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皇弟,朕待你不薄?!?/br> 瑞王爺只抿嘴笑笑,圣上愈發(fā)怒火中燒咬牙冷笑: “看皇弟這模樣是早已知曉了?” 瑞王爺聽到此處才終是放了茶盞,一貫溫和儒雅的眼瞳透著銳利: “臣弟不光早就知曉他的身份,臣弟更知當年二皇兄之事始末,更甚至,還有東宮……” “你住口!” 圣上猝然大驚,那些他認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事,當年知情人也都被他慢慢滅口,何況一個長久不在京中的局外人?瑞王爺輕鄙冷笑: “皇兄可知道這些是誰告訴臣弟的?一半自是石隱告訴臣弟的,而另一半,卻是當年父皇駕崩時臣弟就已知曉,是父皇告訴臣弟的……” “不!不可能!父皇若知曉,還怎么能把皇位傳給我?” 圣上驚疑癲狂,幾十年來的從容一朝被打破竟就碎裂一地,瑞王爺解恨咬牙,恨不能拆骨割rou: “因為無計可施,因為那時的父皇被你下了慢毒命不長久,因為我尚且年幼擔負不起朝堂,更因為二皇兄也已然被你害死!父皇只交代我,叫我遠離朝堂保護自己,只要叫你對我沒了戒備,我方才能夠安生到老,父皇看你看的實在透徹!我只當著一輩子也就如此了,這樣的血海深仇只能如此埋葬,只是當真沒料到,恐怕連父皇都沒料到,當年太子妃所產(chǎn)的那嫡子僅只滿月竟逃脫了你的毒手!這就是命!你不顧倫常弒父殺兄搶來的皇位,還得還回去!” 相形于圣上的失魂落魄,瑞王爺卻是目眥欲裂的痛快,眼見圣上頹然倒回椅上,他冷哼拂袖而去,殿外守護的內(nèi)侍宮婢影影綽綽聽著殿內(nèi)對話,一個個蒼白著臉冒冷汗,這種皇室秘辛叫他們聽了去,倘若人盡皆知還好,否則豈不要落得被滅口的地步?見瑞王爺大步而去,悄悄順著門縫往里一瞧,只看圣上容色便止不住心顫,看來方才那些還是真的。 這日后,整個后宮忽然一反常態(tài)的安靜下去,連往常慣愛爭寵的所有妃嬪如今都靜默無聲,就連貴妃和賢妃兩個也日日緊閉宮門,整個宮中彌漫著古怪的愁云慘淡,上清殿圣上雖勉力如常,可到底總透著些力不從心。 不同于宮中的沉寂不安,宮外是一片祥和喜慶,人們奔走相告瑞賢太子之后尚且存世的消息,更津津樂道那日他指揮護衛(wèi)捉拿山賊救護災民的事,大贊極具乃父之風,實為炎朝之福。只是暗地里也不免議論紛紛,這位皇孫殿下可是險些給圣上當做逆賊斬殺的,被關在宮中一月的功夫難道都沒發(fā)覺此人到底是逆賊還是太子之后? 況且崇德塔倒塌后,石隱租了上京幾座最大的客棧安置受傷的災民還有被炸毀了住宅的百姓,更延請了惠安堂的郎中醫(yī)女甚至是藥奴連日照料,更分發(fā)銀兩妥善安置日后生活,這一下愈發(fā)顯得圣上處事的不周。 “聽說巒安江家可是一聽說要剿匪就立刻開始變賣家產(chǎn),眼下整個江家人都已跑的不見蹤影了!” 五月的天已然熱起來,木容同木宣堂姐妹兩個正坐在誠謹郡主府后花園的涼亭里吃茶,木宣便道了一句,木容笑笑,江家如今當家的正是當初和她娘訂過親,后來又懷恨在心勾結山賊坑害周家的江家大少爺,他做過什么自然清楚的很,又不是個有膽量了,自覺要壞事了必是要先逃的,就是不知道周景炎提前下手了沒,江家如今是真跑了還是落在了他手里。 木宣不知曉那些私密事,見木容不答話還當她對這些事沒興致,轉(zhuǎn)而一看離著涼亭遠遠站著的莫桑莫槐帶著蓮心三人,不僅失笑。 “還惱呢?這都小半個月了,你氣性也未必太大了些。” “難得逮著個機會,不惱白不惱?!?/br> 木容雖是淡淡回的話,可提起此事還是一肚子怒火消不下去,他是隱晦的向她暗示了她的計劃,虧她還覺著他肯和她共同分擔而高興,誰知這人竟還留了個心眼,計劃也未必萬無一失,否則怎么叫莫桑把家當都留了下來轉(zhuǎn)交給自己?可見也是提前把后事都安排好了,想起這些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罷了罷了,皇孫殿下也肯縱著你,你惱他也樂得哄,我可不管,只是倒要問問你到底怎么想的,眼下外頭可傳聞正盛,崇德塔倒得那天聽說忠勇世子可是一聽說你沒事當即喜極而泣,大男人家連臉面都不顧了。皇孫殿下更是立即就來探望你,可見著二人對你都有心,就看你怎么說了。” 木宣滿眼促狹,木容和石隱間可謂是變幻紛呈,先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后來竟是一齊回了京,再然后就出了兄妹傳聞,后來石隱陷于二殿下幼子這余孽身份,倒解清了二人兄妹身份,可看起來又成了仇人。最后石隱身份大白天下,眾人回想這木四姑娘行事似乎都在算計中,看石隱做派二人倒更像是說好了的,何況從前假做兄妹時二人可是同住一府,這就有點說不清了。 何況這些日子里木容雖是誰也都不見,可到底簡箬笙送的禮卻叫她放進了門,但石隱就不管是人是物一概不許入內(nèi)。 “我沒什么可說的,世子是世子,殿下是殿下,和我都沒關聯(lián)?!?/br> 和她有關聯(lián)的,也只是先生。 木宣見她一下有些沮喪,自是明了其中關竅,先生和木四是配的,可大炎朝的皇孫殿下,將來或許還要登基為皇的身份,卻是木四遠遠配不上??v然勉強配上了,也只能做其中一個,即便石隱會把情意都給她一人,也到底叫人心里不痛快。她趕忙笑笑說起旁的來: “阿宛可有消息了?” “沒有,她大約是不想再出來了吧,否則事都已過去半個月,想回來早就回來了?!?/br> 木容有些失落,阿宛那一去后再沒消息,想起她從前所說想要和吳姨一起出去過日子,眼下遂了心愿,石隱的事一了她也不必擔心了,恐怕更樂得離開。 這些日子著實發(fā)生不少,斬殺石隱那日因著驗明正身而暴露出的石隱相貌,加之他手中的穹天令,一下子將他身份昭明于世,他從逆賊到皇儲,從叫眾人避之唯恐不及到后來的趨之若鶩。 連她都已改變,原來恨不能天天膩在他身旁,醒來卻把他趕了出去,叫他凄凄慘慘租了客棧去住,倒是帶累了秦鄭二位領人護在外圍,一眾莫氏嚴氏師兄弟貼身護衛(wèi)。當年同石遠一齊尋找并養(yǎng)育保護他的兩個暗衛(wèi),一個姓莫一個姓嚴,他們的徒弟如今也儼然成了石隱的暗衛(wèi)。 圣上幾次傳召石隱入宮,卻都叫石隱以處置山賊為由相拒,圣上也不好惱怒。木老爺卻是親自登門來見木容,他雖是個不仁不慈的父親,卻畢竟對木容有生恩,即便不能滿足他再要入仕且要飛黃騰達的要求,卻總該叫他平安終老,算是全了他們之間最后一份父女之情。 木容將巒安那處他們從前居住的宅子給了木老爺,雖將東跨院改回了從前她娘居住時的模樣,可到底叫梅氏母女霸占了十多年早已沒了當初的味道,更是沒給她留下半分能念想的情意,她不是很愿意回去。 另給了木老爺一處還算賺錢的鋪子,叫周景炎仍舊打點,每月盈利折了銀票給他送去,免得又叫他身邊人給騙去,畢竟蘇氏她不準備放過。 前幾日就著人將木家人全數(shù)送了回去,離了上京也算是斷了木老爺?shù)哪钕?,更是把蘇氏送出去好叫她慢慢收拾。 眼見著天將沉了,木宣這才告辭而去,木容仍舊涼亭里坐著,蓮心小心奉了晚膳來,仍舊想要悄悄退回去的時候,卻叫木容給叫住了。蓮心心頭一喜,這半個來月還是木容頭一回和她吱聲,可見著是消了氣,圍著她當初聽著石隱安排給她下了迷藥把她帶走的事。 木容叫住蓮心后卻是過了半晌方才開口。 “丁少爺葬在何處,你還記著吧?” 不防木容忽然提起丁少爺,蓮心嘴角笑容登時僵住,就聽木容接著道: “你回去吧?!?/br> 蓮心猛然一驚隨即跪地,狠狠驚慌: “姑娘,是我錯,姑娘萬別趕我走!” 莫桑莫槐一見不對也立刻上前,聽了蓮心話有所猜測,莫桑也白了臉色勉強辯解: “四姑娘,實在事出突然,宮中忽然就傳出圣上要害了四姑娘的消息,主子也知曉姑娘性子剛烈必不肯退避,這才出此下策……” “丁少爺一生未娶,你和他也算一場夫妻,我看得出你心思都在他身上,他客死他鄉(xiāng),你作為丁家婦總該扶柩回鄉(xiāng),叫丁少爺落葉歸根。等完了這心愿再回來,往后心里自然只能一心一意有我這一個主子?!?/br> 木容不等他話說完便打斷,蓮心聽罷雖仍舊驚魂未定,卻又破涕為笑。 她心里自然心心念念都是丁郎,木容一眼掃過,有許多話并未點名。 三皇子帶梅氏母女前往協(xié)助剿匪,可趙出卻是悄悄跑回京了的,自然要想著法子絆住三皇子腳步,便叫周景炎提前在路上劫走了梅氏母女。梅氏是和周家的恩怨,可木寧卻和丁家有這樣一出恩怨。 “謝姑娘……” 蓮心端端正正,竟同木容行了三叩大禮,而木容也安心受了她這一禮。 有些事終于了了,有些事了了就是了了。 待蓮心擦凈淚水站到一旁,木容這才轉(zhuǎn)而去看莫桑,有些事她心頭清楚,卻總不愿去想,可也總要處置,更何況是十幾年情同親姐妹的情分。 “蓮子怎樣了?” 能模仿她形態(tài)足以以假亂真的,除了自幼跟在她身旁伺候的蓮子再不會有旁人,故而那騙過圣上眼線假冒她服下□□的,也正是蓮子。 ☆、第一二九章 莫桑見木容忽然問起蓮子,自是喜出望外。 “四姑娘放心,有洺師叔在,起先不知圣上要用什么毒也不敢貿(mào)然先服解藥,她卻是一服下毒藥即刻就也吃了解藥的,那些中毒的樣子都是玉瓶兒教著裝出來的!” 木容點頭,沒事就好。 當年的事,單梅千云叫杏雨下的紅花或是蘇涼月叫蓮子的姑姑下的利血藥都不足以要周茹性命,可蘇涼月卻是實實在在生了殺心,蓮子的姑姑奉命下藥卻不知這是會害命的藥,她也算是一命抵一命,有些事她都能想的清楚,卻總難全然釋懷。 “巒安的鋪子蓮子大約都知道是哪里,你叫她挑兩個,我另再給她兩萬的銀子。我知道你對她有心,她對你也算有心,我便把她許給你了?!?/br> 木容從袖籠中套出折的仔細的紙,莫桑正疑惑木容為何要給蓮子鋪子和銀票,卻是驟然聽到她說要把蓮子許給自己,正是欣喜若狂,癡癡傻傻接了一看,竟是蓮子的契書,她是木家的家奴。 “等……等你們成親后,她要還愿意到我跟前伺候,就還到我跟前伺候,只是不會再有好差事了?!?/br> 木容冷著臉,到底心里放不下,自小沒得過親情的人總會對那些情意格外看重。 莫桑欣喜傻笑: “四姑娘不必賞了,主子之前已然賞過屬……” “他是他,我是我,這是我給她的嫁妝。” 他一提石隱木容就怒火中燒,之前已然賞過?想必也是“交代后事”時一齊辦的吧。 見她忽然發(fā)了怒莫桑這才算冷靜下來,轉(zhuǎn)頭看了莫槐一眼不僅咋舌,看來雖對他們消了氣,對自家主子卻還惱恨著,也就不敢再多話,生怕一句不對反倒坑了自家主子。畢竟現(xiàn)在還有個什么廉郡王府的忠勇世子天天大獻殷勤,就等著挖主子墻角。 一想起簡箬笙來莫桑莫槐兩個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就沒見過這樣沒臉的,就等著憑白撿便宜,看著這兩個要命的主子慪氣,他日日著人送禮來,就連現(xiàn)下四姑娘吃的茶都是那人送的。 “昨兒趙師兄和三皇子班師回朝了,因著前幾日主子著人捉拿住了那山賊,那邊山上也輕而易舉的攻了下來,只是三皇子半路丟了人犯,昨兒夜里一回來就先入宮請罪,聽說今兒到如今還沒出宮呢!” 莫桑一貫機靈,趕忙起了別的話,趙出和石隱師兄弟,此次剿匪離京可沒牽扯這些事,四姑娘對趙出必不會厭惡,他說了偷偷覷了木容面色,果然緩和起來,無意端著茶喝了一口,覺著苦便蹙了蹙眉。 “這勞什子難喝的很,姑娘快別喝了,叫蓮心給姑娘泡一盞薔薇露!” 木容斜睨莫桑一眼,莫桑趕忙垂頭退了回去。那些個清露都是石隱早先給她預備的,知道她不愛吃茶也不喜歡白水,特叫人從花里提了花蜜夾些磨碎的花瓣,借那些香甜叫她泡水來喝。 “姑娘別憂心了,我們主子是個寡情又長情的……” “你胡說什么?” 眼看著木容真要變臉,蓮心趕忙先一步斥了莫桑一句,莫桑討好一笑這回才真住了口,他看的仔細,四姑娘不只是為了自家主子搏命的事兒氣惱,還夾著那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畢竟從前自家主子一身秘密從不涉足花叢,雖是個那樣的性子,可保不齊如今身份明朗,有些人卻是鉆著勁兒的要往他身邊送姑娘。 將來沒準是要繼位做皇帝的,再不濟也該是個王爺,四姑娘眼下這空殼子郡主身份可真配不起,更別妄想主子身邊只她一個。 只是他也是自小跟在主子身邊長大的,自家主子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過。 木容叫莫桑的話戳中心里不免愈發(fā)氣惱,轉(zhuǎn)臉不再看他。趙出和三皇子回朝極為熱鬧,她自是也知曉,昨日也就不住猜想,三皇子從前看重石隱,石隱獄中也肯保三皇子,可要到如今石隱才成了他步上皇位的絆腳石,三皇子又該如何? 她不僅又是擔憂,現(xiàn)下要說成功恐怕尚早,石隱的路到如今也只才走了一半而已。 這一夜里,三皇子也終出了宮,只是總也有些惶惶,不過幾月的功夫?qū)嵲诔隽颂嗍拢[從早先圣上身旁暗衛(wèi)高徒身份出山,隨即被認成石遠親子,繼而被誣為二殿下幼子,斬殺之日竟露了真身。 當初是他求著石隱出山的,他一向和石隱走的近,他總以為他算是了解石隱的,可如今連番事故而下,他真覺著萬般陌生。 曾經(jīng)那個小男孩不過三兩歲,跟在自己身后叫堂哥,跌了會哭,給了糖會笑…… 父皇說當年瑞賢太子是朝臣百姓萬眾歸心,如今他的后人歸來,又是個看去賢良得民心的,這皇位大約再不能留在他們這一脈了。 三皇子也有些失魂落魄,他從小到大都被當做皇儲來教養(yǎng),可如今卻告訴他,他學的一切都沒用,皇位不是他的,甚至也未必還是他父皇的了。 三皇子妃透著窗子看書房里三皇子隱約的失魂落魄,一貫溫和的眼底透出陰冷,身旁的奶嬤嬤憂心不已,她轉(zhuǎn)而退了出去,交代給奶嬤嬤: “你回相府一趟,叫父親務必想個法子,皇位若落給那廝,殿下連個正經(jīng)王爺都算不得了!” 奶嬤嬤連連應聲,慌張而去。 三皇子妃咬牙暗恨,剛去了江氏那賤人,誰知又生出這般事故,實在叫人焦心。 正惱恨著,卻聽門上來報只說四皇子前來,三皇子妃連連冷笑,前陣子撕破臉皮爭圣寵爭皇位,只會窩里橫,如今來了勁敵立刻就服了軟。正欲叫把人攆走,卻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家這位皇子爺樣樣皆好,更是少見重情義之人,可只一樣不好,那就是心軟,萬一這回也心一軟錯了主意,這輩子富貴可就無望了。 她悄悄叫門上放了四皇子進來,便轉(zhuǎn)到了書房偏間里。 不多時四皇子氣急敗壞進來,一頭扎進書房還沒站穩(wěn)便急不可耐: “皇兄可得好好想想法子!咱們兄弟不管怎么爭搶,可到底還是自家兄弟,再不濟也能是個正經(jīng)王爺,可如今這姓石的一來就全亂了套!” 三皇子叫忽然打斷思緒極為不耐,只蹙眉盯他半晌,他一貫不喜愛這個弟弟,不是因出身,只因本性的偏私狹隘。 “那你預備怎樣?” 三皇子冷笑發(fā)問,四皇子這一貫看不懂眼色的自是沒瞧出三皇子嘲諷之意,竟似乎就等他這一句,連忙上前隱秘做了一道手勢,看的三皇子登時膽戰(zhàn)心驚,他更壓低嗓音在三皇子耳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