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德魯伊很好殺，只要你掌握了方法。

    上尉在他的帳篷中安睡，只需要一聲通報就能把他叫醒，這是軍校中養(yǎng)成的習慣。他在睡夢中回顧著埃瑞安軍校中學到的東西，關(guān)于他們的戰(zhàn)術(shù)，關(guān)于德魯伊。

    埃瑞安軍校的教材中有那么一本書，上面記錄著各式各樣的異種。這本百科全書將這些異種分門別類，記載著它們的辨識方法、應對手段和戰(zhàn)勝的歷史，每個未來的軍官都會將這本書背得滾瓜爛熟——倒也不全出于應付考核，在軍校當中，用來消遣的讀物并不多。

    上尉從中讀到異種們讓人防不勝防的可怕力量，無數(shù)次為過去人類的犧牲和最終勝利感慨。他在這本書上學到了最重要的道理：最強大的東西也并非不可戰(zhàn)勝，只要你知道正確的應對手段。就像他父親教他的那樣，釣魚要用蚯蚓，獵狼要用槍。

    德魯伊算是一個典型的案例，這些自然邪教徒都是狂熱的環(huán)境保護分子，對他們使用“枯萎氣體”恰如其分。歷史上兩次與德魯伊的大規(guī)模作戰(zhàn)中，面對“枯萎氣體”的德魯伊十有八九會企圖保護附近的植物，此等愚行讓他們像活靶子一樣好打。而這次他們面對的又是典型德魯伊：幸存者回憶中狂暴的樹林，行走的樹木，被驅(qū)使的動物，漲勢過好的森林……簡直經(jīng)典得像軍校演練了。

    所以在一切準備好之后，就只需要等而已。

    “枯萎氣體”的有效感染時間是五天，殘留效果則遠遠大于幾天。在這種情況下，德魯伊只會出現(xiàn)兩種反應，一、沖出來和他們拼命，阻止他們釋放更多氣體；二、躲藏在森林中，想辦法拯救枯萎的森林。前者等同于自投羅網(wǎng)，后者么，只要在五天后全軍出擊就好。到那個時候，林中半死的德魯伊只能任人宰割。

    下級士兵中不少人提心吊膽，他們聽說了幾周前同僚的遭遇，將眼前的安加索森林當做了龍?zhí)痘ue。軍官們則和上尉一樣鎮(zhèn)定，其中一些甚至十分興奮，要知道，距離教學案例中的上一次德魯伊遭遇戰(zhàn)已經(jīng)過了上百年，這些不可思議的教徒幾乎變成了傳說故事。百科全書變得越來越多余，其中絕大多數(shù)教導都成了屠龍之技，當成傳說聽過便罷了。人類是大地上唯一的主人，這點讓人自豪，但有時也不免讓熱血上頭的年輕人感嘆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們談論著數(shù)百年前那個英雄出個門就能消滅哥布林的年代，假想著自己在那里會書寫何種史詩。哪里像現(xiàn)在，大半本教材都像空想小說，一群人掘地三尺，只找到幾個光會哭的異種崽子。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對上德魯伊，第一次見識到“枯萎氣體”。針對異種的武器有著恐怖的價格，有價無市，全部被高層控制。把這些珍貴的武器調(diào)度來，只為給新兵蛋子開個眼？埃瑞安軍校都沒有這種奢侈。軍官們伸長了脖子，在第二天的晨光中看著枯萎的顏色蔓延到眼前，一個個抽著氣，紛紛認為自己有了能說好一陣子的談資。

    這也是近百年間埃瑞安第一次動用“枯萎氣體”，它本來和德魯伊的案卷一樣被束之高閣。軍官中可能只有上尉有些擔心，他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說這武器就是上個世紀前的遺留物。盡管所有對異種武器都被妥善封存，上百年也已經(jīng)長到了讓人懷疑它是否依然可靠的地步。

    當他站在壕溝另一邊看著枯萎蔓延，他開始戰(zhàn)栗，如同普通人站在即將到來的龍卷風前。

    謝天謝地，那條壕溝和書上一樣有用。

    德魯伊沒在此時立刻出來，看來他們選擇了第二條路。這對人類來說是件好事，不僅可以花費更少的力氣贏下這一戰(zhàn)，還會撿個大便宜?？菸畾怏w會污染土地，制造一片幾年內(nèi)都毫無用處的廢土，但有了德魯伊的把戲，運氣好的話，他們能從廢土中重新找到一些第二年就能用的區(qū)域。

    第二天風平浪靜，而士兵們依然嚴陣以待。上尉開始為他們不必要的緊張欣慰，他們敬畏的雙眼能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記載中德魯伊可是能變成許多種動物的。第三天的白天依舊平安無事，他的副官開始疑神疑鬼，覺得德魯伊在搞什么花樣。

    “長官，‘枯萎氣體’也會讓德魯伊感染？”他問。

    “是的，我們只需要等?！鄙衔净卮?。

    “如果他們在五天以內(nèi)沖過來戰(zhàn)斗，不會將這種感染帶到我們的士兵身上嗎？”

    “‘枯萎氣體’能感染動物，卻只能通過植物傳播?！鄙衔緩蛿?shù)著教科書上的內(nèi)容，安慰憂心忡忡的副官。

    “但如果德魯伊cao縱植物呢？”副官不放心地問，“他們有能力cao控植物，比如行走的樹……如果他們讓樹走過壕溝，我們不就暴露在了威脅之下？”

    “那是不可能的?！鄙衔究隙ǖ卣f，“他們是德魯伊。”

    對于德魯伊邪教的教徒，自然就是他們的神。他們不可能去cao控植物接近枯萎氣體，如果他們做得到，他們開始就沒有成為德魯伊的資格。不成為德魯伊，不能cao縱樹木。

    這個夜晚非常安靜，哨兵沒看到一個敵人。這個清晨非常吵鬧，一些士兵在晨曦中尖叫起來，被吵醒的上尉走出帳篷，他的腳踩在地上，聽見了干燥的悉索聲。

    枯萎的野草在他腳下粉碎。

    他感到汗毛豎了起來，畫著枯萎氣體效果的版畫在他腦中浮現(xiàn)。他跑出幾步，騎上馬，為雙腳不接觸地面感到了一絲自欺欺人的安心。他舉目四顧，目之所及全是枯黃一片。

    上尉只花幾秒鐘就做出了決定，他決心放棄森林里那些不露面的德魯伊，不去追究枯萎蔓延的原因，現(xiàn)在就走。他高聲命令士兵拔營，帶著速度快的騎兵先沖向城鎮(zhèn)，在距離城市不到十公里的地方看到了枯草的邊緣。他讓所有人下馬挖掘壕溝，連挖帶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枯萎蔓延過線前完成了隔離帶。

    “長官，您這是違背軍令！”手底下一個年輕人皺著眉頭質(zhì)問道。

    拔營的軍隊集合在了這里，因為枯萎蔓延和上尉毫無解釋的撤退命令，到處都有人竊竊私語。來當出頭鳥的年輕人剛從軍校畢業(yè)，還是個愣頭青，他問出了不少人的問題。

    “我會承擔責任?！鄙衔竞喍痰卣f。

    上頭命令死守安加索森林，消滅其中的德魯伊，但現(xiàn)在情況有變。他不知道擴散是因為武器失效還是哪里出了紕漏，但他不打算讓他的士兵為此買單。他已經(jīng)四十多歲，有妻有子且身體大不如前，早就過了熱血上頭的年紀。在上尉看來，這種重大意外拋回給上頭就好，一些邪教徒遠遠不配讓這么多士兵賠上性命。

    上尉又讓軍隊后退了一公里，在距離鹿角鎮(zhèn)幾公里外扎營。他命令軍官們清點士兵，找出一些覺得不舒服的人，將他們送回小鎮(zhèn)檢查，順便帶上簡短的情況報告。“絕大部分都是嚇得裝病的膽小鬼。”負責登記的副官不滿地說。上尉笑了笑，覺得那樣倒好。

    他回憶看過的記載，被枯萎氣體感染的德魯伊會干枯地死去，書上警告人類士兵也要相當注意，否則會死得比德魯伊更快。上尉現(xiàn)在不痛不癢，在枯萎野草上扎營了一夜的士兵中也無人傷亡，或許枯萎氣體的威力真的在漫長的歲月中消退，變得只對植物起效。

    這一天的夜晚，壕溝被燒得燈火通明。上尉命令士兵用枯枝敗葉將壕溝填滿，而后將之點燃，火焰徹夜未熄。在這嚴防死守之下，枯萎沒再越線。

    第五天，枯萎氣體有效的最后一天，有人倒下了。

    開始只是一些體弱的人賴床，同僚或長官把他們從床上踢下來，只當他們在偷懶。但是偷懶的士兵會走著走著突然倒下嗎？到這一天夜晚，那些一大早便起不來的人已經(jīng)雙目凹陷，形容枯槁，仿佛長久地忍饑挨餓又無法睡覺。

    身體較弱或生病的人最先倒下，入夜前上尉下令送了一批人回鹿角鎮(zhèn)，但入夜后又有些人倒下。這過程陸陸續(xù)續(xù)，同一時間能在軍營中找到這種情況的各種階段。深夜有提著燈騎著馬的人屁滾尿流地跑回來，語無倫次地請求軍隊回去。

    “那個東西！那些東西，他們，他們在街上！”他歇斯底里地說。

    上尉沒能讓這個嚇瘋的人安靜下來，但不久之后這就不再是個問題。來不及送走的那一批當中，面頰凹陷的士兵直直爬了起來，他們的面孔干枯得像枯草，牙齒看上去鼓出了臉頰。這些不對勁的病人走出來，一口咬在附近的看守身上。

    發(fā)瘋的士兵很快被殺了，萬幸這些人還是少數(shù)派。病人被關(guān)進臨時牢房，太陽出來時駐地又多了幾個干枯的活死人。他們和記載中的僵尸相當相似，只是腐爛癥狀在他們身上表現(xiàn)為干枯，仿佛人體變成了枯萎的草木。上尉和軍官竭力壓制住恐慌的士兵，全軍撤回了鹿角鎮(zhèn)。

    街上有好些游蕩的活死人，家家門窗緊閉，不敢出門。軍隊花費整整一天才把隱藏在邊邊角角的麻煩清理掉，其中伴隨著無數(shù)雞飛狗跳。等一切塵埃落定，上尉開始書寫報告，向上層匯報這等糟糕的意外。不幸中的萬幸，在第六天的時候，沒有新的病人出現(xiàn)，軍隊中該出問題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活尸，剩下的人應該不會再有危險。

    在上尉奮筆疾書的時候，被咬傷的士兵打了個巨大的哈欠，覺得口渴。

    鹿角鎮(zhèn)醫(yī)生睡得不省人事，連晚飯都沒有吃。他的女兒推了推父親，怎么都沒推醒?！白屗伞！贬t(yī)生的妻子說，“爸爸遇見了怪物，還受了傷呢。”

    第31章

    第五天，所有參加了那次夜襲的亞馬遜人都安靜地躺在隔離病房中，從地下城各處抽調(diào)來的自然氣息覆蓋著她們，與那股招致枯萎的詛咒角力。

    德魯伊們對枯萎公約的詛咒有一些抗性，在他們能調(diào)動的自然之力用盡前還不會死去。塔砂這里沒有德魯伊，只能湊合著使用自然氣息，它無法根除詛咒也無法中止惡化，僅僅讓這一過程變得非常緩慢。在目前看來，這也算好事。安加索森林中已經(jīng)不剩什么正常生物，要是人類軍隊能看到林中緩緩徘徊的動物，看著它們舊標本似的外觀，他們就能提前知道自己這邊的傷員會變成什么樣子。

    “這就是高階亡靈法師與枯萎公約合作的結(jié)果。”維克多說，“枯萎公約需要讓法術(shù)效力覆蓋動物，亡靈法師則企圖增加新的亡靈大軍制造方法。他們的確成功了一部分。”

    自帶自然氣息的瞭望塔暫時沒法用（可見地下城目前的微自然屬性有利有弊），幽靈在地面上窺視著人類軍隊。塔砂看到他們釋放的詛咒在他們自己身上蔓延，后來軍隊拔營而起，匆匆向附近城鎮(zhèn)撤退。

    調(diào)動自然氣息對抗過詛咒后，塔砂稍微能感覺到一點枯萎公約法術(shù)的痕跡。他們說枯萎詛咒只起效五天，但塔砂依然能感覺到地面上籠罩著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氛，出于謹慎，她不打算讓亞馬遜人上去用血rou之軀實驗。地面上的人類是絕佳的實驗品，塔砂看著他們慢慢變成木乃伊，漸漸確定人類對此并無解決之道。

    另一邊，地下城一直沒有閑著。

    通道在不斷向人類城鎮(zhèn)延伸，道路偽裝成自然地xue，每一段距離都安置了匠矮人制造的陷阱門，不怕有人挖掘到地下城。這些單向門看上去摸上去都與巖壁無異，除非塔砂自行開啟，不然在另一個方向刀劈斧砍都沒法打開。等地下城需要向外輸送軍隊時，陷阱門又可以輕易推開，變得暢通無阻。

    第一具異化的尸體被埋進人類的墓園，塔砂已經(jīng)預見了未來。

    鹿角鎮(zhèn)的城市規(guī)劃還不錯，比塔砂以為的奇幻中世紀先進幾百年，一些公共設(shè)施確實體現(xiàn)出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地下水道讓小鎮(zhèn)不被污水環(huán)繞，公廁讓衛(wèi)生狀況好了許多……不過對塔砂來說，最好的公共設(shè)施，顯然是墓園。

    就像挖掘到一座礦藏。

    鹿角鎮(zhèn)已經(jīng)在埃瑞安帝國的東南角存在了起碼上百年，這期間居民的所有尸骨都被集體安葬在小鎮(zhèn)外的墓園底下，感謝人們土葬的習俗。地精咬開腐敗的棺木的底部，這些有組織的盜墓賊對陪葬物不屑一顧，它們尋求的是尸骸本身。

    塔砂在那座墓地下建造了她自己的墓園，尸骸被就近搬運掩埋到那下面。新墓園被塞得滿滿當當，這場大豐收會讓地下城的亡靈軍隊翻上幾翻。當這一邊幽靈觀察著人類軍隊撤退，那一邊幽靈看著鹿角鎮(zhèn)中第一批遣回的士兵僵硬的站起，地下城的兵工廠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

    而在第一個被擊殺的枯朽士兵埋入已經(jīng)被塔砂偷偷占據(jù)的墓園時，新的提示出現(xiàn)了。

    “你的墓園中出現(xiàn)新亡靈種族，墓園升級?！?/br>
    “將皮rou完整度高于60%、骨骼完整度高于40%的尸骨埋入其中，可通過消耗魔力在單位時間內(nèi)產(chǎn)生品質(zhì)不等的僵尸（枯萎），尸骨完整度越高，轉(zhuǎn)化成功率越高?！?/br>
    “僵尸（枯萎）：行動緩慢，經(jīng)久耐砍，骨架上多了皮rou所以不容易被一錘打散。炮灰中結(jié)實的rou盾，rou盾中廉價的炮灰?？菸s與亡靈法師合作的產(chǎn)物，此異化版本比常規(guī)僵尸保質(zhì)期更長，但無法通過腐爛體液大范圍傳播毒素?！?/br>
    維克多講解的僵尸和地球影視中的活死人、喪尸聽起來很像，它們到處襲擊活物，滿足無止境的饑渴與對生者的憎惡。那些常規(guī)僵尸會不斷腐爛，它們身上滴落的體液是有毒的，會污染水源和土地，進入傷口后有一定幾率毒死體質(zhì)弱的人，把尸體轉(zhuǎn)化為新的僵尸。

    “其實尸毒沒多大用?！本S克多說，“近戰(zhàn)的rou盾們扛得住，最低級的戰(zhàn)士都有足以抵御一點傷口污染的抗性，最多受點傷罷了。體弱的法系職業(yè)更加不用擔心，圣職者的范圍凈化術(shù)是亡靈法術(shù)克星，各系法師有幾個驅(qū)逐咒文，就算盜賊這類不能施法的脆皮職業(yè)中了招，扛到城市里買點解毒劑就好?？菸姹镜慕┦^對是改良兵種?！?/br>
    枯萎版本的僵尸不是自走毒液炸彈，也不會慢慢爛成骷髏，聽上去環(huán)保了許多。塔砂手底下還有許多有血rou之軀的正常生命，她可沒擁有整片地面的人類那么財大氣粗，能控制的區(qū)域這么少，污染越少越好。

    說起來，士兵算是戰(zhàn)士嗎？

    如今的士兵是否能與過去的職業(yè)冒險者相比，塔砂還不清楚。但有一件事非常清晰明了：鹿角鎮(zhèn)的居民，絕對只是普通平民。

    尸毒沒多大用？

    塔砂想給維克多介紹一系列影片，名字叫《生化危機》。

    枯萎版本的僵尸沒有滴落的腐敗體液，但介紹中也沒說它們完全喪失了感染能力。幽靈注視著那些幸存居民身上的傷口，看著他們驚魂未定地回去?，F(xiàn)在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等待人類拿出解決辦法，然后塔砂會以此治療地下城中的亞馬遜人。或者，要是人類一樣束手無策，塔砂會等待他們不戰(zhàn)自敗，然后用他們的血祭奠地下城中死去的人。

    結(jié)局變得越來越清晰。

    如果人類早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那些居民和士兵為何對站起來的活死人失聲尖叫？如果他們有能解決這個的法師、圣職者、解毒藥劑，在第一個被咬傷的人直直站起來之前，那些人和物在哪里？

    塔砂隱約有了猜測，曾經(jīng)的士兵恐怕大多是有抗性的戰(zhàn)士，所以他們才把這種“己方不會被感染”的觀念當做常識流傳下來——沒準后來的人根本不知道被感染者還會變成僵尸。后來德魯伊、枯萎公約和亡靈法師都消失在大眾的視野中，長久沒接觸過他們的戰(zhàn)士，就像不再打某種滅絕病毒疫苗的新生代，在遇到很久以前的病毒重新肆虐時，和他們第一次遇見這種疾病的祖先一樣無助。

    二次感染者咬向自己的親友，緩緩走上街道。軍隊再次開上大街，只是這一次，他們沒能和上次一樣慢慢把這些人清理掉。

    小鎮(zhèn)外的墓園轟然開裂，那是個很大的洞，其中不斷有人影向外爬出。陽光照耀著這些“人”慘白的頭骨或干癟的皮膚，骷髏兵手持骨刀，夾雜在其中的少量干尸似人非人。守墓人嚇得魂飛魄散，直到刀刃加身，他都沒能喊出“敵襲”來。

    亡靈軍隊浩浩蕩蕩涌入大街，軍隊到此時方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沿途的居民早就躲的躲跑的跑，沒人還有勇氣前來通風報信，那些干尸造成的壓迫感比骷髏兵更大——他們長著居民熟悉的臉，可能剛被埋下去不久。

    死人與活人的軍隊在鹿角鎮(zhèn)的街道上短兵相接。

    戰(zhàn)況激烈而混亂，街道狹小，巷戰(zhàn)讓弩箭齊射的威力無從展開。人類比骷髏兵結(jié)實，比僵尸敏捷，比無腦亡靈更有組織；亡靈則能在足以讓人類休克的傷勢下繼續(xù)戰(zhàn)斗，前仆后繼，征戰(zhàn)不休。戰(zhàn)況暫時陷入膠著，但明眼人知道，時間越久，人類的贏面越小。

    幾個機靈的士兵當起了逃兵。

    他們追砍著一只骷髏跑出同僚的視線，在亡靈接近前躲進偏僻的小道，翻進矮墻另一邊。他們注意到骷髏和僵尸幾乎不能跳躍，它們愚笨得不會攀爬，也不會破門而入。這些士兵翻入一個民居，長驅(qū)直入，踢開房門。房間里抱成一團的一家子發(fā)出了短促的驚叫，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用刀架住他們的脖子，命令他們閉嘴。

    “引來怪物就殺了你們！”士兵恫嚇道，“把……把最值錢的東西交出來，然后帶我們?nèi)サ亟?，或者其他最安全的房間！”

    他的同伴們一并抽出了兵器，威脅地瞪視著那一家子。他們已經(jīng)決定逃離這個地方，誰會在有大批怪物的地方當炮灰??？去他媽“為了埃瑞安”，他們幾個當兵就為混口飯吃，又不是來找死的，撈一筆路費趕快想辦法走人。

    或許幾個拿著兇器的壯漢太過嚇人，這一家人抖如篩糠，雙腿發(fā)軟，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領(lǐng)頭的士兵不耐煩地想用刀說服一下，一家人中當父親的那個顫巍巍舉起了手，指著他們。

    不，指著他們身后。

    站在最后的人咳嗽一聲，吐出一口血沫，看著胸口破體而出的刀刃。那把刀一被抽走，他高大的身軀就倒了下來。

    在他身后，站著一個……一個什么？

    那玩意乍一看像骷髏和僵尸的雜交品種，白骨頭顱以下是覆蓋著血rou的身體。仔細看，它皮甲下露出的肢體光滑而富有生機，那個身軀看上去像個普通女人，可哪個“普通女人”的眼眶中會閃著紅色鬼火？那顆頭甚至不是人類的骨頭，應該掛在哪個好獵手的墻上。

    這手持利刃的怪物看著他們，對視只持續(xù)了一秒。

    距離怪物最近的士兵大吼一聲，沖了上去，制式長劍用力揮向她的脖子。這一擊氣勢十足，足以斬落纖細的脊椎骨，但怪物輕巧地向旁邊一閃，在士兵與她錯身而過時揮刀，刀刃斜刺入他的后頸。士兵捂著脖子蹲了下去，怪物歪了歪頭，似乎對這被卸掉一半力道的攻擊不滿意似的。她后退一步，補上一刀。

    斷了一半的脖頸再無相連之處，頭顱掉落下來。

    那顆腦袋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剩下的幾個士兵，他們不約而同握緊了兵器，毫無章法地揮舞著沖上前去。怪物在密實的劍影中驀地矮身，向前一滾，滾出了攻擊范圍。一個士兵的長劍在劈砍中卡到了地板上，另外兩個急忙反應過來，在怪物站穩(wěn)前欺身向前。怪物躲過一把鋼刀，另一把避之不及，抬手去擋，長劍在全力劈砍下陷入輕便的皮甲當中，鮮血從中滴落。

    “它會流血！”士兵喜道。

    那只手垂了下來，骨頭搞不好也受了傷。發(fā)現(xiàn)敵人有著血rou之軀讓還活著的三個逃兵士氣大漲，他們拼命攻擊怪物的軀干和身體，對方躲閃過大部分，但傷口越來越多。

    一名士兵成功擊中了怪物的肩膀，刀刃重重陷入對方的右肩，發(fā)出破開骨骼的咔嚓聲。鋼刀卡在了骨頭之間，但那個士兵咬著牙笑出來。另外兩人急忙趁機動手，把武器狠狠刺入怪物的胸口，至此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他們肯定沒人能在這種傷勢下繼續(xù)回擊。

    沒人能。

    非人的怪物猛地向前一撲，帶著身上的三柄兵器撲向了在她正面的士兵。剛才三個人圍著她進攻，因此有一柄長劍從她后心刺入，尖端刺出胸口。她的合身一撲直直擊中前方的士兵，胸口刺出的利劍捅穿了正在迎接勝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