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在書院的解圍。

    ……你想多了，我沒有想幫你，賺錢不易，只是找點(diǎn)生意做做。

    做生意？甄璀璨微微一詫，這生意做得未免太冒險(xiǎn)了。如果董弘川沒有知進(jìn)知退的眼界，而是抓住不放把事情鬧大，他會被彈劾。活在甄氏眼皮底下的皇子們，終日心驚膽顫，為求自保，就該安分守己，不露鋒芒。

    華宗平面帶著玩味的笑意，瞧著甄璀璨，他心中閃現(xiàn)的，是她被甄丹琦當(dāng)眾指認(rèn)是兇手時(shí)，她眼眸里那微不可察的無助。

    “主子，”侍女跳下了馬車，拎著沉甸甸的包裹，“都已幫二小姐摘下。”

    華宗平語氣閑適，慢悠悠的道：“二小姐太客氣了，我就不客氣的全收下了。”

    蓬頭散發(fā)的甄丹琦恨恨的道：“本小姐記住你了！”

    華宗平笑笑，很是好奇的道：“讓你記住有什么好處？可以長生不老？可以騰云駕霧？可以佳偶天成？可以金滿缽滿？可以和合如意？”

    “你給本小姐等著！”甄丹琦已氣得要哭了。

    “會的，如果你需要我跟甄大人深談，把你如何用石頭把董弘川的書童砸死的事，一五一十的敘述一番，我隨時(shí)有空?！比A宗平溫和的道：“我也不介意跟董弘川攤牌，說我是拿人錢財(cái)替人消災(zāi)的頂罪，鼓勵(lì)他徹查真兇。”

    “你……”甄丹琦惱極，多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天色已晚，我就不奉陪了?！痹挳叄A宗平信步走開，經(jīng)過甄璀璨身邊時(shí)，他放慢了腳步，低聲說了句：“別讓小母老虎咬到?！?/br>
    甄璀璨的嘴角微動，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錯(cuò)覺？他的語氣里似有關(guān)懷。

    六皇子府的侍女把小漪們撿的四捆樹枝綁住，系在馬車后，一行人揚(yáng)長而去。

    “二小姐，二小姐！”小漪們都涌向馬車，個(gè)個(gè)被駭?shù)貌惠p的樣子。

    甄丹琦氣得渾身哆嗦，半晌才吼出聲，“回府！”

    ☆、第十四章

    馬車狂縱，伴隨著甄丹琦無休止的歇斯底里。

    甄璀璨一直坐在車夫位置的一側(cè)，與趕馬車的兩個(gè)小漪并排。她可不想坐在馬車?yán)铮粗绲ょ睦仟N模樣，免得被遷怒。

    剛駛回甄府，甄丹琦喝道：“去棲院！”

    小漪們連忙把馬車趕向棲院，去主母住的地方。

    甄璀璨在尋著時(shí)機(jī)，打算趁車速稍緩時(shí)跳下馬車，早些脫身為妙。有仇的報(bào)仇，有怨的申怨，她不想被閑雜的是非纏身。

    可是，天黑路滑，馬車又實(shí)在太快，她不能冒著摔折腿的危險(xiǎn)魯莽跳下。直到馬車進(jìn)入棲院后，才緩慢停住。她迅速的下了馬車，準(zhǔn)備悄無聲息的離開。殊不知，她剛邁出一步，院門卻被關(guān)上了。

    甄璀璨愣了一會，只好默默的朝旁邊挪了挪，挪到了屋檐下的一片陰影中。

    “娘……”甄丹琦大呼著沖進(jìn)了屋中。

    見到寶貝女兒衣衫不整披頭散發(fā)，端坐在美人榻上的李氏臉色頓變，立刻起身，急步迎了過去。

    甄丹琦飛撲進(jìn)母親的懷里，委屈極了。

    “是誰？”李氏輕輕的撫著女兒的背，目露著護(hù)犢的兇狠殺氣，牙關(guān)緊咬。

    “華宗平！”甄丹琦說得聲音不大，卻是用盡了全力。

    李氏不禁詫異，華宗平做得出這等大膽之事？半年前太子被廢，至今被幽禁東宮，對外宣稱是因?yàn)榱盂E斑斑，甄太后整整羅列了二十四條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劣跡，實(shí)則不過是他公然跟甄達(dá)起沖突。這些風(fēng)口浪尖上的皇子們誰不是對姓甄的避而遠(yuǎn)之，華宗平竟敢往刀刃上撞？

    她確認(rèn)道：“六殿下華宗平？”

    “就是他！”甄丹琦吸了吸鼻子，把她在書院如何摔倒、如何用石頭拍死董家書童、華宗平又是如何多管閑事以及半路搶劫恐嚇的事，都詳細(xì)的敘述了一遍，說到華宗平指使侍女搜她的身時(shí)，更是惱得跺腳道：“她就連米粒大的小碎寶石也不落下?！?/br>
    小漪們也紛紛訴苦，“夫人，他還命奴婢們?nèi)鞓渲?，若不從，就用鞭子毒打?！?/br>
    李氏揚(yáng)著下巴，眸中盡顯鈍利，冷哼道：“這是欺我李家無人？”

    “非要把他碎尸萬段不可，”甄丹琦越想越氣，“本小姐要在他的每一塊碎尸上踩上一腳！踩得臟臟的！再把它們丟在大街上，人盡可踩！”

    眼看著怒氣高漲，一個(gè)沉著的聲音壓下，“二姐此話言重了。啟修認(rèn)為，六殿下在林間搶劫，確實(shí)是無禮冒犯。然而，二姐有過錯(cuò)在先，先是隨意殺人，還嫁禍他人?！闭f話的，是在一旁安靜站著的少年。

    竟然有敢說此話的人？甄璀璨探頭看過去，那少年站勢如松，內(nèi)斂沉穩(wěn)。原來，這就是大少爺甄啟修，果然知情達(dá)理。他雖是董姨娘所生，卻是襁褓之中就由李氏撫養(yǎng)。

    李氏不經(jīng)意的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抿唇不語。

    “此事不必太過渲染，”甄啟修又說道：“明日遇到六皇子時(shí)，我定會告誡他不可再對二姐無禮妄為，還會感謝他對二姐的任性守口如瓶，沒有聲張。”看向比自己大七天的jiejie，他正色的說道：“二姐，你就算是破財(cái)消災(zāi)，以后該收起性子了?！?/br>
    聞言，甄丹琦撇了撇嘴，不滿的道：“娘，您看啟修，每次都滅自家威風(fēng)。”

    李氏對此事自有主見，她轉(zhuǎn)了話題，嚴(yán)肅的說：“歸根到底，還是你不該懲罰春櫻?！?/br>
    “春櫻？春櫻是誰？”甄丹琦皺眉。

    李氏提醒道：“在客苑把你撞倒的那個(gè)丫鬟?！?/br>
    “她啊，”甄丹琦哼道：“我怎么就不該打她了，她上次惹啟修生氣時(shí)，我就想打她?！?/br>
    李氏忍俊不禁的道：“啟修是心甘情愿被她惹，還求之不得啊?！?/br>
    甄丹琦愕然。

    甄啟修的雙頰騰得紅了，本是穩(wěn)如松柏，卻是被春風(fēng)撫過一般，微微一動。

    “他是知道春櫻受了傷，才急急慌慌的一人從書院回來，”李氏淺笑，看向情竇初開的少年，“春櫻是個(gè)不錯(cuò)的姑娘，等她的傷勢痊愈后，娘就做主把她調(diào)去你房中?！?/br>
    “只怕她不同意。”甄啟修有些緊張。

    “她會不同意？”李氏的唇角浮過一抹驕傲的笑，下巴高揚(yáng)，“她現(xiàn)在是二等丫鬟，踏進(jìn)了你的房，娘就升她為一等丫鬟。服侍的讓你滿意了，娘就把賣身契給她，讓她脫了奴籍。她那屠戶的哥哥也能有出頭之日，你舅舅隨便給他指條路，他就能飛黃騰達(dá)?！?/br>
    “娘的一片好意，”甄啟修的眼睛澄亮，忽想到春櫻的脾氣，他又顧慮的道：“只怕她不領(lǐng)?！?/br>
    “娘不會為難她，讓她自己選?！崩钍系恼Z氣和藹。

    甄啟修點(diǎn)點(diǎn)頭，惴惴不安那傻丫頭的選擇。

    李氏目光斜暼，命道：“你們都要記住，春櫻是大少爺?shù)娜?，以后都小心些對待?！?/br>
    “是，夫人。”仆人們紛紛應(yīng)著。

    甄啟修靦腆的笑意攀上眼梢，不免有些羞澀。

    主母對庶子這般加以優(yōu)待？他們的關(guān)系竟是和樂融融？甄璀璨若有所思的觀察著李氏，卻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再看甄啟修，似乎對這種關(guān)懷習(xí)以為常。

    依李氏驕傲的性格，終日覺得當(dāng)續(xù)弦繼室是種恥辱，卻能真心實(shí)意的對庶子好？

    忽然間，有冰冷尖銳的目光襲來，甄璀璨緩緩的迎過去，李氏已發(fā)問：“六殿下在半路上對二小姐無禮時(shí)，你在干什么？”

    甄璀璨見已避不開，便索性上前兩步，站在了明亮的燈火下，嘆了口氣，“我被攆下了馬車，就愣愣的站著?！?/br>
    “你跟六殿下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李氏不由得懷疑。以前，華宗平跟甄府一直相安無事，怎么偏偏他多管閑事把她送進(jìn)府，又自不量力的招惹甄丹琦。

    甄璀璨微笑道：“我認(rèn)識的人里，沒有人像他那樣對錢財(cái)貪得無厭?！?/br>
    李氏揚(yáng)起下巴，語聲輕飄飄的，“你們想聯(lián)手對付甄府？”

    甄璀璨擰眉，只是淡淡的一笑，“女兒被欺辱了，誰都惱火，若實(shí)在氣憤難平，無須耽擱，率人去六殿下的府中討個(gè)說法不就行了，何必拿我消遣?！?/br>
    試探不出所以然，李氏的唇角緊繃了些，總覺得事出蹊蹺。

    在這時(shí)，甄啟修問：“這位姑娘是？“

    李氏搶話道：“受人之托來辦點(diǎn)事，明日就走?！?/br>
    “你的彎刀哪來的？“甄啟修好奇的看向甄璀璨腰間別著的彎刀。

    甄璀璨道：“別人一不小心送我的?！?/br>
    甄啟修沉聲道：“六殿下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彎刀?！?/br>
    這么巧，偷的是華宗平的彎刀？甄璀璨一怔，摸了摸彎刀，道：“天下彎刀那么多，有一模一樣的也不稀罕?！?/br>
    “它的鑄造、形狀、雕紋、刀柄天下罕見，我雖只見過它兩次，一眼就能認(rèn)出?！闭鐔⑿拗皇怯行┢婀值牡溃骸斑@把彎刀是六殿下最摯愛之物，是他母后留給他的，曾揚(yáng)言萬金不換。你既然遇到了他，難道他沒有看到彎刀？”

    甄璀璨也覺得奇怪。

    李氏抓住了疑點(diǎn)，趕緊質(zhì)問道：“彎刀是他送給你的吧？”

    甄璀璨被驚的一跳，脫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說我跟他同流合污還是狼狽為jian？我是手藝人，擅偷東西，不是什么都偷；他是口藝人，擅要東西，什么東西都要。硬要把我和他說成是志同道合，天理何容？”

    “娘，可能六殿下真的沒有注意到?！闭鐔⑿拚f了句公道話。

    李氏不吭聲了。

    “沒別的事我要回去睡覺了?！闭玷泊蛄藗€(gè)呵欠，邁開腳步走了兩步，見沒有阻攔，她就漫不經(jīng)心的走了。

    踏出棲院的一刻，她猛得呼了口氣，頓時(shí)無比輕松。

    摸了摸腰間的彎刀，忽想起華宗平說它‘寒光雪刃，舉世無雙’，它真的是華宗平的？

    好險(xiǎn)，李氏竟然懷疑她跟華宗平合謀，很可笑，實(shí)在可笑。不過，剛才的回應(yīng)只能緩和局面，根本就打消不了李氏的疑慮，在出府之前該再謹(jǐn)慎些。

    尋著熟路，她回到了南園的客苑。

    “姑娘回來了？”顧嬤嬤站在院中，已等候多時(shí)。

    甄璀璨一怔，訕訕笑道：“回來了，回來了?！?/br>
    進(jìn)了屋內(nèi)，她簡單的吃了些晚膳，就滿臉的困意了。熄燈入寢后，顧嬤嬤照例把屋門上了鎖。

    這一覺睡得很沉，睜開眼睛時(shí)，已是天亮。

    甄璀璨梳洗了一番，剛站在窗邊，便聽到了開鎖的聲音，屋門被推開，是那個(gè)熟悉的顧嬤嬤，“姑娘，老爺有請。”

    是藥材都已備好了？甄璀璨頜首，由顧嬤嬤在前引路。

    正走著時(shí)，顧嬤嬤突然問：“聽說二小姐昨日在書院惹了禍？”

    甄璀璨一怔，只說道：“你問錯(cuò)人了?！?/br>
    顧嬤嬤若有所思，沒有再繼續(xù)追問。

    當(dāng)她到了甄達(dá)的知行堂時(shí)，卻發(fā)現(xiàn)聚集了不少人。甄達(dá)正襟端坐在上座，一邊是李氏和甄啟修，另一邊是董姨娘，各自的丫鬟仆人都簇?fù)碓谂浴?/br>
    怎么回事？甄璀璨不禁心生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