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先生知恩圖報，便答應(yīng)了下來。

    不過那時候在上書房的適齡孩子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貴和長公主三人。他便只收了他們?nèi)齻€當(dāng)入室弟子。

    鄒先生雖然當(dāng)初只在皇宮里留了五年，但多年來一直對當(dāng)今和貴和長公主十分掛心，多有書信來往。

    聽聞貴和長公主遭此大難，老先生不辭辛苦，從千里之外趕來了京城。且事先沒有通知任何人，一直到他的馬車到了慶國公府門口，書童拿著他的名帖遞給門房，門房轉(zhuǎn)送入了長風(fēng)苑，貴和長公主才知道恩師已經(jīng)到了門外。

    她不良于行，當(dāng)即便讓屋里輩分最高的老嬤嬤前去迎接。

    老嬤嬤和鄒先生也算舊相識了。

    鄒先生已經(jīng)下了馬車，侯在門口。

    老嬤嬤帶著丫鬟前來迎他，道：“勞鄒先生久候，公主已經(jīng)在里頭候著您了。”

    鄒先生青衣木履，一身寬大道袍，一頭銀發(fā)挽成發(fā)髻，用一只樣式古樸的木簪簪著?？雌饋砭褊氰p，仙風(fēng)道骨。

    “秦嬤嬤，多年不見，嬤嬤倒是看著依舊康健?！?/br>
    老嬤嬤比她雖然年長些，但到底是下人，得他這樣一句話已經(jīng)十分高興，笑道：“老先生掛懷了，先生風(fēng)采也是依舊不減但年。”

    說著話，便把鄒先生引了進(jìn)去。

    鄒先生如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閑適悠然，但也不免感嘆道：”上一回進(jìn)京還是公主生下小公子之時，一別多年，物是人非。“

    鄭繡這天依舊在長風(fēng)苑待命，聽說貴和長公主的恩師特地來看她了，她也十分識趣兒地起身告辭。她和秋蕊交代了兩句，出來時恰好和鄒先生迎面遇上了。

    老嬤嬤介紹了他們二人的身份。

    鄭繡對著鄒先生福了福身，道：“久聞鄒先生大名，今日一見，先生風(fēng)采真是耳聞不如相見。”這話倒不是恭維，鄭仁對鄒先生就很推崇，鄭繡曾多次聽到他爹提起。鄒先生穿著樸素，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確實叫人見之難忘。

    鄒先生側(cè)身避過，虛虛一拱手，道：“二太太多禮了?！?/br>
    兩人也不寒暄，就此擦身而過。

    鄭繡走出幾步，忍不住再回頭看了看。這就是當(dāng)世大儒啊，眼下這時代對文人的推崇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粉絲對明星的態(tài)度了。這鄒先生絕對是天王級別的了。

    *

    當(dāng)天晚上，薛直從外頭下值回來。

    鄭繡就拉著他說：“我今天看到鄒先生了。鄒先生你知道吧？當(dāng)世大儒，時代隱居的那位。啊呀，這大儒的風(fēng)采就是跟常人不同?！?/br>
    薛直好笑道：“我雖然讀書不多，但鄒先生的大名還是知道的。鄒先生雖然做事低調(diào)，可他一進(jìn)京，他的行蹤就在外頭傳開了，我回來前就聽說了。你看著吧，明日開始咱們府上便要賓客盈門，門庭若市?！?/br>
    “全是沖著鄒先生來的吧？不過他不是為了來探望貴和長公主的病么？那些人就算再孺慕鄒先生，也不至于一股腦兒地涌上門來吧？”

    “你有所不知，鄒先生每隔幾年就會收一名入室弟子，帶在身邊悉心□□。他們看中的是這個?！?/br>
    “那就難怪了。”鄭繡點點頭，“只是如今公主有恙在身，那些人上門未免會叨擾她的休息，這可如何是好？”敢在這時候主動上門的，家族必然是有些底氣的，若是一味把他們趕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薛直道：“到時候讓門房收了門帖就送到鄒先生去，咱們府里再開辟個會客的花廳或者書房給鄒先生用，見不見全看他自己。”

    鄭繡點點頭，心道也這樣也好，反正文人墨客都有些怪脾氣，更別說鄒先生這樣的了，就算都回絕了，想來那些人心中也不會見怪。

    薛直凝眉沉吟片刻，道：“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家的孩子也可以試一試？”

    “你說阿劭和阿勉？”

    “不光他們，若是岳父愿意，也可以讓阿譽(yù)試一試?！?/br>
    鄭繡心想他爹那么仰慕鄒先生，肯定也是愿意的。

    “你剛說鄒先生收入室弟子要帶在身邊？那帶去哪里？”

    “好像是一半時間待在徽山書院，一般時間隨著鄒先生四處云游，畢竟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嘛?！?/br>
    “那多久能回一趟家？”

    “這個說不準(zhǔn)吧，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年五載。”

    鄭繡不說話了，薛直又繼續(xù)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可你也得想想，這到底是為了孩子好?！?/br>
    鄭繡道：“理是這么個理兒，但是就是心理怪不舍得，怪不忍心的。咱家孩子都不大，那么小就只身在外，總教人不放心?！?/br>
    薛直又笑道：“嗨，我們這瞎cao什么心，就算咱們想的千好萬好，人家鄒先生不愿意，那也是沒影兒的事兒?！?/br>
    說是這么說，鄭繡卻認(rèn)真考慮了起來。

    第二天慶國公府門前果然如薛直所料——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

    鄭繡也讓人給他爹捎了信，說了鄒先生的事。

    信送出去沒多久，鄭仁親自就上門了。

    得，這態(tài)度不用問也知道了。

    鄭仁想見鄒先生一面，鄭繡便厚著臉皮使人去問了問。

    鄒先生被安置在前院，但身邊服侍的也都是長風(fēng)苑的下人，那些下人這段時間對鄭繡改觀頗多，自然盡心盡力帶到了話，還替她美言了一番。

    鄒先生倒不是真的聽了下人的話，而是聽到了鄭仁的名字——早些年鄭仁在京城中也是頗有才名的，只是可惜后來遇到磨難，辭官歸隱了。鄒先生惜才愛才，自然同意了與他見面。

    鄭仁去之前還十分緊張，理了理衣襟和袖子，問鄭繡說：“阿繡來給爹看看，爹今天這打扮不失禮吧？”活像個去見愛豆的小粉絲。

    鄭繡上前給他撫平了衣裳的褶皺，道：“爹今天這身寶藍(lán)直綴穿著十分有精神，不失禮的?！?/br>
    鄭仁這才由下人領(lǐng)著，往長風(fēng)苑跨院去了。

    鄭仁這一去，一直待到天快黑了才回了浩夜堂。

    鄭繡留他一起用夕食，鄭仁笑道：“不用了，今兒個就先回去了，阿譽(yù)還在家里等我。明日我再來。”

    他許多年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鄭繡一聽便知道他與鄒先生十分投契，他說明天再來，多半也是鄒先生的邀請。

    時辰不早，鄭繡就沒再和他爹說什么，送他出了門。

    鄭仁第二天果然又來了，不過這天他就沒有再去浩夜堂，直接去了鄒先生處。

    鄭繡還在盼著他爹來，跟他商量要不要讓弟弟也試著拜入鄒先生門下呢，等了大半個上午都沒見到人，也是使人去長風(fēng)苑問了，才知道他爹一早就去了。

    她不由感嘆，原來這時候的文人‘追星’也挺瘋狂啊。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鄭仁和鄒先生一談又是一天，天黑前讓人去浩夜堂給鄭繡傳了個信兒，便徑自回去了。

    他來慶國公府一天了，鄭繡也沒見到人，她不禁有些好笑，等薛直回來就說起了這件事。

    薛直道：“岳父能跟鄒先生投契，也是難得。你要這么想，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不定阿譽(yù)拜入鄒先生門下就簡單了?！?/br>
    鄭繡凝眉：“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我還想同他商量商量呢，他倒好，一天都見著人影?！?/br>
    “這不急，反正鄒先生要在京城待一段時間，岳父估計也會常來，此事從長計議?！?/br>
    鄭繡可不想讓他爹一個人計議，萬一他爹跟薛直是一個想法，不聲不響就讓弟弟拜師了。這可如何是好。

    因而隔天鄭繡就讓薛直的小廝在前院守著，讓他爹務(wù)必先到浩夜堂來一趟。

    鄭仁這天帶著鄭譽(yù)一起來的，被小廝攔下后便徑直來了浩夜堂。

    當(dāng)時鄭繡正跟薛直薛劭一起用朝食。

    他們來了，鄭繡站起身，“爹你來的這樣早？你們可用過朝食了？我讓人添兩副碗筷。”

    鄭仁道：“不用，我和你弟弟吃過了過來的?！?/br>
    鄭繡又去看鄭譽(yù)，鄭譽(yù)一大早就被他爹從床上拖了起來，還沒睡醒，迷瞪著眼睛。

    鄭繡便對他道：“阿譽(yù)，jiejie這兒有新鮮的酪漿，你再喝上一碗，和阿劭說說話。”

    鄭譽(yù)應(yīng)了一聲，乖乖地坐到了飯桌前。

    鄭繡便引著鄭仁去臨床的炕上坐了下來，讓茗慧上了茶。

    “爹今兒個怎么把阿譽(yù)帶過來了？”

    鄭仁道：“昨兒個跟鄒先生提到了阿譽(yù)，鄒先生便說讓我?guī)О⒆u(yù)過來讓他瞧瞧?！?/br>
    鄭繡便壓低聲音道：“爹難道是想讓阿譽(yù)拜入鄒先生門下？”

    鄭仁道：“若是鄒先生愿意，那自然再好不過。不過就怕阿譽(yù)入不了鄒先生的眼?！?/br>
    “那如果鄒先生真的看上阿譽(yù)，爹就舍得讓阿譽(yù)只身在外，我聽阿直說，鄒先生還會帶著弟子四處云游，一年半載或三年五載才能回家一次……”

    鄭仁此時的想法卻和薛直不謀而合，道：“到底是對他有益的，年少時吃點苦又算什么。別說三年五載回來一趟，就是十年八載學(xué)成后再回來也使得。”

    見他已有了主意，鄭繡便不再勸了，道：“那爹你和阿譽(yù)說了沒有？他是怎么想的？”

    “八字還沒有一撇，我同他說什么。等鄒先生真的看上了他，難道還由得他胡鬧反悔不成？”

    鄭繡咬了咬嘴唇，道：“阿譽(yù)如今也大了，您不同他商量總是不好。不然這樣，您先去鄒先生處，我同阿譽(yù)說會兒話，再讓他過去？”

    鄭仁點了點頭，不再耽擱，起身回了前院。

    薛直已經(jīng)用好了朝食，出門上值去了。

    他們倆一走，鄭譽(yù)和薛劭就松了規(guī)矩，放了筷子，問鄭繡方才同鄭仁說了什么。

    鄭繡看著兩個他們，這都是她捧在手心里呵護(hù)著的孩子，又都十分乖巧，便不瞞他們，說：“你們的爹，都有讓你們拜入鄒先生門下的意思。他們不方便同你們說，就由我來和你們商量商量。阿譽(yù)，阿劭，你看你們可愿意？”

    鄭譽(yù)和薛劭都是最近才聽說了鄒先生的大名，知道他是當(dāng)世受人尊敬的有大學(xué)問的人。

    鄭譽(yù)先開口道：“jiejie，那是不是就像從前跟著先生上課一樣，再多個老師？那肯定好啊，爹說鄒先生的學(xué)問可淵博了，跟著他一定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br>
    薛劭也道：“對啊，聽說咱們府里這兩天登門拜訪的那些人，都是想讓鄒先生收學(xué)生呢?！?/br>
    鄭繡凝眉，“的確是好事?？墒歉M(jìn)學(xué)堂拜先生不同，跟了鄒先生，那邊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會把你們帶走，很久才能回家一趟?！?/br>
    “多久是多久？”鄭譽(yù)問。

    “起碼得一年半載?！?/br>
    鄭譽(yù)和薛劭這就不愿意了。鄭譽(yù)打小就沒離開過家人，薛劭雖然跟著薛直多年在外，可他跟他爹可從來沒離開過。鄒先生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他們怎么會愿意為了他背井離鄉(xiāng)，離開家人呢？

    鄭譽(yù)立馬表態(tài)道：“jiejie，爹的學(xué)問也很好，我跟著爹好好學(xué)，你們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薛劭也道：“娘，我覺得府里的先生教的挺好的，我也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我也不想離開家，離開你們……”

    他們的反應(yīng)就在鄭繡的預(yù)料之中，不過鄭仁和薛直才是兩個孩子的大家長，若是他們執(zhí)意如此，她也沒有反對的余地，便只好道：“你們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鄒先生的眼光那必然是十分高的，咱們也不用未雨綢繆。真要讓鄒先生看上，那也是咱們的光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