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李咎小聲說:“賭坊四周的墻壁上都設了機關,除了大門,沒有別處能進來。” 風七問:“這賭坊誰開的?” 李咎搖頭說:“賭坊主人身份神秘,至今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br> 風七問:“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李咎苦笑說:“我三叔好賭,沒錢了就問我借,也帶我來過?!?/br> 這時已經走到了第二道門門口,小廝掀開門簾,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李咎警告風七道:“別說話?!?/br> 有個睡眼蒙朧的賭客就站在門簾后伸懶腰,然后和李咎撞了個滿懷。李咎皺了皺眉,看清了賭客的長相,驚訝道:“黃二哥?” 賭客也一驚,連忙揉揉眼睛道:“李、李御我、我我我那個我……” 李咎說:“我回去不說就是?!?/br> 賭客松了一口氣,突然看見了站在李咎身后的風七,于是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李咎,說:“你不說,我也不說,心知肚明,心照不宣?!?/br> 李咎問:“你在這里賭了多久?” “三天?四天?不記得了,總之輸光了?!辟€客說,“我現在要回去睡覺嘍!” 說著他又撞了一下李咎,和他擦肩而過。 李咎對風七說:“這是金刀黃家的二公子,他父親和家父很熟。” 風七問:“他干嗎那樣笑?” 李咎說:“不知道,別理他。” 深水賭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在賭,時時在賭。在風七看來,這賭坊大概比皇宮還要豪華,雕梁畫棟,燈火輝煌,雖然有點兒烏煙瘴氣,而且賭客們扯著嗓子嘶喊,牌九、骰子、麻將轟隆作響,吵得很。不過這里最大的好處在于里面有吃的,一條長桌上擺著上百只碟子,里面干果、鮮果、零嘴兒一應俱全。風七雖然收到了李咎的眼神警告,但還是跑上前去抓了兩把。 小廝引領他們穿過幾間人頭攢動的大廳,來到一間人稍微少些的房間,客氣地問:“貴客喜歡玩什么?雙陸、骰子、馬吊、牌九……” 李咎打斷他:“除了這些呢?” “除了這些?”小廝問。 李咎回到走廊,指著盡頭的一扇黑漆大門說:“里面是什么?” 黑漆大門前也立著兩個大漢,兇惡的程度比門口迎賓的那個有過之而無不及,門口那個好歹有點兒市井氣,這兩個顯然是正宗的武林人士了。 小廝跟著出來一看,滿臉賠笑道:“貴客,里面不能進去。” 風七問:“為什么?” 小廝說:“因為后面是賭大的?!?/br> 風七問:“什么叫大的?” “前面是賭銀子、賭金子、賭家宅,后面是賭老婆親人、賭恩人仇家,還有賭命了?!毙P說。 賭命? 風七和李咎對視一眼,如果刀紅綾真的在深水賭坊,那只會被藏在這賭命的地方! 風七問道:“小哥,我不賭,我進去看看行嗎?” 小廝笑道:“不行的,小公子你什么都不賭,那門口的烏嶺雙煞就不會放你進去?!?/br> 李咎說:“我賭了?!?/br> 風七驚問:“你賭什么?賭老婆?你有老婆嗎?” “沒老婆也能賭?!崩罹虒πP說,“煩請小哥帶路,我進去后看見合適的就賭?!?/br> 小廝笑道:“貴客好魄力,既然如此,那就請進吧?!?/br> 說著他就引著李咎和風七往黑漆大門走去,烏嶺雙煞沒有攔他們,而是又搜了一遍身。 穿過黑漆大門,是一條光線微弱的長廊,最前方有一扇朱漆大門。朱漆大門前依舊站著兩個人,小廝介紹說:“這是青嶺雙煞。” 青嶺雙煞還是搜身,連頭發(fā)也被解下來看有沒有藏暗器,風七都被搜煩了。 進了朱漆大門,終于來到一個大園子,典型的蘇州園林模樣。九曲回廊,假山堆石,流水潺潺,屋上有黛瓦綠苔,墻角有修竹芭蕉,園景間點綴著蔥蘢的草木,要不是他們從大門進來,怎么都想不到這樣雅致的去處竟然屬于一個賭場。 一路過來,看見園內至少散落著十多個小亭子,有的位于假山頂,有的位于小湖邊,還有的在竹林,亭子周圍用竹簾蒙著,里面都影影綽綽的有人。每一間亭子外面都立著一個男子,戴著黑帽,穿著黑衣黑褲。 他們走進園子深處的竹林,來到一間無人的小亭子。小廝與亭外的中年男子耳語了片刻,就向李咎他們告辭,說自己只管外場。中年男子迎上前說:“貴客……” 突然他身后一陣喧嘩,有個人大吼說:“賭不起就不要賭!”隨即聽到巨大的落水聲,高處假山上的亭子里跳下來兩個人,齊齊掉到水中后互相痛打,翻來滾去,一副要致對方死地的模樣。 假山亭子邊的黑衣男子著急地勸道:“二位有話好說!龍老板,陳大俠,有話好謝啊!” 十多個守衛(wèi)紛紛沖上來,將水里的兩個人拉上來,那倆家伙上岸后還在互相亮招,“猛虎掏心!”“猿臂飛山”“驚風急雨!”…… 黑衣男子指揮說:“快,給二位大俠拿干布來,要軟和的,拿新衣,拿熱湯!” 所謂的龍老板和陳大俠均是鼻青眼腫,擦干身體又想扭打在一起,黑衣男子一手拉一個,說:“一位大俠消消氣,換下濕衣裳,喝杯熱茶?!?/br> 他接著說:“東家定了規(guī)矩,深水賭坊內只能文賭,決不能武賭,但凡在賭坊動手的,終生都不能再進入,所以二位喝完了茶,就請吧?!?/br> “什么破規(guī)矩?"龍老板吼道,“叫你們的東家出來!” “就是,讓他出來!”陳大俠幫腔道。 黑衣男子搖了搖頭道:“東家事務繁忙,恐怕不能待客。” “你!”龍老板作勢要砸東西,突然感覺手腕一陣鉆心的疼痛,那黑衣男子竟然緊緊扣住了他的脈門,黑衣男子哪里是什么賭場的伙計,分明是不知從哪里請來的高手!龍老板頓時軟了,灰溜溜而去,陳大俠見他走了,也不自討沒趣,大聲說著臨跑之前的場面話。 這時,有人發(fā)出了一聲刺耳的嗤笑。李咎和風七轉身去看,發(fā)現是個瘦高個子的青年,除去那只顯眼的鷹鉤鼻子和過于長的下巴,他的長相還算不錯,一身的錦衣華服。 中年男子小聲地介紹:“他叫毒公子,是玉山毒夫子的徒弟?!?/br> “毒公子?”風七冷笑,“他是毒公子,我就是毒老子。” 毒公子顯然聽到了這句話,狠狠地剜了風七一眼,若不是在賭坊內場動手就會被趕出去,他肯定抓一把毒粉兜頭撒在風七臉上。 中年男子把李咎和風七重新引入亭子,說:“二位是第一次來,只能多聽我啰唆兩句。我們深水賭坊不比其他地方,在這里賭錢,幾萬兩黃金都不算什么,倒是賭其他的要分外小心,要守規(guī)矩?!?/br> 于是李咎和風七就聽了一大堆的奇聞逸事。 有一次“凌絕圣手”要請“震河東,辦一件難事(這也算是賭命的一種),震河東不愿意,凌絕圣手便邀請震河東來賭,順便把家里十二個小老婆都輸給了他,震河東便去辦了,他斷了一條腿,然后帶走了凌絕圣手的十二個小老婆。 比如“天合幫”的幫主和“水泊寨”的大當家有世仇,害得兩家年年血斗,死傷無數。后來兩人在大賭坊的主持下賭了一把,約定誰輸誰自盡,好讓兩個幫派冰釋前嫌。結果天合幫輸了,幫主非常霸氣地抹了脖子。 還有“尸毒老蠹”和“毒公子”打賭,說毒公子不可能認識他身上帶的一百種毒藥,結果毒公子不但一一說出了毒藥的名字,連帶它們的藥性和來歷都清清楚楚。尸毒老蠹無地自容,當天就宣布退出江湖,躲回關外去了。 …… 所謂的規(guī)矩,就是不能動武,愿賭服輸。 風七不屑道:“什么毒公子,我看是娘娘腔!” 年男子說:“毒公子倒真有點兒古怪,他在賭坊住了有半個月了,賭了十場,贏了六場,輸了四場。但凡他輸了的賭,那贏家卻總是隔天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他本來輸了一條胳膊、三個小妾,這下全部不用給了?!?/br> 風七說:“這有什么古怪,他下毒害死的唄,你們趕他走得了。” “可是他沒有動武?!敝心昴凶诱f,“按賭場規(guī)矩,不動武的客人就不能趕走?!?/br> 風七說:“切?!闭f著他看了看李咎,后者也一臉不以為然。 中年男子說:“規(guī)矩說完了,二位若暫時不想賭,可以隨意走動。” “隨意走動?”風七問,“可以看人家賭嗎?” 中年男子笑道:“這是賭坊,當然可以?!?/br> 風七說:“我要去看毒公子?!?/br> 李咎拉住他,低聲問:“看什么熱鬧,不救你師娘了?” 風七和他咬耳朵道:“我?guī)熌锶粽嬖谫€坊,絕對和毒公子脫不了干系。” “你怎么知道?”李咎問。 “直覺?!憋L七神秘地說。 李咎說:“亂找理由……” 風七已經往毒公子所在的亭子去了。 亭子背靠假山,竹簾子細密,風七大搖大擺地掀簾子進去,發(fā)現里面有三個人,除了毒公子,另兩人一個叫什么“徐少俠",一個叫“宋幫主”。旁人觀賭是要合規(guī)矩的,風七朝徐少俠和宋幫主拱拱手,他們也回禮,毒公子傲然獨坐,不給風七一個正眼,風七當然也沒理他。 亭子里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李咎隨后進來,突然朝風七使了個眼色,風七表示他也看見了——角落上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被桌子遮了一大半,像是被褥? 徐少俠先開口:“此物肯定是我的!” 宋幫主粗聲粗氣地說:“那要賭了才知道。不賭認毒藥,還是賭牌九吧?!?/br> 徐少俠說“牌九我玩不好,我們玩骰子吧,最簡單。來九輪,誰的點數最多,此物就是誰的?!?/br> 宋幫主說:“好,但你們不許出老千。” 徐少俠說:“絕對不可能,我立刻喊人拿副新骰子來?!?/br> 一直沒說話的毒公子慢悠悠地道:“新骰子固然重要,但搖骰子的最好也是新人。這位穿紅衣服的小哥,不如請你幫忙搖吧?” 風七穿的就是紅衣服,他聞言一聲冷笑:“要我搖?我可不是賭場的伙計?!?/br> 毒公子也不懷好意道:“賭場的規(guī)矩只是不能動武,可沒說不讓賭客搖骰子。” 風七壞壞地笑了。 李咎知道他要下毒,連忙低聲提醒道:“別亂來,找你師娘要緊,隨便湊一下熱鬧就算了?!?/br> 風七因為問話往前走了幾步,終于看清楚角落上里那團東西,發(fā)現那哪里是什么被褥,分明是個扎緊了口的大麻袋。 是金子嗎?風七心想,這么大一袋,足有幾千兩吧。 他給李咎使眼色,李咎裝作沒看見,心想你在意那干什么?想搶嗎? 宋幫主問:“小哥,你到底搖不搖骰子啊?不搖我來搖?!?/br> “搖!”風七定了定神,說。 他拿了新骰子,擺在桌上待人查看過,便扔進竹筒里搖起來,一直到別人喊停才停。第一把是徐少俠的,是一個五,一個三,一個二,一共十點;第二把宋幫主十二點;第三把毒公子十七點,毒公子贏了。 他罵自己手賤,又搖第二輪,一直搖到第六輪,毒公子已經贏了三把風七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他氣呼呼地收拾骰子,正要搖,卻看見墻角的麻袋動了動——電光火石間他明白了,麻袋里裝的是活物,甚至有可能是一個人! 莫非是師娘! 風七猛地轉頭看李咎。李咎輕輕搖頭,意思是不可能,刀紅綾再不濟,好歹是掌門夫人,不會被人家裝在麻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