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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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亭下,兩位老者面前,一張棋盤黑白交錯,殺得你死我活,兩邊卻都未見慍色,顯然是養(yǎng)氣功夫極好。 夫昂子拿手比劃了一下高度,道:“我也不知,那小娃娃就這么高。我那徒弟心高氣傲,也不知怎么就瞧上這么個娃娃。” 旁側(cè)的棋叟嗤笑了一聲,道:“自大越江山兩分,你勝了同門一籌,讓你那同門憤而自戕,就決意只收名弟子,怎么這就破例了?” “我是絕不樂意多收弟子的,可雪川對她已有半師之誼,要他放手,難?!?/br> “這就是你這次約棋未遲到的原因?你說的小娃娃若是跟我走了,不比在這兒麻煩。” “唉,天隱涯清寒,又是女娃娃,我是想讓她換個地方,遠離西秦也好……” 趁夫昂子嘆氣時,棋叟看準機會,吃了他半盤白棋,道:“先拎來瞧瞧根骨吧,我家的小子成日里斗雞走馬,是該找個孩子點醒點醒他?!?/br> 說話間,有人踩著新落的滄雪拾階而上,站在亭外微微躬身道:“師父?!?/br> 夫昂子看了看他身后,問道:“不是讓你把小丫頭帶來嗎?” 白雪川抬眸望向亭內(nèi)的棋叟,徐徐道:“她年幼,不識人心善惡,有什么事,與我說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白雪川受害者協(xié)會—— 副會長某師父:當年這孩子入門時比他師妹入門也大不了多少,成日里除了看書寫字懟師父也挺老實的,自從收了個師妹,越來越有毒,每日里變成了帶著師妹懟師父。 ——師父也是很辛苦呢。 某師父:這都還不算什么,天隱涯是老夫的道場,能不能顧忌一下還未婚的老人家的心情?每天都對師妹褻衣的顏色了如指掌像什么話! ——我記得貴門的門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呀? 某師父:對,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您對他的行為有什么要說的嗎? 某師父:說實話,為師一直想打斷他的腿。 ——好的也許下次就得德國骨科見了,下一個。 ☆、第104章 溯·天隱 ——為什么要先學寫正字? ——把這個字寫到心里,才算得上真正入門。 一筆一劃寫完五十張“正”字,衛(wèi)將離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掃了一眼窗外,見白雪川還未回來,坐在稍高的椅子上雙腿晃蕩了一會兒,從旁邊抽出一張廢紙開始寫別的字。 一個正字寫多了總會累的,聽白雪川說正字寫上一萬遍后,還要寫“永”字八劃五萬遍,“永”字后,還要臨他的帖臨兩年,才會放開讓她自己練。 小孩子的耐心多少都有些差,她每寫五十張,就會寫點別的。 衛(wèi)將離自己的名字筆畫太復雜,寫得最好的反而是白雪川的名字,尤甚于寫了上千遍的“正”字。 “……寫得倒是不錯,可之前我交代給你的五百張你寫完了嗎?” 衛(wèi)將離聽到這聲音,整個人往桌子上一撲,也顧不得下巴被撞疼了,連忙把寫了他名字的紙亂七八糟地團成團塞在自己身后,才瞪著眼睛看向窗外。 白雪川正在窗臺便支著半張臉,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等到她撲騰完,方道:“疼嗎?” 衛(wèi)將離立時搖頭搖得把頭上插著的小流蘇都甩了出去。 “……” 白雪川把小流蘇撿起,從前門推門進來,先是拿起旁邊一摞寫好的正字,從幾十張字里抽出七八張放在一邊,說:“這些重寫。” 衛(wèi)將離之前已有過一遭他對自己這方面嚴格要求的經(jīng)歷,一見只有七八章被抽出來,剛松了口氣,就見他把余下那一摞放在自己面前。 “我是說這些重寫?!?/br> ——標準結(jié)局。 衛(wèi)將離知道反正也說不過他,只能抿著小嘴抽抽鼻子繼續(xù)磨墨。 白雪川一邊把她的流蘇系回去一邊道:“生氣了?” “沒有……”衛(wèi)將離鼓著腮幫子問:“你去哪里了?” “見師父,棋叟想收你當徒弟?!?/br> 衛(wèi)將離又問:“棋叟是誰?” “一個會把你賣到廟里一生茹素的老頭?!?/br> 衛(wèi)將離:“我……我回山上占山為王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倍毫怂@一句,白雪川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道:“放心,我已經(jīng)回絕了。” ——每天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這日子沒法過了。 夫昂子也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一貫是走的修心養(yǎng)性的路子,每天得睡足五個時辰,現(xiàn)在每天早上剛一日出,門外先就吱嘎一聲開門響,隨后自己徒弟就進了隔壁的屋子,開始了長達半個時辰的哄小孩起床的長篇大論。 ——你是覺得為師這個天下聞名的高手聽不見? 夫昂子想了想決定把他們找過來深談一下衛(wèi)將離何去何從。 “……師父的意思,阿離待在天隱涯不方便,待在東楚反而合適?”白雪川總結(jié)了夫昂子的意思后,便繼續(xù)咬著發(fā)帶給昏昏欲睡的衛(wèi)將離扎頭發(fā)。 他一般說話不看人的時候,基本上就說明他沒有聽進去。 夫昂子咳嗽了一聲道:“她若沒有落下寒癥,天隱涯也不是不能容,只是這終究是個女娃娃,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棋叟看在我的面子上,總歸不會虧待她的?!?/br> “師父清修多年,沒想到在這迂腐陋習的一面上,還在紅塵中?!卑籽┐ㄒ痪湓拺坏梅虬鹤诱Z塞后,捏了一把衛(wèi)將離的臉,低頭問:“你說是不是?” 衛(wèi)將離猛地一坐直,揉著眼睛問:“啥?” 白雪川道:“師父想趕你走,你應(yīng)該怎么說?” 衛(wèi)將離哦了一聲,先挽了左邊的袖子,又挽了右邊的,用念三字經(jīng)一樣的語氣念道—— “師父我很乖的會洗盤子會刷碗,不要趕我走,我保證今后每天少吃半碗……這個我做不到qwq” ——這段時間你都教了她啥?! 夫昂子:“雪川,為師確認一下,你沒有懷著別的心思,只是想教她至藝成對嗎?” “自然。” 夫昂子又道:“那為師要是執(zhí)意不答應(yīng),你當如何?” “不能如何?!卑籽┐ò岩荒樏曰蟮男l(wèi)將離摟得緊了些,道:“我也很久未有遠游了,師父若執(zhí)意不愿留她,徒兒覺得與其讓她東避,不如讓這條小真龍歸位,是不是會很有意思?” ……難怪那些老家伙總說此子慧極則妖,他的敏銳足以讓他攪得天下不安。 夫昂子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微微一嘆,對衛(wèi)將離說道:“給為師端杯茶?!?/br> …… 天隱涯乃是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所在,早年白雪川年幼時還有一個啞婆婆照顧,自兩年前啞婆婆逝世之后,這處便有些荒蕪起來。 不過對于小孩子而言,這些略有些荒蕪的古樓比之華美干凈的宮室更有吸引力。 房子后面隔了兩棵矮松的地方有一座兩層高的書樓,這書樓每一層都要比尋常的樓閣高一些,乍一看有京中的三層樓閣那么高。 才剛剛下過雨,衛(wèi)將離推開書樓的門時并沒有激起多少灰塵。外面透進來的天光照見室內(nèi),只見滿是貼墻聯(lián)排的書卷,比之衛(wèi)將離見過的打掃的整整齊齊的皇家學堂不同,這些書都是豎著放在一起的,一眼望過去竟沒有一本是嶄新的。 衛(wèi)將離踮起腳尖拿下一本離自己最近的《厲物十事》,隨便翻開一頁,便看見了頁邊寫著一行細細的批注,衛(wèi)將離一眼就認出來是白雪川的字。 她再往后翻了數(shù)十頁,依然有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合上書,走到隔了兩個書架的另一邊,搬了凳子爬上去抽出一本《子晚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白雪川留下的批注嫌不夠多,甚至于還多加了兩頁進去。 ——他好厲害,諸子百家全都讀過了。 衛(wèi)將離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她和白雪川的差距太大了,待在他身邊總有一種心虛的錯覺。待她準備把書放回去時卻碰到旁邊一只硬邦邦的木盒。 人見到木盒的時候,總是有些打開來瞧瞧里面藏了什么東西的沖動的。小孩子尤其抑制不住好奇心,便踮起腳尖用指頭一點點地碰,沒想到那木盒那般長,幾乎抽出她一只胳膊的長度后,木盒一下子失衡掉了下來,里面的什么東西寒光一閃,竟掉出來把盒蓋都切開了。 ——糟糕。 衛(wèi)將離首先是有一種闖了禍的心虛感,保持著一個姿勢在椅子上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地爬下來,用一根指頭把破爛的木盒撥到一邊去,便看見那是一口約兩尺三的劍。 這把劍的劍格的不似她所熟識的睚眥等獸面,而是一塊烏鐵澆鑄成的“師”字,而“師”字最后的一豎延伸成了劍鋒,平白給這個字多了一絲凌厲感。 衛(wèi)將離不敢碰,有點緊張地爬過去坐在劍旁邊,猶豫了片刻,湊近了一看,發(fā)現(xiàn)靠近劍格處刻著一行字。 “……三代冶子耗十年所鑄……為吾兒正心,故曰師道,贈雪川。” ——原來是他父親送給他的劍呀。 衛(wèi)將離不得不把這把師道劍拿起來,不料這劍看著輕靈,卻足有一張桌子那么重。好在她這段時間身體恢復過來,有了兩把力氣,面前把劍舉起來,從書樓歪歪扭扭地跑向中庭。 中庭才下過雪,正是松雪相映最值得一賞的時候,白雪川便索性拿著書卷坐在廊下看起了書,待走廊那邊的腳步聲入耳,剛坐直便看見衛(wèi)將離竟然舉著把劍跑了過來。 白雪川迅速站起來拿走她手里的劍,訓斥道:“你是在何處翻出來的,割傷了怎么辦?!?/br> “我把你的劍弄翻了……你看看壞了沒有,壞了我會去學打鐵給你重新打一柄的?!?/br> 白雪川啞然失笑,自打他教過衛(wèi)將離以工代償后,她的觀念就變成無論闖什么禍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先給他 “不用了,這把劍我本來也是想扔的,只不過一時丟在那處忘了?!?/br> “可是這不是你父親送給你的嗎?” “是,可對我而言并沒有什么好留戀的,扔了便是?!?/br> ——對父親沒有什么好留戀的……那不就跟她一樣? 這么一想,衛(wèi)將離立即以過來人的憐憫目光看著他:“一切都會過去的?!?/br> ——為什么在她的三觀里被父母拋棄還要論資排輩?她又是以什么心態(tài)覺得自己是已經(jīng)看開了的前輩? 白雪川忝為縱覽百家的飽讀之士,卻總也跟不上一個七歲小娃娃的思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向右側(cè)。 衛(wèi)將離顛顛跟上去追問:“師兄你會使劍嗎?” 白雪川略一點頭:“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練過?!?/br> “像我這么高就可以學嗎?” “嗯,你想學?” 見白雪川停下步子低頭看她,衛(wèi)將離捂著臉從指縫里出聲:“我覺得劍很好看,想學?!?/br> 白雪川卻一反常態(tài)地收起笑,認真地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