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你的結(jié)果好不好？”

    秦照想了想：“可能……不太好？但在獄里，我算不錯的。”

    這種比較方式……

    何蘅安笑了：“我不需要知道?！?/br>
    “為什么？”

    她踮腳，拍拍他的臉：“因為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啊。”

    量表反映的是當(dāng)下的狀態(tài)。

    她剛剛才想通這一點。這份測驗?zāi)没貋?，她想給秦照做，不過現(xiàn)在她突然發(fā)現(xiàn)沒必要。

    她的心態(tài)不正常，她不能把他當(dāng)測試者，甚至病人。

    秦照需要的也不是它們。

    “去吃飯吧。”何蘅安親親他的臉蛋，結(jié)果被秦照抱上書桌，狠狠啃了一頓，親到她大腦缺氧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他很少做這樣略顯粗暴的舉動，除非他真的很開心。

    謝天謝地，他沒看見她的抽屜里還放著“offender reentry: a storm overdue”、“ transitions from prison to unity: uanding individual pathways”、“ making good: how exvicts reform and rebuild their lives”、“ youth offender reentry: models for intervention and dires for future inquiry”以及“國外出獄人社會適應(yīng)研究及對當(dāng)代中國的啟示”這種文獻。

    等明天把他趕回家，她就把它們都燒掉燒掉，絕對不能留下蛛絲馬跡被他發(fā)覺。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時，卡文了，real痛苦

    ☆、第33章

    “我再也受不了了！”

    一個穿著運動鞋、牛仔褲和夾克外套的中年男性大叫著闖進何蘅安的咨詢室，他雙手往上一拋，把懷里胖胖的灰色皮毛的大貓丟出去。大貓“喵”的一聲，輕輕巧巧躍至何蘅安的桌上，rou墊踩著何蘅安的文件走了兩圈，尾巴高高豎起，大大的貓眼打量著她，警惕地喵喵叫兩聲。

    何蘅安立即站起身后退兩步，向這只貓表示，她對它毫無惡意。

    “胡先生，最近好嗎？”她向闖入的中年男性打招呼。這是曾經(jīng)那位有強迫癥傾向的網(wǎng)絡(luò)科技公司老總，和第一次見他時那副西裝革履，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停整理袖口的樣子相比，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稱得上休閑隨意。

    起碼他再也不會聯(lián)想到自己的袖口如果有一個褶，就代表家里人會出一件禍?zhǔn)?，因此焦躁不安，一刻不停地理平襯衫的袖子。

    他最近狀態(tài)不錯，兩個多月都沒有再來過咨詢室。誰知道昨天突然預(yù)約，今天過來，一進門就雞飛狗跳。

    “貓貓，快到我懷里來！”這位胡總根本不理她。明明是他自己把貓扔掉，現(xiàn)在卻又大驚失色，急急忙忙跑過來抓住貓的后頸，把它提溜到自己懷中。

    “喵。”這是一只血統(tǒng)純正的英國短毛貓，被養(yǎng)得很胖，毛色光亮。它起先受到驚嚇，被胡先生抱在懷里依然不安分亂動。不過被舒服地撫摸幾下后，漸漸瞇上了眼，開始打瞌睡。

    老胡長舒一口氣。

    不等何蘅安詢問，他自己一股腦，如竹簡倒豆子一般全說出來。

    “不把這只貓抱在懷里，我總覺得我女兒一定會出事！”老胡憂心忡忡地報告。

    這只貓本來是他女兒養(yǎng)的寵物。過完年之后，他女兒參加一個出國交流學(xué)習(xí)的項目，要離開半年，把貓交給爸爸養(yǎng)，并且仔細寫明了每日喂養(yǎng)流程和各種注意事項。女兒不知道自己老爸有輕微的強迫癥，因此養(yǎng)貓教程寫得無比詳細。

    起先老胡養(yǎng)得好好的，每天帶只大貓去公司還挺開心。

    后來有一次，看見女兒交流去的那所學(xué)校發(fā)生了槍擊案，雖然女兒在微信上說她沒事，還要和他視頻，讓他把貓抱在懷里讓她瞧瞧?？墒且曨l完之后，老胡心里怎么都不舒服，非要抱著貓才感覺好一些。

    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胡給自己建立了新的暗示機制。不按照女兒寫的喂養(yǎng)事宜養(yǎng)貓，女兒就要出事，不把貓抱在自己懷里，女兒就要出事。如果貓生病，那更是不得了，鐵定女兒也生病了！

    他吃飯要帶貓，上廁所要帶貓，睡覺要帶貓，公司開會要帶貓，去見客戶也要帶貓。為此他根本不敢坐飛機，因為坐飛機必須把貓托運！

    “何醫(yī)生，我是不是強迫癥復(fù)發(fā)了？”老胡忐忑不安。

    這是一個有趣的怪圈。當(dāng)強迫癥緩解時，老胡開始擔(dān)心癥狀這么久沒出現(xiàn)，會不會再次出現(xiàn)？貓和女兒的事情是一個契機，讓他擔(dān)憂許久的癥狀以另一種方式出現(xiàn)，然后他又開始新一輪的恐懼強迫思維。

    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何蘅安沒有回答老胡的問題。

    她認為這次老胡的表現(xiàn)，和以往根植于內(nèi)心深處，由于早年經(jīng)歷所致的恐懼、焦慮、不安有所不同。

    何蘅安盯著老胡懷里，瞇著眼打瞌睡的大胖貓，半晌，她忽然說：“你給這只貓拍張照吧！”

    “啥？”

    “拍了給你女兒發(fā)過去?！?/br>
    “??？”

    何蘅安笑笑：“試試。”

    “現(xiàn)在？”老胡懵逼。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手機，一只手抱著貓，一只手姿勢別扭地舉著手機，給大貓拍照，然后在微信里發(fā)出。

    美國那邊正是晚上，女兒回信很快，發(fā)的是語音：“爸，大咪被你養(yǎng)得真好，好可愛！我想它，也想你了，老爸么么噠！”

    老胡點開語音聽完一遍，又聽一遍，猶覺不夠，于是再聽一遍。

    他一手抱貓，一手捧著手機，瞇著眼笑起來。大咪懶洋洋睜開眼，伸出貓爪想碰一碰主人的手機，老胡拍開它的爪子，自己忙著用單手打字，跟女兒交流養(yǎng)貓心得。聊著聊著，這只貓就被放在老胡的大腿上，起先老胡還摸它兩把安撫，后來兩只手都用上打字，大咪被冷落，不高興，于是自己跑了，窩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老胡完全忘記他的本意是咨詢。他不僅冷落了大咪，也冷落了何醫(yī)生。

    何蘅安不打擾他，干脆也低頭看手機，她忽略秦照發(fā)過來的幾十條微信消息，點開那個h5鏈接。

    過了好一會，和女兒聊天結(jié)束，老胡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抱歉啊，何醫(yī)生，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給貓拍照。”

    “哦，對。誒，大咪呢，大咪，過來！”老胡走過去把大咪從沙發(fā)上揪起來，抱進懷里。

    這一次他的腳步從容得多，表情也很和緩。

    “你覺得這個怎么樣？”何蘅安點開手機里一個她剛剛制作完成的小動畫。非常簡單的黑色線條簡筆畫，表現(xiàn)一個男人走進門后哇哇大叫丟開貓咪，然后又緊張兮兮到處去撲貓的過程。

    “這，這不就是我嗎？”老胡愣了半晌，從旁觀者的角度看自己，感覺挺好玩，他饒有興趣地坐下：“這是你們咨詢所新開發(fā)的治療軟件？有什么用？”

    何蘅安搖頭，笑：“一個朋友的練手之作，你焦慮的時候不妨把自己焦慮的表現(xiàn)用某種形式記錄下來，比如拍攝或者畫下來。因為你目前的情況和貓有關(guān)，可以把你的記錄給你女兒發(fā)過去，就像現(xiàn)在這種，一個簡單的小動畫，她大概也會覺得很有意思?！?/br>
    老胡盯著何蘅安的手機屏幕，興致勃勃：“這個是怎么做的，我能試試嗎？”

    *

    秦照從肩膀上卸下一袋面粉。

    當(dāng)他家安安寶貝坐在窗明幾凈、環(huán)境溫馨的咨詢室里為人排憂解難的時候，他在街角甜品店干苦力。

    不是秦照不上進，他想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但是房東催交房租催得兇，繳費期限緊，目前只有甜品店長愿意預(yù)支他一個月工資。

    他絕對不會向何蘅安求援。

    他不希望在她心里樹立起一個無法融入社會的典型出獄人形象。就像她抽屜里那些文獻調(diào)查中最缺乏社會支持系統(tǒng)的那些人，因為不被接納，最終再次入獄。

    他看見了那些文字，可是他不敢和安安提起這個話題，就讓他一直裝傻好了。

    店長很歡迎秦照繼續(xù)回來工作，不過她意識到這個帥哥留不長，看他干一段時間就辭職便知。于是，這次只拿他當(dāng)臨時工，而且臟活累活都丟給他干，秦照再也不是那個只需要負責(zé)收銀和對顧客微笑的“招牌花瓶”。

    “男人嘛，就是要吃得起苦，耐得了勞。”店長拍拍秦照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他：“二樓的地板還沒拖?！?/br>
    “知道了。”秦照從庫房出來，拍了拍身上殘留的面粉灰，又去工具間拿拖把。

    他試著在網(wǎng)上投簡歷，什么銷售、市場推廣、咨詢顧問，只要看人家寫的工資高，他就去投?？墒撬灸芘懦鈱⒁粯硬辉趺礃拥漠a(chǎn)品，說得天花亂墜的營銷方式，甚至看不起給他面試的所謂經(jīng)理，覺得人家水平low。

    他不喜歡賣東西。

    他的眼光高，可是學(xué)歷只是函授的大專，職業(yè)經(jīng)歷一片空白，就算把發(fā)傳單、送快遞和收銀的這種兼職寫上去，也顯得十分寒酸。

    常常在簡歷關(guān)就被篩掉。

    有時候好不容易過了簡歷關(guān)。面試的時候，人家問起來他28歲以前在做什么工作，他說……坐牢？

    面試官一臉懵逼。

    然后就沒有大一點的公司肯要他了。

    他當(dāng)然想過投自己喜歡并且擅長的it方向。

    可是人家要么要求從業(yè)經(jīng)驗至少2年以上，要么要求名校畢業(yè)，或者碩士以上學(xué)歷。

    他沒有一樣條件符合。

    秦照很沮喪。

    他覺得自己想養(yǎng)安安的夢想好遙遠，遙不可及。

    他不敢跟安安說，只能先在甜點店干著，把下個月的房租先交上。

    下了班以后，再在網(wǎng)上投投試試吧。秦照給自己鼓勁。

    這時候，手機響了。

    安安嗎，她回他消息了？

    秦照立即從圍裙里掏出手機，和何蘅安在一起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yu求更多，每分每秒的分開都是煎熬，那些藏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無法滿足他。

    她會不會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怕？

    滑凱手機一看，失望。

    “路小菲，有事？”

    “秦照呀，是我是我。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片子過審了！明晚八點，鎖定xx頻道xx欄目，記得準(zhǔn)時收看哦！”

    今天總算有一件好事。

    秦照的眉目舒展開：“謝謝你?！?/br>
    “不客氣……哦不，你的確應(yīng)該謝謝我，如果沒有我，你和安安怎么會這么快……嘿嘿嘿。”路小菲的聲音從手機里聽來十分猥/瑣。

    秦照詫異：“她告訴你了？”

    “當(dāng)然了！我和安安之間，絕對沒有秘密，ok？”

    秦照的唇角微微勾起：“謝謝?！敝x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他喜歡她把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昭告天下，越多人知道，他越開心。

    “哦，對了，線人獎勵照規(guī)定是要給的，你把□□號發(fā)給我，財務(wù)那邊會統(tǒng)一劃賬。”

    “我說了不用?！?/br>
    “要的要的！你不肯說就算了，我直接寫安安的□□號，反正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