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信件被快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慶國公府。貴和長公主看到信件,眸色一沉,臉色微變。 老嬤嬤看在眼里,揮手屏退了其他人,問道:“可是二公子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貴和長公主放下信,點了點頭,“鄭舉人家的弟弟犯了事,阿直想讓我?guī)椭鴵埔话??!?/br> 老嬤嬤道:“鄭舉人當(dāng)年在京城也是享譽(yù)盛名的,他弟弟……” 貴和長公主又搖頭道:“是個不成器的,居然膽敢在江南沿海那邊販賣私鹽。也幸好是現(xiàn)在求到我面前,如今皇兄正是在抓鹽稅這一塊,那邊暗地里都派了欽差大臣的,若是再晚一些,事情鬧了開來,怕是連我都不好插手。” 她頓了頓,又繼續(xù)道:“本是打聽著鄭舉人一家都老實可靠,阿直不想回家便暫時讓他留在那兒的,沒想到他們家的人也不全都是老實的,再讓阿直留在那兒我也是不放心了?!?/br> “那……” “先不急,先派人把這件事給抹了,阿直那邊等這件事完了我再親自去一趟,這次必定要帶他回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外間丫鬟道:“公主,世子來了?!?/br> 貴和長公便把信件收了,道:“讓他進(jìn)來。” 珠簾一動,慶國公世子薛勤便大步跨了進(jìn)來。 他雖然才十四歲,但身量也頗高,已有常人十七八歲身高,略帶稚氣的白凈面容上神情亦是十分沉靜。 “母親,可是有二叔的消息了?” 慶國公常年臥床昏迷,家里大小事務(wù)都由貴和長公主一手打理,同時她也不遺余力地培育著身為世子的長子,家里大小事務(wù)也沒有瞞著他的。先前她悄悄去見了薛直,回來后便同他說了。所以這天薛直那邊的信件一來,薛勤便知道了。 貴和長公主卻不想他摻和在這件事里,便只是言簡意賅地道:“是,你二叔有點事讓娘幫忙。” 薛勤挨著貴和長公主坐下,丫鬟給他看了茶,他方才一聽到他二叔有消息有匆匆趕了過來,因而也確實有些口渴,大口喝了兩口茶,他才繼續(xù)道:“母親怎么不索性讓二叔回來,家里一些都便宜,也不用寫信回來這么麻煩?!?/br> 薛直離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六歲多,比起不茍言笑的父親,他跟二叔的關(guān)系更好?,F(xiàn)在的他,仍然記得那時候二叔時常把他放在肩膀上,就這么帶他偷偷出府去玩耍。然后每回回來便被貴和長公主教訓(xùn),他跟二叔乖乖站在一起受訓(xùn),時不時悄悄比個鬼臉……在父親出事前的童年歲月,真的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貴和長公主嘆息道:“你二叔什么脾氣你也知道,犯起倔來誰都勸不住。這么多年了,他還在為那件事耿耿于懷?!?/br> 薛勤便道:“那娘帶我一起去,有我?guī)椭鴦穸?,他想來也會同意的?!?/br> 是啊,慶國公常年昏迷,薛勤雖然出聲沒多久就獲封了世子,但到底年少不經(jīng)事,還需要有人帶著歷練??丛谒拿孀由希χ笨隙ㄒ矔尤菀欢?。 貴和長公主稍一思量,點頭道:“那你安排下,半個月后咱們便動身?!?/br> * 鄭全被鄭仁的一番話嚇破了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總覺得下一刻便有官差沖進(jìn)家里來拿人。他惶惶不可終日,沒過兩天就生起病來。 所幸如今的鄭纖已經(jīng)很得用,她爹病了,她就去鎮(zhèn)上請了大夫,抓了藥。 鄭仁聽說后也來看過他一回,鄭全一個大男人,病的臉色慘白,拉著他的手紅著眼眶,求他若是自己出了個萬一,讓他好生照看自己一對子女。 鄭仁安慰他了一番,說已經(jīng)托人想了辦法。 鄭全對他大哥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這才安心了一些。 鄭仁本還擔(dān)心他這一病,家中只剩下鄭纖和鄭榮,無人照料。沒想到鄭纖已經(jīng)變得十分會來事兒,不僅能照看病重的鄭全,鄭榮都照料的十分好。家務(wù)更是由她一手包辦。他也就放下心來。 隔了大概十天,薛直收到了貴和長公主的回信,信中寫了鄭全的事已辦妥,而她也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 薛直神色復(fù)雜地看完了信,他已經(jīng)猜到按他大嫂的性子,多半是不放心,要過來看看自己的,但沒想到她來的這樣快。 鄭繡恰好進(jìn)了屋,看到他這樣,以為二叔的事情不大好辦,便問起來。 薛直便對她笑道:“家里來信說已經(jīng)沒事了。你啊,就是愛cao心。” 鄭繡當(dāng)下就如釋重負(fù),喜笑顏開,“真的沒事了??!阿直,多虧你了家里人啊,下回你大嫂再來,我一定當(dāng)面好好謝她?!?/br> 薛直點點頭,唇邊掛笑,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我去跟岳父說一聲。” 鄭繡點點頭,擺手道:“快去快去,爹也是擔(dān)心了好些日子呢。” 薛直出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鄭繡,她正坐在炕上疊衣服,臉上堆滿了輕松的笑意。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才跨步出去。 * 八月里,一排朱頂黑漆的馬車停在了鄭家門前。 貴和長公主此番是為了說服薛直回家的,便沒有再輕車簡行,掩人耳目,光是下人丫鬟就帶了二十多個。她由大丫鬟秋蕊扶著下了馬車,由薛勤扶著走進(jìn)了鄭家。 時近中午,鄭仁跟兩個孩子不在家,薛直跟白獵戶上山去了,鄭繡正坐在堂屋里跟錢嬸子嗑著瓜子閑聊。 待看到奴仆婢女魚貫而入,鄭繡尚未反應(yīng)得過來,貴和長公主已經(jīng)眾星拱月地進(jìn)到了院子里。 鄭繡拍了瓜子皮站起身,迎到了院子外。 “大嫂?!彼捏@于貴和長公主的排場,但好歹鎮(zhèn)定地喊了一聲。 貴和長公主淡淡對她點了點頭,“阿直可在家?” 鄭繡道:“他上山去了,午飯前就回來了?!?/br> “母親,咱們屋里去等吧?!毖η诘?。 鄭繡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少年人,同樣的劍眉星目,模樣同薛直有六七分相似。 鄭繡站在一旁,比了‘請’的手勢,貴和長公主便往堂屋里走,而在他進(jìn)屋之前,那些奴仆婢女早就把屋里的桌椅都清理過一遍,鄭繡和錢嬸子留下的瓜子皮被他們清理了干凈,還在桌上擺上了一套江心白瓷的茶具,一個雕刻著金猊的鏤空香爐。 貴和長公主在堂屋里坐下,秋蕊給她倒了一杯茶。 鄭繡有些懵,雖然前幾個月薛直的大嫂已經(jīng)來過,但當(dāng)時的她并未顯出自己的身份,也盡量表現(xiàn)得平易近人,此時的她卻好似高嶺之花不可攀。且鄭繡也發(fā)覺了,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越發(fā)淡了,就好像現(xiàn)在,她坐在那兒悠然自得地飲茶,自己站在一邊,好似一幅壁畫,一件擺設(shè),她一眼都不曾多看。 薛勤雖然安安靜靜站在貴和長公主一旁,但心底卻對這素未謀面的二嬸十分好奇。他二叔離家了這么多年,杳無音信,突然出現(xiàn)了,卻憑空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二嬸,這個二嬸家世也而不顯,不過是個舉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將他二叔攏了去。只不過他母親似乎對這二嬸不喜,他也就不好表現(xiàn)出什么。 ☆、第66章 066 第六十六章 貴和長公主不急不躁地就這么坐了半個時辰。中間鄭繡去準(zhǔn)備了午飯,想到薛直他大嫂連茶水都自備了,想來也不會在這里用飯,便沒有添菜。 他們來了這樣多的人,鄭老頭和鄭老太自然就在屋里聽到了動靜。 兩位老人出來看了看,頗有些被貴和長公主的排場嚇到,便又回了屋去。其實不光他倆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便是錢嬸子,在貴和長公主來了以后也只敢在灶房里待著。 鄭繡在灶上忙活了一會兒,便去了二老屋里解釋了一番。 聽說來的薛直家里人,鄭老太納罕道:“阿直家里這么闊綽?怎么往日并不聽他說起?家里既然有人,怎么你們成親連個來喝喜酒的也沒有……” 鄭老頭拉了她一把,“就你話多,這事咱們別摻和?!弊匀挥朽嵢屎袜嵗C去處理。 鄭繡便道:“阿直同家里關(guān)系不大好,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來往了。這回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等阿直一會兒回來后再看吧?!?/br> * 午飯前,薛直在鄭仁和兩個孩子之前回來了。 看到鄭家院子門口站著兩排慶國公府的侍衛(wèi),他便知道是大嫂已經(jīng)到了。 他信步走進(jìn)家門,侍衛(wèi)齊聲喊了一聲‘二爺’。 他并不予理睬,直接走了進(jìn)去。 貴和長公主端坐在堂屋里,看到他進(jìn)來,總算是有了進(jìn)鄭家后第一個笑臉。 坐在她身旁的薛勤也立刻站了起來。 薛直看清了薛勤,腳下頓了頓,才繼續(xù)走進(jìn)堂屋。 “大嫂?!?/br> “二叔!”薛勤十分歡快地喊了他一聲。 對著多年未見的大侄子,薛直也繃不住臉,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好小子,這么多年不見,都長這么高了。” 薛勤露出一個符合這個年紀(jì)的羞澀笑容,“二叔倒是沒怎么變,就是黑了些?!?/br> 薛直便走到他身邊,在他胸口捶了一拳,感受到衣衫下壯實緊繃的肌rou,十分滿意道:“倒是沒有疏于練功,不錯?!?/br> 薛勤笑道:“二叔不在,都是府里的拳腳師父教的,沒有小時候二叔教的好?!?/br> 貴和長公主看著叔侄倆敘舊,眼神都變得慈祥起來。 “大嫂這次來是……”敘完舊,薛直有些明知故問地道。 貴和長公主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茶,又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這是明前龍井,你在家里最愛喝的,你嘗嘗?!?/br> 秋蕊在他進(jìn)來時已經(jīng)給上了茶,薛直嘗了一口,“確實不錯,還是家里的味道?!?/br> 貴和長公主微微一笑,“你在外頭這么久,就不想家里?我看你在外頭也待夠了,是時候回去了。” 薛直本想著他大嫂會借著鄭全的事情來勸自己歸家,沒想到她對此事絕口不提。上一回她來,只是問他在外頭這些年過得好不好,隱晦地試探了下他是否愿意回去,這一次,卻是一開口便直接問了出來。 薛直道:“我在外頭一切都好?!?/br> 貴和長公主斂起笑容,帶著些冷意道:“過得好?和這一家過得好?”言下鄙薄之意頓現(xiàn)。 “鄭家二叔是鄭家二叔,鄭家其他人都還是很好的。”薛直辯解道。 貴和長公主又是一聲冷哼,“那樣糟賤的人,也配你稱他一聲‘二叔’?阿直,你這是把慶國公府的臉面往地上踩?!?/br> 她說的沒錯,慶國公府有鄭全這樣販賣私鹽的姻親,的確是頂頂?shù)輧旱氖隆_@一點,薛直無從辯駁。 貴和長公主又放柔了聲音,“你就是不顧念其他人,也好歹心疼心疼阿勤。他十四歲了,雖然貴為慶國公世子,親事卻遲遲沒有定下,府里可還都指望他娶妻生子后接下重任?!?/br> 話里的意思,貴和長公主沒有明說,薛直卻是懂的。薛勤雖然是貴和長公主所出,又貴為世子,可一個沒有慶國公庇護(hù)的世子,又有什么用?光是一個公主之子和一個虛晃的世子身份,有實權(quán)的勛貴人家都是看不上的。可慶國公府如今這光景,薛勤若是沒有一個得力的岳家,往后的道路將更是艱難。 慶國公府需要一個在薛勤長成之前,支撐門庭的男人,薛勤也需要一個引領(lǐng)的人,一個能把他送上慶國公位置的人。 薛直蹙眉不語,他可以因為多年前那樁事,因為心里過不去而從家里出走,卻不能在慶國公府需要自己時,逃避自己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 貴和長公主這算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特地帶了薛勤前來,當(dāng)著滿眼崇拜看著自己的侄子的面,薛直拒絕的話如鯁在喉,說不出口。 * 中午,鄭仁和兩個孩子前后腳回來了。 鄭繡在灶房里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鄭仁聽說是薛直家里來人了,也沒有說什么,回了自己屋里。 兩個孩子卻是一個比一個興奮。 鄭譽(yù)拐了怪薛劭,眉飛色舞地道:“阿劭,原來你還有家人?。考依镞@么多人,都是你家里帶來的嗎?” 薛劭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他也對這憑空多出來的‘家人’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