去參加開機儀式。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外面飄起了細雨，天色沉得厲害，看上去雨勢還有加大的趨勢。郊區(qū)天氣變化無常，這會兒雨還沒下緊又起了風，不遠處的湖水被吹得起浪，沿岸?？康膸字挥未活嵉脫u搖晃晃。因為雙方高管不屬于劇組成員，不需要上香和致辭，所以酒店特意布置出了二層的一座露臺，讓管理層們既不用淋雨，又可以看清儀式現(xiàn)場的情況。

    陸研和陸云桓抵達露臺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有人在等，陸研見過子公司的負責人和幾位總監(jiān)，印象不深卻也算臉熟。對方也很客氣，雖然年長不少，但見陸研過來還是恭恭敬敬的稱了聲“陸總”，然后又主動介紹了星啟方面的高管們。

    其實像他們這個級別的人注意力根本不會放在下面的開機儀式上，攀關系才是最重要的，湊在一起也是侃侃而談，只不過為了應景，切入的話題無外乎是從兩家合作的電影上聊起。應酬交際方面陸云桓顯然更加擅長，而且他也知道陸研不喜歡跟外人打交道，三言兩語間便自覺把話語權攬了過去，替他應付。

    陸研終于抽身出來，下意識打量四周，沒看見張?zhí)靻⒉挥傻冒底愿杏X不太對勁兒。他走到露臺的圍欄邊，朝下看去——這里是被度假村建筑包圍的一處小廣場，已經(jīng)被劇組人員擺好了貢桌、香爐和貢品，因為下雨的緣故，現(xiàn)場密密麻麻撐起了一片黑傘。

    按照流程，儀式開始應該由總導演致辭，然后由各個部門的代表上前敬香，程序并不繁瑣。陸研不了解這么做的原因，心里多多少少都覺得這類行為有些迷信的成分在里面，但每個行業(yè)都有相應的規(guī)矩，他不信歸不信，卻還是懂得尊重別人的習慣。

    人群中，站在最后面的羅紹澤碰了碰顧璟霖的胳膊，示意他看露臺。顧璟霖會意，卻沒有抬頭，而是取出手機快速編輯出短信發(fā)送出去。兩人身后全是等待抓拍的娛樂記者，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都有可能被記錄下來。

    露臺上，陸研口袋里的手機倏然一振，他取出手機查看，發(fā)現(xiàn)是一條未讀短信，屏幕顯示的推送內(nèi)容為——

    顧璟霖：【聽說你身體不舒服，這才兩天不見，怎么把自己折騰病了？】陸研笑得眼睛彎起來，垂眸看了眼廣場，沒找到顧璟霖，便回到：【二哥想避免麻煩，就沒讓我出去吃飯，正好我也有點暈車，留在房間里休息挺好的?！款櫗Z霖：【外面濕氣重，你早點回去，別等結(jié)束了?！筷懷校骸净厝ヒ矝]事做，還不如在這兒看你?！款櫗Z霖：【都打著傘，你看得見我？】

    陸研：【那當然，都打著傘，但是璟霖哥哥打傘的姿勢最好看~】顧璟霖盯著手機上的最后一條短信，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回了個【小壞蛋】過去。

    在他旁邊，全程偷瞄的羅紹澤仿佛見了鬼，第一反應是他家高冷的基友怎么可能會用這種詞？緊接著才后知后覺地被聊天內(nèi)容虐出了暴擊傷害，頓時整個人都能不好了。

    半小時后，儀式輪到主演們上香。陸研不再跟顧璟霖發(fā)短信，收起手機，走到陸云桓身邊。他過來的時候陸云桓正在跟星啟方面的負責人聊談，內(nèi)容大概是長期合作的一個戰(zhàn)略構(gòu)想，主要就《起源》系列可能帶來的市場效應，以及相關產(chǎn)品發(fā)展的預期討論。

    見陸研過來，陸云桓暫時停了話題，說：“陸總有什么事？”

    對方負責人也很客氣，朝陸研頷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