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那樣的話,‘亞馬遜’也就不存在了吧。”塔砂說。 “‘亞馬遜’這個名號不存在而已?!本S克多糾正她,“他們會活著,子孫后代也和普通人類活在一起,不用擔心哪天自己會滅絕。我還以為加入強者當中獲得更好的生活是生物本能呢,啊,去掉那群腦子壞掉的苦修者和狂信徒。” “不,亞馬遜文明會被吞沒,消失,成為傳說,那才是他們拒絕的東西?!彼皳u頭道,“不過跟你解釋也解釋不通,反正你既無法理解當初那些深淵信徒和女巫為什么要反對深淵,也無法理解我為什么喜歡阿黃?!?/br> “這本來就無法理解,加入深淵明明能得到莫大的好處,無盡的生命和力量啊?!本S克多翻了個白眼,“為什么?因為主物質位面的生物喜歡跟自己過不去?因為你覺得老鼠長得可愛?” “理由其實只有一個?!彼罢f,“比起待遇良好的傀儡,我們更喜歡自由意志。” 第21章 備戰(zhàn) 亞馬遜的斥候從軍隊調動中驗證了瑪麗昂的消息,狼人少女和匠矮人收到簡短但熱情的招待,他們暫時留了下來,旁觀了亞馬遜人的備戰(zhàn)。 氣氛緊張卻不慌張,在塔砂看來頗有觀賞價值,像在空中圍觀一個古戰(zhàn)場。這種說法某種程度上沒錯,還是異世界的古戰(zhàn)場呢。地下城按部就班運轉,做完能做的準備,塔砂反而在這大戰(zhàn)的前夕閑了下來。她在亞馬遜的營帳中穿行,幽靈的視點自由而不受干涉,加個剪輯師就能制作出一本紀錄片。 武器并不需要臨陣磨槍,亞馬遜依然保持著戰(zhàn)斗民族的特性,兵器如家具般常用。紅鼻頭匠矮人邁著兩條小短腿跑來跑去,在戰(zhàn)爭開始前進行武器的最終改良。他一個人能做的事相當少,要是讓地下城的矮人全員加入,這戰(zhàn)前改造還能拿出rou眼可見的效果吧。但讓一群小短腿穿越森林太不現實,塔砂也不打算讓這些非戰(zhàn)斗人員進入可能被戰(zhàn)火波及的區(qū)域。 所有戰(zhàn)士都是女性,最小的幾個比瑪麗昂還小些。不同于她們沉穩(wěn)的前輩,這些小女孩看上去更緊張和興奮。她們毫無必要地全副武裝著亂轉,直到家長叫住她們,分配她們去帶暫時無事可做的瑪麗昂到處轉轉——塔砂暗中覺得家長們只是嫌她們太煩。開始狼人少女有些拘束,但這群年齡相仿的戰(zhàn)士很快熟悉起來,變得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女高中生。 “我從mama那里拿到這把弓,她曾用它獵到一頭熊。”最大的那個說,她手中的長弓豎起來幾乎和她一樣高,“弓臂和箭桿都是山毛櫸,去年開始我才拿得動它?!?/br> “長弓對我來說還太早了?!弊钚〉呐⒙柫寺柤?,她手中的短弓只有一米多長,“我爸爸給我做了這個,他總認為我還沒有準備好,或許這一次之后我就能說服他。” “我從沒用過一把弓。”瑪麗昂摸了摸鼻子,“在遠方就能集中敵人,聽起來真好……我只被弓箭攆著跑過?!?/br> “如果你打算留下來,就能體會到有個弓箭手站在你身后感覺會多好了?!庇腥诵ζ饋?。 她們看出了瑪麗昂的好奇,一名孤兒拿下她的弓箭,告訴瑪麗昂自己如何制作出一副弓箭,弓和箭又如何在戰(zhàn)場上運作。她細細說明如何將品質合適的山毛櫸制成弓身,弓弦的松緊應該保持在什么程度,鹿的筋與角如何讓一塊木頭變得難以摧毀。她們展示手上的繭與纏繞在指尖的布片,它們有助于拿好弓弦,也從弓弦中保護她們的手指,高速的絲線可以變得非常鋒利。有人說起古早的傳說,那時亞馬遜用深淵蜘蛛的絲來制作弓弦,她們能在近戰(zhàn)時拿弓勒斷敵人的脖子。 她們甚至背著大人們讓瑪麗昂開弓試了試,那糟糕透頂的一箭險些扎到某個人的腳脖子。瑪麗昂嚇了一跳,險些遇害的金發(fā)姑娘卻哈哈大笑?!拔耶斎荒芏汩_這么慢的箭?!彼f,“你射得比我剛學時還要爛,我可是我們當中箭術最差的一個?!?/br> “我當不了弓箭手?!爆旣惏翰缓靡馑嫉卣f。 她轉而給同齡人們看她的武器,告訴她們自己如何從奴隸販子的保鏢,的尸體上,拿到這兩把短刀。姑娘們頭的圍成一圈,贊嘆著她的刀和故事。她們多少都狩獵過動物,卻沒有一個曾與外面的敵人作戰(zhàn)。“我們只是缺少機會,你知道,我們不太出門?!苯鸢l(fā)少女做了個鬼臉,拿拇指比一比身后營帳里的大人們。她說這次戰(zhàn)斗后每個人都會有所斬獲,還說自己今后也會當一個用劍和盾的戰(zhàn)士,只是她的年齡還不足以勝任——亞馬遜戰(zhàn)士與敵人短兵相接,保護身后的弓箭手,她們擁有更強大的勇氣和更高的死亡率,年輕的孩子不允許擔任這個。 但年輕的孩子也不該當弓箭手,她們不該在戰(zhàn)場上,殺戮或者被殺。塔砂聽著女孩子們用談起春游的口氣談起戰(zhàn)斗,心想或許只有她這樣站在局外的大人才會因此產生諸多感慨。那些當事人本身聽上去快活而驕傲,為自己活了下來,為即將來到的挑戰(zhàn)。對這些處境特殊的人,指責她們好斗就像嘲笑饑民選擇啃食樹皮活命,而憐憫又顯得如此淺薄。 “那個袋子里裝著什么?”瑪麗昂問。 “替換用的弓弦,如果這里下起雨,被打濕變送的弓弦就需要調換?!苯鸢l(fā)少女說,“上面是安加索獅的牙齒,很漂亮吧!你脖子上那個是什么?狩獵紀念品?狼的牙?” “是紀念品。”瑪麗昂抿了抿嘴,說:“那是我母親?!?/br> “哦……”金發(fā)少女茫然地應了一聲,看上去沒反應過來,旁邊年紀最大的姑娘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理解到那意味著什么的神情在女孩子們當中擴散開來,有許多目光和她們剛剛見面時一樣,落回瑪麗昂豎起的狼耳朵上?,旣惏耗笾捻楁湥┯驳乜粗叵?,重新開始變得緊張。一群人沉默了一會兒,那個金發(fā)少女忽然摘下了袋子上的獅牙飾品,塞到瑪麗昂手中。 “送給你!”她說,“別拒絕,反正我今后自己也會打到的。” 瑪麗昂抓著那個吊墜,像抓著什么火燙的東西,塔砂覺得在爸媽禁令下被強塞了紅包的孩子大概就是這副表情:又想要又想推辭,兩者程度一致,以至于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塔砂好心地擔當了寬宏大量的父母,她拍拍瑪麗昂的肩膀,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收下吧,記得說謝謝。” “謝謝。”瑪麗昂急促地說,她開始低頭看自己的口袋,想找出可以回禮的東西。 “不用!”最年長的少女說。 “用!”金發(fā)的姑娘笑嘻嘻地說,“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嗎?” “噢,可以!”瑪麗昂感激地說。于是興致高昂的女孩子們輪流摸了她的耳朵,一個個心滿意足。 比起少女們輕松的氣氛,年長者那邊要沉默許多。 那些身上有著人為傷痕的年長戰(zhàn)士顯然不止與動物作戰(zhàn)過,她們動作利落,帶著殺伐之氣。一些穿著利落布甲的男性在幫女戰(zhàn)士整理裝備,另一些速度很快地收拾著行囊,幾乎所有人都在忙碌。塔砂在其中看到兩種戰(zhàn)士,一種穿著輕便的軟皮甲,帶著長弓和箭筒;一種穿著鎖子甲,有一面邊緣包裹著鐵皮的小圓盾與鋒利的短劍。從這里可以推斷出她們有兩個兵種,機動性高的長弓兵和短兵rou搏的戰(zhàn)士,無論哪種看起來都很專業(yè)。 這些亞馬遜戰(zhàn)士并沒有一頭飛揚的秀發(fā),絕大多數人留著清爽的短發(fā),長發(fā)的戰(zhàn)士也將頭發(fā)扎得很牢,不會在跳躍奔跑中遮擋視線。她們的頭盔與頭部吻合,沒有什么裝飾。弓箭手的護甲比近戰(zhàn)戰(zhàn)士更輕巧,但布衫和綁腿覆蓋了她們的手腳。布條的防御力雖然不高,卻能在森林中避免蛇蟲,也能稍微阻礙一下擦過的箭。她們全副武裝的樣子和塔砂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仔細一想又非常合理。 以往對叢林女戰(zhàn)士的印象只是來自影視作品與游戲海報而已,塔砂想,現實中哪里會出現“男戰(zhàn)士穿成鐵皮罐頭,女戰(zhàn)士穿著鋼鐵比基尼亂跑”這種事呢。要是戰(zhàn)士真的在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上露大腿露肚子露胸露出一堆要害,還披散著大風一吹就糊自己一臉的長發(fā),那么,這個人多半死定了。 第三天,尾隨著人類那邊的幽靈傳來了消息,軍隊已經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森林邊。 這支軍隊比預計中來得晚,步兵與騎兵拖著車隊,一行人拖沓地來到了安加索森林的入口。他們的聲勢驚人,士兵士氣高昂,是亞馬遜人總數的幾倍之多。倘若這是沒有遮蔽物的正面戰(zhàn)場,哪怕用人海戰(zhàn)術,他們也贏定了。 但這里根本不是適合騎兵對沖的平原戰(zhàn)場,安加索森林不是片能輕易穿行的小樹林。塔砂和亞馬遜的斥候一樣感到奇怪,要攻擊能在森林中進行游擊戰(zhàn)的亞馬遜人,這樣規(guī)模浩大卻機動性極差的隊伍又有什么用? 他們在森林前面停了下來,火油與火把被扔進樹林當中。隱藏在林中的亞馬遜人冷笑了一下,果不其然,火焰只燒了沒一會兒工夫便熄滅了。 與安加索山另一邊的氣候不同,這邊的空氣和土地濕潤得多,你根本不能燒掉一片有不少溪流的濕潤森林。指揮官很快發(fā)現了這點,他下達了新的命令:砍樹。 聽起來像個笑話,可軍隊真的開始這么做了。數量不少的士兵拿出斧子,哼哧哼哧地砍伐起目所能及的樹木,他們放火燒能燒掉的樹,砍掉太潮濕的。三分之一士兵拿著斧子,其他人負責扎營和警戒。長官們在帳篷里喝起了茶,得意地討論著林中魔鬼的末路。 “開什么玩笑?”塔砂聽見亞馬遜人難以置信地說。 站在人類視角上來看,這如同為了捉出害蟲而毀滅一片森林。人類軍隊根本沒有包圍這篇廣闊的森林,他們覺得砍樹就能破壞對方的優(yōu)勢,因此穩(wěn)cao勝券,還能將敵人一網打盡? 槽點太多,以至于無從吐槽。一時間塔砂和潛伏在林子邊緣的亞馬遜探子一樣無語,只能看著士兵們兢兢業(yè)業(yè)地伐起木來。 第22章 不祥之兆 放火燒山、伐木驅敵算是傳統戰(zhàn)術,然而這是有前提的。 比如一座無后路可逃的山,比如一片能輕易解決的樹林,這些地形才是這些戰(zhàn)術針對的目標。如果對象是一大片雨林,而且周圍都是廣闊的平原,企圖用砍樹的方式結束戰(zhàn)爭,就像企圖用填平大海的方式戰(zhàn)勝鯊魚。即便這片森林變得不適合居住,亞馬遜人也可以在那之前從隨便哪個方向逃脫,人類軍隊根本無法包圍安加索森林的每片邊緣。 更何況,亞馬遜戰(zhàn)士又不是死的。 一個上午的伐木頗有成效,軍隊像一把勺子,將安加索森林的邊緣挖出了一個小口子。與此同時,深入其中的先頭部隊也被周圍的樹木包圍,無論是伐木兵還是周圍警戒的士兵,他們都暴露在了亞馬遜人的主場當中。 十幾把弓同時拉開,同時放手。比起成片弩箭造成的聲勢,從不同方向射來的箭矢乍一看幾乎有些雜亂,活像隨便亂射似的。破空聲被林中蟲鳥的鳴叫掩蓋,鋒利的箭鏃隱藏在樹影當中,等一片尸體齊刷刷同時落地,人群才被驚動。 亞馬遜弓箭手們潛伏在各個角落,唯有一直凝視著她們的幽靈知道這些林中獵手何時來到這里。她們的皮甲和頭盔與這兒的樹木渾然一體,草木汁液將她們裸露在外的皮膚染成葉片的顏色,某種嚙齒動物碾碎的腺體將她們的氣味變得與鳥獸無異,最靈敏的獵犬也沒發(fā)出一聲吠叫。她們沒有隊形,每一個人都像猿猴般靈巧,像安加索獅那樣善于隱藏,每一支冷箭都帶走一條性命。 先頭部隊的幸存者中爆發(fā)了驚恐的聲音,慘叫聲此起彼伏,但沒有一個能叫嚷太久。第一陣齊射后指揮者不再發(fā)出指令,弓箭手們的射擊變得參差不齊,但依舊準確無誤。她們能在一秒當中兩次拉弓,幾乎讓人懷疑這些人是否需要瞄準。未曾停歇片刻的箭雨犁過被侵入的森林,迅速清空了這片區(qū)域。 沒有一支箭落空,有一具尸體上插了兩支足以致命的箭矢,這一巧合便是唯一的浪費了。 很難說清這一幕有多驚人,唯有親眼所見才能理解一群神射手的威力。亞馬遜弓兵是這個時代最可怕的狙擊手,當她們成群結隊,塔砂忍不住想起一群暴走的自動發(fā)球機。真不可思議,一群弓箭手的表現竟可以與一臺裝載了自動瞄準機制的機槍比擬。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人類留在森林外的龐大部隊甚至沒反應過來。最后一具尸體落地后,埋伏的弓箭手們沖了出去,她們跑向外面發(fā)愣的士兵,向他們傾瀉箭雨。這次出動的全都是弓箭手,她們的裝備輕便而靈活,分工倒有些許不同。一些人勇往直前,一些人掩護和觀察,剩下的那些飛快地從尸體上回收箭矢,奪走兵器。人數占據了巨大優(yōu)勢的軍隊在這猝不及防的進攻下后退,像只被踢了屁股的臃腫動物。 臃腫的巨獸一樣長著獠牙。 短暫的混亂后人類軍隊組織了起來,扛著巨大盾牌的盾兵在指揮下來到最前排,他們身后弩兵開始給弓弩上箭。他們帶來的這種弩箭比塔砂之前看見的那種更龐大,卷動弓弦搭箭的聲音仿佛吊起城門,合在一起沉重得讓人牙酸。如果用上這些東西,三百米內的一切都能被洞穿吧。 但只要不被擊中,再怎么強大的武器也沒有意義。 前來迎戰(zhàn)的亞馬遜中沒有一個手持劍盾的近戰(zhàn)戰(zhàn)士,弓箭手身上的軟皮甲不足以擋住威力巨大的弩箭,卻在機動性上有著不可比擬的優(yōu)勢。大盾的戰(zhàn)線成型的那一刻起,所有沖鋒的戰(zhàn)士立刻退卻,干脆利落得好似進食完畢的雀鳥。她們呼啦一下散開,消失在安加索森林當中,只留下寥寥無幾的箭矢,一地的尸體,還有軍官們怒氣沖沖的咒罵。 沒人敢于進森林追擊這些林中獵手,他們只能修整,在盾牌的保護下繼續(xù)砍伐。 他們再沒能優(yōu)哉游哉地好好砍樹,亞馬遜人輪流換班,在松懈的盾牌下偷取人頭,又在人類軍隊憤怒的回擊時化整為零逃進森林。簡直是一場經典的游擊戰(zhàn)教程,人類減員不斷,士氣低下,亞馬遜戰(zhàn)士則只損失了一些箭矢。換班下來的戰(zhàn)士在營地中發(fā)笑,在那些還沒輪到或不能上戰(zhàn)場的族人當中講著勝利的故事?!盎蛟S用不著你們?!豹氀鄣呐畱?zhàn)士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那些初次上戰(zhàn)場的少女們很為此憤憤不平?,旣惏旱氖种改﹃痰兜牡侗?,她看起來一樣技癢。 第二天的戰(zhàn)況依舊如此,人類消耗了兩位數的人,只砍倒了個位數的樹,砍伐成了避之不及的苦差。林中營地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歡快,亞馬遜人開始討論慶功的酒,開始有人打賭那些人何時會離開。 “我們或許不用搬遷?!庇腥苏f,“我不相信再這樣下去,他們還愿意繼續(xù)進攻,誰會用一支在森林里毫無用處的大軍來送菜呢?” “沒有人會?!眮嗰R遜女王說,她的眉頭在火光中緊皺,“這正是我所擔心的?!?/br> 塔砂也這么想。 戰(zhàn)況順利過頭,她為此感到隱約的不安。人類不可能都是傻瓜,能從盟友手中奪取所有勝利果實的大地之主,怎么可能在一目了然的事情上一錯再錯?塔砂既不認為埃瑞安是個核心角色一出場其他人就變成弱智的虛構世界,也不認為自己是那個一帆風順的主角。 維克多說:“并不需要每個人都是傻瓜,只要他們的上司犯傻就行。你不知道貴族們做出過什么荒唐事,還有國王把整個國家賣給我過呢!” “可是現在既沒有貴族,也沒有國王。”塔砂提醒他。 “換個名稱而已?!本S克多滿不在乎地說。 瑪麗昂與匠矮人告訴過塔砂外面的常識,埃瑞安帝國并沒有王室和貴族,只有元首和大臣。四五百年,放在這里能讓深淵和天界變成歷史,放在塔砂過去的世界,能進行好幾次科技進步社會改革,她完全不認為差別只是換個名稱。 這天夜晚,外面的駐地迎來了新的車隊。塔砂在一輛大車中,發(fā)現了“紅色獵犬”。 它看上去真像個機器,頭顱部分目前暗淡無光,一動不動地躺在車里。從運送者和軍官的交談中塔砂得知,這一只獵犬剛從上頭申請過來,它完好無缺,只待啟動。 塔砂沒辦法解析紅色獵犬,這臺蒸汽朋克風格的怪異器具外殼上有細小的符文——維克多讀不出上面的意思,但斷定它們是矮人的手筆——和地下城圖書館的地面一樣,幽靈不能穿透。她留在亞馬遜村落的分身立刻通知了瑪麗昂,讓她帶著匠矮人從亞馬遜人的村落中撤離。一旦紅色獵犬啟動,它便能同時發(fā)現他們和亞馬遜的大本營,哪怕找到了大部隊也沒法在森林中占上風,這也絕不會是好事。 而這不是唯一的壞事。 與另外幾輛大車比起來,無法讀取的紅色獵犬只是個小問題。足足三輛大篷車上裝載著幽靈根本無法接近的東西,塔砂沒能往馬車當中看上一眼,她在遠處便感覺到了強烈的排斥感,又像恐懼又像惡心,仿佛昆蟲面對殺蟲劑,還沒真正接近,便已經產生了無法接近的本能。 時間越久感覺越強烈,在大車上的東西被搬下來之前,營地已經成為了幽靈禁區(qū)。 維克多說受到神靈祝福的圣物可能對深淵物種造成這種影響,可是現在的埃瑞安哪來的神明?更別說塔砂剛被認證過沒有深淵氣息。她幾乎確定會有第二只鞋子落下,卻不知道會落在哪里。 幽靈無法靠近,瑪麗昂會在紅色獵犬啟動時暴露(人類帶上紅色獵犬狩獵純種人類亞馬遜,該不會就是為了提防異族混入?),最后只能靠亞馬遜人。這想法與亞馬遜女王不謀而合,她終究放心不下異常的戰(zhàn)況,在夜幕中派出了斥候。 朵拉和凱瑟琳是亞馬遜最好的斥候。 她們無聲無息地潛入了人類大營,擰斷躲不開的守衛(wèi)的脖子,將尸體隱藏在陰影中。她們安靜地接近新來的車隊,直到一些吵鬧的士兵攔在必經之路上。 他們看起來眉飛色舞,高聲說著粗話,完全不是白天那個哭喪著臉的模樣。這些人亢奮得像喝了酒,營地的巡視者卻對他們視而不見,仿佛這里沒有任何軍規(guī)似的。仔細看,還有人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已經換上守衛(wèi)裝扮的亞馬遜人對視一眼,悄悄跟上了士兵們。 她們來到一個偏僻的營帳,這個帳篷大概今晚才被搭起,距離大營中心很遠。她們本以為會看到什么秘密武器,或是什么補給分發(fā)場景,但是……某種程度上說,也能算是補給。 女人。 凱瑟琳拉著朵拉的手把她硬扯回陰影,盡管她們一樣青筋直跳。就是“那種”情景,更加惡劣,因為那幾個被欺凌著的可憐女人被打扮成了亞馬遜戰(zhàn)士的模樣。 “冷靜!”凱瑟琳用口型說,“我們不是來做這個的!” “那個紋身!”朵拉的青筋在額頭亂跳,“中間那個,你看見沒有?不是旁邊那些拙劣的偽裝,那就是我們的獵紋!” “……” 凱薩琳陷入了沉默,她們的拳頭捏得死緊。亞馬遜并非與世隔絕,在遷徙和局部沖突中她們有傷亡,也有失蹤。過去亞馬遜人就有保護女性的傳統,而如今每一個殘存的亞馬遜都將同族視為姐妹,要無視這個太難了。 “可能是陷阱?!眲P薩琳咬牙切齒地說,“我們走!” 她們艱難地移動了腳步,探查了大營其他的部分。指揮官的住所飛不進一只蒼蠅,有幾輛大車的看守比指揮官營帳更嚴密,她們在其中轉了一圈卻毫無收獲,只有焦躁在心中不斷上升。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該走了。凱瑟琳打出手勢,朵拉搖了搖頭。她堅定地指向某個方向,凱瑟琳猶豫了一下,也搖頭。不知有意無意,她們又轉回了之前的那個營帳附近,現在這里的人非常少,只是這幾個人的話,沒準…… 她們聽見的女性的慘叫。 朵拉轉身就跑,凱瑟琳在片刻后跟上。她們在帳篷開口處看到醉醺醺的士兵在用匕首挖一個女人的眼睛,在這里狂歡到午夜的人,算上外面的看守,也只有四個人而已。 在凱薩琳來得及阻止前朵拉已經拉開了弓,一支箭穿透了士兵的眼珠,從他后腦勺透出來。這完全不是明智的舉動,可事已至此凱瑟琳也不再猶豫,她在守衛(wèi)的脖子上補上了靜音符。四個士兵在幾秒內無聲地倒下,朵拉跑向那幾個可憐的女人,扶起中間那個,企圖看清她的臉。 “我們不能帶走她們!”凱瑟琳低聲警告道,在朵拉身后拉弓警戒,“快走!” 朵拉沒能在那張臉上找到熟悉的影子,但那個瘦得脫型、傷痕累累的女人身上根本無法看出她健康時會是什么模樣。這些女人看起來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有一個瞎了,另一個沒有雙腿,血液污漬和舊傷疤疊在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空洞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