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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何蘅安8點(diǎn)下班。開車回家的時候，路過街角甜品店，她靠邊停車，走進(jìn)來想買一塊蛋糕，順便看看秦照。

    然而收銀的是一個女孩子。

    何蘅安來的次數(shù)多，店員好些已經(jīng)認(rèn)識她了。

    “何醫(yī)生，你找秦照？”店員問她。

    “對……秦照今天下班了？”

    “是啊，他值早班，4點(diǎn)就走了，而且他明天請假。”

    請假？何蘅安一愣：“他出什么事了嗎？”

    “不知道，好像是要去外地見個人?！钡陠T搖頭，秦照不愛說自己的私事，因?yàn)檎埣僖偷觊L解釋原因，所以她們聽到了一點(diǎn)。看著何蘅安什么也沒買，心不在焉地離開，店員偷偷地想，這個女人肯定是看上她們收銀小哥了。

    何蘅安回家的時候，看見對面樓棟，下意識找了一下10樓的位置，一戶亮著燈，一戶沒有。

    1004，如果她沒弄錯位置，秦照住的那戶，房間是黑的。

    秦照顯然不在家。

    本來還想今天再向他好好道個歉的，何蘅安有些失落。

    秦照連夜去了一趟d縣。

    老魏的女兒對他的到來感到很意外，她很不歡迎這個父親的獄友。但是秦照是以吊唁她母親的名義來的，帶了錢和禮物，她不好趕他走，只好招待了他。席間談話，秦照的禮貌和誠懇贏得了她和她老公的些微好感，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不過她說什么都不愿意今年再去看望老魏。

    她甚至給秦照簽了一份委托書。

    “我沒這個父親，你要是想讓我看他，你自己去！”

    秦照拎著大包小包去的d縣，回來的時候懷里只揣了一張委托書。

    臘月二十。

    有些人家的窗戶上已經(jīng)貼上窗花，街邊的便利店擺上了幾十響的大盤花炮。

    年的氣氛越來越濃。

    往年，老魏的妻子會帶女兒和孫子在春節(jié)的時候一起去獄中看他。

    今年是不可能了。

    那他提前去一趟，替她看看老魏吧。

    從大巴車下來，剛踏上a市的土地，秦照就又給店長打了一個電話：“我明天再請一天假?！?/br>
    “還請？！秦照，我扣你工資扣全勤獎金?。　钡觊L暴跳如雷。

    秦照笑了笑：“扣吧，你扣光我這個月的錢，我明天也要請假?！?/br>
    *

    “他今天又請假？”何蘅安今天下午上班，中午路過甜點(diǎn)店的時候特意進(jìn)去看了一下，以為這個時間肯定能看見秦照，誰知道他今天又不在。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啊。

    何蘅安有點(diǎn)擔(dān)心，但是又不好意思給他打電話。你想想，打電話給他的話，要怎么說呢？說秦照，你怎么這兩天都不上班呀。秦照問，你怎么知道我沒上班。她就回答，因?yàn)槲姨焯於既ヌ瘘c(diǎn)店看你啊。

    羞死了。

    秦照回了一趟a市監(jiān)獄。

    大半年沒來，乍一看見a市監(jiān)獄的大門，還有瞭望塔上持槍警戒的武警，莫名有種親切感。

    獄中犯人原則上只有直系親屬有探視權(quán)，如果不是那份委托書，秦照本來沒有探望資格。在獄里待了這么多年，從來也沒人探望過他，所以他對探望室其實(shí)很陌生，走進(jìn)去看見隔開兩邊的玻璃和掛著的聽筒，覺得特別稀奇。

    老魏在獄警的帶領(lǐng)下從門的另一頭走進(jìn)來。

    和自己出獄之前相比，老魏變化不大，沒瘦也沒胖，看起來很平靜，平靜如死水。

    看見秦照，老魏的眼里閃現(xiàn)出亮光，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意識到秦照來這里意味著什么。

    “她不來了？”老魏抓起聽筒，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問他。

    秦照殘忍地?fù)u搖頭。

    于是老魏沉默下來。

    他低著頭，秦照看不見他的表情，看他用手背在臉上抹了兩把，然后抬起頭，朝他笑笑：“沒事，你來也一樣，我也想你。小照，在外面過得怎么樣，習(xí)不習(xí)慣？”

    秦照想了想：“外面也就那樣，要努力打工才有飯吃?！彼艘谎壅驹趦擅淄獾莫z警，低聲問：“新面孔啊，郭獄警呢？”

    “你走后不久他就辭職了，聽說是去做生意了。好像交了一個女朋友，要多賺點(diǎn)錢買房生娃。”

    “哦”秦照又問:“老魏，你新聯(lián)號是誰？人怎么樣？獄里買新書了嗎？換號長了沒有？食堂的菜還是那么難吃？小超市有沒有進(jìn)新品種？”

    他問題太多，老魏哭笑不得，干脆轉(zhuǎn)移話題，問他：“你呢，你找到她沒有？”

    這句話像有魔力一般。

    剎那間，秦照像是整個人都活過來一樣，面部表情一下子變得生動無比。

    “找到了！”秦照興奮地抓緊聽筒：“她太好了，比我以為的還要好！”

    他恨不得把他從如何找到何蘅安，到如何認(rèn)識她，與她成為鄰居，之間的種種細(xì)節(jié)，事無巨細(xì)說給老魏聽。

    老魏是他唯一能分享的朋友。

    不過探視時間有限，秦照只能長話短說。即使是這樣，他也滔滔不絕說了半個小時，說到口干舌燥，最后以一句話做總結(jié)：“那個姓林的是個混蛋！”

    呃。

    小照這小半年的經(jīng)歷，實(shí)在有點(diǎn)過于豐富啊。

    老魏消化了好久，才慢吞吞對著聽筒開口，給他出主意：“你要在她面前保持風(fēng)度，要有自信，不能被敵人的氣勢打垮。”

    秦照立即贊同地點(diǎn)頭。

    嗯……還有啥？

    小照干得不錯，好像沒什么可教的，他自己的經(jīng)驗(yàn)也不是很豐富。老魏搜腸刮肚，想了又想：“那啥，何醫(yī)生確實(shí)不介意你坐過牢吧。”女方要是介意，那肯定追不著了。

    秦照的表情瞬間空白。

    他的目光茫然，仿佛不知所措。過了許久，他才緩慢而遲滯地抓起聽筒：“她……”他的嗓子發(fā)干，回答變得艱難起來：“她不知道?！?/br>
    他不會讓她知道，永遠(yuǎn)不會。

    夜。

    摩天旋轉(zhuǎn)餐廳。

    何蘅安一手拿叉子戳牛排，一手無聊地滑動手機(jī)，望著屏幕發(fā)呆。

    對面做東請客的人不樂意了。

    “咳?！?/br>
    林樘輕咳一聲：“菜不好吃？”他打了個響指：“waiter，menu！”

    “不用不用，光桌上這些已經(jīng)吃不下，節(jié)約點(diǎn)糧食吧?！焙无堪蔡ь^，朝對面的人嘆口氣：“你前兩天把人得罪了，我想對人家道個歉都找不到人，正郁悶著呢?！?/br>
    “我得罪人？”林樘奇怪：“我得罪誰了？”誰有這個榮幸被他得罪？

    何蘅安白他一眼：“我鄰居，秦照?！?/br>
    林樘長長地“哦”了一聲。

    “那個窮鬼啊。”林樘光明正大地對不在場的某人進(jìn)行人身攻擊，接收到何蘅安涼颼颼的視線，他聳聳肩，坦然：“本來就是窮鬼，他肯定買不起嘉心苑的房子，一定是租的，對嗎？”

    何蘅安沉默。

    “你看，我說中了吧，”林樘戴上手套，一邊給何蘅安剝蝦，一邊教訓(xùn)她，“這種租戶來歷不明，沒必要和人家做鄰居，說不定他想打你的主意，還想偷你的錢呢?！?/br>
    “林樘，我發(fā)現(xiàn)老宋一直不待見你，不是沒有原因?！?/br>
    林樘聳肩：“我無所謂啊。以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總比被別人耍了，自己倒霉的好?！?/br>
    秦照才不是那樣的人。

    何蘅安瞥了一眼他放進(jìn)自己碗里的蝦，一口都吃不進(jìn)去。她果斷地拿起手機(jī)，給秦照寫了一條短信。

    【今天在甜點(diǎn)店買蛋糕，沒看見你上班，你請假了嗎？】

    林樘眼尖，她的訊息還沒點(diǎn)下“發(fā)送”，被他伸手一把奪過。

    何蘅安生氣：“你干什么！”

    “發(fā)什么短信啊，我?guī)湍憬o他打個電話，”看見何蘅安憤怒的目光，林樘做了一個向上帝發(fā)誓的手勢，笑，“我保證不在電話里罵他，我請他一頓飯，專門向他道歉好不好？”

    見鬼了。

    你有這么好？

    何蘅安懷疑。

    “我還不至于那么沒風(fēng)度，說到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既然你過意不去，我當(dāng)然要為你向人家道個歉?！绷珠搪柤?，一副你不信我，我也沒辦法的表情。反正她的手機(jī)在他手上，他只要按下?lián)芴栨I，一切搞定。

    “嘟，嘟，嘟……”

    電話響了好一會，那邊才接起。

    “何醫(yī)生？”聲音聽上去遙遠(yuǎn)而單薄。

    林樘看了一眼對面的何蘅安，微笑，點(diǎn)了免提。

    “你好，秦先生嗎，我和安安正在吃飯?！?/br>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下來。

    嘖嘖，這就沒話說了？

    怎么不罵他兩句？比如說何醫(yī)生的手機(jī)怎么在你這個王八蛋手里，你打電話過來是特意挑釁的嗎，小心老子揍你個屁股開花，之類沒品的話。

    居然什么也不說。

    慫逼。

    林樘感到幾分失望。

    說話啊。何蘅安用口型暗示他。林樘做出一個“噓”的手勢，示意她別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