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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jié)

    “施主見笑,貧僧乃是苦海觀法院的?!?/br>
    苦海觀法院、叫溫儀的,衛(wèi)將離只聽說過一個。

    ……師兄你這個邪魔歪道咋把人苦海的佛子都給唬來了?!!

    佛子是佛門苦海的最高指導(dǎo),佛子溫衍和佛子溫衡衛(wèi)將離都見過了,只有這個佛子溫儀沒見過,不禁想起關(guān)于這位的傳說。

    佛子溫儀是溫字輩中最小的一位,長他三四十歲的溫衍與溫衡都得到被尊為佛子時,他還在圓如祖師身邊灑掃,十七歲時下山為祖師買菜,路上遇漁夫釣了一條兩尺長的大紅鯉魚,正準(zhǔn)備回家,那紅鯉有靈,從漁夫的魚簍里發(fā)力一跳,跳到了溫儀懷里,流起了眼淚。

    溫儀見那紅鯉可憐,請求漁夫莫要?dú)⑸?,放紅鯉一命。

    漁夫不愿,說他家中有待病的老妻,要等著鯉魚救命,人的死活都顧不得了,哪里管得上鯉魚的死活。

    溫儀又說,他拿手里的菜蔬與漁夫換可好。

    漁夫說,你見鯉魚可憐,乃是因見它向你求救才心生憐憫,但眾生又何止一條鯉魚,那些不會朝你哭鬧求救的草木,你將其根葉剁碎,入鼎釜烹調(diào),祭你五臟廟,難道不也是殺生?

    溫儀語塞,只得看那漁夫提走了鯉魚,待回到苦海之后,與圓如祖師相問。圓如祖師道:你要救鯉魚,便救不得草木,救得了兩者,卻又害了待病的老婦,總要有生靈因你死去,你是否覺得,人間皆煉獄,難有完善?

    溫儀想了想,又道:既然終要有生靈死,但反而觀之,也有生靈因此得生,我修佛,為眾生,不為眾死。

    圓如祖師又問道:若有朝一日你得道,如那紅鯉與草木,你是愿解眼前之苦,還是愿解眾生之苦?

    溫儀說道:入目皆苦,愿效地藏王菩薩,身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他說了這句話之后,苦海山九十九座般若佛鐘無風(fēng)自響,昭示溫儀得道,自此便成了苦海的佛子。

    這就是民間流傳的《苦海生滅品》中的“紅鯉草木”的故事,衛(wèi)將離小時候睡不著,聽師兄講過不少遍,此時一見小時候聽過的故事主角就站在自己跟前,頓時覺得自己猶如在發(fā)夢。

    衛(wèi)將離看著佛子溫儀毫無形象地地從窗臺上翻過來,站起來退了兩步,驚恐道:“大師,我已經(jīng)改邪歸正了,要除魔衛(wèi)道去找我?guī)熜??!?/br>
    佛子溫儀笑呵呵道:“貧僧不以武道見長,打不過令師兄那等邪魔,此來乃是為看診,并非尋釁,衛(wèi)施主莫慌。”

    衛(wèi)將離想起幾天前佛子溫儀便來了,說是為太后講經(jīng),當(dāng)時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現(xiàn)在一想,這位巨巨應(yīng)該是在那之前便受師兄所托,只是外人不好擅闖后宮。正好她被關(guān)到這里來,這才來見她。

    說著佛子溫儀坐下來,自袖中拿出一個葫蘆玉瓶,那玉瓶剔透,隱約能看出里面有二十幾枚珍珠大小的藥丹。

    “此乃浣雪丹,按雪川兄的要求,雪蓮釀本是固本培元的神物,貧僧加了血川芎、遼參等物,有破邪、化瘀、養(yǎng)血、養(yǎng)氣之用,你每日睡前一服,二十余日便能引動真氣了?!?/br>
    衛(wèi)將離用系統(tǒng)拍了個鑒定,被這神藥的屬性嚇了一跳,目露驚訝道:“勞煩佛子如此費(fèi)心,衛(wèi)將離實(shí)在過意不去,日后必有重謝。”

    “無妨無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主不必介懷。”

    衛(wèi)將離不禁想起梅夫人也對她說過這話,心想梅夫人來是為了搞陰謀,這還說得通。佛子溫儀可是正道中的正道,跟白雪川能混在一處簡直不可思議,便問道:“我與師兄雖說是同門,但他的友人了解的并不多,大師是為何因會答應(yīng)屈尊來為我療傷的呢?”

    佛子溫儀嘆道:“皆因貧僧在雪川佛友面前吹噓言醫(yī)術(shù)勝他多矣,他便說貧僧犯了口戒,非要貧僧一個月內(nèi)將衛(wèi)施主治好,否則便要代佛祖為貧僧剃度?!?/br>
    衛(wèi)將離看著這位大師滿頭烏發(fā),心想你一個出家人,竟然還在乎這三千煩惱絲,簡直六根不凈。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師兄都讓他來了,說明這位大師的醫(yī)術(shù)也是通神的級別,便道:“師兄向來任性,我在這兒代他向大師認(rèn)個不是?!?/br>
    佛子溫儀立時佛顏小悅,道:“好在衛(wèi)施主是講理的,貧僧不枉此行,且先為施主看診吧?!?/br>
    衛(wèi)將離自覺身子漸好,此時眼底稍稍猶豫了一下,才把腕脈示與他。

    佛子溫儀的看診風(fēng)格和白雪川不一樣,白雪川把脈主要看主脈氣血,每每片刻后就要換手。但他不同,把定了脈門,人就半闔著眼不動了,弄得衛(wèi)將離表情有些惴惴。

    約半刻后,佛子溫儀才收回手,打了個佛號,道:“衛(wèi)施主這傷情,令師兄是知道十成,還是九成?”

    碧瞳微凝,衛(wèi)將離掐了一下手心,沉聲道:“請大師在他面前酌情慎言,當(dāng)我求您?!?/br>
    佛子溫儀嘆了口氣,道:“他若是得知你其實(shí)傷至這種境地,依他的性子……得瘋?!?/br>
    “……我昔日頑劣,十?dāng)?shù)年來他都無不忍讓,只有這次是觸了他的底線,請大師勿要再說了?!?/br>
    佛子溫儀肅容道:“貧僧枉許了多年宏愿大誓,唯有衛(wèi)施主令貧僧汗顏。施主與雪川佛友世局之斗既開,日后若有所需,貧僧愿代表苦海觀法院,為施主提供方便之門?!?/br>
    說著,他又拿出一張印有信印的小箋,道:“此為貧僧手令,施主有難處時,可持此往東楚境內(nèi)任一佛寺求助,自有觀法院弟子相助?!?/br>
    這可是份大禮,衛(wèi)將離連忙珍而重之地接過,一時間她甚至有點(diǎn)懷疑師兄是怕她沒得玩,給她送助攻來了。

    “貧僧還有一事不明,向聞鬼谷一門每代一正一邪,衛(wèi)施主命中坎坷不斷,當(dāng)恨天憤世才是,何以成魔者為白雪川?”

    衛(wèi)將離一時竟也答不上來,回憶了片刻,道:“我不知,許是他心疼我,感同身受,是以有不同的心境吧?!?/br>
    佛子溫儀再次嘆了一聲,起身道:“佛魔一念,一念佛魔,愿衛(wèi)施主渡過此劫?!?/br>
    ……

    次日清晨醒來時,衛(wèi)將離便感到了周身舒泰,身體里正在長出新脈的感覺異常明顯,嘗試握了一下手指,覺得握力也恢復(fù)了些許,便乘小經(jīng)堂無人,很是打了一套拳。

    來為她送飯的天慈宮宮女一開門,見衛(wèi)將離一臉的汗,目光都十分詭異。

    “娘娘,太后請您用過早膳后去前殿,陛下已在相候。”

    衛(wèi)將離心想殷磊這貨效率還真是快,又疑惑道:“可是慧妃求他來抱回三皇子的?”

    “并非如此,是因?yàn)榻F妃昨夜又病重,陛下說怕后宮無人主事,來求太后將娘娘以功代罪?!?/br>
    江妃還是一如既往地神助攻……

    不過衛(wèi)將離想了一想,還是覺得殷磊此人跟她直覺中想得一樣,看似對哪個妃嬪都很好,實(shí)際上卻個個都無情。就好比慧妃這般,不久前還寵上了天,現(xiàn)在慧妃被太后禁足,他一句話都沒說。

    和殷磊的生長環(huán)境有關(guān),他在對后妃的感情上總是無意識地自私著,希望女人們對他有依賴至極的感情,這樣他才覺得有安全感。而衛(wèi)將離在這方面是個異類,充滿危險和攻擊性,領(lǐng)地意識極強(qiáng),讓他幾乎看不到動搖的希望,進(jìn)而形成一種執(zhí)念。

    簡而言之,這家伙在感情上就是個渣,踩得再狠也問心無愧。

    但衛(wèi)將離自認(rèn)不是來爭寵的,他渣不渣是一回事,辦起事兒來倒是不磨嘰。

    簡單收拾了一下,迅速用完了早膳,衛(wèi)將離便跟著天慈宮的宮女去了前殿。

    身子大好,聽力也好了不少,衛(wèi)將離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見殿中傳出太后盛怒的聲音——

    “刑部辦的這是什么案子!西秦匈奴都欺至家門了,馬家如此囂張,若不斧正綱紀(jì),若日后天下人皆仿效之,還不如早日亡國算了!”

    衛(wèi)將離見周圍的宮女都面無異色,便知朝中一有這樣的大事,皇帝來過問太后乃是常態(tài),可見就算通過這半年的努力,由太后總攬政權(quán)的事實(shí)還是沒有動搖。

    殷磊想拿過政權(quán),就得從六部開始真正安排上自己的人,而現(xiàn)在慧妃的父親任君祿因?yàn)槭乔辶?,名義上算是殷磊的人。

    只聽殷磊說道:“母后息怒,朝中大多以為那十萬石私糧乃是資敵的軍糧,可刑部侍郎姚霆已調(diào)出了馬家糧運(yùn)的總賬,往年收糧人的身份經(jīng)過核對,只有西秦的糧商和匈奴的販糧頭人,是以除任君祿外,姚霆并其余主簿都判定此案為走私?!?/br>
    太后冷笑道:“刑部這等重要位置,看來皇帝所托非人啊,聽說那任君祿在公堂上被陪審的人氣得昏厥,可當(dāng)真?”

    “兒汗顏,還要多依仗母后指教?!?/br>
    “依哀家看,既然那任君祿年老,體力不能勝任,不如讓他做回太常寺卿吧,這空出來的刑部尚書之位,換與他人。”

    “母后可有人選?”

    “廬州刺史赫連忠如何,哀家聽說他一向是個不錯的?!?/br>
    “母后薦舉的人倒是可有之,只是其女昨日涉及宮內(nèi)的人皮案,易被人拿住口舌,兒想著刑部侍郎姚霆也在刑部做了多年了,讓其上位主事,想必能將此事處理得妥帖?!?/br>
    衛(wèi)將離此時已到了殿門口,只見太后臉色陰沉著,腦內(nèi)不禁劃過那一夜婆娑樓的景象,心下微驚。

    殷磊是知道那任君祿有結(jié)黨之嫌,并沒有想要真正讓他坐穩(wěn)刑部的位置,如今趁這個案子的機(jī)會讓其承受太后的怒火,其實(shí)是為了推姚霆上位。挑這個時機(jī),又拿人皮案的事堵了太后人選的路子,前后這筆賬算得極其精細(xì)。

    ……這不是不蠢嗎?

    愣怔間,旁邊的宮女通報了一聲,衛(wèi)將離上前見禮,道:“見過太后?!?/br>
    太后見衛(wèi)將離來了,臉色更差,惱道:“一個兩個翅膀都硬了,連著來頂撞哀家,還不回去?!”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通火,待到一同被轟出天慈宮,衛(wèi)將離一臉迷茫道:“憑什么你惹了太后,太后卻對我發(fā)這么大火?”

    殷磊雖然也挨了罵,但似乎心情不差,道:“給你個臺階你就下吧,不過這次虧你能讓范荻出來作證,不然要是按叛國罪論處,馬家一完,東楚的民生也要受重創(chuàng)。”

    衛(wèi)將離想了想,道:“不過這件事過后你也要敲打一下馬家,一個家族太有錢,爪子早晚要伸到高層來的?!?/br>
    “朕自然曉得?!?/br>
    此時天慈宮里的嚴(yán)寧姑姑抱著一個嬰兒過來,行禮道:“太后說看著三皇子便想起氣母,要奴婢抱給陛下管,只是不準(zhǔn)送去秀心宮。”

    殷磊接過孩子,還沒等說什么,嚴(yán)寧姑姑就迅速退回天慈宮內(nèi),并關(guān)上了大門。

    殷磊看了看懷里正在吃手的三皇子,向衛(wèi)將離示意了一下道:“那個,朕一會兒還要處理一下走私案的后續(xù)事宜,你身為皇后——”

    衛(wèi)將離迅速退開三步:“霧草,這是慧妃的崽子,我才不養(yǎng)!”

    殷磊怒道:“也是朕的崽子!”

    衛(wèi)將離:“你的崽子你養(yǎng)啊,塞我這兒我怕把他當(dāng)流星錘扔好嗎!”

    殷磊:“朕的皇子長能得像個錘子嗎?!你不會養(yǎng)還不能找翁昭容一起嗎?!”

    “滾滾滾,我妹養(yǎng)我就夠累了,還養(yǎng)你兒子,飯不夠吃是他哭還是我哭呀?還是送回去找他親娘吧。”

    “你不喜歡小孩兒?你還有沒有半點(diǎn)女人的愛心?!”

    “我是不喜歡你的小孩兒,總覺得跟你像的人都煩人?!?/br>
    “……”

    說話間,殷磊無語地望向衛(wèi)將離身后,只見太子正準(zhǔn)備過來向太后請安,剛聽到衛(wèi)將離這句話,一臉如遭雷擊,隨即委屈地癟起了嘴。

    “說好的要教我黑虎掏心爪的呢?都是騙我的嗎?”

    ☆、第45章 城

    “你來的正好,也別去請安了,你奶奶正生著氣呢,走去抱你弟弟玩兒去?!?/br>
    “為父政事繁忙,戰(zhàn)兒你多費(fèi)心,若照顧不成就找武妃?!?/br>
    殷磊跑得快,而太子懷里無端被塞了個娃,見衛(wèi)將離也要走,連忙追過去道:“父皇為什么要把三弟給我照顧?慧妃娘娘呢?”

    衛(wèi)將離腳步未停,道:“慧妃昨天惹惱了太后,正在被禁足呢,你說這太后也真是的,禁足就禁足,把小孩兒抱走干什么,這不平白遭慧妃恨嘛?!?/br>
    太子低頭一看,懷里的小嬰兒出生一個多月,已經(jīng)睜眼了,被生人抱著,倒也不哭不鬧,咬著手指,眼睛烏溜溜地看著人。

    可愛~

    太子頭一回被托此大任,有點(diǎn)慌,道:“但我那東宮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粗手粗腳的年輕人,萬一摔了打了,如何是好?”

    衛(wèi)將離也是愁,想了想,道:“聽說武妃和慧妃關(guān)系好,等我辦完事兒跟你一起去她那兒問問?!?/br>
    “您要辦什么事兒呀?”

    “沒你的事,我去辦事你在外面等著,不許進(jìn)來?!?/br>
    “為什么呀?!”

    太子頓覺委屈,一路顛顛跟到了梅雪園附近。此地昨日因?yàn)槿似ぐ傅氖卤粫簳r封了起來,但沒找到什么疑點(diǎn),今日一早看守的人便都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