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家里的鞭炮鄭繡早準備好了,就掛在兩邊門柱上。鄭仁拿了火引子點了,又是噼里啪啦一陣。等鞭炮都響完了,一家三口才一起進了門。 農(nóng)村講究守歲,但也不是等到天亮,過了子時,年紀小一些的就先睡了。他們家攏共就三個人,倒也不講那么多規(guī)矩,一家子洗漱過后,鄭仁就趕一雙兒女都回屋里睡覺。 鄭譽這天手腳特別快,洗漱完第一個爬進了被窩。 別人或許不知道,鄭繡卻只清楚弟弟這是為了躲罰,這才早早地睡下。隧也不戳破,隨他去了。 ☆、第18章 弟弟傷眼 第十八章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鄭繡前一天累著了,睡的很沉,即便這樣,天蒙亮的時候,她還是被外頭的此起彼伏的炮竹聲鬧醒了。 鄭仁寐了一個時辰就起身了。鄭繡已經(jīng)下好了面條,然后就去喊鄭譽。 鄭譽沒睡夠,兩只眼睛睜開一條縫,任由他jiejie給穿了新衣服,然后下炕洗漱。一把冷水臉洗完,他給激靈醒了,跑進灶房幫著他jiejie端早飯。 “jiejie今天真好看?!编嵶u笑瞇瞇的夸道。 鄭繡倒是沒做新衣裳,穿了去年做的一聲鵝黃色襖裙。那裙子還是鄭仁給買的,但是鄭繡覺得顏色不耐臟,除了去年正月里穿了兩回,一直擱在柜子里,還算是嶄新的。不過這顏色確實適合她,將她白皙膚色襯的更是瑩潤如玉。 鄭仁前幾天去鎮(zhèn)上訪友,路過首飾鋪子,給她買了一支樹葉形狀的小金簪子。眼下插戴起來,更添幾分顏色。 鄭繡聞言點了點他的額頭,“就你話多。快把面條端上桌,吃完咱們?nèi)敔斈棠碳野菽??!?/br> 鄭譽臉上頓時沒了笑影兒,蔫蔫的端面條。 “就待一會兒,午飯前就回來了?!编嵗C在他耳邊輕聲安慰。 原本最開始他們?nèi)顺跻欢际谴卩嵗项^鄭老太那兒的,只是后來鄭譽漸漸大了,和鄭榮越來越不對付,去年年頭上兩人還因為一點口角打了起來,待在那兒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了。 鄭譽的情緒還是不大高,鄭繡又道:“咱們和阿劭說好,今天讓他們在咱們家吃飯的呀?你忘了嗎?”年前薛直天天在鄭家干活,鄭繡自然是想著法子邀請他們到自家吃飯,加上鄭仁的好說歹說,薛直這才松口答應(yīng)了。 鄭譽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影兒,對哦,中午他就能見到阿劭了! 用過朝食過后,一家三口去了鄭老頭老太那兒。 他們也用過了朝食,幾個孩子依次給長輩拜年。 鄭老頭和鄭老太笑呵呵地一人給了紅封。 鄭繡掂了掂自己的,里頭銅錢作響,大概有五六個。鄭譽轉(zhuǎn)頭就把自己的紅封給了他jiejie,鄭繡又掂了掂,一如既往地比自己多,大概有十個銅錢。 然后就是鄭仁和鄭全給壓歲錢。鄭仁一視同仁,一人封了十個銅錢。鄭全手頭就緊了,兩房一共四個孩子,男孩子一人給了三個。女孩子一人就兩個。 鄭繡不以為意,把自己和弟弟的壓歲錢一起收了起來。 大年初一沒人上門拜年,就是自家人聚在一起說話。 長輩們絮絮叨叨地話家常,鄭譽和鄭榮去了門口放完的鞭炮堆里撿沒炸的鞭炮玩。 鄭繡跟鄭纖坐在一塊,相對無言。 鄭纖這天也是精心打扮過的,身上的水紅色襖裙是她求了兩三年,今年她娘終于狠心給做的。她年紀雖小,身量卻跟鄭繡差不多了,從前她還小的時候,朱氏總是撿鄭繡的舊裙子給她穿。長開了以后,朱氏才偶爾給她做兩身合身的衣裳。她梳了個垂掛髻,發(fā)上簪著兩多小小的粉色絹花,襯著新裙子,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女的清麗。 鄭繡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鄭繡。鄭纖本以為自己今天這精心的打扮,總能贏過這個不事打扮的堂姐的。誰知道鄭繡只是換了身去年的襖裙,插了個金簪,又將她比了下去。 兩人挨著坐的,又互相打量了,眼神一碰,鄭繡也不好意思不說話:“meimei這裙子是新做的吧,好看的緊。這頭上的絹花也挺粉嫩,很適合你?!?/br> 鄭繡抿嘴笑了笑,“大jiejie頭上的金簪子也是新得的吧,我的絹花怎么敢相提并論?!?/br> 話是這么個話,可不知怎么的,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是讓人覺得陰陽怪氣的。 鄭繡不禁蹙了蹙眉。其實她剛穿過來的時候,鄭纖還沒發(fā)育,還是個小姑娘,總是怯怯地跟在朱氏身后,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朱氏偏愛小兒子,在女兒身上花的心思便不那么多了。 鄭繡那時候還覺得她像個小可憐,逢年過節(jié)遇上了,朱氏跟她討要舊衣裳,她都是一口答應(yīng)下來,回去找一些還算新的衣裙送過去。有時候她爹給她買了兩朵絹花,她還想著特地去給鄭纖送一朵。 后來鄭纖長大一些,展現(xiàn)出姣好的容顏,朱氏不知道聽了哪個算命先生的話,說是自家女兒將來有大富大貴的命,開始培養(yǎng)她,教她女紅刺繡,還問鄭仁要了幾本字帖,讓鄭纖學(xué)著認字寫字。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鄭纖就變成了眼前這樣。 鄭繡不想同她再多說什么,索性閉了嘴。 “?。 ?/br> 突然外頭就傳來了鄭譽的慘叫聲—— 鄭繡坐的離門近,一下子站起身沖了出去。 院子里,鄭譽坐在地上,雙手捂著眼睛。鄭榮站在幾步之外,正一臉恐懼,見鄭繡沖了出來,趕忙將雙手背在了身后。 “阿譽,怎么了?眼睛怎么了?”鄭繡急忙把弟弟拉起來。堂屋里其他人也挺到聲音,跟著出了來。鄭榮看到他娘出來,已經(jīng)閃身過去躲到他娘身后。 鄭譽口中有些含糊地道:“jiejie,我眼睛疼?!?/br> “眼睛怎么了?把手拿下來,讓jiejie看看?!?/br> 鄭譽放下雙手,鄭繡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弟弟的鼻梁處有一大塊紅痕。鄭譽眨了眨眼,覺得右眼中有異物,又要手揉,鄭繡忙道:“別揉別揉?!比缓蠛魡舅ゾ吔g了帕子。 鄭繡用絞濕的帕子輕輕擦拭了鄭譽的眼睛四周,然后讓他用力閉眼,利用眼睛里的濕潤把異物排出來。 沒一會兒,鄭譽覺得眼睛沒那么難受了,睜開了眼。一雙眼睛里通紅一片。 鄭繡心疼死了,把手掌在他眼前揮動,“能看清么?” 鄭譽點點頭,“能看清,沒事了?!?/br> “你怎么弄的?”鄭繡問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望向了朱氏身后不敢露頭的鄭榮。 “是阿榮,阿榮拿點了一個鞭炮,往我面前扔了過來。鞭炮在我面前炸開了……” 鄭繡直起身子,對著鄭榮冷笑道:“阿榮?是不是這樣?” 鄭榮還扒著朱氏的裙子不肯抬頭,朱氏便賠笑道:“小孩子嘛,頑皮,鬧著玩的。繡丫頭何必跟個孩子見識?” 鄭繡絲毫不肯退讓,“二嬸這話說的,今天是阿譽運氣好,眼睛沒事,若是鞭炮再前進幾分,在他臉上炸開了,我們阿譽的眼睛是不是阿榮來賠?!” 她是真的生氣了,二房再怎么揩油,她都不曾生氣過。誰家還沒幾門厚臉皮親戚呢??裳巯逻@事,差點讓自家弟弟瞎了眼睛,卻絕對不是能輕輕揭過的! 她聲音尖銳,臉色亦是不善,仿佛朱氏要是再想說話混過,就沖上去跟她拼命一般。朱氏沒見過她這樣子,有些被嚇到,轉(zhuǎn)而看向鄭家二老,二老的臉色亦是鐵青的,連最疼愛鄭榮的鄭老太都覺得這事鬧的太大了。人心rou長,雖然有偏疼,但鄭譽同樣是他們的孫子。 鄭全是個不理事兒的,指望不上。朱氏又看向鄭仁,賠笑道:“大伯,您看,這孩子們鬧著玩,不知道分寸,我回頭一定好好管教阿榮?!?/br> 鄭仁抿著唇不說話,眼神冷冷地注視著她。 眼見這事是不能輕輕揭過了,朱氏只能尷尬地笑著問鄭繡:“那二嬸代阿榮給你賠罪行不行?” 鄭繡冷哼一聲,恰好看到鄭譽手中也有鞭炮和火引子,拿了過來道:“也不勞二嬸賠罪。方才阿榮不是拿鞭炮往阿譽臉上扔么?你讓阿榮站出來,我也點個鞭炮扔給他!二嬸放心,我不是小孩子,我是有‘分寸’的,一定扔的恰到好處!” 朱氏臉色煞白,驚呼道:“這、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二嬸不剛還說是孩子們玩鬧的小事么?” 鄭繡氣勢逼人,明顯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朱氏急的額頭上都冒了汗,求到鄭老太前:“娘,您說句話??!” 鄭老太這才訥訥地來勸鄭繡:“繡丫頭,這事的確是阿榮的不對??赡氵@……” 鄭繡也不理她,直接把那一個鞭炮點燃了,往朱氏腳邊一扔。鞭炮在朱氏的裙擺邊炸了開來,朱氏被嚇的大叫一聲,連連退后險些摔倒。她身后的鄭榮也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鄭繡又一聲冷哼,牽起鄭譽,對著鄭老頭鄭老太告辭道:“我?guī)О⒆u去瞧瞧大夫。”若是弟弟的眼睛真有事,她絕對不會這么輕易放過鄭榮! 他們姐弟走后,鄭仁負著雙手站在原地,看著忙不迭哄著鄭榮的朱氏,對著鄭全道:“三歲看八十。你要是想阿榮以后好好的,眼下就應(yīng)該好好約束他的性子。你若不愿管……” 鄭全自然知道他大哥這是動了真怒,忙道:“管,我這就管。大哥別生氣?!比缓筠D(zhuǎn)頭呵斥朱氏和鄭榮道:“慈母多敗兒!哭哭哭,就知道哭!”說著掄起巴掌,一人給了他們一巴掌。 鄭榮被打得忘了哭,朱氏愣了愣,接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個白眼狼,還敢打我們娘倆!你打,打死我們算了!” 方才的爭吵,加上朱氏的哭嚎,很快就吸引了看熱鬧的鄰里。 鄭仁懶得看他們演猴戲,跟二老說了一聲,也回家去了。 ☆、第19章 摘馬蜂窩 第十九章 鄭繡帶了弟弟去老大夫家診治。鄭仁緊隨其后,想著到底是過年,空手去人家家里不好,折回家里拿了一塊臘rou,一小壇梅子酒,又從銀箱子里拿了紅封,跟了過去。 正月初一,老大夫正在家里跟兒孫團聚。 鄭繡姐弟剛走到籬笆外,就聽到里頭傳來的說笑聲,聽著好不熱鬧。兩相對比之下,她更是氣急二房一家子,同樣是過年,人家都是高高興興的,就自家,鬧得人心頭不痛快。 過年時農(nóng)村大門都是要敞著的,鄭繡就帶著弟弟直接進了院子。剛準備喊人,大夫娘子已經(jīng)眼尖地發(fā)現(xiàn)她,迎出來道:“鄭大姑娘過年好呀?來,吃把糖,甜甜嘴?!?/br> 鄭繡接過糖,也道了聲‘過年吉祥’,開門見山道:“大過年的,本是不該來叨擾的,只是弟弟放鞭炮的時候弄傷了眼睛,這才……” 大夫娘子忙不迭點頭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快屋里坐,這孩子眼睛的事可大可小。”一邊轉(zhuǎn)頭已經(jīng)招呼老大夫說:“老頭子,快來給鄭家娃娃看看。” 鄭繡姐弟進了屋,堂屋里坐的滿滿當當?shù)?。老大夫有三個兒子,最小的那個還沒成家,上頭兩個都是有家室的,還都生了孩子,眼下正坐在一處說話。 鄭繡這才想起,自己來的匆忙,竟什么都沒有準備,空著手就來了,更是不好意思。 “大姑娘別站著了,帶著孩子進屋診治吧,孩子眼睛要緊。”大夫娘子催促道,一邊引著她穿過堂屋進了屋里。 老大夫翻看了鄭繡的眼皮,又問了他一些問題,最終才放下心來道:“所幸沒傷到眼珠,只是硝石星子濺到了眼睛里。我方才檢查了下,眼睛里頭已經(jīng)沒有異物了。鼻梁處也是皮外傷,拿點藥膏回去擦了就行。不過這鞭炮在眼前炸開了,孩子容易受驚,我家里正好有幾幅備著的壓驚茶,大姑娘帶回去煎給他喝了,若是晚間沒有燒起來,便是沒事了?!?/br> 鄭繡聽完老大夫的囑咐,大夫娘子給她包了藥膏和壓驚茶,她想給錢,人家自然不肯收,恰好這時她爹也跟過來了。銀錢不肯收,過年的年禮卻是能收的,鄭仁又給老大夫家的幾個孩子各封了十個大錢的壓歲錢??偹闶菦]有失禮。 老大夫一家熱情好客,還想留鄭仁一家吃午飯。 鄭仁自然推辭,說家里還有事,便帶著一雙兒女回家去了。 他們剛到家門口,就看見薛家父子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薛直手里還提著一塊臘rou,一只臘鴨,還有一壇子酒。 鄭家的門并沒有關(guān),他們是沒有看到主人家,便沒有進去,而是在外頭等著。 鄭仁忙把他們引進去,一邊解釋道:“小孩子貪玩,放鞭炮炸傷了眼睛,方才帶著他去瞧了大夫。怠慢了。” 薛直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我們也不過剛來,等一會兒并不礙什么。只是阿譽的眼睛怎么了?可要緊?” 鄭仁道:“大夫看過,說是無事。開了壓驚茶,讓他喝幾副?!?/br> 大人說這話,薛劭已經(jīng)挨到鄭譽身邊悄悄問:“阿譽,怎么這么不下心?眼睛沒事吧?” 鄭譽的眼睛已經(jīng)不疼了,也不紅了,只是鼻梁上還有些紅腫,便搖頭道:“沒事。不是我不小心……”他抬頭看了看走在前頭的他爹,欲言又止。 客人都到了,午飯卻還沒有開始準備。鄭繡拿了藥膏給弟弟擦過,就讓兩個孩子在院子里玩,她自己則去了灶上忙活。 鄭仁和薛直在堂屋里說話,鄭譽見周圍沒有大人了,這才跟鄭譽說了實話,“不是我不小心弄的,是我二叔家的弟弟,把引燃的鞭炮扔到我面前?!?/br> 薛劭聽蹙著眉頭道:“你二叔家的弟弟為什么要這么對你?你們不是一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