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快入五月,天氣一天熱似一天。 鄭繡給家人都裁了新的夏衫,當(dāng)然料子是她選了后送到蘇娘子那里做的,換她來做,一個夏天也未必能做出一件像樣的東西來。 一水兒的輕薄新衫上了身,人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鄭繡卻發(fā)現(xiàn)薛劭這幾天怪怪的,小家伙似乎總是提不起勁兒來是的,吃飯說話都懨懨的。她問薛直,薛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反正只管搖頭,還讓她別管了,隨薛劭去,過幾日就好了。 平時他對鄭繡幾乎有求必應(yīng),鄭繡說什么,便是什么。所以她這回也以為只要自己問一問,薛直便會和盤托出。沒想到他忽然變得油鹽不進,任她說干了嘴皮,他就是一句多的也沒有。 鄭繡心里納罕,找了天晚上,把薛劭拉到一邊盤問。 薛劭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鄭繡故作生氣地道:“你是不是不把我當(dāng)一家人?” “不是的,姐……”薛劭順口就想喊她‘jiejie’,話到嘴邊才發(fā)現(xiàn)不對,然后又道:“我不能說的,我說了,你就……就不喜歡我了?!?/br> 鄭繡正色道:“你說什么呢?阿劭,雖然你現(xiàn)在還沒改口,可我就是把你當(dāng)自家孩子看的,在我眼里你跟阿譽沒什么區(qū)別。你看阿譽可有什么瞞我的?他做了個好玩的夢,都恨不得一字不落地說給我聽呢?!?/br> “那不同的,”薛劭絞著衣擺,“這不是好玩的事啊。” 鄭繡輕輕攬了攬他,“不好的事你更應(yīng)該跟我說了,咱們是一家子,就是應(yīng)該一起分擔(dān)的?!?/br> 薛劭這才猶豫道:“后天……后天是我的生辰。” 鄭繡眉毛一挑,“生辰?那很好?。≡趺床辉缯f,我們好一起給你慶祝??!” 薛劭絞著衣擺,“可是后天……后天是五月初五啊?!?/br> “五月初五不是端午節(jié)么,挺好的一個……”話說到這里,鄭繡忽然頓住了,她忽然想到了眼下這個時代的一句話,‘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這一天初審讓那個的孩子,在這個時代是大兇,不少人家若在這天產(chǎn)下孩子,還有不少丟棄的。相傳孟嘗君就是五月初五生的,差點就遭遺棄。 怪不得,這父子倆一直瞞著不肯說,想來,是怕她嫌棄吧。 鄭繡也不知道薛劭在外頭吃了多少苦,只覺得心疼不已,輕柔地摸著他的發(fā)頂,“你傻啊,端午怎么樣了,咱們家還能一邊給你過生日,一邊吃粽子喝雄黃酒呢?!?/br> 薛劭囁喏道:“可是我每年都是延后一個月過生辰的,我爹說,五月不好,是惡月?!?/br> 可鄭繡也能看出來,這生辰顯然已經(jīng)成為了薛劭的心結(jié),并不是說延長一個月,他就能心無芥蒂了。 “好好的生辰,延遲它做什么。一年攏共就有十二個月,每個月降生的人都那么多,差不多每十二人中就有一個是五月生的,難道他們就都是不好的了?咱們不理那些,就過自己的生辰?!编嵗C溫柔地笑著,“咱們阿劭生辰想要什么呀?雖然倉促了點,來不及準(zhǔn)備得太隆重,可你只管說,我來給你想辦法?!?/br> 薛劭小聲問:“真的可以端午慶生嗎?” 鄭繡笑著點了點頭,鼓勵他盡管大膽說。 薛劭這才大著膽子道:“那我想一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頓飯。早上……早上還要有一碗臥著雞蛋的長壽面吃!” 才這么點小小要求,鄭繡自然都應(yīng)了下來,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怎么過這或許是薛劭有生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生辰。 ☆、第048章 第四十八章 鄭繡跟薛劭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在她的開解下,薛劭總算有了笑臉。 鄭繡回了屋,薛直已經(jīng)躺在炕上快睡著了。 他猜度著按自家兒子的性子,鄭繡一問,他多半就什么多說了。他小心看著鄭繡的臉色,想從她臉上看出一二。 鄭繡好笑得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薛直嘿嘿一笑,“看你好看?!?/br> 鄭繡忍俊不禁道:“現(xiàn)在倒會說話了,之前問你阿劭的事,倒像個悶葫蘆?!?/br> 薛劭討好地笑著問:“阿劭都同你說了?” 鄭繡道:“恩,說了?!?/br> “那……那你怎么想?” “我就想給阿劭好好慶生。” “那你不介意?”薛直一臉驚喜。 鄭繡正色道:“我不信那些東西,人的好壞是自己的品性,三分注定,七分看環(huán)境。阿劭如今都這么大了,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何必因為那么個說法就在意這些?” 薛直看她的眼光越發(fā)贊賞,他在家時就覺得后宅婦人眼光多有局限,大部分更是相信這些神鬼之道,沒想到他的小姑娘竟然還有這樣一面! 鄭繡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臉頰發(fā)燙,“你別看我了,快想想阿劭平日可有什么想要的,咱們在他生辰的時候給他準(zhǔn)備?!彪m然薛劭只提了那么簡單的要求,但是鄭繡還是想把他這個生辰辦的有聲有色。 薛直歪頭想了想,“他之前倒是說想開始和我學(xué)劍法,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br> 鄭繡怕薛劭這么點大就舞刀弄槍,弄傷自己,便道:“刀劍無眼,太危險了吧?!?/br> 薛直道:“那我去尋段好木料,給他做把木劍吧?!?/br> 鄭繡點點頭,開了錢匣子,拿了五兩銀子給他。 薛直的錢都給了鄭繡,身上除了一把銅錢確實沒有其他的了,不過還是道:“適合做劍的木料也不太貴的,而且給他做把小的就行,有個一二兩銀子就足夠了?!?/br> 鄭繡把銀子塞到他手里,“先拿著用吧,多的你就留著?!?/br> 之前收拾薛直換下的衣裳,翻看到了他的錢袋,鄭繡才知道這家伙真的是把所有銀錢都給自己了,一個大男人,身上錢袋里居然就十幾個大錢。 薛直也就不再推辭,把銀錢收好了。 鄭繡又折出去簡單地洗了個澡,洗漱穿戴完出來,薛直已經(jīng)躺下睡著了。 她擦了擦頭發(fā),也覺得困了,吹滅蠟燭上炕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 薛直如今裝睡的功夫已經(jīng)十分純熟,尤其是每次鄭繡換衣服或者洗完澡,他怕她不自在,都是熟門熟路地裝睡,假鼾說來就來。 鄭繡這天也是真的困了,頭發(fā)還帶著水汽就睡下了。 薛直目力驚人,就是在夜色中也可視物。他輕手輕腳地?fù)破鹚S意放在炕頭的干毛巾,把她的散著的長發(fā)攏到手里,一點一點地給她擦干了。 * 鄭繡第二天起身,就去了鄭老頭鄭老太那兒,先跟爺爺奶奶說端午給薛劭慶生的事。 如她所料,鄭老頭并沒有多說什么,鄭老太是一聽端午這日子就蹙眉道:“怎么好好的就生在這么個日子?這可是大兇日?。 ?/br> 鄭繡勸道:“奶奶,這俗語也就那么一說,咱們聽過就算了。阿劭什么樣的孩子,您這么些日子也是看在眼里的,難道就因為他的生辰比較特殊,咱們就要把他特殊對待了?你試想下,若是我,或者阿譽,纖meimei抑或阿榮,生在端午時節(jié),您就不喜歡了?” 鄭老太回道:“那當(dāng)然不是,不管你們生在什么日子,你們都是我的孫子孫女!” “那不就行了,阿劭現(xiàn)在可不就是你的重孫?咱們只要看他這個人就行。” 鄭老頭也幫腔道:“你別聽那些風(fēng)水風(fēng)俗的,那也有準(zhǔn)也有不準(zhǔn)的。咱們村上那個干活最得力的大頭,不也是端午生的?那也不好好的,多老實一個小子,哪家長輩看了不喜歡?也就他爹媽信那等話,不給這孩子好臉色。你從前不還心疼他,念叨過好幾次?” 想到村上那么個孩子,老實憨厚,干活又最是賣勁,卻因為生辰不好被父母忌憚,從小就沒得過好臉色,吃不飽穿不暖的,十六七的小伙子了,瘦的跟竹竿似的,鄭老太也就不糾結(jié)了,道:“是,咱們家不信那個!就端午節(jié)給阿劭過生辰,熱熱鬧鬧地過!” 家里最信這個的鄭老太就松口了,家里其他人就更不是問題了。 不過就兩天日子準(zhǔn)備,家里一時也來不及準(zhǔn)備什么,鄭繡又去跟他爹和弟弟說了,讓他們把端午的日子空出來。 端午這時也算是一個重大節(jié)日,一家子本就是要聚在一起吃飯、喝雄黃酒,因此倒也沒有誰時間安排不過來。 鄭譽聽說要給薛劭過生辰,蹙眉眉頭,一張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jiejie,你說我給阿劭送些什么呢?” 鄭繡道:“送你的一份心意就好?!?/br> 鄭譽在身上掏了掏,把零用錢都掏了出來,“那我明天上街看看吧。”然后又苦惱道,“可是阿劭一直跟我在一起啊,我怎么悄悄地給他買禮物?” 鄭繡就幫著出主意,“明天等你們下學(xué),先一起回家,然后我把阿劭留下,你再出門一趟?!?/br> 鄭譽鄭重地點點頭,“那就麻煩jiejie了!我一定給阿劭好好挑個禮物?!?/br> 端午這天,鄭仁和薛直大早地就帶了兩個孩子去看賽龍舟。本是要喊鄭繡一起去的,但鄭繡想著錢嬸子回家過節(jié)去了,家里就奶奶一個人,怕她忙不過來,且這天外頭看賽龍舟的人頭攢動,也擠得慌,便沒有去。兩人一起灑掃庭院,掛艾枝,懸菖蒲,灑雄黃水。 粽子是鄭老太親手包的,鄭繡跟著學(xué)了半天,也學(xué)了個大概,只不過形狀上還是不太美觀。 中午前,他們才一起回來了。鄭仁和薛直滿頭大汗,兩個孩子倒是興高采烈的。 鄭繡招呼他們洗手洗臉。 鄭譽洗完就跑回了屋,拿了一個鐵制的九連環(huán)出來,往薛劭手里一塞,“阿劭,生辰快樂!” 薛劭笑著收下了。 鄭繡卻瞧出了貓膩兒,笑著問弟弟:“這就是你給阿劭準(zhǔn)備的生辰禮物?我看阿劭也不像是喜歡玩這個的,是不是你自己喜歡啊?” 鄭譽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腦勺,“我喜歡的,阿劭大概、大概也會喜歡的?!?/br> 薛劭也道:“我很喜歡的?!比缓笥止樟斯粥嵶u,“以后咱倆一起玩?!?/br> ☆、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 鄭譽送過禮物后,一家子都拿出了自己的禮物。 鄭老頭和鄭老太給了一個可以掛在胸前的小銀鎖,是鄭繡陪著鄭老太去銀器鋪子挑選的,做的很是精巧,分量也足,稍顯貴重。因是薛劭來家里過的第一個生日,就買了這個。 鄭仁給了一套書和一套字帖。薛直給是一把親手做的桃木劍,不僅可以練劍,也可象征驅(qū)邪,既迎了薛劭的心頭號,也應(yīng)景。鄭繡不知道送什么好,問了薛直,薛直讓他做點東西給薛劭,說他這么大了,也沒用過家里人親手做的東西呢。 鄭繡硬著頭皮就上了,做了一雙襪子和一個荷包給他。本來是想做鞋的,可是時間太緊,她的水平又實在不到家,于是就趕制出了襪子跟荷包。襪子就是普通的最吸汗的白棉布的,荷包是個水綠色的錦緞的,上頭繡了一小節(jié)竹子,看著也就常人巴掌大小,但確實是費了鄭繡不少心力,尤其是那一小節(jié)竹子,描好了樣子再繡的,也拆了兩邊才繡好的。好在皇天不負(fù)有心人,這個荷包算是鄭繡穿過來這么幾年,做過的唯一最體面、能見人的東西了。 薛劭拿到就愛不釋手的,把玩了一會兒就直接掛在了腰上。 鄭譽看到眼睛都直了。不過因為是他jiejie送給薛劭的生辰禮物,他也十分懂事兒的沒說什么,只暗暗心里決定,等下回自己生辰,一定也要jiejie給自己做一個! 送完禮物,一家子高高興興地上桌吃了飯。 薛劭這天都特別高興,早上剛睜眼,鄭繡就把臥著荷包蛋和雞腿的長壽面端到他床前,陪著他吃完。然后鄭繡給他們系上五色絲線,就讓他們跟著大人去了河邊看賽龍舟,河邊人太多了,摩肩接踵,他們兩個小孩根本看不見。他爹就一手撈一個,讓他們一人一邊抱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肩膀上,別提看的多暢快了?;貋砹?,收了一堆禮物,還能跟大家一起吃上豐盛的一餐。他長這么大,真是沒有比今天還高興的了! * 忙過端午,鄭繡就開始選日子準(zhǔn)備請白獵戶來家吃飯。 她之前就跟薛劭提了,也不是說說就算的。 一來,她自然是為了穩(wěn)固薛直同他的情誼,二來,也是想讓白寡婦知道,她不要薛直,薛直如今跟她在一起了,日子也可以過得十分自在滋潤。 想到白寡婦那天為了跟薛直撇清關(guān)系,故意報喜的樣子,鄭繡就覺得氣的慌。 她也不知道薛直在鬧什么別扭,讓他去請白獵戶來吃酒,他還不太情愿的樣子,不過還是乖乖照著她說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