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外面的內(nèi)侍見他來了,趕忙開了門。 他大步而入,穿堂過室,過不久到了書閣外,就見厚重的大門緊閉,于是上前輕敲了幾下,恭恭敬敬地叫道:“陛下,臣徐少卿覲見。” 里面沒有應聲,但很快就聽“轟轟”聲響,那厚重的門緩緩移開。 徐少卿躬身緩步而入,抬眼便見那幾具碩大的古舊書柜下,顯德帝高旭正面無表情地仰躺在軟榻上,滿面木然,見他進來,也沒瞧上一眼,仍舊靠在那里一動不動。 大門重又關(guān)上,將不大的書閣完全封閉起來。 “陛下……” “徐卿終于回來了……皇妹那邊如何?” 徐少卿抬眼看看,近前低聲道:“回陛下,臣擅做主張,已將云和公主帶回京師。” 作者有話要說: 大轉(zhuǎn)折的精彩劇情即將上演(^o^)/~ 第77章 凌煙閣 “回京?” 高旭吃了一驚,回頭望過來。 徐少卿跟著道:“回陛下,臣以為公主留在京城最好,既可以掩人耳目,不易被察覺,又可隨時照應,臣已尋了個妥當?shù)胤桨仓霉?,請陛下放心。?/br> 高旭略一沉吟,便點頭淡然道:“徐卿說得有理,只要不入宮,讓她呆在京城,任誰也不會想到,總比在外漂泊受苦的強。罷了,反正都是朕的旨意,以后你就多看顧著些,衣食用度還照宮里的規(guī)矩好了?!?/br> “臣遵旨?!?/br> 徐少卿抱拳一躬,卻又問:“臣方才進宮,聽聞陛下已許久未上朝,也不見臣工和奴婢們,不知……” “唉……” 高旭長長一嘆,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感傷,仿佛心中哀怨叢生,將渾身的力氣都抽空了。 然而他卻只是哀嘆,半個字也沒說。 徐少卿見他眼中毫無生氣,面色重又變得木然,暗自皺起眉來,又向前走了一步,仍舊微微躬身道:“恕臣斗膽妄言,皇后娘娘小產(chǎn)……應是意外之事,不必過于傷感,陛下與娘娘春秋正盛,后宮井然,日后必會子孫繁茂,保我大夏萬世基業(yè)?!?/br> 高旭面無表情地斜了他一眼,微微撇著唇角嗤笑道:“滿朝文武各個陽奉陰違,這宮里也是死氣沉沉,現(xiàn)在瞧瞧,連徐卿你也沒了真心,看來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br> 徐少卿聞言一愕,當即撩起曳撒下擺,雙膝跪倒,伏地道:“陛下息怒,臣對陛下之心,天日可表,怎會沒有真心?” “那為何方才盡把些無用的言辭來說,卻沒一句實心誠意的話?”高旭仰面躺著,唇角滿是冷笑。 世間險惡,宮中更是荊棘叢生,容不得半點疏失,一個不小心,便滿盤皆輸。 這道理徐少卿比任何人都清楚,服侍皇帝十幾年,兩人之間早非主奴、君臣那么簡單,可“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總是至理名言,不能不有所顧忌,尤其是此等牽涉宮闈的大事,更是馬虎不得。 他想了想,仍舊伏在地上應道:“陛下誤會了,臣說的就是肺腑之言,況且又剛剛回京,諸事未曾理會,又怎敢妄言?” 高旭耷拉著手,凝滯的目光仍舊呆呆地望著書閣的屋頂,隔了半晌才緩緩道:“朕不怪你,只是心煩得厲害。想想朕繼位已有十五年,大婚也已十年,直到今日卻仍未有子嗣降生,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今皇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朕只盼著能是個皇子,也好與天下臣民有個交代,卻不想莫名其妙的……唉?!?/br> “陛下可是在疑心什么?”徐少卿察言觀色,接著話頭問道。 高旭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凜厲之色,但仍舊沒有動,輕輕搖頭道:“這些年宮中一直都有傳言,朕總是不信,可是這次皇后小產(chǎn)實在太過蹊蹺,朕思慮了這么些日子,就是放不下,總覺得這種其中沒那么簡單?!?/br> 他說到這里,忽然翻身坐起,望著徐少卿緩緩道:“朕這皇上當?shù)酶C囊,可也不想被人蒙在鼓里。這次,朕定要查個一清二楚?!?/br> 徐少卿聽他這話有幾分像在賭氣,又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跪在地上道:“此等事牽涉重大,輕則后宮離亂,重則滿朝動蕩,天下sao人,還請陛下三思?!?/br> “朕意已決,不必再勸了?!?/br> 高旭將手一揮,身子微微向前俯著,凝視他道:“朕此生唯一信任的就是徐卿你,難道徐卿便不肯為朕分憂么?” …… 京師東城,水月坊。 這里并非鬧市,頗有幾分閑靜。 長街正中有一處院落,前后三進,青磚黛瓦,迎面兩扇朱漆大門,從外面瞧著與尋常富戶家的宅子并沒什么兩樣,但入門一瞧,便可知其中是藏富不露。 但見門樓、磚墻、木門、窗欞、檐下、圍欄…… 到處皆是精美絕倫的磚雕、木雕、石雕,其間亭臺樓閣,花草繁茵,果真是個怡人雅致的好下處。 后進園中,一株百年的紫藤爬滿了棚架,藤花依舊開始,恍如粉紫色的垂暮,但葉兒卻已轉(zhuǎn)黃,片片隨風飄落,憑添一絲凄然的惆悵。 高曖坐在棚架下的石墩上,手托花繃,默然挑弄著纖針細線。 早先禮佛,用不著研習什么女紅,這東西還是回宮后跟翠兒學的,也是斷斷續(xù)續(xù),沒個章法。 如今答應了他,又到了這里,總覺該有個新樣子,這才重新?lián)炱饋?,指望繡個“連理雙棲”,“鸞鳳和鳴”什么的,不想?yún)s如此之難,起手邊不知費了幾塊帕子。 昨晚那個,翠兒倒說可以了,可她卻執(zhí)意要換,如今手頭這個繡著繡著,又覺不稱意了,究竟怎生才叫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亭外腳步輕響,翠兒轉(zhuǎn)眼便到了跟前。 “公主,公主,徐廠公回來了。” 她身子不由一顫,繡針刺破指尖,縮了手,血卻滴下來,皎白如月的絲絹轉(zhuǎn)眼便暈開一片鮮紅。 自從回到京師那天,他獨自入宮,這連著五日都沒有回來過。 害得她每日提心吊膽,望眼欲穿,對著菩薩一遍又一遍的念經(jīng)祈愿,生怕真的出什么岔子。 如今乍聽他回來,怎能不心頭怦然。 “公主,你的手!” “不礙事的,你先下去瞧瞧,灶房那邊預備好沒有?!?/br> 高曖輕吮著蔥管柔荑般的手指,強壓著心中的興奮,不愿讓她瞧出來,那語聲便如空谷呢喃,不露半點痕跡。 翠兒皺眉不解道:“公主,這才午時剛過,哪有這么早預備晚膳的?” “徐廠臣諸事繁雜,許是這會子還沒用午飯呢?快些去吧?!?/br> 翠兒無奈,只得轉(zhuǎn)身去了。 她呆了呆,垂眼瞧著絲絹上染浸的鮮紅,自言自語道:“好容易開了頭,現(xiàn)下又要棄了?!?/br> 正自苦笑嘆氣,便聽不遠處那冷凜的聲音輕笑道:“什么又要棄了?” 高曖吃了一嚇,忙不迭地將那夾在花繃上的帕子藏到背后。 但卻已晚了,只見那霜白色的虛影一閃,人便已到了面前,毫無顧忌地伸臂將她攬在懷中,另一手探到背后,將那花繃奪了過去。 “哦?瞧著像是‘連理雙棲比翼圖’,是繡給臣的么?” 他一邊端詳,一邊挑著唇角饒有興味地品評道:“可這雙棲比翼鳥怎的瞧著有些怪,依臣看來,倒有幾分像鵲。” 高曖登時大窘:“我手上粗笨,不過是隨便繡繡,哪敢送人?!毖粤T,抬手便去搶。 徐少卿將手一揚,挑眉笑道:“雖是繡工算不得最好,但總是公主一針一線的心血,便只是繡個名字,臣也喜歡?!?/br> 她見他線也不拔就要往懷里揣,羞著臉道:“這個不好,待我這幾日重繡一幅與你吧?!?/br> “哦,那公主便承認這帕子是要送與臣了咯?” “你……” 幾日不回來,才剛一見面,便又來占自己便宜。 高曖面紅過耳,抬手在他胸前輕捶了一記。 徐少卿呵然一笑,將花繃輕放在石桌上,雙臂收緊,將她摟在懷中,輕吻著那火燙的面頰。 吻了兩下,興之所至,便俯頭要親她櫻唇。 她立時慌了神,只怕被瞧見,趕忙側(cè)頭躲避。 “大白天的,廠臣不可這般,萬一有人來了……” “白日又怎樣?這是臣自家院子,那些仆婢等閑怎敢進來,公主放心好了?!?/br> “不,不行!” 高曖死命掙扎,把頭緊貼在他胸口,說什么也不愿抬起來,全然沒想到這般樣子若被瞧見了,反而更加說不清了。 徐少卿含笑看著她那副窘態(tài),倒也不欲逼得太緊,手上慢慢松了,但仍將她摟在懷中。 她見他不再逼迫,這才停了掙扎,伏在那堅實的胸膛上低低地喘著氣。 “這幾日你去哪里了?” 隔了良久,她終于忍不住問。 他在那柔弱的肩頭輕拍了兩下:“陛下吩咐一件要緊事而已,與公主全然無關(guān),延擱了這么些日子,總是脫不開身,臣又不好讓手下那些粗鄙之人回來報訊,今日便特地偷了閑,回來看看公主?!?/br> “怎么,你還要走?”高曖愕然抬頭,有些失望地看著他。 他點點頭:“此事關(guān)系重大,陛下親口吩咐,臣不敢懈怠,好在眼下已大致有了眉目,待過了這幾日也就好了?!?/br> 她“哦”了一聲,心中卻還是悵悵的,忍不住又問:“那……用過飯之后再走好么?” 自來都是他張羅著伺候別人用飯,還從沒有人對自己這般知冷知熱過。 恍然間,真的生出幾分想家念室的溫情感。 徐少卿展顏一笑,隨即點頭道:“好,臣便陪公主略用幾筷。” 她這才露出歡顏,含羞與他并肩走向前院。 翠兒等在門口,一見徐少卿登時面色發(fā)白,瑟縮地低下頭去,惴惴地上前見了禮,便引著他們來到偏廳。 那里已由下人們鋪開了席面,十幾樣精致菜肴擺下來,后面還陸續(xù)上著。 高曖微微皺眉,心說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這許多東西如何吃得完? 她素來日子清淡,這般的鋪張浪費還著實不習慣。 徐少卿看她面色有異,便清著嗓子道:“以后備膳,先拿單子來請示娘子,什么該做,什么不該不做,全由她定奪。這里是過日子,不像在宮中,事事須講排場,可記下了?” 翠兒領(lǐng)著幾個仆廝連連稱是,便唯唯退了下去。 高曖聽他說起“過日子”三個字,禁不住又是一陣耳熱心跳,與他相鄰坐了,也不再矜持,當下便動起了筷子。 兩人才只吃了幾口,門口忽然進來一名仆廝,先朝兩人躬身行禮,便快步走到徐少卿身邊,耳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