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賢妃睨了一眼燕文瑾,燕文瑾看了,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又傻笑了兩聲,接著就低下頭繼續(xù)專注地吃起了糕點,乖的不行。 見狀,賢妃無奈一笑,然后轉(zhuǎn)回頭,仔細注視起了燕文灝,半晌過后,她輕蹙起了眉,心疼道:“到底還是瘦了?!?/br> 又打量了一會,她疼惜道:“你的病本就才剛好不久,這么辛苦一個來回,身子該又要難受了,你老實說,可有覺得哪里不舒服了?” “我真的無事,母妃你無需擔心?!睘榱俗屬t妃安心,燕文灝又補充道:“昨夜,我已經(jīng)讓裴御醫(yī)來替我檢查過了,沒有任何事,好好的?!?/br> 聞言,賢妃才總算是真的放心了。 飲了一杯茶水,吃了一小塊點心,燕文灝思索了片刻,就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問了出來:“母妃,近來宮里的可還好?德貴妃那里,可有動作?”他知道,若是要打探宮里發(fā)生的事,再沒有來找賢妃合適了。 賢妃這些年來雖然深居簡出,一心理佛,但對宮里發(fā)生之事,仍舊了解非常,歸根究底,她是一個母親,盡管她和燕文瑾都無心權(quán)利,也不會去爭搶,但其他人不會這么想,所以終究是要清楚一些事的,唯有這樣,她才能保護地了自己的孩子。 賢妃早已猜到他的來意,此時聞言,便斂起了笑意,斟酌了一下,緩聲娓娓說道:“陛下生病后,德貴妃便請旨去了乾行宮照顧陛下,這些日子以來,倒是鮮少露面,這些事,你應該也清楚,但還有一事,你大概還不知道。” 賢妃告訴他:“幾日之前,宮里鬧了賊,幾個妃嬪的宮里都丟了珍寶,還有一名太監(jiān)被殺,呂熙因此挨了五十軍棍,又被降了職,如今擔任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是何旭?!?/br> 燕文灝皺眉問道:“這個何旭,可是原禁衛(wèi)軍副統(tǒng)領(lǐng)?” “就是他?!毖辔蔫c了點頭,神色難得凝重起來,“他是三皇兄一手提拔起的人,如今父皇病重,時常昏迷不醒,此時禁衛(wèi)軍又被三皇兄的人把持著,若是他野心膨脹,想要做些什么,就實在太容易了?!?/br> 聞言,燕文灝的眼神一凜,神態(tài)說不出的冰冷威嚴,他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桌,而后抬頭去看燕文瑾,問道:“父皇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御醫(yī)又是怎么說的?” 燕文瑾回答道:“父皇病的突然,病情也十分嚴重,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都是處在昏睡中的,一日之內(nèi),僅有一兩個時辰是清醒的,但清醒時也難受地很,至于御醫(yī)們,根本就束手無策?!?/br> 說到這里,燕文瑾停了停,接著又憤怒不已道:“他們十幾個人談?wù)摪肷尉尤灰舱也怀鲈蛩?,最后只能?zhàn)戰(zhàn)兢兢地丟下一個心病的結(jié)論,如今試了不少方子,但都沒有任何起色,不過好在也沒有再繼續(xù)惡化?!?/br> 燕帝一向都很疼愛燕文瑾,故而,燕文瑾也對燕帝的感情極深,燕帝病重,他很是擔心。 聽了話,燕文灝點了一下頭,之后他又詢問了賢妃一些問題,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后,他便站起身,提出告辭,打算去乾行宮了。 見燕文灝要離開了,賢妃心里擔心,便又囑咐他道:“德貴妃此時會在乾行宮,你過去,定會碰見她,千萬要多加小心?!?/br> 燕文灝頷首道:“我知道的?!?/br> “……文灝?!?/br> 忽然出聲叫住了燕文灝,賢妃的眼里閃過一抹復雜,她攥緊手中的繡帕,迎著燕文灝平靜的雙眸,欲言又止了許久,才終于在燕文瑾疑惑的目光下,慢聲開了口:“……你的小舅,他可還好?他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見了嗎?” 看了一眼賢妃的模樣,燕文灝輕聲回答道:“母妃不必擔心,小舅他很好……而他的眼睛,也一定會醫(yī)好的?!?/br> 賢妃聞言,緩緩笑了笑,“這樣便好,好了,你且去看陛下吧,記得有空了,就來母妃這里坐坐,陪母妃聊聊天?!?/br> 燕文灝點了頭,“我會的?!闭f罷,他沒再停留,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第145章 前些日子下了一場雪,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座皇宮,往日百花綻放的御花園,因著這場雪,花草都凋零、衰敗了,唯有以往一直不起眼的梅樹,枝頭上的梅花開的艷麗,傲雪寒梅,矗立在這白雪之中,美不勝收,給整個滿是銀白的皇宮大院,綴起了一絲艷色。 停下腳步,燕文灝仰起頭,往這滿園的梅樹看了過去,眼里閃過一抹黯色,他知道,這些梅樹,是當年父皇為了討好他母后,特地命人千里從萬梅山莊移植過來,栽種在御花園的。 如今一晃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當年的人和事,早已是物是人非,再也尋不回了,唯有這些樹木,還在原地,無論滄海桑田,從來不會改變。 收回自己的視線,燕文灝面上掛著一抹擔憂,重新邁開步子,朝著乾行宮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但路程一共就那么長,不一會,便到了。 行至乾行宮外,燕文灝便注意到了看守在殿門兩旁的侍衛(wèi)都換了新面孔,而原來的那些人,卻不見了蹤影,不知調(diào)去了哪里。 示意了守在外頭的小太監(jiān)進去稟報,燕文灝便低下了頭,安靜地等候起來,只是他低下頭后,嘴角卻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微笑,心里亦是冷笑不已。 呵,他們倒真是心急! 昨日燕文灝和慕子凌回京時,德貴妃便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也料到燕文灝定會入宮來探望燕帝,早已做了準備,故而此時聽了小太監(jiān)進來稟報,完全沒有阻攔,點頭道:“去請殿下進來?!?/br> 說完,她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躺在龍床上,沉睡不醒的燕帝,看著他變得憔悴的容顏,稍稍斂起了嘴邊的笑意,面上多了幾分苦澀和不忍,但僅僅只出現(xiàn)了一瞬間,就再也尋不到了,她恢復了笑,又抬手撫了撫鬢角,隨后便站起了身,緩步朝外走去。 外頭,得到準許,燕文灝一踏入乾行宮,一抬頭,便看到了掀開珠簾走出來的德貴妃。 德貴妃今日穿了一身淺色的常服,面上只是略微施了一些粉黛,比起往日,倒是干凈淡雅得多,但美艷依舊不減,她見了燕文灝,便朝著燕文灝笑了笑,柔聲說道:“陛下身子有些不適,剛剛服了藥,如今才睡下,二皇子進去時,請將腳步放輕些,勿要吵醒了陛下?!?/br> 燕文灝看了一眼德貴妃,想起了昨夜綠意的話,心里本來壓下的恨意又重新翻涌了起來,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捏的很緊,幾乎毫無血色,但是在表面上,卻仍是沒有表露出分毫來。 “我知道?!?/br> 燕文灝神情淡漠地點了點頭,又簡單地應了一聲,之后便沒再說話,直接越過了她,然后放緩腳步,掀開珠簾走進了里間。 轉(zhuǎn)過屏風后,燕文灝就聞到了一股藥味撲面而來,看見他,在里頭伺候的幾個小太監(jiān)連忙停下手里動作,躬身行了禮。 “你們下去吧?!睌[了擺手,燕文灝示意他們?nèi)客讼?,見狀,幾個小太監(jiān)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后又往后面跟上來的德貴妃看了看,看她頷首同意后,這才垂首,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背對著德貴妃,燕文灝站在床前,安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燕帝,在看到燕帝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他的眼神一閃,隨即淡聲說道:“這里有我看著便行了,德貴妃你也一并出去吧?!?/br> 聞言,德貴妃面上劃過一絲冷意,片刻后,便重新笑了起來,她又看了一眼沉睡著的燕帝,才柔聲道:“好,本宮就在偏殿,還請殿下要離開時,遣人來喚本宮一聲?!?/br> 燕文灝‘嗯’了一聲。 待德貴妃的腳步聲消失后,燕文灝就上前了一步,他走至龍床前,蹲下身,對床上沉睡的燕帝小聲道:“她離開了?!?/br> 聽了這話,燕帝的眼皮又動了一下,片刻過后,便緩緩睜開了眼,他的眼神清明、冷冽,哪里是昏睡不醒的人。 看著睜開眼的燕帝,燕文灝依舊平靜非常,沒有絲毫驚訝,他心里本來就隱約有猜測,如今見了,果然是如此的。 燕帝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精神也有些不濟,但到底是清醒的,根本不到人事不省的地步,病情也并非嚴重到了不能處理政事—— 顯然,他是故意的。 撐著手肘,燕帝坐了起來,燕文灝見了,便拿起一旁的大迎枕給他墊在背后,讓他能坐的舒服一些。 坐好之后,燕帝就轉(zhuǎn)頭看了看燕文灝,見他絲毫沒有驚詫,便問他道:“你可是早已猜到了?” 燕文灝的神情很淡,聽到問話,也沒有隱瞞,慢聲回答道:“本來也沒有發(fā)覺,是到了后面,才突然想到的。”區(qū)區(qū)一個德貴妃,又怎么能奈何的了他父皇呢! 贊許地看了一眼燕文灝,燕帝的聲音很淡,語氣里,似有一些感慨:“你果然是最像朕的皇子?!?/br> 聞言,燕文灝垂下眼眸,輕哼了一聲,又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誰說不是呢。 看著燕文灝的態(tài)度,燕帝面上閃過一絲惱意,他剛想發(fā)作,卻又猛地想起了云景盲了的雙眼,還有那日云景對他聲聲字字的質(zhì)問,終究是又xiele氣一般,什么都發(fā)作不出來了。 冷靜了片刻,燕帝又恢復了帝王冷硬的模樣,他問道:“石步原之事,辦的如何了?” 聽了話,燕文灝便言簡意賅地把江南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姜大人還留在江南,處理后續(xù)之事?!?/br> 滿意地點了一下頭,燕帝贊揚道:“你做得很好?!?/br> 得了這句贊揚,燕文灝僅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臉上絲毫沒有喜悅,連眼睛里也沒有起一點波瀾。 之后兩人再無話語,彼此沉默了下來。 找了個椅子坐下,燕文灝沉吟了一會,就抬頭看向燕帝,眼神無波無瀾,他開口問道:“父皇為何這么做?”他還想印證自己的另一個猜測。 本就沒有準備隱瞞,聞言,燕帝的表情不變,他偏頭看了看燕文灝,語氣陰冷道:“朕要借此,除去周家一脈,他們的野心已經(jīng)膨脹到竟敢染指朕的江山了,還有朕的好皇兒,也長大了,想要取代朕,坐擁這天下了!” 石步原之所以能夠以一人之力,掌控整個江南,背后所靠之人,除了匈奴人,還有周家,只是周家所做之事十分隱秘,并未浮在面上。 周家一脈,便是德貴妃母家族人,而如今德貴妃父親的手里,還握有四分之一的兵權(quán)。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燕文灝沒有絲毫驚訝,他垂首沉默著,手里把玩著白玉杯,不發(fā)一語。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以燕帝對權(quán)利的熱衷,和越來越多疑的性子,是肯定容不下日益壯大的周家氏族的,遲早有一日一會向周家出手。 只是這些年,由于前頭有了云家作為警鐘,周家倒是識趣的很,這么多年來一直隱而不發(fā),行事很是低調(diào),縱然德貴妃在宮里如何受寵,也都安安分分的,遇事謹慎無比,若不是這次出了石步原之事,而德貴妃又再忍不住,等不下去了,應該還能再安穩(wěn)些日子的。 說完后,燕帝見燕文灝沒有說話,便挑了挑眉,篤定道:“此事,你可也都猜到了。” “是?!?/br> 低著頭,燕文灝諷刺一笑,他雖然很想一股腦把心里的話全部說出來,又去質(zhì)問燕帝,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的羽翼未豐,不能輕易去挑戰(zhàn)父皇的底線。 目光復雜地看了燕文灝許久,好半晌,燕帝才收回了視線,他發(fā)現(xiàn),他到底是小看自己這個皇兒的。 他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強大,聰明太多。 又安靜了一會,燕文灝先開了口,他說道:“四弟他很擔心您,您的這場戲,還準備演多久?” “還不到時候,他們現(xiàn)在還有所顧慮,不敢行動?!毖嗟鄣谋砬橐焕?,轉(zhuǎn)頭對燕文灝說道:“朕需要你去辦一件事?!?/br> 抬頭看他,燕文灝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神情也帶上了怒意,他寒聲道:“我不會允許你動外公!” 燕文灝知道,燕帝說的,德貴妃和燕文遠顧慮,是指的他外公云琛。 燕帝的神情有些疲倦,他抬手按了按額角,皺眉道:“朕并非是要多云家做什么,朕只是想讓云琛……還有云景,能暫時離開京城一段時日?!?/br> 頓了頓,燕帝的眼里閃過一絲落寂,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他安靜了一會,又說了一個地名和一個名字,隨后道:“這是朕派人打探到的一位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你讓云琛帶云景去看看吧……或許能夠治好他的眼疾?!?/br> 冷眼看著燕帝,燕文灝抿了抿唇,漸漸冷靜了下來,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是點頭,同意道:“好,我會讓外公和小舅離開一段時日?!?/br> “嗯?!?/br> 應了一聲,燕帝擺手道:“如此,你就回去吧。”頓了頓,他又道:“還有,慕愛卿之事,你多費心些。”說罷,他便重新躺了下去,然后閉上了眼睛。 第146章 從乾行宮出來,燕文灝一抬眸,便看見燕文遠帶著封言和一個小太監(jiān),形色匆匆地走了過來。 顯然,燕文遠也看見了他。 挑眉看了燕文遠一眼,燕文灝便干脆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安靜地等著燕文遠走到自己跟前。 看著站在乾行宮外的燕文灝,燕文遠微微皺了一下眉,但當他走到燕文灝跟前時,嘴角便又掛上微笑,對燕文灝拱了拱手,道:“皇弟見過二皇兄?!?/br> 微微頷首,燕文灝也回了他一聲:“三皇弟”。 燕文遠笑著打量了一會燕文灝,點頭含笑道:“兩月不見,二皇兄的氣色又好了不少,想來是這城外的山水,確實是養(yǎng)人的?!?/br> 頓了頓,他又笑著往下說道:“皇弟先前偶然尋得了幾件補益佳品,正適合皇兄食用,本來準備尋個日子,找人給皇兄送去的,恰巧今日在宮里遇見了皇兄,那一會皇兄回府后,便派個人,去皇弟府上取吧。” 他說話時,笑的很真誠,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好弟弟的模樣。 此時,燕文遠已經(jīng)不會再像以往一樣輕視燕文灝,不把燕文灝當做對手了,他已然意識到了,燕文灝是他的一大勁敵,他必須謹慎對待,因此再不會把情緒外露,全部隱藏了起來。 “如此,便先謝過三皇弟了。 聽了話,燕文灝并未推辭,他對燕文遠笑了笑,又道了謝,態(tài)度不會太顯親昵,也不會太疏離。 燕文遠擺了擺手,道:“二皇兄客氣了?!蓖A送?,他又不動聲色問道:“二皇兄可是來看望父皇的,父皇可有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