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圣上既又派了新任太守來,大約是不會再讓我們回巒安了,也不知是會留在上京還是另派他處,可不管怎么的,往后也騰挪不出時候再來料理這邊事宜,府中名下的商鋪田莊,帶著你們手里的,趁著這些日子都處置妥當(dāng),我留了宏兒在巒安善后,隨后再行上京。” 木容聽到此處自然回頭去看芳草,芳草肚腹已很是明顯,眼下聽了木成文的話,也臉色微微一變,正是小心翼翼往木容這邊看來,木容趕忙對她略是搖頭,芳草便垂下頭去。 木成文的意思是要梅夫人和蘇姨娘將手中鋪子田莊都變賣成銀兩方才好攜帶,將來不拘去了哪出,再拿銀子來置辦,這也不算什么。 “既要走了,也總得帶上堂少爺和宣姑娘,當(dāng)初可是說的好好的,回京時要將他們帶回二叔那里的。” 蘇姨娘軟糯聲音忽然提了這一句,木成文登時蹙眉,卻又不住點頭,梅夫人登時一眼狠狠看向蘇姨娘,木成文便冷了聲調(diào)對梅夫人道: “既如此,夫人就遣人去宵兒那里知會一聲,趕快收拾細軟?!?/br> 梅夫人心里不痛快,也只能應(yīng)了聲,木宵正是和她母女二人生了仇怨才搬出太守府的,如今卻要她再去喊兩人來一齊回京。木成文卻是交代了這一句后,似乎覺著也再沒旁的事了,正要令人都散去,卻聽木容遠遠站在一旁忽然輕輕一嘆: “芳姨娘如今這般,大約不良于行,況且路途迢迢?!?/br> 芳草登時滿面擔(dān)憂去看梅夫人,梅夫人卻極是不耐煩: “芳草還是跟著我吧,一路上小心照料,不然我也不能安心?!?/br> 木容一笑垂頭,梅夫人這意思,大約是想讓芳草這一胎消失的順其自然,長途跋涉自然保不住,若一個不好,說不準就一尸兩命了。芳草自然驚懼害怕,紅了眼眶抖著聲兒: “夫人提心是妾身福氣,只怕這一路上萬一有個什么好歹,卻是觸了老爺霉頭。” 說罷嬌怯去看木成文,木成文果然蹙眉: “罷了,這宅子也是要宏兒收拾妥當(dāng)后變賣的,就留幾個管事的婆子,另租了院子到芳草生下孩子再往上京去吧?!?/br> 芳草趕忙應(yīng)聲,生怕再生出枝節(jié)來,梅夫人帶了幾分惱怒,卻也不愿再說什么,不管芳草走與不走,這孩子是斷斷留不得的。 木成文卻是忽然又對梅夫人交代道: “似乎再幾日就是三丫頭和四丫頭的十五歲生日,眼下自然是顧不得了,就等到上京了再補辦及笄禮吧?!?/br> 梅夫人點頭,巒安雖富庶,卻到底比不得上京那樣遍地權(quán)貴的地方,且木寧不論在巒安出了怎樣的丑,可終究去到上京誰又知曉?在上京辦了那及笄禮,不管云家那親事行與不行,有梅左相在,也總能再攀上個不錯的。 “二姑娘四月的親事,若是眼下回了上京到時再往巒安來,未免太勞頓了,不如留下來安置在大姑娘那里,求著簡家照應(yīng)。” 木成文自覺這都是小事,便要蘇姨娘自己做主安頓即可。木容便似笑非笑,蘇姨娘顯然是不想讓自己的人都跟著往上京去,大少爺留在巒安,二姑娘也留在了巒安,如此就只有她和大少夫人方氏兩人,即便上京真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兩人也總是好脫身的。 正是冥思,木成文卻是忽然往木容處看了過去,瞧著木容面上那似笑非笑的清冷神情,他心里一下沒了底,如今有靜安侯和隱先生撐腰,木容若是到時不肯上花轎,此事恐怕就一拍兩散,不但和云家結(jié)不了親,更要成了仇。 還是先和木容交了底穩(wěn)妥,本來和云深定親的也是她,如今沒了木寧夾纏,想必她也不會抵觸。 木成文便將書桌上一道紅封拿起,遞給了梁mama,一個顏色使過去,梁mama自然走到了木容跟前,把紅封遞在了木容手邊,更是笑著恭維: “恭喜四姑娘!” 屋中幾人俱是一怔,木容也回過神來,只去看手中那再熟悉不過的紅封,繼而就聽木成文道: “這是云家今日送來合過庚帖定下的日子,正是來年二月初六,這日子也是趕得剛剛好?!?/br> 木成文一副老懷堪慰,蘇姨娘登時明白,起身道喜: “倒是真該恭喜四姑娘?!?/br> 不必去看梅夫人,只蘇姨娘面上那似乎真誠喜悅就足以令梅夫人心里不痛快。只是蘇姨娘聲音剛一落下,就見已打開了紅封的木容滿是疑惑: “姨娘和梁mama同我道喜什么?這上面,不是三姐和云大人的合庚么?” 木容正是滿心沒好氣,木成文卻偏偏挑了這時候把這事挑上明面意圖迫使她答應(yīng),她便將庚帖翻過給眾人看,只對著梅夫人誠心摯意一笑道喜: “倒是該恭喜母親和三姐,得償所愿?!?/br> 梅夫人心境可謂忽上忽下,登時幾步上前意欲從木容手中奪下紅封,卻是被木成文快了一步一把拿下,只見木成文沉著臉仔細去看那紅封,顯然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第六十二章 木成文忽然料不準,云深和他要的分明是木容的庚帖,他給的也分明是木容的庚帖,可為什么合了庚帖定下日子后,就成了木寧的?還是說云深心底屬意的,仍舊是木寧? 看木成文面上陰晴不定,木容心底冷笑,木成文是只要和云家結(jié)親,至于嫁去的到底是哪個女兒他并不甚在意,恐怕隨后也只會不了了之裝作從開始就cao辦的是木寧和云深的親事。 果然木成文漸漸緩和了神色,將紅封交到了梅夫人手中,蘇姨娘卻是忽然道: “只是聽說當(dāng)年周姨娘給四姑娘和云大少爺定親時是有婚書的,可如今要成親的卻是三姑娘和云大人,難免會遭人詬病吧?” 她還是不想梅夫人太得意,只是木容卻不愿意再讓她利用,便是笑道: “婚書在三姐手中,況且那婚書上寫同云大人定下親事的,是木門周氏所出的木家三姑娘。木門周氏是我姨娘,可木家三姑娘卻是三姐,此事不周,總也好辯說,不會遭人詬病。倒是三姐去歲在上京已然和云大人有些傳言,若是這親事不成,反倒要讓人笑話,損我木家女兒聲譽。” 蘇姨娘一笑: “四姑娘果然識大體,知曉木家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會做那自掘墳?zāi)沟拇朗?,且還顧念著血脈親情?!?/br> 溫軟話音里總帶著一股嘲諷,梅夫人眼下因著忽然定下的木寧和云深的親事正是欣喜,也就不愿同蘇姨娘多計較,蘇姨娘面上雖不顯,心底卻是萬般不忿。 木容只作壁上觀,木成文卻是心焦不愿聽人吵鬧,厭煩的擺手令眾人退去,只留了木容一個。木容忖著他是要問今日可打探出什么消息來,只是木成文等人都退干凈后,卻是忽然問了一句: “我聽說,簡家變賣的你大姐的嫁妝田莊鋪子,和夫人手中前些日子出了事的糧鋪,如今都在你手中?!?/br> 這倒令木容始料未及,可也是早已料到周景炎既將鋪子都轉(zhuǎn)到了自己名下,自然是瞞不了多久的,也只是一驚后便從容回道: “是,周表哥覺著那些鋪子從前是從周家出來給我姨娘的,自然也該在我手中才是,見了變賣,也就買下放在了女兒名下,女兒卻是不懂經(jīng)營,交在了周表哥手中,每年不過收紅利罷了?!?/br> 她說是將實話說出了一大半,沒一絲嘲諷,卻讓木成文一下有些不自在,木容見如此,又添了一把: “聽父親方才說起,這宅子和府中田莊商鋪也都是要處置的,大約周表哥見到,也會買下放在女兒名下?!?/br> 周景炎將鋪子都放在木容名下,卻是每年只分紅利給她,如此實在是雙贏的很??赡境晌穆犃诉@話卻是臉色不大好。 “罷了,誰買去的也沒什么分別。倒是你打探出什么消息沒?此行上京到底會否兇險?” 方才那一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讓木成文覺著木容總還是顧念木家的,和她說氣話來也就不再藏著掖著,木容也就垂頭: “卻是不巧,沒見著周表哥,侯府也大門緊閉,什么消息也沒探出來?!?/br> 木成文一聽如此蹙了眉: “料想也如此,靜安侯來時我也已多方試探,他卻只字不提,自然是不愿我們打探才會如此?!?/br> 木容應(yīng)是,忽然又想起了周景炎和木寶相會的事。見木成文不再說話,便也告退了出去。 回了絳月軒,隨意用了幾口午飯便有氣無力躺在暖閣里,蘇姨娘回來后已然交代西跨院各處整理物什,一時間整個府中倒有些忙亂的人心惶惶。冬姨見她心不在焉,連飯都不肯好好吃,就跟進了暖閣里。 “咱們要怎么收拾這些個東西?” 從前尚好,木容就沒幾樣?xùn)|西,可如今合歡樹林里五間的庫房都被堆的滿滿的,連宅子都是要賣的,東西自然也留不住,可要往上京去帶又真是不可能。 “這宅子當(dāng)初是外祖家出錢蓋的,打聽著木家預(yù)備賣多少錢,咱們買了就是?!?/br> 冬姨點頭,這樣處置再何時不過,只是正要說什么,卻是忽然抬手去擋: “哎!哪里一道光,這樣刺眼?” 木容正是頹然,聽了冬姨這一念叨,腦中卻是忽然閃過了石隱面上的銅面具。 “冬姨,我想歇一歇,你讓她們都別吵著我,過一個時辰再進來?!?/br> 她只閉眼做疲累狀,這些日子也著實沒心靜過,冬姨給她掖了被角就出來了,令蓮心守在廳里。 木容心境忽然明朗起來,不多時,只覺著有微風(fēng)拂來,她彎了唇角,卻不肯睜眼。 “方才瞧見東邊偏門外,似乎停著云家的馬車?!?/br> 他這一句一下讓木容收了笑意,變臉之快讓他簡直失笑。 “我和你一起動身往上京去。” 果然一句后,她又緩和了神色,嘴角又彎了起來,這才睜開眼。 “傷勢可好多了?” “無礙了?!?/br> 他在暖閣角落里的圓凳上坐下,木容入目看去,就見著石隱一身的玄色外袍,竟讓這從來都不假顏色的冷戾之人平添了幾許邪魅之氣。 “好些日子都不見你了?!?/br> 她有些慵懶的撒嬌抱怨,只躺著也不肯動,石隱聽了卻愈發(fā)覺著心內(nèi)熨帖。 “快要回京了,這邊的事也總要趕快做完。” 他算是解釋安撫,這讓木容愈發(fā)滿意: “是查我們家的罪狀么?” 石隱終究沒能忍住抿起了嘴唇,她就這么懶懶的說起了自家的生死。 “在忙建安侯府的事,聽聞當(dāng)年建安侯有心回京,故而在二殿下和當(dāng)今圣上奪儲時,也是悄悄插了一腳的。” 木容一聽這話撩起眉毛: “原來還不止是要辦我家?” 那些個事她并不在意,甚至是木家的事情她也沒有太上心。畢竟當(dāng)年木成文也沒做出什么,過后更是小心翼翼二十年,說到底,也不過是圣上自己心里放不下,要把這些人都給整治了罷了。 “只是探一探當(dāng)年的事,似乎存有蹊蹺。瑞賢太子薨后,二殿下為長子,又有軍功在身受百姓愛戴,本該繼位,可不知怎的竟走到最后弒父弒君成了亂臣賊子,最終五殿下繼了位?!?/br> 木容心里忽然驚跳了一下,石隱這話說的似乎并不是外界猜測的受了皇命,卻更像是自己要來查探的。畢竟圣上已然繼位二十年,如今還在清掃他認為的當(dāng)年二殿下一派系的人馬,更甚至那些站在中立誰也沒偏幫的也漸漸有些容不下的勢頭,又怎么可能去查當(dāng)年的事,總不可能是要還二殿下一個清白。 只是這些也并不是木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石隱在和她說自己最隱秘的事,這種打從心里的親近才讓她萬分欣喜。 帶了幾分淡淡羞澀。 “周表哥如今忽然和我們府上六姑娘走到一處,也是你們有安排?” “景炎的事是他的私事,我不好過問?!?/br> 石隱淡淡一笑,這丫頭果然存不住心事,總想問一問究竟。他這話也回絕了過去,他也并不知周景炎此行徑緣由是何??裳巯履炯疑接暧麃盹L(fēng)滿樓,他擔(dān)憂最多的還是木容。尤其木容如今在木家又是個炙手可熱的,木成文那做爹的又是個唯利是圖的老匹夫,若真是遇到危急,恐怕會將木容推出去保家。 “木家往后可能會是疾風(fēng)驟雨,你可做好了準備?現(xiàn)在反悔,也總還是有機會的?!?/br> 他試探,畢竟現(xiàn)在要是和云深定下日子,二月初六嫁去,她就能逃過一劫。 “有什么好準備的?又有什么好反悔的?路是自己挑的,怎么走下去都是心滿意足的?!?/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縱然羞澀的面頰通紅,雙眼卻是直勾勾的看著石隱。意思似乎表示的再清楚不過,石隱止不住抿了嘴唇: “既如此,不護你周全,倒仿佛是我不對?!?/br> “我覺著從認識先生到如今,這句話是先生說的最對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