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鄭繡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說:“您聽清楚了沒?需不需要再重復(fù)一遍?這事兒也怪我,只想著滿座的太太小姐肯定都心情清楚的,便沒再特地知會。忘了還有您這樣年紀大,記性差的?!?/br> 但凡是個女人,就沒有能聽人家說自己老的。在座的太太雖然年紀也有比忠勇伯夫人大的,此時卻都有些幸災(zāi)樂禍,她們年紀雖大,可記性不差啊,說的又不是自己。忠勇伯府行事向來高調(diào),得罪了不少人,當(dāng)場便有人笑出了聲。 忠勇伯夫人的臉已經(jīng)黑的堪比鍋底了,她胸口劇烈地起伏,手上的指甲更是掐到了rou里。 鄭繡一看,這忠勇伯夫人看來是真的惱了,看來也不能鬧得太過,萬一把人氣走了,外人可有的說道了。 忠勇伯夫人也不說話了,只是死死盯著她。 鄭繡還是笑,臉都快笑僵了。 忽然就聽到貴和長公主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我不過離開片刻,你們這是做什么?” 對了,還有貴和長公主呢,她對這鄭氏也不喜歡。忠勇伯夫人心思一轉(zhuǎn),便對慶安侯夫人使了個眼色。 慶安侯夫人還算機靈,當(dāng)下就明白過來,開口道:“您回來的正好,忠勇伯夫人不過是問了一句次序,府上的二太太便羞辱于她,您可得來評評理?!?/br> 貴和長公主換了件妃色三鑲盤金梅花竹葉鳳仙裙,被秋蕊推到了上首的位置。 這花廳上下都是長風(fēng)苑的人,早在忠勇伯夫人發(fā)難之際便有人去通傳了。 慶安侯夫人這樣避重就輕地說了,不是真的以為能瞞住貴和長公主,不過是借著貴和長公主的威勢壓一壓鄭繡。按她想的,貴和長公主就算不喜歡忠勇伯夫人,可到底過門是客,又是在她自己的生辰宴上,鄭繡這一番攪和,定然會讓讓她更加厭惡…… “這樣么?!辟F和長公主看了鄭繡一眼。 那話確實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鄭繡便沒有辯解什么。 誰料貴和長公主忽然一聲冷哼,道:“本宮看忠勇伯夫人確實是腦子糊涂了,本宮這壽辰年年辦,你年年來,居然還要問旁人。來來來,你同本宮說說你還有什么不清楚的。一起問了,本宮來慢慢給你答上一答?!彼f話很慢,一字一句的,越發(fā)說的咬牙切齒起來。 先前她自己手抖灑了一杯茶,在人前失了禮,本就一肚子怒火無從發(fā)泄。這忠勇伯夫人倒好,還自己撞上來……敢在她生辰宴上惹是生非是吧?!她倒要看看,這忠勇伯夫人和慶安侯夫人還有什么本事! 忠勇伯夫人和慶安侯夫人面面相覷。慶安侯夫人本就沒她什么事,當(dāng)下就縮了脖子當(dāng)鵪鶉,不再說話了。 貴和長公主面無表情地看的忠勇伯夫人,眼神冷的簡直能結(jié)出冰來。 忠勇伯夫人只能忍著怒氣道:“沒有其他的了?!?/br> 貴和長公主便對秋蕊揚了揚下巴,帶諸位太太小姐去偏廳落座。 秋蕊應(yīng)了一聲,讓丫鬟魚貫而入,引著各家太太小姐去了。 他們臨出正廳之際,就聽到貴和長公主對著鄭繡道:“你瞧你,辦的什么事。” ……果然貴和長公主對著弟媳婦不喜歡啊??磥硎且鞔蛭迨蟀濉?/br> 然而令眾人驚掉下巴的是,貴和長公主又道:“不過是那樣的破落戶來吃頓飯,你犯得著跟她解釋那么多么。讓個丫鬟答了就算了,她要是還要尋事,你讓人連東西帶人一起扔出去就是!” 這話說的不留情面,倒的確是貴和長公主的派頭,看聽她這恨鐵不成鋼的話,難道先前是她們想錯了?貴和長公主并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弟媳婦??! 鄭繡陪笑道:“您說的是,是我多嘴了?!?/br> 忠勇伯夫人也聽了一耳朵,又惱又羞,差點氣的栽到地上去。還好身邊的丫鬟眼疾手給扶住了,不然可真是鬧了大笑話。 不過眼下她已經(jīng)成了眾人的笑柄了,不少跟她不對付的人都看好戲似的拿眼尾瞟這她。 鄭繡跟著貴和長公主去了東廳,里頭擺了三桌。貴和長公主坐在主桌上,另一邊是幾位公主。鄭繡便自覺地退讓開來。 “你去哪兒?”貴和長公主開口道,然后朝著自己另一側(cè)的位置指了指,“你坐這兒?!?/br> 她本想是放著鄭繡自己去和別人打交道,結(jié)下交情的,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鄭繡就差點讓人欺負到頭上去,是以再也不放心在讓她待到角落里去了,也好讓眾人看清自己的態(tài)度,再不敢輕易出什么幺蛾子。 鄭繡心里本還有些打鼓,自己跟忠勇伯夫人起了口舌,還把人氣到了,怕貴和長公主覺得自己搗亂了。沒想到一套下來,貴和長公主非但沒有怪罪她,反而處處維護,真是叫她大感意外。 不過貴和長公主要對她友善起來,那自然是沒有不好的。鄭繡笑著應(yīng)下,坐到了她身邊。 貴和長公主便把身邊其他幾位公主介紹給她認識。其中貴安長公主和貴寧長公主,貴祥長公主與貴和長公主一樣同是先帝的女兒。另外靈嵐公主和靈榮公主當(dāng)今膝下年紀最長的兩位公主,十三四歲已經(jīng)出落得如花一般。 鄭繡要起身行禮,又給貴和長公主按住了,“都是自家人,她們不在意那些?!?/br> 其他幾位公主也只是笑,都讓她別那么見外。 各種菜肴很快就端上了臺。用餐禮儀講究的食不言,室內(nèi)一時安靜極了。只能偶爾聽到筷子和碗碟輕輕碰撞的聲音。 鄭繡在家里和薛直薛劭他們吃飯,一家子都不講究什么規(guī)矩,該吃吃,該說說,此時便也盡量地斯文起來。 貴和長公主倒是留了個心眼多看了看她,她可還記得鄭繡能面不改色吃下滿滿一碗飯呢,就怕她在人前也吃得那樣多,被人笑話。好在鄭繡十分得體,只撿了面前的菜吃,吃幾口就用帕子斯文地掖掖嘴角。 倒是真像模像樣的,貴和長公主不禁輕輕笑了笑。 一頓飯吃飯,眾人回到正廳用茶說話。 鄭繡余光巡視一圈,找到了忠勇伯夫人的位置——她換了個角落坐下,臉色已經(jīng)不那么難看了。正跟身邊的人說這話。 這些人的韌性也是十分驚人的,捫心自問,若是換成自己被人當(dāng)眾羞辱,會不會還能心平氣和地留下來吃飯,淡然自若地和人聊天,鄭繡自覺做不到。 和長公主往年的生辰宴都是擺上一整天的,但今年她到底身子不好,不能勞累,就不留眾人用夕食,生辰宴就擺到下午,留了賓客用了一回點心。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 貴和長公主讓鄭繡幫著相送,臨走臨走,還不忘補上一句:“你多看顧著點,尤其是某些老眼昏花的,別讓她們在我們府前跌了跤。要是一不留神跌壞了,還得咱們府里出湯藥錢?!彼@話還是放客氣了說的,若不是自己生辰忌諱說‘死’,肯定不說‘跌壞了’,要說‘跌死了。 她這話意有所指,眾人心里誰不跟明鏡似的,一個二個都拿眼睛去瞧忠勇伯夫人。 忠勇伯夫人聽完這話,又是一個趔趄,讓身邊的丫鬟扶著,逃也似的走了。再不走,她都不敢想貴和長公主還要怎么下自己的臉面。 貴和長公主欣賞完忠勇伯夫人落荒而逃的反應(yīng),這才滿意地彎了彎唇,轉(zhuǎn)過頭對鄭繡道:“你去送送幾位公主?!?/br> 鄭繡方才也偷偷笑了,此時便笑著點頭道:“我明白的,您放心歇著吧。” 因為貴和長公主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眾人也不讓鄭繡真的相送了。送到二道門,就紛紛讓她站住腳,歇一歇。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特地留了一留,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拉著鄭繡到一邊說話。 她們二人都性子舒朗,本還擔(dān)心鄭繡不為貴和長公主所喜,此時卻都放下心來,只一陣嘲笑忠勇伯夫人那老虔婆。然后又說以后要多多來往,約定好了經(jīng)常寫信、小聚。鄭繡自然應(yīng)下,三人說笑了一陣,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才離開。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鄭繡送完賓客之后,聽丫鬟說貴和長公主已經(jīng)回長風(fēng)苑歇著了,便沒去打擾她,自己回了浩夜堂。 后頭女眷結(jié)束的早,前頭男客們卻是要留下用夕食的。 她應(yīng)酬了大半天,也確實覺得有些累了。 剛準備睡下,茗慧道:“奴婢瞧太太中午吃的有些少,讓白術(shù)再給您弄些吃食來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鄭繡還真是覺得餓了。今日來的那些太太小姐,不拘什么體型,還都是吃的格外少,她也裝模作樣扮斯文,只能將將算吃個半飽。 她道:“也別準備什么麻煩的東西了,下碗雞湯面來,再拿兩碟爽口的醬菜?!本毜臇|西吃了一天,眼下就想吃點熱乎乎的面食墊墊肚子。 茗慧應(yīng)下,然后出去吩咐了白術(shù)。 鄭繡困意涌上來了,不住地打呵欠。好在白術(shù)手腳也快,很快就把面條準備好了。 雞湯鮮香,面條近道清爽,配著兩碟子醬蘿卜腌黃瓜,鄭繡很快就吃完了整整一碗面。 吃完東西,白術(shù)和茗慧收拾了碗筷,就都放輕了腳步出去了。 鄭繡喝了半盞茶,稍微在屋里走了兩圈,實在敵不過困意,倒在床上睡著了。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睜眼已經(jīng)天黑。她聽到外頭茗慧和粉葛在輕聲說話。 粉葛道:“剛小廝來說,二爺在前頭稍稍喝多了些,讓咱們這里準備些醒酒的東西?!?/br> 茗慧應(yīng)道:“我知道了,廚房里蜂蜜和葛根,都是提前準備好的?!?/br> 鄭繡一聽薛直喝多了,也不躺了,對著外頭喊了一聲。 茗慧掌著燈進來了,“太太醒了?” 鄭繡‘嗯’了一聲,舒適地伸了個懶腰,“什么時辰了,前頭宴席散了沒?” 茗慧和粉葛把屋里的燈一個個點上,屋里亮堂了起來。 粉葛道:“辰時末了,前頭快散了?!?/br> 鄭繡掀了被子起身,粉葛從衣柜里拿了條家常的天青色立領(lǐng)褙子給她換上。 鄭繡也懶得再梳發(fā)髻,就讓粉葛隨意給自己挽了個矮髻。 “二爺怎么又喝多了?”鄭繡問起來不免就擔(dān)著埋怨,上一會他喝多了,就纏著自己要那樣……這一回怎么又來! 茗慧道:“公主生辰,來的許多就是跟咱們府里來往頗多的熟人,二爺之前離家多年,他們久未見面了又是難得相聚,鬧得過火些也是有的?!?/br> 理是這么個理,可鄭繡還是不大高興地道:“人家讓他喝就喝,他身上的傷剛好了多久啊?!甭裨箽w埋怨,還是吩咐茗慧她們道:“把蜂蜜水泡起來吧,把凈房里的熱水也準備起來?!?/br> 茗慧和粉葛相視一笑,當(dāng)下就下去準備了。 沒多久小廝攙扶著薛直回來了。小廝說的還是‘謙虛’了,這哪里是稍微喝多了些——只見薛直滿臉潮紅,口中胡話不斷,腳步踉蹌,兩個小廝才勉強把他拉住。 鄭繡氣呼呼地瞪了薛直一眼。換成平時,他就上趕著來表忠心賣乖了,此時卻看不見似的,一邊說:“來,再給我添酒!”這是醉得連人都不認得了,且一張嘴,口中的酒氣就噴薄而出。鄭繡站在幾步開外都聞到了。 她蹙眉蹙眉,對著小廝道:“先扶著二爺入凈房沐浴更衣,你們仔細些,別讓他嗆了水?!?/br> 小廝應(yīng)下,又費勁把他辦妥半拽地扶進了凈房。 茗慧也沖好蜂蜜水過來了,鄭繡摸了摸溫度,想著一會兒薛直要是不肯張嘴,就給他掰開嘴強灌下去。 忽然凈房里就發(fā)出好大一聲悶響,鄭繡眉頭一跳,就看小廝渾身濕漉漉地跑出來了,“太太,您快去看看二爺,二爺他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鄭繡便快步跟了過去。 進凈房一看,浴桶被掀翻在地,一桶熱水流了滿地,薛直就坐在濕漉漉的地磚上,大聲喊著:“我要喝酒,我要喝酒……”旁邊那小廝一邊撫慰他一邊要拉他起來,薛直卻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就是擰著不讓他扶。他有功夫在身,小廝卻只是個普通人,力氣自然沒他大,還被他一把推倒跌坐在地。 “太太您看要不要多找?guī)讉€人來?”給他傳信的小廝建議道。他們二爺通身的功夫,力氣又比常人大些,他們兩個實在不夠他打的。 鄭繡走上前,踢了踢坐在地上的薛直,沉聲道:“給我起來!” 薛直仰頭一看是他,倒是認出來了,傻笑道:“阿繡,阿繡,你也來陪我喝酒……” 鄭繡深呼吸幾下,壓住怒氣,換上笑臉,好聲好氣地哄道:“你先洗澡好不好?洗完我陪你喝?!?/br> 薛直像個孩子似的歪著頭問她:“真的?” 鄭繡繼續(xù)笑,“真的。不騙你。” 薛直這才道:“好吧,那你給我洗。” 鄭繡讓小廝把浴桶扶起來,重新打了熱水,然后繼續(xù)哄著薛直道:“好,你快洗吧,我在這里陪著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