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國光門口時候二胖又下來等她了，半個月不見，他白白胖胖的臉倏然消了一些，眼睛下面有了黑眼圈，笑容依舊大大地，他迎了上來，叫顧辛夷把手里的證件帶到脖子上，他還扯了扯自己的證件。

    九月底的陽光依舊燦爛，秋老虎牢牢地控制著江城，國光門口的金屬球閃著光芒，有些許地刺眼。

    她突然就有些不想也不敢進(jìn)去了，這幢建筑熟悉又陌生。

    直到二胖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帶上證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頭。

    “秦教授讓你直接跟著我去實驗室，他已經(jīng)在那邊做準(zhǔn)備了?！倍粥洁洁爨熘?，“顧學(xué)妹，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跟在陸教授手底下做實驗，每天起早貪黑的，人都瘦了一圈了，這個項目是陸教授拿到的，好幾個月了，也沒整出個頭緒來，前幾天秦教授給了我們一個新的方向，今天啊就是來初步測量驗證的。唉，人秦教授剛來的時候，大家伙也都只知道他厲害，沒想到他真心這么牛逼！二十一世紀(jì)小泡利，真不是白叫的啊?！?/br>
    他長吁短嘆著，眼睛里冒出星星來，顧辛夷應(yīng)和著他，只覺得脖子上掛著的證件有千斤重。

    “學(xué)妹，說真的，這次你可真是有福，不知道多少人想搶著在秦教授手底下做事呢，可秦教授就是不帶大伙玩，也就咱們陸教授還有院長能和他說上兩句話?！?/br>
    顧辛夷一愣，輕聲問道：“這次實驗沒有人跟他提申請來記數(shù)據(jù)嗎？”

    二胖挑眉：“有啊，怎么沒有，多了去了?？汕亟淌谡f他已經(jīng)找好人了。記錄數(shù)據(jù)這個活既不累又不難，還能全程觀摩實驗，誰不想來?。俊?/br>
    聽聞他的話，顧辛夷心中微微有些震動，陷入了沉思。

    “你是不是在想秦教授怎么會找你？”二胖揚(yáng)起下巴，得意地問。

    顧辛夷瞪大眼睛，點點頭。

    “依我看哪，是這樣的。”二胖大拇指和食指張開，抵在圓圓潤潤的雙下巴下，做出個萬事洞悉的動作來，“你前一段時間不是幫教授整理資料來著嗎？別看秦教授面上冷冷的，心腸可好了，估計是想用這個來感謝你。我就是因為秦教授的一句話，就轉(zhuǎn)到了陸教授手下。如此大恩大德，只能以身相許了！”

    他笑得憨憨的，顧辛夷頓時打了個激靈，退開一步道：“人家長得漂亮的才叫知恩圖報，你這簡直是恩將仇報啊?！?/br>
    二胖：“……”

    轉(zhuǎn)了個轉(zhuǎn)角，進(jìn)了電梯，走出來之后，顧辛夷只覺得溫度一下降了許多。

    二胖從柜子里拿出兩件白大褂和鞋套來，叫顧辛夷換上。

    離上次來參觀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同樣是二胖陪同，目的卻截然不同。白大褂有些不合身，對她來說過長過大，但似乎有些淡淡的青草香氣，讓人舒適安寧。

    二胖見她換好，上下打量一下，皺著眉頭有些不滿意，忽而又笑起來，從自己口袋里分出一支筆來，遞給顧辛夷道：“裝逼必備。”

    “……”顧辛夷扯扯嘴角，“謝謝學(xué)長?！?/br>
    二胖笑著擺手，和彌勒佛似的，“不客氣不客氣?！?/br>
    走過長長的通道之時，她被幽藍(lán)的光刺了一下眼睛。

    是那間存放大型服務(wù)器的房間，她在這里，再次遇見過秦湛。

    “學(xué)妹，是這邊，快過來。”二胖放低了聲音叫她，“一會老老實實，不亂說話不亂動。”

    他敲了敲門，另一位研究生開了門。

    “師兄好。”二胖叫了句，顧辛夷也跟著叫。

    在這樣的工科試驗基地里，她明媚地像是春天的花，眉梢一粒紅痣都被燈光染上了金色。

    實驗室里的年輕學(xué)生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看著她。

    顧辛夷遵循著二胖的指令，不亂說話不亂動。

    “到這里來?！鼻遒统恋穆曇繇懫?。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xué)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表白日記】：

    她又摸了我左邊大腿根，這次接觸面積是剛才的三倍有余。

    我只顧著感受，沒來得及精確計算。

    愛情果然會讓人喪失理智，包括我。

    老陸手底下除了二胖沒一個是好的，不過——

    她身上穿的那件白大褂，是我昨天穿過的。

    沒洗。

    (。vev。）

    ☆、第27章

    “到這里來。”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抬起頭，秦湛穿著白色大褂，單手插著口袋，站在光學(xué)儀器前，目光卻直直地聚在她身上，眉峰皺起，似是有淡淡的不悅。

    隨著他的言語，研究人員紛紛收回了視線，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各自做著自己的準(zhǔn)備。

    顧辛夷走到他身后，他右手食指有節(jié)奏地敲著太陽xue，視線在她身上游移，從上到下，最后凝固在了她的前胸。

    她下意識地垂頭含胸，臉上飛上兩片紅云，僵在原地，不敢動作。

    秦湛伸出了手。

    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指甲圓潤，離她很近。

    他的目光太過灼人，顧辛夷能感受到周遭又有人偷偷地觀察著這邊。

    “咔嗒”，他取下了她胸前口袋掛著的黑筆，二胖讓她拿來裝逼的那支。

    秦湛將它遞到陸教授邊上，道：“你學(xué)生的?！?/br>
    老陸聞言，慢慢吞吞地挪著步子過來，慢慢吞吞地叫了二胖，最后轉(zhuǎn)了一圈，又慢慢吞吞地對著她道：“小姑娘這衣服不錯啊，人長得漂亮，穿紅的好看，穿白的也好看。”

    他把目光投降秦湛，秦湛很是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嗯?！?/br>
    ?。?/br>
    這白大褂整整大了幾個碼，光袖子她都卷了不止一次，這也算是不錯？難不成，這是教授們的“迷之審美”？

    顧辛夷打了個哈哈，謝過了陸教授的夸贊，秦湛將一張表格遞給她，夾在記錄本上，又從他的口袋里將他的筆一同遞上：“我喜歡這支筆?！?/br>
    “哦?！鳖櫺烈狞c點頭，有些不明所以，忽而又想到天才總是有些屬于自己的怪癖后便又釋然了，她看著這張項目細(xì)致的表格，問，“秦教授，我需要做什么？”

    “一會你按照我說的記錄數(shù)字就可以?！鼻卣块_口。

    她點點頭，此時正巧到了一點整，陸教授清了清口氣，開始了對實驗的陳述。

    他們要做的是“基于等離子渦旋棱鏡的軌道角動量模式測量”，陸教授將這幾個月來的工作情況和突破闡述，此前，他們已經(jīng)嘗試過幾種不同的方法，部分以失敗告終，而其余則需要更大的資金投入，才能進(jìn)行后續(xù)研究。秦湛為他們提供了新的方法——利用pvl來測量oam分布的方案。

    陸教授說道此處臉上滿是再贊同不過的笑容，連眉毛都在抖動，他讓秦湛給大家解釋其中的具體cao作。

    秦湛站在原地，單手插著口袋，模樣平靜，毫無波瀾地道：“利用pvl這個結(jié)構(gòu)，不同的oam模式將被映射成不同的貝塞爾函數(shù)，通過將總的強(qiáng)度分布反向分解成這幾個貝塞爾函數(shù)，我們可以同時檢測出oam模式的振幅分布和相位分布。如果假設(shè)成立，那么便可以通過一次測量檢測出混合oam模式的分布，而且方案尺寸小，易于集成，相較而言，更有優(yōu)勢?！?/br>
    字字珠璣。

    明明是平淡的語調(diào)，卻莫名有了鏗鏘的抑揚(yáng)頓挫。

    顧辛夷看著手里的表格，抿抿唇。

    余光里秦湛長身玉立，像是有光華在他身上流轉(zhuǎn)，耀眼奪目。

    他就站在她眼前，卻遙遠(yuǎn)地像是在天邊，連聲音都冷淡疏離。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他們都在細(xì)細(xì)回味著，連一向嘻嘻哈哈的二胖都嚴(yán)肅認(rèn)真了起來。

    顧辛夷突然很想逃離這個陌生的房間，這里滿是精密的光學(xué)儀器，每一個部件都十分昂貴，實驗室設(shè)計簡單，但光線都有細(xì)心的布置。

    他們每天與這些東西打交道，觀察現(xiàn)象，記錄數(shù)據(jù)，而她連最簡單的電路板插線都完成不了。

    她突然覺得已經(jīng)痊愈的右手食指又有些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間。

    正當(dāng)她胡思亂想之際，秦湛突然靠了過來，輕聲說道：“他們和你一樣，其實也都聽不懂?！?/br>
    Σ(°△°|||)︴什么鬼！

    顧辛夷連忙又看了看一臉嚴(yán)謹(jǐn)?shù)亩?，頓時疑惑：“可他們……”

    “不懂可以學(xué)，不會可以問。有時候事情沒你想的那么苦難。”秦湛微微一笑，指著自己道，“我可以教你?！彼⒉皇撬澜缰獾牧硪粋€存在，他可以成為她路上的領(lǐng)航人。

    他這一笑，簡單干凈，又帶著清貴的氣質(zhì)，明明穿著和眾人一般的白大褂，卻瀟灑非常。

    顧辛夷連忙垂下頭，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來，沒有再言語。

    她的頭發(fā)因為實驗室規(guī)定被盤起，右耳附近的一顆小小紋身若隱若現(xiàn)，秦湛的眼神突然溫柔起來。

    “秦湛，開始吧?！标懡淌诤傲艘宦暎瑢⒍梭@醒。

    秦湛收回了手，正正神色，朝老陸走去。

    顧辛夷也拿著實驗記錄紙，跟在后頭。

    實驗進(jìn)行地異常順利，秦湛先將實驗做了一遍，再讓一旁的研究生來動手cao作，他和陸教授則在一旁指導(dǎo)。

    顧辛夷細(xì)心地記錄著每一個從秦湛嘴里吐出來的數(shù)字，再一絲不茍地填進(jìn)表格里。

    那些棘手的問題在他眼里都不再是問題——

    他似乎強(qiáng)大地?zé)o所不能。

    顧辛夷握緊了手里的黑筆，已經(jīng)填到最后一組數(shù)據(jù)了，秦湛突然叫了她一聲，“你來一遍?！?/br>
    “我？”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曾經(jīng)在他面前燒毀了一塊電路板，他還敢讓她來做這樣級別的實驗？

    秦湛點點頭，從她手里將記錄紙抽出來遞給陸教授：“我和你一起做。”

    陸教授笑瞇瞇地也點點頭，道：“對對對，小姑娘也來?！?/br>
    顧辛夷試探著看向秦湛，他的目光祥和安寧，像是貝加爾湖的水，讓她莫名有了勇氣，她走上前，努力回想著他們剛才的cao作，一步一步地進(jìn)行著實驗。

    偶爾有回想不起來的地方，尚未等她開口，秦湛便會主動上手幫忙。

    沒有分毫差錯，每一步都精確到位。連空氣波動和光線傳輸都很給力，誤差十分之小。

    當(dāng)秦湛念出最后的結(jié)果時，顧辛夷忍不住沖他笑。

    秦湛勾勾唇角，眼睛里都是笑意。

    陸教授為他們記下了最后一組數(shù)，并在最后的簽字欄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拍下了照片。

    下午四點半，實驗全部完成，一行人整理完畢后，走出了實驗室。

    在走廊盡頭脫下白大褂和鞋套時，顧辛夷又聞到了不合身的衣服上面淺淺的青草香氣，跟她的心情一樣好。

    “到我辦公室來。”秦湛對她說，他靠得有些近，似乎也有一股青草氣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