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愉快地合作了有五六十年，直到有一天我暴露了身份，他二話不說就和我翻了臉。

    他還是那么聰明，算無遺策，和他一起坑人很開心。但等到和他刀劍相向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這場架打得真是【嗶】了狗了。

    我甩脫他們離開。就這樣了，從此不再相逢，亦不再聯(lián)系。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

    這個渾身是謎一點兒也不像個和尚的和尚有那么一刻真的像是高高在上的佛，用一種洞察一切的眼神憐憫我的無知。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面無表情地退出了這片桃花林。

    出去的路短了很多，一步跨出就到了門口。我回頭看了一眼，背后是大開的紅漆木門，門內(nèi)香燭星火映亮正對著門的佛像，下方放著三個蒲團。領(lǐng)我到桃花林的小沙彌立在佛像左側(cè)，雙手合十，默默念著佛經(jīng)。

    他光光的、rourou的腦袋在燭光下白嫩得像嬰兒的后頸，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我頗有些遺憾地打算離開，但先前被拒絕入內(nèi)的幾人圍了過來，以小蘿莉為首，整整齊齊地九十度鞠躬，然后保鏢們保持彎腰的姿勢不動，小蘿莉“咚”地跪下了，“砰砰砰”給我磕了三個響頭。我看不見她的膝蓋情況如何，但是抬頭的時候小蘿莉的額頭已經(jīng)磕出了烏青。

    真·一言不合就磕頭。

    “請大師……救救我父親?！毙√}莉哽咽著說，“請您一定要救救他?！?/br>
    我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很多很多年前，那個同樣跪在我面前磕頭，求我放過他師父的那個小孩子。他的年紀(jì)遠比這個女孩小，但眼睛里充斥著對世界和生人的警惕，肢體憔悴而疲倦。

    那是我犯過的最嚴(yán)重的錯。我應(yīng)他所求放過了他的師父，但我不應(yīng)該帶他走。他是個好孩子，和我不是一條路。

    我問她：“怎么了？”

    “爸爸已經(jīng)昏迷了兩個月……是在晚餐時間突然昏迷的。我們?nèi)チ俗詈玫尼t(yī)院，做了最好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所有醫(yī)生都說他只是睡著了，至于為什么一直不醒過來根本找不到原因?！毙√}莉可憐兮兮地說，又伏倒在地，從喉嚨中擠出破碎的、風(fēng)中殘火般的音節(jié)，“后來幸蒙高人指點，尋找得道高僧驅(qū)邪?！?/br>
    “所以你們就到這里來了？”我說，“可是關(guān)我什么事??？”

    小蘿莉輕聲說：“這是我們第二次來了。上一次來的時候，小長老說我們于此處有緣，但時機未到，要我們今日再來。今日我們來了，小長老又說與我們有緣的不是廟中的和尚，還說我們來早了半分……”

    明白了，然后你們一出門就看見我了，一路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我說：“既然和尚說我們有緣，那就走吧?！?/br>
    下了山，保鏢開車送我們到了最近的一家醫(yī)院。

    小蘿莉父親的病房在最高層，一間病房里塞了五六個頭發(fā)花白的醫(yī)生，激烈地探討著什么。一個中年男人渾身貼著小磁片躺在床中央，床邊是各種用來監(jiān)測的儀器，顯示屏上線條波動。他掛了一瓶水，應(yīng)該是葡萄糖，或者營養(yǎng)液什么的。

    在我站在一邊看的工夫，那些小聲吵嚷的醫(yī)生全都排好隊出去了，整個房間只有我和一位為中年男人擦洗身體的護士。小蘿莉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我，我沖她招手，她就連蹦帶跳地朝我撲了過來。

    一路上我們互通了姓名，這個嬌滴滴的小蘿莉有一個一點兒也不軟萌的名字，叫諸啟堯。

    “怎么樣？英英jiejie？我爸爸還好嗎？”她頗為急切。

    “放心好了，”我說，“他好得很，可能醒過來會有點營養(yǎng)不良——我保證這是最嚴(yán)重的毛病，以及醒來后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吃辛辣和過于油膩的食物——你們都知道對吧？”

    諸啟堯笑起來，左臉上一個深深的酒窩，“我們知道?！?/br>
    我請他們都出去，決定速戰(zhàn)速決，快點解決這個躺在床上的小問題。

    她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這個男人身上的問題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邪魔入體而已，還不是一個成了氣候的惡魔。正是因為這個男人擁有不錯的意志力和弱小的血rou之軀，才會和妄圖侵入他頭腦的惡魔斗到昏迷不醒。

    一刀的事情。

    我拿出我的刀，然后立刻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不對。

    這把本該無鞘的刀，竟然套上了木鞘。

    它看上去和這把刀如此默契，就好像它本就是為這把刀準(zhǔn)備的，只是很多年里一直沒有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233333

    第39章

    上次去加州解鎖了修為，我記得我在世界范圍內(nèi)感應(yīng)到的修士和異族大概有上億，排除掉小嘍啰后力量波動在元嬰期和元嬰期以上的大概有數(shù)千。如果我干掉這數(shù)千，應(yīng)該可以到達準(zhǔn)圣的層次，然后我可以發(fā)下殺愿，立誓殺盡天下之類的，再然后天道就必須相應(yīng)我的誓愿。

    假如有那么比一剎那稍長一點的時間接觸到天道，我就能——別的不說，我起碼能揍它一頓。

    我端詳著木鞘，不得不承認(rèn)它和我的刀是如此相稱，以至于我產(chǎn)生了他們從未分離的幻覺。

    我不喜歡這件事，這把殺心和血腥的刀竟有了刀鞘，就好像否定了刀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死亡，為什么刀會存在于這個世上？李鴻章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道理清楚明白，因為這玩意制造的那一天就是為了死，一旦你擁有它，你就不可以猶豫、悔恨、停滯，你甚至要前所未有地堅定。

    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

    前主人送我這把刀，那時候他要我斬殺無盡海的妖獸。相信我，那兩百年里我們一半在世界上游蕩，一半是在無盡海海邊、海面或者海里度過的，多數(shù)時間里他要我無休止地殺死海中仿佛永無止境的妖獸，殺到后來我習(xí)慣了，居然也還覺得挺刺激。

    馴養(yǎng)一個人是極其漫長的過程，但馴養(yǎng)一個時時刻刻處于擔(dān)驚受怕和性命攸關(guān)的小女孩花不了多少時間。你知道怎樣馴養(yǎng)我嗎？沒關(guān)系，我可以告訴你，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能讓我擁有當(dāng)時的心境了，你可以試試用這招馴養(yǎng)別的女孩或男孩。安全提示，這方式也有極大的危險性，具體參考我和前主人的事跡。

    最關(guān)鍵的是恐懼感，最重要的是權(quán)威感。

    首先是無孔不入的、洶涌澎湃的、聲勢浩大的恐懼。這里的要點是設(shè)置環(huán)境，無盡海如其名，是整個修□□最大的一片海。有多大呢？往后無數(shù)次我曾經(jīng)故地重游，在我接近飛升的時期我還特意來過一次挑戰(zhàn)海的邊界，找準(zhǔn)一個方向后御劍飛行，飛了足足有三十年。換算成一個具體的距離單位，我估摸著是……200億公里，只少不多。

    不繼續(xù)往前走純粹是因為收到了警告。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無盡海是多么的廣闊無垠。雖然我一度相當(dāng)好奇無盡海的對面是什么樣子，另一個世界的大陸構(gòu)成有點像是地球板塊還沒有分離的放大版，卻缺少了西方世界的大陸。也許無盡海對面是西方世界？西方世界會有什么呢？是不是奇幻風(fēng)？我們有修真，有妖怪，他們有魔法師和精靈矮人？

    我不知道。這世界我不知道的還有很多。

    無盡海除了大，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什么東西來了，都不往下沉。除了海中的妖獸，任何東西來這里都會漂浮在海面上。我的前主人就是利用這個特性弄出了一座浮島，我們待在上面，隔絕生靈和人煙，茫然四顧，天青海青，像是頭朝下倒走在天間。

    其實很有一番險峻的美，現(xiàn)在看來，未嘗不是仙境。可我當(dāng)時真是怕極了，我發(fā)誓，走在無盡海面就像走在玻璃棧道上，這片青色的海洋慷慨地向我們展示深處的景象，當(dāng)我走在上面，腳下是無數(shù)猙獰的妖獸，每一個都有幾十個幾百個幾千個我那么大，陰森的尖牙閃爍著寒光。

    他給我了這把刀，要我去殺那些浮上來吃我的妖獸。

    我形容不出來那種戰(zhàn)斗的狼狽，我甚至根本不覺得我是在戰(zhàn)斗，那是一個幼兒在用指甲抵御狼群，剛開始，戰(zhàn)斗形勢是一面倒的，我剛在這頭巨鯊身上添了一道聊勝于無的傷痕，下一秒海蛇就纏住我的腳踝；我才精疲力盡地斬斷蛇尾，另一種劍魚一樣的小東西就躍出水面像我刺來；等我連滾帶爬地躲過這種魚，新的章魚一樣的東西又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