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因為新手打坐是很容易睡著的——某些天賦異稟的除外——尤其是白天做大量的體力活打熬筋骨的孩子,晚上更是嗜睡。有一些孩子能堅持下來,用水磨工夫漸漸學(xué)會打坐,他們也最終能拜師成功,而那些堅持不下去倒頭就睡的、白天也偷偷練習(xí)的,最后則會被遣返回家。 這個入門前的最終測試,就是要為修行所需的心境打下基礎(chǔ),你要渴望一件事渴望得發(fā)狂,又要忍耐每天只花極少的時間追求它。 對,打熬筋骨其實沒什么用,打坐也只是小事,最關(guān)鍵的就是折騰那些很多都是來自窮苦之家,很多來自乞丐窩的準(zhǔn)弟子。就是要折騰你,就是要你忍著,因為你往后要一直如此。 當(dāng)然了這些都是常規(guī)手段,道修里的奇葩分支,劍修們,是不用過這一關(guān)的。 劍修只要找到自己的劍意就行了。 或者我講得通俗一點,他們就是“天賦異稟”的一撮人聚在一起。常規(guī)道修是后天讓自己無情無心,修行途中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像是叛出師門。而他們是生來就這樣,具體情況就好比一個反社會人格建立起來的群落……想象一下畫風(fēng),那是一整個門派的天生神經(jīng)病,而且關(guān)鍵是智商爆表。 少數(shù)還雙商爆表,比如我拜入門下的那個便宜師父。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她只肯按自己想的去做。 我也問了水杏道長究竟是干嘛的,鑒于我根本和他搭不上話的現(xiàn)狀。水杏說他專門管違規(guī)施法,犯了事就關(guān)進地牢,鐵面無私,高冷得一逼,從來不和犯人交談,確切地說一般也不屑和別人說話。 然而我過來之后感覺自己是來度假的。道長從來不管我在干嘛,沒說我不能來也沒說我不能不來,沒課的時候我就通過他用來待客的茶室的那些窗子里出去玩,有時候要是晚上某扇窗戶里風(fēng)景好我也會過去。道長煮茶的時候我去了必然有我的一杯,吃東西也必然有我一份,這個室友除了不說話簡直完美無缺。 但他就是不說話,實在逗得狠了,最多也就憋出兩三個字來。 我雖然也認(rèn)識不少這么不善言辭的,和誰在一起住還真是頭一回。 哦,不,第二回。 還有我的男孩。他也不愛和我說話,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單單不和我說話,還是和誰都不愛說話。 不過我對道長有一點很不滿,他天天都刻他的雕像,結(jié)果其實這座雕像哪兒哪兒都沒變過。今天他修改了一點鼻子的細(xì)節(jié),調(diào)高了鼻尖,明天他就要改回來,然后仔細(xì)雕琢雕像的手腕;后天他又覺得手腕的弧度太深,要磨淺一些;大后天手腕還是改回來,他又著重關(guān)心唇形。 如此周而復(fù)始,刻來刻去,怎么也不厭煩。 這座雕像的材料是一整塊玉石,但這不重要,我看他那架勢,覺得他仿佛也不太關(guān)心刻出來的成果,更像是在不斷摸索要成型的雕像的面目本身。 他像是要刻一個他沒見過的人。 那種感覺又來了。不知為何,看見他專注的臉,我心里抽疼了一下,忽然感到久遠的、曾經(jīng)的悵然。 我不知道可以說什么。有時候一座城市崩潰于巨大的裂痕、滅頂?shù)臑?zāi)難,但城市里所保留的美好回憶,在時光的作用下像蛛網(wǎng)一樣維持了城市的原貌,這城市早已傾覆,但有人反而因此執(zhí)迷不悟。 作者有話要說: ok,今天晚上就可以十二點前更新了。 最遲一點。 第62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按計劃是有番外的,主要是女主在修真界的一些事情,第三人稱,上帝視角或者旁觀者身份,如果你們能接受,會夾雜著正文寫,如果不能,就完結(jié)了再更新。 留言作者統(tǒng)計一下啦~~ 背叛的事件里,無論是背叛的還是被背叛的,都不可以體諒對方。 雖然這背叛其實沒我什么事。我只是參與其中、距離最近的旁觀者,不可逃脫、身不由己。 一千六百年前我被迫跪在某個人的面前,聽他的教誨和斥責(zé),我氣得半死,不承認(rèn)他是我的師父;一千六百年后我被某個人追殺,那人招招殺機,步步欲置我于必死之地,看也不愿看我一眼。 但你終究還沒有修成正果,師父,你不該回答從泠。像當(dāng)年一樣,我拒絕你給我的東西,你說“可笑,外界能人輩出,你算什么”。我最終帶走了乾坤袋,其中丹藥、武器、防身用品玲瑯滿目。 從泠是什么?我曾經(jīng)從正德派前來斬妖除魔的“相識之人”那里聽過。她是你最寵愛的關(guān)門小弟子,她因你一時失誤親眷皆亡,你就接兩歲不到的她入門,為她做過飯,哄過她不哭,還為她講過故事,甚至給她把過尿。 我時常能從旁人口中得知從泠師父的消息,有意或是無意。我從旁人的口中了解這個從泠最親密的人,又在旁人的印象里豐富對他的印象,仿佛隔著時光、隔著記憶、隔著千千萬萬人觸摸一個陌生的倒影。 一千六百年了。這一千六百年我磕磕絆絆竭盡全力活過來,有時候痛不欲生,有時候因為痛不欲生而快樂。生命是一件寶貴的東西,世界也一直很美好,它只是并不對我溫柔以待。我想這不是我的錯,但我難道能說是世界的錯嗎?又或許真的是世界的錯,可世界僅僅于我犯錯。 我心存死志。我早就如此。 不如死在你手上吧。師父斬殺孽徒,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dāng)然,而土生土長接受修士應(yīng)有的教育的從泠,就算是和我一般陷入同種窘境,可能也真的能做得更好。 放棄抵抗的一剎那他的長劍刺穿我的元嬰。 他猛地抬起頭,對上我的眼睛。 疼。太疼了。那感覺就像是一把鈍刀插.入小腹后進進出出、旋轉(zhuǎn)攪動,疼痛的來源遍布全身各地,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經(jīng)脈,每一寸肌rou,從骨髓到皮膚,從頭皮到腳底,像是刀片刮剜像是硫酸侵蝕像是烈火灼燒像是寒冰冷凍……好在頭發(fā)不會感到疼痛,然而我還是覺得疼都要疼死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部表情全都扭曲變形,心下佩服我的前主人被我斬了金丹還能那么鎮(zhèn)定自若微笑以對,也沒有一把把我推出去反而抱得更緊。我還有些佩服我見過的那些遭受酷刑的可憐人們,身為旁觀者我在一邊看著都覺得疼并且嚇得哭昏過去,他們竟然都能咬著牙一聲不哼。我還在想說起來雖然這個世界很折磨我讓我傷心,但我還真沒受到過多少來自軀體的痛苦,也不知道這是太高明還是太仁慈。我想了又想,覺得沒什么可想的了,但我還沒死。 他和我對視。 我和他對視。 這場恰逢其會的追殺里,他只真正看我了這一次。如果他再補上一招我必死無疑,就好比殺人的話捅心最好捅兩刀,一刀就馬上立刻死的非常少,而只這一招雖然希望渺茫但畢竟還未親眼見我斷氣。 他應(yīng)該看著我斷氣,但他沒有。 他又猛地抽出長.劍,頭也不回地御劍離開了。 我躺在地上實話是是一臉懵逼的。這轉(zhuǎn)折有點大,我太疼了,短時間內(nèi)居然沒有看懂。以及我都傷得這么重了,還是沒有和我想的一樣死掉,反而慢慢康復(fù)——我在原地睡了一覺,醒來后已過去二十年,而我被埋在土地里,元嬰恢復(fù)如初。 這天地不要我死。 追殺我的人卻隕落在天劫中,再不復(fù)醒。 我終于看懂了轉(zhuǎn)折,但他已經(jīng)死了。 修真界使我感到困惑,修真界的人和感情也使我感到困惑。這種師徒之情太難以理解,我看懂了,卻想不通。 我懶得再繼續(xù)去想。就這么著吧,稀里糊涂地過去何嘗不是一種答案。我繼續(xù)行走在這片土地上,又過了很多年,那片差點成為我的埋骨之地的國家更換了七位君主,卻依然是那個王朝,連原地雜草亂生的草地也沒有半點變化。我停在這個國家休憩,然后我離開,和往常任何一次一樣。 不過這一次有一點細(xì)微的差別,其實也沒什么差別,我習(xí)慣了這個,總有人試圖殺我,只是在這個國家還沒有遇到過。這一次的幾位道修帶著一個小徒弟,年紀(jì)不大,卻已經(jīng)在煉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