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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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哎,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舅舅把這壺酒喝完?!蓖醮缶艘婚_口就是滿嘴酒臭,暖香下意識的往后躲,一退卻踩到了什么東西。一回頭就是胡爺那張黃面饅頭一樣,富態(tài)的,笑容惡心的臉。 王大舅慌了神,飛快站起來,呵斥暖香:“還愣著做什么!快給胡爺磕頭認(rèn)錯?!?/br> 暖香倒抽一口冷氣,抽回腳,看著那被自己踩上黑泥印的墨云緞面鞋幫子。這是貨真價實的錦緞,牛尾莊只此一份。胡爺卻也不惱,笑瞇瞇的摸著暖香的頭:“娃娃,告訴爺,你呆愣著在琢磨什么?!?/br> 那一摸幾乎讓王大舅跳起來。暖香卻被自己搞的大破壞嚇到,麻木的看著他:“踩已踩到了,我只好砍柴火采果子來賠,所以趁著還有余勁兒回憶一下緞子的腳感。” 哈哈哈哈,胡爺大笑:“我養(yǎng)過那么多女娃娃,你是最有趣的。爺讓你知道緞子穿在腳上到底是什么感覺。你要不要?” 暖香猶疑,搖頭。堅定的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會賠的?!焙鸂斢中Α?/br> 王大舅已按住暖香的脖子要她磕頭,自己滿臉堆笑,點頭哈腰:“暖香是個孤兒,從小沒人教。胡爺您大人有大量,別跟野丫頭一般見識啊?!?/br> “呵呵呵,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焙鸂斝Φ煤吞@。 暖香天生一股倔脾氣梗著脖子不跪,頸上被王大舅按出粗大的紅指頭印,一直到被拖著沖出好遠,她伸手去摸還是火辣辣的疼。胡爺她知道,喜歡認(rèn)女娃娃當(dāng)干女兒,越是干凈水靈的他就越喜歡。但這不是好事,暖香從大人們的表情和議論中判斷出來那些女娃娃都沒有好下場。“聽舅舅的話,別觸犯胡爺,以后甭隨便出門,甭一個人往外跑呵”王大舅絮絮叨叨的叮囑她。 下地,出工,日落西山才得休息。踩兩腳泥濘,拖著散架的身體,回到家里灶還是冷的。暖香燒火煮水聽到隔壁吵架,薄木板子根本不隔聲,字字句句聽得清楚。 “你這是做什么?胡爺?shù)臇|西你也敢收?”大舅的聲音是顫抖的,既驚訝要憤怒?!昂訉γ娴男〈渖蟼€月尸體剛被扔到亂葬崗,你不知道?” 暖香從門縫里看到屋里掉漆缺腿的棗木桌上,一雙紅艷艷亮閃閃繡著鴛鴦戲水的錦緞繡花鞋。光滑的面料在煤油燈旁邊閃光。春嬌嫂捧在手里,數(shù)著寸數(shù)比了又比只恨不能穿到自己腳上。面前又有一個小簸箕,紅線穿的銅錢好幾大吊。暖香出生以來沒見過那么多銅板,一時間瞪大了眼睛,估計那得有好幾千。 “被胡爺看上是她的福氣!原本就是個小賤種能有今天這造化也是老天開眼!披金戴銀穿綢緞,別人搶也搶不來!一個賠錢貨,我白養(yǎng)了這么多年,你有什么不知足的?”春嬌嫂翻了個白眼,啃著蘿卜條謾罵:“我徐春嬌脾氣好,換個人賠錢貨早扔山里喂狼了。辛辛苦苦拉扯她到現(xiàn)在,也該報恩了。況且跟著胡爺,不用干活不用受罪,有白香米有rou吃。虧我知機,要是你?要是你鐵定毀了好事不說還得罪胡爺!你那死鬼jiejie也該滿足咯,閻羅殿里都得笑出聲。” “你這是害了暖香呀!這輩子她就完了?!蓖醮缶宋孀∧樁紫律眢w哭出來,眼淚順著污泥未脫的指縫流出骯臟的痕跡?!八脱蛉牖⒖诎 !?/br> 暖香呆呆站在那里,終于意識到自己被賣了。胡爺?shù)牧x女是個奇怪的角色,吃他的飯要被他啃。有燒尸的回來嘆息,哎,可憐呀,下面都腫爛的不成樣子的,大腿上都是牙印。一想到那大黃牙可能會落到自己身上,暖香就像被砸了石頭的兔子蹦了起來。 “不,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暖香沖出來,紅著眼睛像只被激怒的小動物。 春嬌嫂啪得拍下鞋子:“大人說話也輪到你插嘴?沒規(guī)矩的東西!還不滾出去?” 暖香倔強的瞪著她:“我姓齊你不姓齊,要滾也是你滾!”她一把扯過錢簸箕扔到遠遠的,銅錢嘩啦啦響聽得人好不心疼,“錢呀,我的錢!該死的混賬東西!那可是錢!”春嬌嫂連滾帶爬沖過去撿,撅著屁股的樣子像極了啃老鼠吃的狗。暖香拿起錦緞繡花鞋扔在地上,狠命踩:“不稀罕!我不稀罕!誰收了東西誰去叫干爹!你稀罕被別人啃大腿你就去!我才不去。你別想害我!” 一句話戳了春嬌嫂的肺,一道勁風(fēng)掃來,暖香一抬頭就看到了門栓的黑影。春嬌嫂惡向膽邊生,抽了門栓子一下砸到暖香頭上。一棒子昏天黑地,眼冒金星,暖香似乎于黑暗中看到她死去的母親,身子如富貴人家牌桌上拋出一片葉子牌,直挺挺倒在地上。 再次醒來,她就躺在了又香又暖的床上,從未睡過這么軟的床,身子仿佛飄在云上。腦袋還是疼,微微一動眼前就犯暈,耳朵里亂鳴。一抬手看到自己穿著平日看都看不到的華貴料子。又滑又軟,花瓣子一樣。胡爺那黃面饅頭的臉就在旁邊,低頭看著她,擠出了雙下巴,眼睛里瞇出的笑讓暖香恐懼。 “吃糖,來,吃蜜糖。”胡爺那粗胖的手指蘸著金黃的蜂蜜塞到她嘴里去,暖香一扭頭被抹了一臉?!皢眩€挺倔。我最喜歡把倔的變聽話了?!?/br> 胡爺螃蟹般的指頭張開嵌住了她的下巴,粗胖的指頭擠開了紅潤嬌小的唇塞進去:“吃,你吃不吃,嗯?”一直頂?shù)胶韲瞪钐帲阍谒查g干嘔著流出眼淚。抽出的手指還帶著透明的涎水,暖香一陣嗆咳,眼神的光芒開始變化:“甜,好甜?!逼缴谝淮纬缘竭@么好吃的東西。暖香下意識的伸出猩紅的舌尖去添嘴唇。 胡爺滿意的笑了:“乖孩子,我喜歡聽話的孩子?!彼终毫藵M滿的蜂蜜遞過來,暖香湊過去一點點舔食,屈身匍匐的姿態(tài)如耽溺的貓“乖,真乖。”胡爺撫摸她的頭:“真是極品啊,妙絕了。” 暖香退回去瞪著眼睛看著他:“我什么活都會干,會做飯會洗衣服會繡花裁衣服。”她看到桌子上的紅紙便拿過來折了幾折:“我還會剪紙,過年時候我剪窗花賣錢,兩道街里就屬我賣的多?!彼凵駚砘劐已?。胡爺興致盎然的摸著下巴:“你找剪刀?” 暖香點頭,一派天真無邪:“是啊,吃了飯就要干活的。不然要挨罵。” 胡爺大聲笑出來。取了把小銀剪刀給她。細(xì)細(xì)的手指靈活轉(zhuǎn)動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就成了形:“胡爺,虎爺。”暖香甜甜的笑,好像這輩子都沒有開心過。老胡果然滿意,四五兩買了個活寶貝,以前也享用頗多幼女,唯有這個最有意思。一揚身在床上躺下,粗大的手掌順著她小腿摸上去。 暖香似乎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還在笑:“爺,你閉上眼睛,我再剪一個,等你摸,看你猜不猜出是啥。好不好?別撓了,癢死了!”暖香鬧著收回腿。又是那纖細(xì)的黃鸝兒般聲線,撒嬌一樣,要人不能不依。 剪刀還在咔嚓咔嚓運作,暖香看著那閉著眼惡心的笑著枕手躺著的胖大男人,雙手攥住了剪刀狠狠戳了進去,直中咽喉,鮮血噴涌而出。暖香一剪刀狠狠的捅下去,滿臉滿手都是血污:“我不要被啃死,我不要,我不要??!” 齷齪的男人就在一開始慘叫一聲后來便沒了動靜。得感謝春嬌嫂,又要她下地又要她舂米,又要她砍柴又要她把牛,小小年紀(jì)手勁倒夠大,對準(zhǔn)了喉嚨,一剪子索命。也幸虧這男人向來自負(fù),從未想過自己跟豆芽菜似的小女娃娃在一起還會有什么危險。狗腿子奴婢都趕得遠遠的,自己一個人享受隱秘的歡樂。 暖香有時候忍不住想自己的性格是不是遺傳了那滿手都是人命和鮮血的父親,她一點都不慌亂,洗凈了手臉,脫掉了衣服,卷了桌上點心,從狗洞爬出去,遠走高飛,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自由過。 不過今生她覺得自己可以用更聰明一點的法子??粗媲暗哪腥耍惴畔率掷锏纳讲杌ㄊ?,取過小背簍抱到胸前。一筐子紅花襯的她美如精靈。“胡胡爺?”暖香強行遏制著嘔吐的沖動。 第4章 自由 “舅舅,我想到鄰居二丫今天要來約我賣紅果。兩個人的話能進山深些,得好貨。我先回去了?!迸憧纯刺柕墓庥埃瑢Υ缶酥噶藗€理由,自己先回家。果然,小院里頭已經(jīng)熱鬧起來。春嬌嫂笑得臉皮子都褶皺起來,端茶打水逢迎一個錦袍男人。面前破舊的小桌子上照舊是一雙紅繡鞋一簸箕銅錢。 春嬌嫂看到她便駭然,直覺這死妮子要壞她好事。胡爺?shù)难劬υ谒樕鲜稚蟻砘劐已?,臉上的笑容比上輩子更加惡心?!疤栠€這么高,你咋回來了?” 暖香卻不回答,走上前去看著老鼠須狗腿子師爺手里拿張紙,看著鮮紅的印記眼淚就刷的下來了。她抽抽噎噎泠淚如雨,明明還不到懂事的年紀(jì)卻偏偏預(yù)知了自己的命運般,絕望如待宰的羔羊。這讓人愈發(fā)覺得有趣,胡爺碩大的屁股擱在家里唯一一張有靠背的椅子上,酒槽鼻微微抖動。 預(yù)想中的反抗沒有出現(xiàn),春嬌嫂有些愕然,但迅速回過了神又開始了老一套:“你在這窮家里吃不飽穿不暖跟著胡爺有rou吃。你是好命啊,好命,胡爺看中你是你交好運,去跟胡爺磕頭,他保佑你大富大貴?!弊炱ぷ禹樍锍隹诰蛠?,春嬌嫂天生是個老鴇娘,開門做生意比內(nèi)行還內(nèi)行。末了還討價還價,扯出暖香的手遞過去:“你瞧瞧胡爺,你瞧瞧手皮,暖香是天生好胚子,一般村姑哪有這么細(xì)致的手?大營街賣豆腐花的小西施都比不上。咱暖香可是水靈靈小白菜,絕對不止這個價。” 女娃娃面龐已濕,淚水一洗更露嬌嫩,眼角發(fā)紅,斜著染色,嘴唇咬著,裝出堅強,小小年紀(jì)卻會懵懂無知的勾引人。胡爺心情大好,噴出一口煙:“那就再加兩吊?!贝簨缮┫渤鐾饩筒畛鲩T放鞭炮,暖香一錯眼看到老鼠須在契約上勾畫,自己倒比上輩子還多賣了幾兩。 春嬌嫂大拇指印按上去,一式兩份各自收好,暖香就成了被賣的奴。看著那決定她出路和終身的契約,暖香艱難的扭頭,讓自己眼中覬覦的痕跡不要太明顯。上輩子因為這張紙,她到了上京還被春嬌嫂這毒婦惡心,為著拿好處,四處宣揚暖香跟老胡的事情,害得她身前背后遭人指點,被各色目光逼得羞憤欲死。她挺過去了,唯一疼她的,那忠勇伯府的老太太,她的親祖母卻因此閉眼。如今,她得有個巧妙的法子除了后患。 那掙扎的神態(tài)落在胡爺眼里卻成了悲痛難忍,與一般女孩子懵懂無知甚至歡天喜地被賣相比,這女娃娃實在有意思。越是傷心抗拒后來的柔順服從就越有味道。胡爺帶著她走人,肥厚的手掌擱在她肩膀上往薄舊布料里頭滲著熱氣。暖香強忍不適,做出不知前路何在的茫然惶惑模樣。 “小乖乖,不要怕,爺給你吃糖?!?/br> 暖香只是抿著唇不說話,末了忽然停下腳步,就地一坐。還敢犟?狗腿子要打,卻被胡爺呵斥,這么水嫩的娃娃要打也得他親自來。暖香只是不說話,指頭指著草叢里忽然竄過去的老鼠和長蟲,“呀,嚇?biāo)牢??!?/br> 胡爺會心一笑,抱她起來,手掌摩挲她的屁股:“娃娃嚇到了?我以為你膽大的很呢?!鳖^頂又有一片大鳥呼啦啦飛過,狗腿子卯足勁奉承:“人逢喜事精神爽,鳥獸都來湊熱鬧。恭喜胡爺賀喜胡爺呀。” 暖香白他一眼:“你長得跟老鼠一樣,看到就忍不住想打。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呀?!惫吠茸右鷼?,暖香又接著道:“兩條胡須抖的跟螳螂一樣,你一說話我就想動手拔?!蹦?!狗腿子氣的兩道鼠須抖動得愈發(fā)歡快。還真像!胡爺哈哈大笑,一手抱著暖香一手伸過去,狗腿子捂著嘴往后一跳:“胡爺,我想到王二欠您的高利貸到期了,我去催催?!币涣餆熍茏撸潞颖2蛔?。 胡爺笑得愈發(fā)歡快,暖香嘴角也笑出來。礙事的人終于支開。走到一處田埂子,旁邊池塘里頭亂紛紛青蛙叫,暖香一轉(zhuǎn)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過去。胡爺果然問她:“瞅啥呢這么專注?” “大白魚!一蹦蹦出來太陽底下發(fā)光,銀子一樣。該不會是神龍吧?”暖香演技一流,臉上都是向往:“看到神龍,注定大富大貴?!彼诤鸂攽牙锱訏暝骸拔乙タ纯矗乙?!我要去!” 帶著點祈求的語氣讓人十分受用,胡爺完全不覺得這小動物有什么威脅性,作為第一天到手的玩具,他心情好愿意依著。定睛看去,好像確實有魚躍出水面。走到池塘邊蹲下,暖香一點點靠近,胡爺眉心一動,拽住她:“別靠太近?!迸銋s手腕一轉(zhuǎn)反過來抓住他的手:“來呀,一起來呀?!?/br> 孩童熱血分享糖果總是讓大人不忍心拒絕。兩人一起在池塘邊邊上蹲下。沒有呀,怎么沒有呢,明明剛剛看到的!暖香又是看水,又是用樹枝攪又是用石頭打漂。哎呀,不是?黑頭魚?還不是!臉上的表情時而興奮時而懊惱??吹媚腥伺d趣盎然。警惕性不知不覺中消散。 暖香又回過身去撿石頭,眼神一冷,看著那蛤丨蟆一樣蹲著的胡爺,沖著他肥碩的背狠狠撞了過去。噗通!巨大的水花飛濺聲,和男人的驚叫怒罵聲同時響起。暖香從袖子掏出賣身契看了一眼,對掙扎浮沉的男人甜甜笑:“謝胡爺疼我給我自由?!?/br> 賣身契就被胡爺放在自己懷里,暖香看得清楚。就在方才,她被男人抱起來按在懷里揉摸,暖香就借著機會神鬼不覺的將它拈了出來。 “你,你這小畜生,哇”“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他張著手臂,肥碩的身軀來回?fù)潋v,一開口又是一嘴污水?!拔也粫斡荆让?!救命!哇” “你害死過多少小姑娘?你也有今天!”暖香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男人掛著污濁的泥水抬起頭,恍惚間看到那鮮美嬌嫩的面龐,眼神中的凜冽和妖邪好比魔星附體。 “立出舍書,金陵瓦渡縣牛尾莊人親舅親妗齊門徐氏,因歲兇無收,難以度日,將孤女外甥齊暖香,九歲,生于武德十三年子時,賣于同里胡家莊主為婢。任憑教訓(xùn),生死從天命。兩廂情愿,各不后悔。披付銅錢八大貫,留此憑照?!?/br> 暖香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收好。有了這個,春嬌嫂再跟她毫無關(guān)系,那散發(fā)著霉味的屋子,散發(fā)著霉味的人,咱們永別了! 上次逃亡,她匆忙慌亂,狼狽不堪,用草汁涂黑了面龐。整個牛尾莊都是胡爺?shù)牡乇P,深山老林不能躲,且不說狼與豹的危險性更大,更活不了,被胡爺?shù)娜俗プ×艘彩怯兴罒o生。只能往縣城竄,她隱約記得有個尼姑庵,庵里的師太曾到莊里來講經(jīng),試圖感化貪酷愚昧村民,一身灰藍布衫,滿目悲憫慈善。暖香下意識得覺得那里大概可以收留自己。 當(dāng)年路上,她偷過桃,討過飯,搶過狗食,如今跑路可是從容許多。她的小包袱昨夜就準(zhǔn)備好了,兩件換洗衣服,幾塊饃饃一個水囊?guī)讉€大子兒。就塞在地頭石頭洞里,雜草一蓋,沒人注意到。自由了自由了!他們再也不能妨礙我!暖香憋足了勁兒沿著小路奔跑,心中的暢快和愉悅使她歡快如一只鳥兒。 后來她知道胡爺?shù)乃来蠹遗氖址Q快。這人也不是什么勤勞致富幾代積蓄的地主,當(dāng)初綠林匪徒,后來混不下去就用著當(dāng)初無本買賣留下的存貨,仗著往日的兇悍,買田占地橫行鄉(xiāng)里。他的狗腿子,他的老婆眼見人死了都忙著搶東西,連他尸體都顧不上收,大夏天的臭味飄好幾里,長尾巴蛆順著門柱子亂爬。 若非如此,只怕她沒逃出牛尾莊就被抓回來了。 現(xiàn)在,哪怕有人路過那個池塘也不會去救他。為民除害,我齊暖香萬料不到自己也做了打虎英雄。這輩子心里有了底,暖香只覺得興奮竟然沒有恐懼。 她得去上京,縱然路遠山高,變數(shù)千萬,但她的幸福卻在那里。她得去找言景行。與他在一起,她度過了上輩子最幸??鞓返臅r光。那個時候,她每天做夢都帶著笑容,活在別人的艷羨和企慕里。那是如夢如花的甜美歲月,讓她直到死去都了無遺憾:畢竟,我曾經(jīng)被一個人徹徹底底毫無保留的寵愛過。 因為卑賤的出身和極品親戚,她上輩子的生活橫生波折頗多坎坷,現(xiàn)在她盡自己的努力把一切調(diào)停妥當(dāng)。言景信應(yīng)該才十五吧。書衡板著指頭算,想起自己上輩子第一次遇到他的場景:瓦渡突發(fā)地震,房舍倒塌,人畜死傷無數(shù),朝廷親派欽差,帶臣民賑濟。言景行就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暖香擠在災(zāi)民隊伍里,臭的發(fā)霉,臟兮兮的舉著帶著豁口的碗,而他就站在一邊的高臺上,風(fēng)姿清雋,湛然若神。那一瞬間抬頭仰望,暖香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覺得自己卑微如塵埃。 第5章 地震 當(dāng)年的地震是大周歷史上頗為重要的事件。因著賑災(zāi)不力,侵沒款項,連續(xù)罷免裁撤了上下十幾個官員。發(fā)生易子而食事件,震驚廟堂,皇帝這才派了鎮(zhèn)國公世子戶部侍郎許琛離京。言景行一起來,據(jù)說是尋點東西順道搭伴來看看。災(zāi)區(qū)有什么好看的?又臭又臟的叫花子堆。暖香完全無法理解。 等等,地震!暖香豁然一驚,停下腳步。因為她態(tài)度和方法的改變,事情的展開有了微妙的變化。至少挨打就少了許多,重生后徐春嬌沒能動她。遇到胡爺這件事推遲了三個多月。她停下灌水囊,伏在井臺上看到井水咕嘟嘟的翻著泡?!耙卣?!地震了!大家快跑呀!”暖香來不及多想,拼命往村口里正召集村民議事的那口大鐘跑去。 哐哐哐!這鐘已經(jīng)有些念頭,鐘錘又大又重,暖香使出吃奶勁去撞,連帶著身子都一起飛出去:“大家快來呀,要地震了地震了!趕緊收拾家伙走呀!” 里正家的狗汪汪叫著沖出來,暖香嚇了一跳,急忙往鐘后頭躲,里正娘子扣著衫子從院里出來。這個時候農(nóng)家都在做活,也就她可以睡午覺?!按笊┳樱烊フ埨镎蟛貋?,讓他帶著大家撤退,退到公田那兒,那地方開闊?!?/br> “好好的哪來的地震,地震幾百年來一次,哪來那么巧?!崩镎镒哟蛄藗€哈欠,懶洋洋的扶著門框。 暖香只管用力撞鐘,一邊撞一邊扯著脖子喊:“大嫂子,拜托你信我呀,我撒這謊對我又有什么好處?”這鐘力道太大,暖香手心磨得通紅,一不小心脫手,自己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大嫂子,你看看,天這么熱,你那雞子落在樹上不愿意回窩,連喜歡陰濕涼快凈鉆石頭縫的蛇都跑出來了。” 里正娘子將信將疑。暖香抹了把汗,看著幾個已經(jīng)圍過來的老人:“白胡子大仙告訴我的,我剛在池塘邊看到神龍。大嫂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救活了是咱們的造化。若是我扯謊,我情愿被綁起來,讓你交給大家泄憤!” 暖香急的要哭,眼睛都紅了。經(jīng)驗豐富的老人四下觀望低聲議論。里正娘子這才有點信了,一邊叫兒子去尋人,一邊叫人收拾家里東西。阿公阿婆敲著木梆子帶著狗順著村道喊:“地震了!要地震了!大家快跑呀!” 不大的村莊頓時雞飛狗跳。老人的吆喝聲,女人的斥責(zé)聲,孩童的哭鬧聲,畜生的叫聲混成一團,炸了一鍋粥。里正更謹(jǐn)慎些,他特意叫暖香來詢問。暖香無法,只好把神龍白胡子大仙的故事又說一遍。牛尾莊向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十幾年不旱不澇人民衣食無憂,算命先生說那口池塘是山龍龍眼,大家都很信。 里正一邊組織村里人離家離山往空闊的田地走,一邊派人騎了毛驢趕去縣城通知縣太爺。農(nóng)忙時節(jié),原本安靜的仿佛沒人村落立即sao動起來,大家趕著牛車,老人孩子值錢的家伙堆車上,肥豬牽手里,簍子背肩上,婦女們臂彎上還掛著沒紡?fù)甑募啗]織完的布。雞子裝籠里,黃犬跟身邊,拖拖拉拉罵罵咧咧的趕路。 在逃亡的人群中,暖香一錯眼看到了春嬌嫂,她正牽著牛嘟嘟囔囔的擠在人群里。腰間鼓鼓囊囊的掛著一個大包袱,顯然是賣暖香的錢。蠢貨蠢貨,你帶那銅板何用?多帶點干糧和凈水才是。暖香一扭頭,假裝沒看見不去提醒她。 “哎呀,天祥呢?我的祥兒呀,我可憐的兒哪去了?”待到天色擦黑,村里人才集合的差不多。拖拖拉拉,這也舍不得拋棄那也舍不得留下,針頭線腦也是好的,破磚爛瓦也是有感情的,甚至有人把院里的小蘋果樹拔丨出丨來背過來了。里正一點名,春嬌嫂拍著大腿就哭起來,嚎叫得聞著落淚。 “我的兒呀,我命苦喲。唯一一根獨苗指望他養(yǎng)老送終,這關(guān)鍵時候卻尋他不見呀。我可憐啊,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呀,眼看就該說媳婦了,卻留下我一個,我孤苦伶仃,這是要我死呀!”春嬌嫂涕泗橫流,滾在了地上。 這女人慣用無賴手段,一撒潑大家都來哄她幫她。腿就在自己屁股下面,你愛子心切怎么不去尋?可惜往日慣用的招數(shù)如今全然不管用。大家都緊張自己的命,照看自己的財產(chǎn)兩只眼兩只手都不夠用,恨不能變成八爪魚,哪個會去幫她? 她兒子沒事。否則也不會后來涎著臉上京,死乞白賴的自稱是她表弟,兩人娃娃親,暖香就是個童養(yǎng)媳,逼得她不停拿東西,連帶著寧遠侯府和言景行都被看了笑話。不過,才懶得告訴她!讓她嚎嚎去吧。暖香躲在人群后面,深藏功與名,看里正點完小孩老人開始點壯丁,王有才?大舅不在? 仿佛一股冷水從鹵門潑下,暖香從頭到腳冰涼。春嬌嫂還在號哭她苦命的人生她沒良心的兒,壓根沒去聽。暖香咬咬牙,拔腳向小鎮(zhèn)上的酒館跑去。我的舅舅呀!你這是坑死我!暖香抬頭看天,還有時間。趁著點星光,狠命飛奔。 雖然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但當(dāng)初沒有你抱我出清河,不尋百家奶給我,襁褓里的我早就死掉。今日,還你的救命恩!舅舅呀,我們從此一拍兩散,再不相欠!暖香使出吃奶的勁兒把渾身酒臭醉如死狗的男人拖起來,塞到柜臺下面??h老爺?shù)昧讼ⅲ⒓疵傩兆龊脺?zhǔn)備,大家都逃命去也,只剩他一個等著變鬼。又恨又怒又埋怨,暖香用袖子沾沾眼角,決定此生再不為他落一次淚。 嘭!頭顱被撞,王大舅終于醒來,遍布著紅血絲的眼看著暖香:“暖香?暖香?舅舅對不起你呀,舅舅沒能保住你。我沒辦法呀,家里沒女人不行,她還給我生了兒子。她兇悍,沒有人敢欺到門前,咱忍忍,忍忍啊?!?/br> “你沒辦法,你總是沒辦法!那玲瓏美玉五千兩都賣的,被你五兩銀子賣了,因為你沒辦法。我五兩銀子被賣了,也因為你沒辦法!”暖香咬牙,恨不得狠狠踹他?!拔也灰愕牡狼福乙膊蝗?!你把我當(dāng)什么,她把我當(dāng)什么呀!” “舅舅!春嬌嫂要賣我,昨晚上我問你,我齊暖香福大命大,注定了要懸金印戴珠冠獲得封誥眾人艷羨,現(xiàn)在你救我不救?”暖香怒其不爭無比心寒:“我只盼你表個態(tài),說你是我外甥女,看在死去的jiejie份上也不讓你跳火坑??赡銢]有。你還是搖頭捂臉,說自己沒辦法!你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卻任憑那婆娘害我!我已拿定注意,你心里還能爭口氣,我就不會丟著你不管,可你呢?” 王大舅窩在柜臺下面,像一只骯臟的流浪狗,一句話說不出來,暖香跺腳:“地震一來,大家都死一次,重活的命都是自己的。你原本醉倒在這里,該被瓦片砸死,我也算舍命救你,咱們恩怨兩清,再不相關(guān)!” 看著那奔跑而去決絕的背影,王大舅要阻攔哄勸,兩條腿卻醉的站不起來。 “別哭嚎了!”牛尾莊的避難地,里正終于忍不住開口,呵斥徐春嬌:“省點力氣保命吧。說罷了,大災(zāi)難就是老天爺清洗凡間,收人回去。大家各安天命。地震要來了,誰的命不是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大家誰該為你的兒子死?別人的命就不金貴?” “對呵,你只管哭你的兒子,暖香,哎?暖香呢?”里正娘子一愣,“剛還看見她跟在隊伍后面,這會兒哪去了?” 人群頓時sao動起來。這個閨女見到了白胡子大仙。這可是被神靈眷顧啊,萬一應(yīng)驗了災(zāi)難,她就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胡爺?大老虎呢?他也不在?!弊≡邶R家隔壁,將一切納入眼底的二丫叫起來:“春嬌嫂把暖香賣給了胡爺,這會兒倆人哪去了?” 胡爺?shù)拇笳笤旱乳e沒人敢靠近,里正派人通傳消息,現(xiàn)在也只見到他的家丁長工各個小老婆擠擠抗抗嘈嘈鬧鬧的爭東西,不僅打罵的最兇,來得也最晚,到現(xiàn)在還在烏眼雞一樣斗罵片刻都不消停。大家都主動保持距離,把場地留給他們,免得自己被牽連上。被人這么一提,立即有個小老婆披散著頭發(fā)哭起來:“胡爺呀,爺你哪里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被欺負(fù)?!?/br> 旁邊立即有個女人插嘴:“好個不要臉的賤貨!你咋證明你肚子里那貨是胡爺?shù)??指不定過了幾手的東西!” 新一波打鬧又開始,里正長吁一口氣,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煙,假裝不知道:災(zāi)難面前人人平等,無常不會因為你腰里有錢為人兇悍就不收你。長工佃農(nóng)都是人,沒道理為你死。況且這禍害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真是可惜了暖香,一個好姑娘。哎?暖香呢? 暖香在小鎮(zhèn)里,墻根處大橡木桌子下頭。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今天她經(jīng)歷了太多事,跑了太多路。沒有力氣再去找開闊的平地。實際上剛離了王大舅她就一腳栽倒,感覺到地面有異樣,連滾帶爬鉆到這個三角區(qū)。 轟隆隆,嘩啦啦。仿佛遠古巨獸發(fā)出怒吼。暖香捂住眼睛,抱住頭。一切都開始了。重活一世,是老天的恩賜,從此以后我再不拿命冒險。 第6章 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