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木容是心內(nèi)發(fā)焦,石隱卻好似無事之人,日日只陪著木容在府中,外間卻清凈的很,畢竟這些個事外人無人知曉,即便有些官宦有所猜測可也不敢妄自議論。只是蓮子大鬧云家后,眼下整個上京叫人議論最多的也是云家,陳青竹近來也安生的多,本來料理了木寧她只覺著日子暢快的很,誰知這山賊一事竟然牽連甚廣,從梅氏母女牽出了山賊又帶出了江家,而陳家在巒安從前也是同周家交好靠著周家提攜,周家破敗后又轉(zhuǎn)投了江家,如今江家事敗自然連陳家也受了牽連。 更甚至因著她從前那些個所作所為招來云深厭惡,現(xiàn)下只每日宿在梅家借著木寧送來的兩個侍妾房中,聽說連避子湯都也停了。 看云深這做派,顯然投靠了梅家了。 三皇子幾次事后漸漸疏遠(yuǎn)云深,連帶此辦壞了石隱的事也失了圣上歡心,四皇子更不必提,本就是個蠢人。 只是蠢人也總有蠢人的好處。 到了六月初八這日,一早就從宮中送了賞賜來,木容看著正堂里立著的四個容貌可人的女子,只覺著眼皮子不住發(fā)跳。 圣上還真是放得下身段又急不可耐,到這時候了,討好石隱也不忘在他跟前留眼線。 照舊的主位無人,木容坐在左下手首位,石隱便在她對面,右下手的首位上,端了茶飲了一口,看木容那好似生吞蠅蟲一樣難忍又沒法言語的模樣,只笑笑往那幾個女子掃去。 誰也沒空手,各個端著賞賜,黃金白銀珠寶。 石隱卻在看見第三個女子時眼光不由得一頓,那小女子便嬌羞含怯半抬了眼朝他一笑,別提的風(fēng)情萬種,惹得石隱眉頭一蹙??梢娭ド鲜钦鏇]死心,這女子眉眼同木容足有五六成的相似,也只可惜了,這媚態(tài)橫流的一笑生生壞了本裝作出的那份和木容也大為相似的清潔之氣。 “巧了,圣上的賞賜也真是時候。莫桑,把東西收到庫里去。” 石隱一笑倒叫木容有些面皮發(fā)燒,他現(xiàn)下倒確實缺錢的很,本是個再富貴不過的,當(dāng)年瑞賢太子暗中產(chǎn)業(yè)俱在他手中,加之這許多年經(jīng)營,只是上回怕有萬一把契書和對牌都給了木容,后來木容慪氣也就都拿了去再不肯給他,他手中下剩的銀子安頓山賊災(zāi)民也都花去了七七八八。 石隱卻忽然又看立在木容身后的蓮子: “你們主子房里不是缺少做粗活的奴婢?這幾個丫鬟就交你手里□□了,若使喚的不順手,盡管還退回宮里就是?!?/br> 蓮子登時憋笑,趕忙應(yīng)了聲,石隱交代完便要起身出去,誰知那幾個女子一聽他這話卻都急了起來,那看著極像木容的女子更是登時蘊了兩汪淚,凄凄切切帶著膽怯邁了半步出來: “王爺,奴家等是賞出來伺候王爺?shù)??!?/br> 萬般嬌軟叫人聽了骨酥神醉,帶著的委屈也叫人一聽便忍不住憐惜,石隱也果然頓了腳步回頭去看她,叫她心頭一喜,咬著嘴唇直勾勾的看著石隱。 “攆出去?!?/br> 石隱忽然一句,身后莫桑立時歡快應(yīng)聲,那女子張口欲要再辯,只是石隱卻已然邁步出了正堂,她只得怨毒盯了木容一眼,這一眼實在叫木容又氣又笑,看著礙眼,索性也轉(zhuǎn)身出了正堂。 出門就見石隱腳步極快出了府,一想明日便是冊封之日他必也有許多事要做,不覺著嘆息一聲也往后院回去。 翌日一早,前院就送了套吉服和首飾過來,今日大封,自是有朝臣參禮,卻并不需后宮女眷等,石隱今日受封大約是想她一同,叫世人都知他只會有她這一個太子妃。 不覺著有些慌張,□□裝扮起來。 然而這卻只是一套郡主正服,首飾卻并未按照郡主服制搭配,只選了一套她喜歡的玉飾,恐怕也是因著她們尚未婚配,故而也尚且不能穿太子妃服制吧。 待裝扮好出了門,石隱已然候在門外,一身玄色蟒袍紫金腰帶,頭上更是帶了和她首飾一般的玉冠,倒叫木容一下驚艷。 他本就生的極好,何時叫她看見都覺精妙入神,誰知今日細(xì)致裝扮后竟又愈發(fā)精美絕倫,叫她難移目光。也不知盯了多久,木容忽然意識自己失態(tài),一下紅了臉垂頭,石隱卻很享受她贊賞眼光,伸手扶了她,二人出了院子便上了馬車,直到宮門外自有人接了將她二人一路迎進(jìn)東宮。 自先帝瑞賢太子?xùn)|宮事后,整個東宮被燒做一片灰燼,先帝思子心切,為瑞賢太子立了空冢,更是將東宮依照原樣再造,只可惜從那之后東宮始終空閑,再沒人住進(jìn)去過。 自此以后,石隱大約會暫成這東宮之主。 木容心有旁騖,心里總帶著些難以言喻的消沉,只是面上總含著淺笑隨在石隱身旁,去到東宮時守衛(wèi)行禮未經(jīng)阻攔,二人帶著莫桑莫槐等幾個護(hù)衛(wèi)便徑直入了東宮,一徑往內(nèi)而去還未到得正堂,就見前頭一人著了明黃迎上前來。 木容一下有些恍惚,仔細(xì)一瞧竟是三皇子,登時目瞪口呆,直往他身上去瞧只當(dāng)是自己眼花,可她再看三皇子也果然是一身明黃蟒袍。 “這……” 木容驚奇出聲,石隱這才含笑轉(zhuǎn)頭看她: “還不向三哥賀喜?” “不……不……” 不等木容回神,三皇子趕忙拒絕,笑里有些難以面對的赧然,甚至帶著深深疲累。 “阿隱,我……” “三哥不必多言?!?/br> 三皇子說不出的話,石隱便也寬慰一句,只是一句末了,卻忽然側(cè)臉去看,原來在他們身后,梅左相攜了幾個官員到來,雖是含笑而來,可那笑卻叫木容覺著不寒而栗,她此時才忽然覺悟過來,原來今日冊封太子的并非是石隱? 一霎時險些叫狂喜淹沒,嘴角再掩不住揚起,卻礙著人這許多,只得趕忙低頭避在石隱身后。 “來人,先送四姑娘往偏殿休息。” 三皇子極為體恤,吩咐了宮婢下去,誰知宮婢應(yīng)聲還未行動,就見梅左相已然先行開了口: “今日太子大封,后宮極女眷盡不得觀瞻,怎么誠謹(jǐn)郡主竟入了東宮?” 他話語中顯然的輕視涼薄,石隱原本對著木容的溫柔淺笑一瞬化作生涼,他別了眼斜斜看向梅左相: “怎么,梅相有何異議?” “臣怎敢?東宮是太子的地方,縱然簡親王是于此處出聲,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也是一朝君一朝臣?!?/br> 他話有所指,對于石隱也萬般不敬,他身后的云深一眼掃來,雖面上恭敬眼底卻帶著冷嘲。 “梅相僭越了?!?/br> 這一回開口的便是三皇子,連三皇子也已沉了臉。 “自古忠言逆耳,臣哪怕觸了太子殿下逆鱗也必要諫言。圣上既已冊封殿下為太子,東宮事物自該殿下做主,萬事也自該有制,可臣卻聽聞冊封之日竟由簡親王來定,甚至連殿下原配嫡妻,也因簡親王一句話而不得冊封太子妃,只得了一個太子嬪的位份,殿下就不怕忠臣寒心么?” “三皇子妃若非出自梅家,自是可以做得太子妃的?!?/br> 石隱只等梅左相那般情緒激蕩把話說完這才閑涼回頭,淡淡這一句一下把梅左相生生噎住。 “這!簡親王這是什么意思?” 梅左相登時臉漲成豬肝色,甚至一個踉蹌,身后幾人趕忙扶住,石隱看他這般做戲,覺著木容在他身后拽了拽他袍角,他這才笑了笑: “本王的意思,梅相自然比誰都清楚?!?/br> 梅左相似乎惶恐四視,見三皇子絲毫沒有替他解圍的意思,本料準(zhǔn)了石隱是個冷淡性子一貫不逞口舌之快,誰知今日這下馬威竟下到了馬蹄子底下,這才趕快尋了個借口: “簡親王這是何意?臣也不過覺著誠謹(jǐn)郡主出身實在難配,這才有心替王爺說媒,雖說眾人都覺臣小女梅瑛同王爺最為相配,可臣忠心可鑒,為的也不是自己,臣想為王爺做媒說的可是秦國公府的秦霜姑娘!” 一提秦霜,石隱只眼光越過眾人,隨石隱一前一后入東宮的鄭家少將軍早已面沉如水,見石隱面含淺笑,這才看了梅左相一眼冷冷道: “梅相是讀書人,自詡君子,怎么做這奪□□子之事?秦姑娘今年初已然下定于在下,正是在下求著簡親王說的親?!?/br> 梅左相始料未及,登時再度氣噎。 鄭家是武將世家,秦家一貫鎮(zhèn)守邊關(guān),兩家門當(dāng)戶對,只是誰人都不知曉鄭少將軍同秦霜早年便已相識,更是相知相慕,秦鄭二家又是始終追隨瑞賢太子一脈,若非怕動搖軍心動搖國本,恐怕圣上也早對這兩家下了手了。 石隱只盯住梅左相,半晌后方才淡然道: “怎么梅相覺著,誠謹(jǐn)郡主是你能隨意置喙之人?” 話音輕緩,卻分明帶著雷霆之怒,叫梅左相只覺后背發(fā)涼冷汗涔涔,石隱卻是忽然勾唇一笑: “你得罪她,還不如得罪我。” “臣……不敢……” 石隱分明并沒威嚇,卻叫梅左相敗下陣來,石隱現(xiàn)下卻忽然來了興致,掃一眼梅左相身后云深,話卻是對著垂頭的梅左相道: “聽說那些詬病誠謹(jǐn)郡主的話是從云府傳出的,而云府傳出這些話之前,梅瑛姑娘的親信卻是悄悄去了云家一趟。兩府既然如此親厚,索性不如親上加親,云大人嫡妻失德且沒了蹤跡,自該續(xù)娶。本王今日索性再做一回媒,不如就將梅瑛許配云侍郎,也免得梅姑娘親事不定,連梅相的心也不定?!?/br> ☆、第一三六章 梅左相登時氣噎一句話也說不出,連云深也沒料到此事竟忽然又轉(zhuǎn)在自己頭上,只是鄭少將軍大約還在記恨梅左相惦記他未婚妻的事,不嫌事大的多了一句嘴: “臣看著挺好,梅相和云侍郎不嫌棄的話,臣可做保人?!?/br> 木容一個沒忍住在石隱背后笑了出來,只是幸好及時捂住嘴這才沒出了聲響,這少年將軍相貌堂堂瞧著一身正氣,誰知竟是個蔫壞的,落井下石毫不含糊。 反倒是三皇子,梅左相說的也沒錯,現(xiàn)下冊封太子?xùn)|宮可不就是他的地界,可他堂堂主人卻一句話也插不進(jìn)來,這半晌卻也忽然一笑。 想叫他這么個耿直人肯舍了原配嫡妻不立太子妃也是費了不少力氣,幸而三皇子妃在后宅里也不少做事,只是后宅那些女人礙于她掌管皇子府的威懾并不敢聲張,如今叫石隱善加利用,樁樁件件擺在眼前也實在叫他失望至極。他并非從無子嗣,只是那些有孕的妾室從來都保不住孩子,有時甚至連大人也都保不住。 “罷了,離著吉時尚早,簡親王還是隨我先入書房,尚有些官員任免之事須得商議?!?/br> 梅左相一聽滿面驚色,鄭少將軍立刻又很是時宜的多了一句嘴: “殿下,臣粗陋之見,先前我朝始終設(shè)立左右相,自是有許多道理,可現(xiàn)下右相之職已空懸二十年,難免出現(xiàn)朝堂傾斜之態(tài),此事還請殿下仔細(xì)斟酌?!?/br> 三皇子聽罷點頭,梅左相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一口氣險些沒提上,待要發(fā)怒卻又不敢,少不得咬牙忍耐。 看來風(fēng)頭不對,他得意了二十來年,總不能叫梅家富貴毀在自己手上。 石隱卻并不急著和三皇子往書房去,倒把時間掐算的剛剛好,褚靖貞便進(jìn)了東宮來。他親自將木容交托在褚靖貞手中,身旁幾個護(hù)衛(wèi)也隨著木容而去,眼看著她們出了東宮這才和三皇子進(jìn)了書房。 褚靖貞是引著木容一徑往貴妃宮中去的。 “你不必?fù)?dān)心,現(xiàn)下宮中掌管禁軍的是鄭家和簡箬笙,旁人明面上是動不了手腳了,暗地里想做些什么恐怕也不易?!?/br> 這一番大變故叫褚靖貞也變化頗多,提起此事來忽然心事重重,末了終究還是嘆息了一聲止住了腳步,回頭來看木容: “若不是三哥和我說了那些,我還真不知……” 她微微變色又堪堪止住了話,有些事心中有數(shù)即可,實在不好宣之于口。圣上于她心中不是威嚴(yán)的君主便是慈愛的舅父,她從沒想過竟是踩著骨rou至親的斑斑血跡踏上今日這地位。瑞賢太子也好,二殿下也罷,兩脈盡失于他手。 木容不好說什么,只握住她手輕拍了拍,褚靖貞這才笑了笑: “他心底里到底還是個寬厚人,還肯留最后一絲顏面,更留了一條命?!?/br> 本該最富貴的人卻偏偏吃盡了天下的苦,本該心硬的像石頭一樣的人,卻偏偏有一顆最柔軟的心。她以為她早已看透了他,知道他難能可貴的地方,誰知卻遠(yuǎn)遠(yuǎn)不止于此,當(dāng)真是個寶藏。 不同于入宮時的面上歡喜內(nèi)心惶恐低糜,木容現(xiàn)下只覺著渾身的輕松自在打從心里的舒暢,和褚靖貞攜手去到貴妃宮中,就見貴妃一身吉服卻帶著些微惶惑,見她二人來雖仍舊端坐主位等著二人行禮,可木容卻覺出她的坐臥不安。 慧敏長公主也在,這個算是出嫁了的皇家公主卻沒享過一日的夫妻恩愛,一樣最尊貴的血脈,卻一樣在恪守著女子的忠貞,不管她對木容怎樣,卻是叫木容真心的敬佩。 她們今日看木容的眼光都不太一樣,都帶著難以掩蓋的愧疚。 “本宮……” 貴妃一張口卻忽然一笑帶著些慌張,隨后又自嘲笑了笑,這才抬眼再看木容: “這天下太平,皇室顏面保存,百姓沒有受苦,也有你規(guī)勸的功勞。” “是先生自己看的通透,木四不敢居功。” “你倒謙虛,今日冊封太子,本宮自該行賞?!?/br> 貴妃這顯然是托詞,不然這賞賜怎么就獨她一份?魚貫十幾個宮婢奉上錦盒,每個錦盒都雕工精美,恐怕獨一個錦盒也值成百上千的銀子,盒內(nèi)裝了什么木容便不得而知,正是有些詫異意欲拒絕,貴妃這份賞賜難免太貴重了些,可貴妃卻先一步開了口。 “給你做添妝禮吧?!?/br> 這一回的笑里帶了些微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