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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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碩大的翅膀從這個人肩胛骨那一帶生長出來,它們在室內(nèi)扇動起強風(fēng),在利蒂希婭臉上投下大大的陰影,擋住了上方的光。啊,她飛過來了! 周圍的人跑開了,但他們提醒的呼喊沒傳到利蒂希婭耳中。翅膀在空氣中振動的聲音與記憶中鳥群的聲音共鳴,記憶開始回放,雙翼的影子變成記憶中可怕的陰霾。曾經(jīng)死里逃生的少女又回到了那個戰(zhàn)場,她沒法動,她不能動,臆想中鮮血淋漓的伙伴就在她身后。利蒂希婭飛快地拉開了短弓,她的手狂亂地在身邊摸索,沒能找到羽箭。 巨大的鳥落了下來。 利蒂希婭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沒有被殺掉,也沒有被撞倒,只是雙腳離地。一雙手在最后抱起了她,帶著她輕盈地懸空,旋轉(zhuǎn),穩(wěn)穩(wěn)落地。“抱歉?!蹦莻€人溫和地說。 利蒂希婭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個人,她好看得不像人類——啊,她本來就不是人吧。或許是感覺到了她止不住的顫抖,那個人彎腰抱了抱她,那雙碩大的翅膀也隨之合攏。它們像另一雙巨大的手,將利蒂希婭籠罩在懷里。 仿佛一層隔離罩,不斷回放的可怕記憶忽然被阻斷了,恐懼被阻隔在外。 那不是一雙鳥的翅膀,利蒂希婭意識到,那是一雙沒有羽毛、類似飛龍的翅膀。龍翼帶著暖烘烘的溫度,仿佛那天清晨龍騎兵們從她頭頂?shù)奶炜罩新舆^,巨龍龐大的雙翼遮天蔽日,將群鳥撞得潰不成軍。最后一支箭射偏了位置,那個時候的利蒂希婭跌坐在地,再也舉不起短弓,但是沒關(guān)系了,他們安全了,他們得救了。 “你是龍嗎?”她低語道。 “不。”對方輕笑道,“我是……這里的守護者?!?/br> 道格拉斯在幾小時后走進了訓(xùn)練場。 龍騎士這天早上起得很晚,他從一個被放進鍋里煮了的噩夢中醒來,發(fā)覺自己果真已經(jīng)接近七分熟。道格拉斯從未發(fā)過如此高的高燒,渾身的骨頭都酥軟無力,皮膚被guntang的血液燒得發(fā)痛。他有氣無力地爬下床,準(zhǔn)備拜訪一下醫(yī)生,安撫自己受傷的身體與心靈。 梅薇斯是一位慈祥可愛的夫人,德魯伊中頗有些質(zhì)樸溫柔的姑娘,有時還能在路上遇見亞馬遜戰(zhàn)士,她們像冒險故事一樣吸引人。換了地方一樣能如魚得水的明星先生愉快地前行,卻發(fā)現(xiàn)病房附近只有三個無聊到生無可戀的傷員。好心的護士說了附近不見人的原因,道格拉斯立刻起了興趣,好奇心讓他暫時遺忘了病痛。 道格拉斯在訓(xùn)練場中看到了一個同手同腳往人群里擠的匠矮人,他抬頭往競技場看去,不由得吹了個口哨?!袄斫饽恪!彼{(diào)侃道。 競技場中,其中一個女人有著驚人的美貌。盡管道格拉斯一直認(rèn)為所有女性都有著獨特的美,他還是得承認(rèn),眼前這一位襯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在任何騎士故事中擔(dān)任女主角,能讓詩人喝著酒流著淚書寫酸唧唧的贊美詩篇。不過也不至于這么夸張吧,見多識廣的道格拉斯看著目光呆滯的匠矮人,露出了善意的嘲笑。 話說回來,匠矮人也會因為美人如此動容嗎?他還以為他們只會對機械露出這副表情,或許那個女人背后背著的就是他們制造的什么作品…… 等一下。 女人背著的東西在空中張開,看到這一幕的道格拉斯瞬間反應(yīng)過來了。那不可能是什么機械,它看上去如此熟悉。 天啊,那就是龍翼! 看看那完美的弧度!骨骼銳利如刀刃,仿佛華美城堡的尖刺,美麗得像精雕細(xì)琢的工藝品,又充滿了粗獷的力量,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看看那漂亮的翼膜!暗紅色薄膜中有血液流動,溫暖的光輝像琥珀,像紅寶石,像火焰中最華美的一捧,多美啊!它們竟能附加在人的軀體之上,那當(dāng)中的骨骼肌腱如何運行? 道格拉斯魂不守舍地向前擠去,脖子伸得老長,宛如看到獨角獸的八歲小女孩。他一臉夢幻地不斷擠向看臺,既沒有聽見周圍的竊笑,也沒感覺到獸耳少女剜在他臉上的鋒利視線(換做平日,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策劃逃生路線了)。他直勾勾看著,目光隨著龍翼來回移動,沒發(fā)現(xiàn)這場對練已經(jīng)停了下來。哎,它們被人擋住了! “看起來你沒有什么問題?!币桓种复林鹓untang的額頭,一個聲音玩味地說。 這聲音并不難聽,更不嚇人,但是與它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狼首女士玩味的笑意,審訊,契約,奇跡——讓道格拉斯打了個激靈,像在瘋玩時撞見班主任,一下子從意亂神迷中回過了神。 美人是美人,龍翼是龍翼,但放在這位女士身上……道格拉斯總覺得那根手指下一秒會戳爆他的腦門。 “是您呀,女士?!饼堯T士干笑道,把腦袋往后移動了一點。 “你在發(fā)高燒?!蹦俏慌筷愂龅?,“但既然你這么精神,你大概沒必要治療了?!?/br> “一定有什么誤會?!钡栏窭雇督档嘏e了舉手,緩慢后退,企圖退出那根手指和那道殺人視線(他終于注意到了)的范圍,“我絕無輕薄之意,只是您的翅膀讓我想起了我的龍……?。氊悆?,你怎么來了!” 快要退出訓(xùn)練場的龍騎士在門外看見了他的巨龍,他立刻跑了過去,像沖向家長,一把抱住了龍的脖子。他深情款款地宣誓道:“女士們,請相信我對我的龍至死不渝,有了她,我的心與目光已經(jīng)不能分給任何姑娘!” 龍的血液guntang,龍的鱗片卻冰涼舒爽。道格拉斯撲向龍時多少帶了點表演性質(zhì)的作態(tài),等真撲到,他無意識地呻吟一聲,融化般軟了下來。 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能量,正通過龍騎士與龍的接觸在兩者間流通。 噗通,噗通,普通,心跳聲比整個世界的全部聲音都響,它來自自己的心臟,還是龍鱗另一邊巨龍的胸腔?無形的力量籠罩住了道格拉斯,體內(nèi)煎熬的燥熱仿佛有了出口,又像增加了新的入口。周圍的世界突然離去,唯有龍與騎士突然定格。很難說是痛苦還是舒服,在道格拉斯體內(nèi),每個細(xì)胞都在重塑。 “你告訴他你是雄性了嗎?”塔砂用龍語問。 紅色的龍呼呼笑起來,它叼起龍騎士,邁著悠閑的步子離開。 巨龍之魂在龍騎士的血脈中潛伏已久,它為契約醒來,審視著摯友后裔的契約者。如果是不懷好意的存在騙取了道格拉斯的靈魂,巨龍之魂最后的詛咒足以讓惡魔都感到頭疼,但塔砂通過了它的檢定。 沒有什么東西長存不朽,殘魂在復(fù)蘇后消散,它不會恢復(fù)為曾經(jīng)的傳奇太古龍,但足以給予地下城一份豐厚的禮物。有著殘魂憑依的巨龍比之前更接近了真龍,它依然缺乏曾經(jīng)的記憶與施法能力,但光從智慧程度來說,蛻變后的巨龍與地下城剛剛制造出的時候不能同日而語。 它幾乎就是個智慧生物了。 塔砂漸漸能摸索出所謂的“額外的龍屬性加成”是怎么一回事,人物卡片后面帶著(龍)標(biāo)注的那些,符文偽龍、龍騎士道格拉斯和巨龍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從進階完成起,偽龍開始躁動不安,幾小時下來它們的鱗片比以往堅固了許多,形態(tài)上也有了微妙的改變,更靈活,更適合飛行。道格拉斯的體溫最高飆升到了五十多度,真讓人懷疑他的腦子會不會燒化掉。巨龍對塔砂表示出了“不用擔(dān)心道格拉斯”的意思,這頭半吊子巨龍的進化和塔砂一樣,在地下城進階完畢的時候便已經(jīng)完成了。 塔砂得到的不止是一對大蝙蝠翅膀。 最開始站起來都會保持不住平衡,而僅僅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訓(xùn)練,雙翼就已經(jīng)變得如臂指使。適應(yīng)這具軀體所用的時間比狼首之軀短很多,明明狼首的身軀與人類更加接近。用幾小時便適應(yīng)新增的軀體,學(xué)會帶著新肢體戰(zhàn)斗,乃是妥善利用它們,掌握飛行能力,簡直不可思議。要知道,學(xué)習(xí)游泳都不能在一朝一夕內(nèi)完成,游泳所需的手腳還是天生就自帶的呢。 與其說學(xué)到了什么,不如說“回憶”起什么。 身體記憶引導(dǎo)著塔砂cao縱這雙巨大的龍翼,伸張,收縮,滑向,飛行,她有種真正實地飛行也不算艱難的預(yù)感。上輩子是人,這輩子是地下城,塔砂根本沒有飛行的肌rou記憶,這種力量,顯然只存在于龍的傳承當(dāng)中。 “額外龍屬性加成”讓塔砂體驗了一下,被造物主偏愛的巨龍如何通過解鎖的記憶生活。 龍的肌rou記憶,從亞馬遜人與軍隊中學(xué)習(xí)到的武技,惡魔灌輸?shù)膽?zhàn)斗技巧,再加上一個注定沒法和平安穩(wěn)的未來……這具身體能成長到什么地步,真是讓人期待。 不過,地下城諸多進階的地方當(dāng)中,塔砂認(rèn)為最實用的反而不是龍屬性。 —————————— 奧斯蒙神經(jīng)質(zhì)地啃咬著筆桿,他的狗又叫起來了,汪汪汪,汪汪汪,叫得他腦仁發(fā)痛。他想現(xiàn)在就沖下去,帶著他的軍刀,砍掉那個畜生的頭。然后他會告訴妻子,狗沖進封好的地下室,摔死在了塌陷的地方。 “為什么?我們這樣愛他!”他的妻子準(zhǔn)會哭哭啼啼地這樣說,“我們喂他這么多好吃的,給他這么大的房子,還總與他玩耍,他有什么不滿意呢?” “因為每一條被拴起來干活的狗都很想死,像我一樣?!眾W斯蒙會這樣回答她,“我該死的上司把每一個足以讓高級軍官被絞死十次的問題丟給他的副官,現(xiàn)在我需要在一個老混蛋和一個年輕蠢蛋之間周旋,他們中任何一個都在把我當(dāng)狗耍弄,能像我砍掉你的狗一樣砍掉我的頭。親愛的蠢蛋,看看你快要發(fā)瘋的丈夫,你還在關(guān)心你的那只叫個不停的蠢狗?!” 奧斯蒙不會真的這么干,不會真的對妻子這么喊,就像他不會真對上司說出什么怨言。 所以他還在這里,絕望地處理著中校先生、總督閣下和通向更高處的報告。本森中校只知道跟他哥哥嚷嚷,要求向希瑞爾將軍匯報,但奧斯蒙知道他不敢真的那樣做,他骨子里對總督深信不疑。總督最近沒有命令,多半在焦頭爛額地處理著飛艇失蹤的后續(xù)問題,奧斯蒙根本不相信他弄到飛艇時使用了符合程序的手續(xù)。還有上頭……所以這破事兒僵住了,他不知道書信來往需要浪費多少時間,不知道頭頂?shù)膭κ裁磿r候落下。 狗在狂吠。 奧斯蒙終于沖了下去,帶著他的刀。他內(nèi)心充滿了狂怒,遷怒,想要讓這狗東西閉上嘴。它為什么叫?為什么叫個不停?這蠢狗!奧斯本戒備森嚴(yán)的宅邸根本不可能進賊或別的野生動物…… 他停了下來,在狂吠的狗面前,在靜靜的、沒有任何警報被觸發(fā)的院子里,一個半透明的幽影正在等他。 第55章 在奧斯蒙戒備森嚴(yán)的宅邸中,這片暗淡的夜幕里,骨白色的女人背對著宅邸的主人。狗還在狂吠,小獵犬項圈上的繩索被拉到了最緊,它刨著地,竭力想向前方半透明的幽影沖去。 “你是誰?”奧斯蒙高聲喝問道。 他已經(jīng)過了那個會為手中人命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年紀(jì),根本不怕厲鬼索命——沒有什么無所不能的厲鬼,否則那些比他更忙碌的前輩們怎么還活得好好的?兇人只死于時間、疾病與更兇惡的人之手,這世上根本沒有鬼怪,或者說已經(jīng)沒有了。 埃瑞安的確曾有過各式各樣的異類,如今強大的那些早已消逝,弱小的那些則不足為懼。奧斯蒙見過奇人裝神弄鬼用的把戲,知道燈光與某些昂貴的技術(shù)能讓人制造出什么唬人的奇跡。他只當(dāng)來者是什么偷偷潛入的家伙,奧斯蒙腦中瞬間羅列出無數(shù)選項,他謹(jǐn)慎地舉刀后退了一點,隨時準(zhǔn)備叫人。 女人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一張空白的臉。 是個面具,奧斯蒙鎮(zhèn)定地想,努力忽視空白面孔上翻騰的暗淡光霧。他的目光向下移動,看向?qū)Ψ降哪_……沒有腳,裙擺如同被風(fēng)吹起的窗簾,下方空無一物。無面的女人動了起來,她的頭發(fā)與裙擺都在飄動,然而身軀無比穩(wěn)定,根本看不出行走的起伏。 她正在向奧斯蒙平移。 “衛(wèi)兵!”奧斯蒙喊叫起來,他保持著面向前方的姿勢飛快地后退幾步,解開了小獵犬脖子上的項圈。獵犬向那個人影撲去,一頭撞穿了對方,仿佛穿透一道光。 奧斯蒙叫得更大聲了,“來人啊!衛(wèi)兵!”他喊道,默背著軍校教科書上的幽靈資料。幽靈,幽魂,從小獵犬安然無恙這一點可以看出她不是什么吸食生命能量的品種,剩下的大部分幽靈全部安全無害,看得見摸不著,沒有一點危險性。沒什么好怕,該死,這兒為什么會有這種銷聲匿跡不知多少年的怪物? 周圍的火把亮了起來,院子的門打開,守衛(wèi)蜂擁而入。他們兇神惡煞地拿著武器到處張望,沒頭蒼蠅似的亂轉(zhuǎn)亂看。你們在找什么?都瞎了嗎?奧斯蒙想這樣呵斥他們,可他轉(zhuǎn)回頭來,立刻發(fā)現(xiàn)燈火通明的院中只站著他一個人。在他的視線往打開的門看過去的這一點功夫,慢慢飄向他的幽靈已經(jīng)不見了。 “大人?”領(lǐng)頭東張西望半天都沒收獲,只好小心翼翼地問,“怎么了?” 哪里都沒有幽靈的影子,她和出現(xiàn)時一樣消失得莫名其妙,毫無痕跡。院中只有小獵犬炮彈似的到處跑跳,漫無目的地跳起來撕咬,牙齒在半空中發(fā)出咬空的聲音。沒人把這當(dāng)一回事,被奧斯蒙妻子寵壞的蠢狗會為一只蝴蝶發(fā)一下午瘋。 “沒事?!眾W斯蒙勉強地說,“我可能看錯了。” 蜂擁而至的衛(wèi)兵一個個離開,火把移到外頭,院中的光線又暗淡下來。奧斯蒙警惕地環(huán)視著周圍的一切,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他戒備了好一會兒,直到雙眼干澀,胳膊酸痛,連亂跑的獵犬都灰溜溜走回了狗窩?!坝H愛的,你在做什么?”妻子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穿著睡衣的女人站在二樓陽臺向下望,“剛才有人來了?” “什么都沒有。”奧斯蒙說,收回刀,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我可能真的太累了,他想,該死的工作。奧斯蒙自嘲地?fù)u了搖頭,向臥室走去。 讓那些一時半會兒無法完成的東西先放著吧,官僚體系就是有這樣的好處,你永遠(yuǎn)擁有很長的緩沖時間。他的妻子開始喋喋不休一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屁話,奧斯蒙不想理她,埋頭裝睡。過了一會兒,妻子的聲音終于停止了。 怡人的沉默持續(xù)著,在奧斯蒙入睡前,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一切都不會好起來。”她在耳邊輕聲說,“從鋼絲上跌落的時刻很近了?!?/br> 這一下子踩到了奧斯蒙的痛腳,睡意一掃而空,他猛地爬了起來,對著口吐瘋話的妻子怒目而視?;璋抵兄荒芸匆娖拮幽:谋秤埃怯秩绾?,奧斯蒙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大吵一架了。糟糕的境遇和這貼切過頭的不祥斷語讓焦躁感蒙蔽了他的腦子,等他的手都已經(jīng)搭上妻子的肩膀,奧斯蒙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好像哪里不太對。 剛才那個聲音,似乎來自左耳邊。 妻子睡在他右邊。 奧斯蒙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了頭,他的肩膀和脖子僵硬得厲害,幾乎聽見自己的脊椎發(fā)出了嘎吱聲,像某個年久失修的老零件。 臥室的窗開在接近妻子的那一邊,此時被厚厚的窗簾蓋住了,哪怕外面的月光再怎么皎潔明亮,室內(nèi)也不該有這種潔白的微光。所以那個在床邊的熒光是什么呢,奧斯蒙平平向旁邊看去,目光投入半透明的輕紗之中。他抬起頭,看到一張湊得很近的臉。 如果有五官的部位才叫臉的話,那不是一張臉。 奧斯蒙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發(fā)出一聲怒吼,掄起床頭的書本向床邊的不速之客扔去。厚厚的書本輕易穿了過去,在地板上砸出砰咚一聲。他又胡亂地扔了枕頭,被子,還有地上的拖鞋。那該死的幽靈發(fā)出了氣音似的輕笑,在妻子抱怨著醒來之前,淡化在空氣里。 她就這么消失了,淡化而不是消散,像一只蟑螂鉆進床頭柜的陰影。幽靈比蟑螂更難尋蹤跡,更悄無聲息?!澳闾哿??!笔裁炊疾恢赖钠拮舆@樣說,沒過幾分鐘就進入了夢鄉(xiāng)。奧斯蒙就坐在床頭,瞪視著眼前廣闊的黑暗,一夜未眠。 第二天,不等天色大亮,奧斯蒙已經(jīng)從床上爬了起來,沖出了鬧鬼的宅邸。他在人群的包圍中忙碌了一天,等傍晚歸來的時候,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個護身符。 這不是爛大街的玩意,它來自……某些渠道。本森上校不會喜歡這個,此前他就對“馬戲團”攜帶的一切傳統(tǒng)道具都表現(xiàn)出了不屑一顧,覺得都是迷信的鬼把戲。你看,見識短淺又剛愎自用的人總會把超出學(xué)識范圍的一切劃為玩笑。奧斯蒙才不管中校會怎么想,他又不真像本森以為的那樣,是個可以隨便使喚的副官。 總督將奧斯蒙派到本森手底下,用來提供幫助和監(jiān)視。“因為我信任你。”總督這樣說,換成其他人,某些更加忠心耿耿沒有腦子的蠢人,大概會為此感激涕零吧??蓨W斯蒙要這種信任有屁用?哦,不能這么說,總督的信任還是有用的。然而要是總督的信任會把奧斯蒙發(fā)配到一個中校身邊當(dāng)秘書,這信任對他而言和沒有等同。 被迫待在中校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越長越糟糕。早些時候,誰會想到他會卷入這種超出能力范圍的大麻煩里? “從鋼絲上跌落的時刻很近了?!?/br> 奧斯蒙打了個寒顫,握住了口袋中的護身符。它不是個擺設(shè),有了這種東西,哪怕是有害的那種幽靈,也無法碰觸他,無法傷害他。 可是幽靈似乎沒有碰他的打算。 她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閃現(xiàn),遠(yuǎn)到走廊盡頭一道白影,近到狹小空間里與奧斯蒙臉貼臉??諢o一人的地方她與奧斯蒙對視,而即便奧斯蒙停留在某個到處是人的場地,她也能在每一個只有奧斯蒙能夠發(fā)現(xiàn)的死角露面。幽靈從不長期停留,她只是奧斯蒙快要忘掉她的時候出現(xiàn),時近時遠(yuǎn),有時是影子,有時是聲音。 在那顆看不到眼耳口鼻的頭顱中,不知從哪個位置,吐出了詛咒似的話語。 “已經(jīng)到了跌落的時候。”她說道。 奧斯蒙的手在顫抖,他看進盥洗室的鏡子里,看不見自己的倒影。白色的幽影取代了他的鏡像,鏡子里的報喪女妖聲音輕柔,她說:“你快要掉下去了?!?/br> 如果沒有那道白蒙蒙的影子,鏡中會照出一張相當(dāng)憔悴的面孔。來自各方的壓力與連日糟糕透頂?shù)乃呖煲阉麚艨辶恕?/br> 他曾叫人幫忙,曾對鬼影大吼大叫、破口大罵,全都毫無成果。奧斯蒙必須停止呼叫下屬,以免在這樣的要緊關(guān)頭失去他們的忠誠,他絕不想被當(dāng)做一個神經(jīng)衰弱、無能為力的瘋子。奧斯蒙已經(jīng)筋疲力盡,他咬牙切齒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沒期待得到任何回應(yīng),報喪女妖之類的東西不是和烏鴉一樣,只會反反復(fù)復(fù)重復(fù)某幾個音節(jié)嗎?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無面的幽靈回答了他。 “你當(dāng)然知道我在說什么?!彼f,“你被迫在三根鋼索上跳舞,底下全都是尖刀。” 奧斯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僵硬地重復(fù)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那就捂著耳朵等待墜落吧?!庇撵`平靜地說,“多面間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