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鄭譽假裝看著別處,一對小眼珠子瞎轉。 鄭繡便把薛劭拉到身前,說:“你最誠實,你說說說怎么回事?” 薛劭抬頭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鄭譽。 鄭繡把他的小臉轉到自己眼前,“別亂看,就看著我說?!?/br> 薛劭囁喏了兩下嘴皮,最后老實道:“天太悶熱了,爹來接我們的時候,我跟阿譽熱的里衣都濕透了。爹就說……就說帶我們下河游會兒泳……” “下河?游泳?”鄭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本來帶孩子下河游泳就夠危險了,更別說是這種雷雨天氣!她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薛直趕緊道:“我水性很好的,小時候還在江里游過泳,今天帶他們去的那條小河,不深的,我站起來就到我胸口,我是有信心不會出事才帶他們去的?!?/br> 鄭繡才不管他勞什子信心,要知道這世上的意外,一多半都是來源于盲目的信心。 “你熟悉水性,他們這么點大,在水里能有多少本事?萬一他倆同時出事,你就一個人,還能兩頭兼顧?” 薛直嘟囔道:“也不會那樣巧吧……” 他這不當回事兒的態(tài)度讓鄭繡更加氣結,“去外頭站著,不許你上桌吃飯!” 薛直‘哦’了一聲,耷拉著腦袋粘到了屋外廊下。 兩個孩子也縮著頭裝鵪鶉。 錢嬸子已經(jīng)把飯菜端上了桌,鄭老頭和鄭老太也從屋里出來了。 看到在外頭罰站的薛直,鄭老太不免問起。 鄭繡道:“奶奶別理他,這種天氣還敢?guī)е⒆觽兿潞佑斡?,不讓他長長心,他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br> 鄭繡這口氣就跟說孩子似的,鄭老太不禁笑道:“他那么大個人,站在那兒多難看。你好歹給他點臉面。我看著怪不忍心的。” 鄭繡出了屋,對著薛直道:“奶奶看你站在這里不忍心……” 薛直以為她是要喊自己回去,不禁面上一喜,又聽她道:“那你去大門口的廊下站著吧?!?/br> 薛直臉上的笑都收了回去,認命地‘哦’了一聲,垂頭喪氣地站到了大門口的廊下。” 薛劭和鄭譽松了一口氣,也不敢求情,乖乖上桌準備開飯。 鄭繡一人給他們盛了一碗飯,壓的實實的,夾了一堆菜,然后往他們手里一塞,“你們倆也站過去吃,給我好好反省反省?!?/br> 兩個孩子一臉‘該來的還是要來’的神情,端了飯碗乖乖出去。 鄭家的大門敞著,天已經(jīng)快全黑了,因為方才一場大雨,路上半個人影也看不到。薛直正覺得無聊,就看到兩個孩子一人捧著一碗飯出來了。 兩個孩子在他一左一右地站著。兩人都餓壞了,先就這菜猛劃了兩口飯,然后才開始說話。 薛劭道:“爹,我都說不要去游泳了,她會生氣的?!?/br> 薛直輕哼一聲,“還不是你小子嘴不嚴實,出賣了我?!?/br> 鄭譽夾了個雞腿,小胳膊往旁邊一伸,十分有義氣地道:“姐夫,你吃雞腿!” 沒有飯吃,吃個雞腿墊墊肚子也好,薛直剛想接過,那邊鄭繡就心有靈犀地出了堂屋,在院子里喊:“你們兩個,不許把飯菜分給他吃!不然你倆今天也不許吃飯了!” 薛劭和鄭譽都應了一聲,鄭譽又把雞腿塞到自己嘴里咬下一大塊rou。飯菜香味在鼻尖縈繞,饞的薛直直流口水,肚子還十分應景地叫了兩聲。 在離鄭家不遠處的街口,停著一輛朱色黑頂?shù)钠胀R車。 車簾子被掀開一角,露出半張端莊國色的婦人臉龐。 從馬車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站在鄭家門口的薛直和兩個孩子。 看了足有一刻鐘,那婦人不禁對身邊的老嬤嬤道:“阿直這罰站的樣子,就像從前在家里沒有好好練字,被他哥哥趕出去的模樣?!?/br> 老嬤嬤笑道:“二公子小時候的模樣,老奴倒是有些不記得了。公主,外頭水汽重,咱們再過一會兒便回自家馬車上去吧,您舟車勞頓,也該歇會兒了。二公子就在這兒,您要想看,回頭咱們再過來便是?!?/br> 薛直小時候的模樣,老嬤嬤不記得了,貴和長公主卻是記得的。那時候老慶國公剛過世,太后對她皇兄的忌憚一日強似一日,就把她嫁到了已經(jīng)式微的慶國公府。那時候薛直還不到十歲,虎頭虎腦的,在整個氣氛陳鈺的慶國公府里,他永遠是最有活力的一個。簡直像是一道溫暖陽光,照在那時因為婚事不如她意,而一蹶不振的貴和長公主的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 ☆、第51章 051 第五十一章 貴和長公主是先帝的第一個女兒,且從她出生后的第五年,先帝才得了第二個公主。貴和長公主從小就就最得她的喜愛,被嬌養(yǎng)在深宮里,一直被視作掌上明珠。 因為先帝寶貝著他,就一直沒有定下她的婚事,就想給她想看一門最好的,最如意的。 這一耽擱,貴和長公主就長到了十八歲。 那一年,先帝忽然病重。太子在西北平亂時也受了重傷,宮廷中一時風雨如晦。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忌憚二皇子勢大,就把她的胞妹——貴和長公主選了個公爵中已經(jīng)走向沒落的慶國公府嫁了。 慶國公雖然也算一表人才,但走的是老慶國公的均工之路,是個不折不扣的武夫。加上為老慶國公守了三年孝,定好的親事被退了,當時慶國公也已經(jīng)二十歲了。貴和長公主心比天高,哪里能看的上他。無奈太后懿旨已下,先帝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貴和長公主也只得嫁了。 好在后來二皇子榮登大寶,成了現(xiàn)在的弘平帝。貴和長公主成了整個帝國里最尊貴的女人,即便是如今太后見了她,也不敢在她面前擺譜。 弘平帝對慶國公府也是多有照拂,貴和長公主生下的第一個兒子剛過周歲,就被封了世子。加上后來慶國公和少年薛直在軍中表現(xiàn)都十分不俗,屢立奇功,總算是把走向衰敗的慶國公府的榮光都補救了回來。 就在貴和長公主覺得日子越過越有盼頭的時候,慶國公府出了一件大事。也因為那件事,薛直從家里走了,一走,就是七八年。 若不是貴和長公主四處打探的人,尋到了一塊扇墜,她甚至到現(xiàn)在還找不到薛直。 貴和長公主知道薛直死當了隨身帶著的扇墜,心想他的日子如今一定很是艱難,讓人打探清楚后,便日夜兼程,從京城一路趕到了這里。 好在,今天她見到的薛直看起來還很不錯,雖然身上的衣服在她看來過于寒酸了點,但是他長高了,也黑了一些,看起來更壯實了。 貴和長公主想到一些有趣的往事,臉上不禁帶出淺淺笑意。 老嬤嬤不敢打擾,就安安靜靜守在一旁。 鄭繡和鄭老頭鄭老太在堂屋里吃著飯,吃著吃著就放了碗快,去灶房盛了一大碗飯,用飯勺壓的死死的,然后又回堂屋夾了一堆菜,把大海碗堆得像個小山丘似的拿了出去。 薛直正餓的發(fā)慌,看到鄭繡端著一大碗飯菜出來,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鄭繡卻沒有一下子給他,而是問:“你知道錯沒有?” 薛直點頭如搗蒜,“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回一定不帶孩子們去做危險的事情了。好阿繡,可憐可憐我,讓我吃飯吧。”說著說著又扮起了可憐。 鄭繡無奈地嘆氣道:“你啊,真的能長記性就好。” 薛直又保證了一番。 鄭繡這才把大海碗往他手里一塞,“吃飯吧?!?/br> 薛直接過碗筷,埋頭就吃了起來。 鄭繡嘴角一彎,轉身回了堂屋。 而路上的馬車里,貴和長公主和老嬤嬤自然都看在眼里。 老嬤嬤不禁道:“這位鄭家娘子也太不把咱們二公子當回事了,不放他進門不說,還讓他站在門外吃飯?!?/br> 貴和長公主微微一笑,“我看阿直倒是挺開心的?!焙喼毕袷腔氐搅怂r候無憂無慮的樣子。也正是他這番模樣,才勾起了貴和長公主的回憶。 鄭繡和鄭老頭鄭老太吃完飯,把碗筷都收拾到了灶房,再折出去看薛劭和兩個孩子。 他們也已經(jīng)吃完了,三個跟干凈得舔過似的空碗依次排在腳邊。 三人站了會兒,都有些沒了耐心,之前還小聲說了會兒話,她一來,這一大兩小的都把背挺的直直的。 鄭繡收了空碗,道:“再站一刻鐘。” “誒!”三人異口同聲響亮地應了一聲。 鄭繡就去灶房洗碗了。 她走后,薛直也開始跟鄭譽打聽:“你jiejie罰了我們站,應該就不生氣了吧?” 鄭譽點點頭,“平時都是這樣的,罰站罰一會兒,jiejie就不說什么了?!?/br> 薛直歡快地吹了個口哨,不生氣就好,別說就站這么兩刻鐘,站上個把時辰都沒事。 貴和長公主一直看到鄭繡來把他們三個喊回了屋里,才放下了簾子。 “找間客棧先住下吧?!?/br> 老嬤嬤猶豫道:“公主,咱們出來的急,人手還沒調動過來,住到客棧會不會不安全?不然咱們還是去驛站吧?” 貴和長公主搖頭道:“住驛站太過招搖,若是被阿直知道了不好。”說不定連夜就卷鋪蓋逃了。 老嬤嬤遂也不再多言,她家公主這么多年來一直為著二公子日夜擔憂,派了不知道多少人手天南海北地尋找。若不是二公子的扇墜因緣際會被找到,怕是她家公主的心到現(xiàn)在還吊著呢。 不過老嬤嬤也沒說的是,二公子看著現(xiàn)在很是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怕是一時間也不會愿意離開的。 * 薛直以為鄭譽說的,鄭繡罰完他們站,這件事便能翻篇了。 沒想到接下來的兩天,小姑娘不讓他進屋了,讓他去跟孩子們一起睡不說,都沒給他一個好臉色。不管他是故意逗趣兒,還是故意賣蠢,她就是一個笑臉都沒有。 這可真是急死人了。 他躊躇了半天,上了街閑逛。 經(jīng)過一家新開的首飾鋪子,外頭正好有活計在招攬生意—— “南來北往的客官,進來看看嘞,小店新開張,開業(yè)大酬賓嘞!買了本店的首飾,哄得心上人和媳婦兒都開懷嘞……” 薛直便停住了腳步。 伙計趕緊上前招呼道:“這位客官里頭請啊,咱們開業(yè)大酬賓,進里頭瞧瞧捧個人場,不買看看也行啊?!闭f著就把薛直把店里請。 薛直便進去瞧了。他哪里懂什么首飾,只是伙計介紹給他聽。伙計也是個明白人,看他衣著打扮也不像特別富庶的,因而也不介紹那些華而不實的。而是介紹簪子耳墜這些小東西。 薛直跟著看了看,別說,還真看中了一對珍珠耳墜。珍珠不大,但飽滿渾圓,上頭還用銀絲勾勒了一圈花邊。 他目光在上頭停留了一會兒,活計便把耳墜子拿到手里,笑道:“客觀真有眼光,這耳墜子樣式別致,是我們店里工匠特質的,你看這珍珠,這手藝……全鎮(zhèn)上都找不到類似的。不知道是送給心上人還是媳婦兒?” 想到鄭繡,薛直的臉上不禁帶出淺淺笑意,“送給媳婦兒的?!?/br> 說著他便問起價格,小二道:“店里開業(yè)酬賓,東西都便宜,這么一對才賣二兩銀子?!?/br> 二兩銀子啊,不便宜,但也不貴。薛直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姑娘好像挺生氣的,也不知道這樣一對東西能不能哄她開心。 小二一看他這猶豫的模樣,以為他是嫌價錢貴了,便道:“客官不然再選一樣,兩樣一起算更便宜,這一對珍珠的我便做個主,給您一兩半銀子?!?/br> 薛直的目光又在柜臺上逡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