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回到九里院時,榆錢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將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紀(jì)澄了,果不其然還真和沈徹有關(guān)。 沈荷這次之所以回京,就是因為她郎君寵妾滅妻,而這回翟瑜到京來沈家,也將那小妾帶了來。 原來那翟瑜既舍不得同沈荷多年的夫妻情分,可也舍不得那貌美解語的小妾,便打著主意要讓妻妾化干戈為玉帛。那小妾卻也知書達理,溫順可人,對沈荷這大婦也表現(xiàn)得十分敬讓,而且她因為身份所限,絕對對紀(jì)澄的正妻之位沒有任何威脅。 紀(jì)澄心想,這翟瑜可真是薄情,既然是來勸回沈荷的,居然還不忘帶著小妾,竟妄想讓沈家的長輩勸說沈荷,叫她容下嬌妾。 本來男人納妾卻是不算什么事兒,做長輩的也萬萬沒有教自己姑娘嫉妒不容人的。 黃夫人不想插手沈荷的事情,自然就只有老太太出面。 翟瑜將那小妾帶了來,那小妾還在沈荷的門口跪了一日一夜,請求沈荷原諒,她只是心慕翟瑜不舍離去。 雖然有做戲的嫌疑,但好歹人家姿態(tài)是擺正了的,若是沈荷再執(zhí)意要叫丈夫?qū)⒛切℃l(fā)賣,多少有點兒不近人情。 而老太太是個明白人,若翟瑜真舍得那小妾,就該將人送走之后再來京城,可偏偏他卻把人帶了來,這就是說若是真要二選一,翟瑜卻是寧愿舍了沈荷的。 老太太自然不愿意讓沈荷和那小妾硬碰硬,畢竟女人總要老去的,而沈荷和翟瑜卻還有幾個孩子,到老了男人就知道還是自己的正妻好了。這幾年就讓她狐貍精得意好了。 可沈荷卻死活不同意。 “少奶奶,你知道那小妾是誰嗎?”榆錢兒一臉“你肯定猜不到”的模樣看著紀(jì)澄。 紀(jì)澄道:“是不是郎君以前的紅米分知已?”先才在芮英堂時紀(jì)澄聽見沈荷故意說的那句話時就有些明白了,如今聽榆錢兒這樣一說,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只是不知道具體是誰而已,因為沈徹的過去實在太過豐富。 “是當(dāng)初江南樓的芮鈺女史?!庇苠X兒道。 “是她?”紀(jì)澄對芮鈺有點兒印象,因為她在京城的樓館里十分出名,也算是半個大家了,后來也不知為了什么飄然南下,沒想到居然輾轉(zhuǎn)成了翟瑜的小妾,這可真是世事難料。 紀(jì)澄也是見過芮鈺的,那年中秋,轉(zhuǎn)月老廟周圍的三生巷時,芮鈺正是當(dāng)初沈徹身邊的人,沈徹還給她提東西哩。 其實紀(jì)澄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對芮鈺的印象那么深刻。 而芮英堂那邊,紀(jì)澄一走,老太太對沈徹可就不客氣了,“都是你惹的禍,叫你去招惹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女人,還得你二姐這樣傷心?!?/br> 沈徹笑道:“你老人家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把我聽得一頭霧水?!?/br> 沈荷用手絹拭了拭眼淚,“老祖宗,不怪阿徹,都是翟瑜的錯,什么臟的臭的都往家里拉。我跟他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也看見了,他實在欺人太甚。我要跟他和離。” 沈荷這樣一說倒是不打緊,可老太太卻是往心里去了。她活了一輩子,如今年過花甲過幾年就是古來稀的人了,一輩子名聲都極好,哪知到了晚年,卻先是遇見沈萃和離,再然后連沈荷都要和離,老太太實在有些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一下就病倒了。 為著這件事沈徹對沈荷十分生氣,沈荷也是嚇著了,若是她將老太太氣壞了,整個沈家怕都饒不了她。 紀(jì)澄在芮英堂伺候了好幾日,老太太的藥都是她親手煎的,服藥也是她親手喂,而她對老太太的心思多少也明白一點兒。 “老祖宗,您就放寬些心吧。阿萃那件事,京師里的人都道是齊家的不對,即使和離了,咱們家也沒有仗勢欺人,只有說咱們家厚道的。三嬸已經(jīng)在給阿萃找新的人家了,來問的也有好幾家呢。至于二姐,你也不用擔(dān)心,她是個有成算的,也舍不得孩子,如今只是為了拿捏拿捏姐夫,你老人家千萬別太往心里去。” 老太太就著紀(jì)澄的手喝了藥,苦笑地搖了搖頭,“我雖然也在乎名聲,可更在乎的是阿荷、阿翠她們幸不幸福。她們?nèi)兆舆^得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弊鳛樽钐蹛弁磔叺拈L輩,老太太心里的難受可想而知,“所以,咱們家的男子若非情有可原,我是絕不許他們納妾的。你和阿徹好好過日子,我看他如今也收斂了許多了,如今我只盼著你們兩個能好好兒的?!?/br> 紀(jì)澄替老太太擦了擦嘴角的藥漬,“郎君待我極好,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老祖宗不用擔(dān)心我們?!?/br> “你們?nèi)裟茉僭缧┯袀€孩子就好了。”老太太嘆道。 “改明兒就給你生個大胖曾孫子?!鄙驈夭恢螘r從外頭走了進來,站在紀(jì)澄身后朝老太太道。 紀(jì)澄服侍了老太太躺下睡覺,這才跟著沈徹回了九里院。 沈徹輕輕擁著紀(jì)澄道:“這幾日辛苦你了,以后我好好獎勵你?!闭f完,沈徹就在紀(jì)澄的臉頰上偷了個香。 紀(jì)澄的眉頭并沒有舒展,“并不辛苦,伺候老祖宗是我打心底樂意的。哦,對了,二姐夫的事情你處理得怎么樣了?” 沈徹挑眉道:“我做什么要管他們的事?你覺得我一天吃了飯沒事兒做么?” 紀(jì)澄笑道:“你的確有很多事做,可如今因為二姐的事情,氣得老祖宗都病了,我不信你會無動于衷,肯定背后另有打算是不是?” 這回沈徹沒再抵賴,他將下巴擱在紀(jì)澄的肩膀上道:“知我者阿澄也,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你?!?/br> 沈徹是去見了芮鈺。 “我真沒想過你會甘愿給我二姐夫做妾?!鄙驈刂毖圆恢M地對芮鈺道。 翟瑜雖然不錯,是有名的才子,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可芮鈺何等人也,見過的才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斷不至于就稀罕做翟瑜的妾室。 芮鈺道:“我也沒想過當(dāng)初你會那么狠心的逼我離開?!?/br> 當(dāng)初哪里是沈徹逼芮鈺離開,他送芮鈺走其實也有幫芮鈺脫離那種身份的意思,并鼓勵她闖出她自己的天地。 但芮鈺的心性和方旋不一樣。方旋是真的醉心樂曲,寄情于樂事,而芮鈺卻是癡戀沈徹,離開之后越想越覺得是沈徹狠心絕情,變心不說,且還要將她逼離京師。 芮鈺是因極偶然的機會遇到翟瑜的,她對翟瑜本來并無多少情意,但聽得他是沈荷的郎君后,就動了心思。以她的能耐,想引誘一個翟瑜真是并不用費多少心思。 沈荷雖然是庶女出身,可因為沈家勢大,她本身又是才貌雙全,所以對待翟瑜就難免強勢,頭幾年夫妻之間還柔情蜜意的,可后來矛盾漸漸升級,早就有了罅隙,芮鈺趁虛而入,便將翟瑜的整顆心都籠絡(luò)了去。 芮鈺的想法很簡單,她本就需要有個依靠,這個依靠可以是別人,自然也可以是翟瑜,而翟瑜還有一個附送的好處,那就是可以叫沈徹的姐妹也體會一下失望傷心的痛苦。 本來夫妻之間的事情最是忌諱外人插手,但奈何老祖宗為這件事犯了心病,沈徹就不得不出手。 沈徹的原意是讓芮鈺退讓,他自然另有補償,并不想仗勢欺人,可一聽芮鈺的語氣,他就知道芮鈺是沖著他而去的,看來還真是他對不住沈荷。 沈徹只和芮鈺說了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了,芮鈺跟在他身后追了幾步大聲問道:“你對我就沒有別的話了嗎?” 沈徹頭也沒回地就去了。要解決芮鈺自然并不用從她本身出手,翟家也算家大業(yè)大,翟瑜身為翟家人,哪怕為了芮鈺要死要活,也絕不可能為她害死整整一家人,在棄車保帥的時候男人總是十分果決的。 沈徹對芮鈺自然再無什么舊情可言,紀(jì)澄倒是有些唏噓,“誰叫你當(dāng)初玩弄她的,現(xiàn)在也算是報應(yīng)吧?” 盡管沈徹不愿承認自己是玩弄了芮鈺,頂多就是相處了幾日,別說入幕了,就是親香都不曾有過,但他的確是傷了芮鈺的心。 是以聽了紀(jì)澄的話,他也沒有反駁,只微微一哂。 第245章 好與不(一)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人和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誰也無法預(yù)料將來自己所虧欠的人會在哪里把自己報復(fù)回來。 芮鈺不知所蹤,沈荷和翟瑜夫妻終于“重歸于好”,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杉o(jì)澄知曉,沈荷借著娘家的勢力逼迫翟瑜,他們的情分只會越來越差,其后的冷暖也就只有她自己知曉了。 對沈荷,沈徹也有些感嘆,“有時候真不能理解你們這些女人。她逼著我們給翟瑜施壓,趕走了芮鈺,難道真就能和翟瑜回到以前?”沈徹是男人,顯然更了解翟瑜的心思,沈荷這是將翟瑜逼得越走越遠。 而紀(jì)澄更想說的是,無論是沈荷還是沈萃,都是被沈家寵出來的,從小就知道仗勢欺人,長大了也改不了那種習(xí)慣。當(dāng)然紀(jì)澄不能這樣對沈徹說話,轉(zhuǎn)而道:“二jiejie那么聰明如何能不知道。她也是沒有辦法了,抱著僥幸心,以為只要芮鈺走了,她就能重新籠絡(luò)二姐夫的心??墒悄腥说男亩甲哌h了,女人哪里趕得上,按我說,只要不那么上心,這一切問題就都不會存在了?!?/br> 紀(jì)澄說著說著就看沈徹臉色不對,趕緊改口道:“可是,這感情的事誰也沒法克制,我這樣說二姐,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這件事發(fā)生在我身上,我要是有勢可仗,我也會將芮鈺逼走的?!?/br> 沈徹看了紀(jì)澄良久,這才悠悠地道:“阿澄,我發(fā)現(xiàn)你這張小嘴越來越會哄人了?!鄙驈赝o(jì)澄靠了靠,“你心虛不心虛?” “天地良心,我可是字字真心?!奔o(jì)澄摟著沈徹開始順毛。 出了正月,就是柳葉兒和榆錢兒的好日子,紀(jì)澄給她們每個人置辦了一處小宅子,另封了三千兩銀子的壓箱銀,普通世家的千金出嫁也就只這么多現(xiàn)銀了,很多還連三千都沒有。 柳葉兒從此就跟著她夫君在紀(jì)澄的鋪子上做事了,而榆錢兒則變成了袁勇家的,每日依舊到九里院來伺候紀(jì)澄,作為管事mama幫她將府里的事情料理起來。 到二月中旬,老太太的病也痊愈了,沈徹就開始掇弄紀(jì)澄去三好居。 紀(jì)澄對三好居可沒什么太好的印象,這人在那兒險些沒將她欺負死,四周荒無人煙,可真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的地兒。 況且眼看著那梅花消寒圖馬上就要涂完了,沈徹這兩日走路都帶風(fēng),眼睛亮得都可以燒火了,紀(jì)澄只是想了想,就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更是不肯同沈徹去三好居。 可是紀(jì)澄哪里強得過沈徹,睡到半夜就被打包出發(fā),等紀(jì)澄早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山下。 紀(jì)澄發(fā)怒,折了一根桃枝,追著沈徹狠狠抽了一頓才作罷。當(dāng)然這還是沈徹故意讓她追上的。 紀(jì)澄氣喘吁吁地扶著腰,“我要回去?!?/br> “過幾日就回去了?!鄙驈睾闷獾匕矒峒o(jì)澄,“上來,我背你?!?/br> “不要你背?!奔o(jì)澄嗔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br> 沈徹道:“好了,好了,別氣了,上來吧,省些力氣晚上再用。” 紀(jì)澄真是被沈徹氣得跳腳的,死活不讓他背,“我就樂意現(xiàn)在用力氣怎么了?” “好,好,都依你好不好?”沈徹簡直成了沒脾氣的好好先生了。 翻過山,紀(jì)澄便又看到了當(dāng)日她和沈徹叨擾過一頓飯的村子,也不知道那位熱情善心的老婦人還在不在。 “走,我們?nèi)タ纯??!鄙驈貭科鸺o(jì)澄的手,顯然他也是想起那老婦人了。 紀(jì)澄和沈徹進了村就看到了那老婦人,身子還如幾年前一般硬朗,農(nóng)村人活做得多,反而身子康健些。 見著紀(jì)澄和沈徹他們,老婦人也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熱情地迎了上來,將他們領(lǐng)進了屋。 沈徹在紀(jì)澄的耳邊輕聲道:“兄妹?” 這是上回紀(jì)澄對老婦人解釋的她和沈徹的關(guān)系,沒想到這人居然還記得。 紀(jì)澄臊得厲害,抬手就去擰沈徹的腰。 老婦人看了都覺得好笑,“沒想到過了這幾年又見著兩位貴人了,怎么沒把你們的孩兒帶來一同玩耍?” “你看上回你都沒把人給糊弄過去?!鄙驈赜衷诩o(jì)澄耳邊輕笑,“老人家眼睛可亮著呢,一看就知道咱們是夫妻?!?/br> 紀(jì)澄一把推開說風(fēng)涼話的沈徹,朝老婦人道:“我們還沒有孩子?!?/br> “呀,這都多少年了???我的孫子都出來兩個了?!崩蠇D人滿是驚疑地看著紀(jì)澄和沈徹。 紀(jì)澄心想她肯定在嘀咕他們二人究竟是誰有問題呢。 等吃過中午飯,紀(jì)澄和沈徹告辭離開時,老婦人好心地將紀(jì)澄拉到一邊道:“少奶奶晚上睡覺的時候拿枕頭墊墊腰,這法子更易受孕呢?!?/br> 紀(jì)澄離開時整張臉都紅透了。 沈徹促狹地在紀(jì)澄耳邊問,“老太太跟你說什么呢?” “什么也沒說?!奔o(jì)澄極口否認。 沈徹道:“不是讓你晚上把腰墊高么?” 紀(jì)澄瞪大眼睛道:“你居然偷聽?!?/br> 沈徹笑道:“我不偷聽怎么知道,老太太還勸你要籠絡(luò)住我,多同你敦倫幾次?” 紀(jì)澄臉紅得都可以煎蛋了,“沈徹!”她氣得去撕沈徹的嘴,卻被沈徹攔腰抱起就往山上飛奔而去。 “咱們還是別浪費時間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沈徹在紀(jì)澄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發(fā)出響亮的“吧唧”聲。 三好居依舊靜靜幽幽地藏在青山秀水中,只是紀(jì)澄在被沈徹飛速地抱進屋里前,還是眼尖地看到“三好居”的牌匾不見了。 “呀,山里的風(fēng)雪也太大了吧,把三好居的牌匾都給弄沒了。”紀(jì)澄摟著沈徹的脖子道,可她話才說完脖子一扭就看到了立在柱旁的“不嗔不癡不怨”的木匾。 紀(jì)澄腳一落地就將那木匾拿了起來,“這是什么時候刻的啊,不嗔、不癡、不怨,哪兒來的感觸?。俊奔o(jì)澄笑看著沈徹。 沈徹從背后重新?lián)ё〖o(jì)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那木匾,“就上次你伙同喆利算計我的時候,我心里難受,就來了三好居,看見那牌子我就生氣,好者女子也,這不是拿刀戳我的心嗎,我一氣之下就把三好居的牌子給砸了,刻了一晚上的這個?!?/br> 哎喲,這是清算舊賬啊,紀(jì)澄心想,妄圖叫自己心存內(nèi)疚,任他為所欲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