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姝看他喝水不方便，站起身說：“我去護(hù)士站看看有沒有吸管。”

    等方姝一出門，還站在他床前的程燃才將手插回褲兜里，慢慢回道：“不用謝，當(dāng)我在為之前的事賠罪。”

    意外的是陸雅城竟然沒疑問，眼底也波瀾不驚，似乎對他做的事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次換程燃詫異：“你知道？”

    “其實(shí)并不難猜，曝光我和方姝的關(guān)系，最獲益的人不就是你嗎？”陸雅城道，“也只有方姝那傻丫頭，始終覺得自己愛的人正直良善，老實(shí)講，你在我們所有人眼里，人品都有問題?！?/br>
    程燃也直言不諱：“我不介意其他人怎么想。”

    陸雅城看著他笑了，“可方姝會介意。程燃，人一輩子不可能只有愛情，誰都希望自己愛的人足夠好，也讓自己變得更好，這樣才是最好的愛情。而你呢，你是希望用自己的缺點(diǎn)去同化方姝，讓她變得和你一樣？”

    程燃眼角微微一動，忽然沒法接這話。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二貨說的有幾分道理——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她？”

    “因為不希望她難做?！标懷懦峭倘?，暗自輕笑了下，“我也有陰暗的心思，恨不能利用她心軟這一點(diǎn)，可是……想到她會因為失去你而難過，我就什么都做不出來了?！?/br>
    程燃一時無言。

    一陣緘默，陸雅城“嗐”了一聲，主動緩和氣氛：“當(dāng)然了，你也不用覺得自卑，畢竟像我這樣人品高尚的還是少之又少。你現(xiàn)在知道道歉，也算迷途知返嘛，我原諒你了。”

    程燃默了一默，“我沒自卑，雖然你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但還還達(dá)到讓我自卑的程度?！?/br>
    陸雅城：“……”這小子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不中聽??！

    “但我有點(diǎn)明白，方姝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了。”

    陸雅城還是覺得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有點(diǎn)被發(fā)好人卡的意思？

    而且還是被自己的情敵發(fā)了好人卡……他皺眉看著程燃，表情和他的內(nèi)心一樣復(fù)雜。

    只聽程燃接著又說：“我之所以道歉，本來是希望方姝好受一點(diǎn)。但聽完你的這番話以后，我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真的向你道歉。”

    陸雅城呆了一呆，半晌才將水杯“嘭”一聲放在床頭柜上，里面的水漬都因為他動作太快而濺了些許出來。他在枕頭下摸了會兒才摸到自己的手機(jī)，在屏幕上亂點(diǎn)了幾下，對著程燃道：“你把剛才那話再說一遍！我要錄下來。”

    程燃：“……”

    向來臭p的班長也會有認(rèn)錯的時候，簡直太陽從南邊出來了，陸雅城覺得今天真是個適合買彩票的日子！

    雖然走的時候，陸雅城的表情有些神神叨叨的，但方姝還是覺得這次見面挺愉快的，那兩人的關(guān)系好像有了一絲絲緩解。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點(diǎn)進(jìn)步，對方姝來說也已經(jīng)很滿足。

    接下來就是有關(guān)那個骨髓捐獻(xiàn)者的事了，每每想到這件事，方姝還是覺得心情復(fù)雜。

    畢竟程燃做的所有事里，就這一件讓她最抵觸。

    可等她親自見到了那個捐獻(xiàn)骨髓的人，事情卻有她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那是個年輕人，看起來比自己小不了幾歲，住在一個很舊的巷子里，方姝看著他簡陋的居住環(huán)境，非常疑惑他會主動去配型？

    莫非，是為了錢？

    那年輕人看著她，不由一笑：“不用猜來猜去，還是我來告訴你答案吧。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戚。”

    方姝：“……”

    “我是秦翰。”年輕人主動自我介紹，“秦思銘算是我大伯吧?！?/br>
    方姝更加不明白了，如果秦家有這樣一個孩子，不是也早就參加過配型了？

    秦翰點(diǎn)了支煙，靠在沙發(fā)里吸了一口，有些散漫地笑了笑：“我和你的身份一樣，是秦家不可能承認(rèn)的孩子。秦思銘兄弟倆非常像，連藏孩子的嗜好都一模一樣?！?/br>
    這么說方姝就懂了，可秦翰如果和自己一樣是沒被曝光的秦家子嗣，那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的？

    秦翰對著門外抬了抬下巴，“因為那位?！?/br>
    程燃正在門口的竹椅上坐著，其實(shí)來的時候是兩人一起的，可到了門口他便自覺地站住了，像是為了避嫌似的，說什么也不肯再跟進(jìn)來。

    那樣子，就跟犯錯的孩子在等待懲罰結(jié)果。

    他轉(zhuǎn)頭看過來，正好和方姝視線相撞，微微擰著眉，應(yīng)該是不了解他們的談話進(jìn)展到了哪一步。

    方姝不解地問秦翰，“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之后秦翰的話讓方姝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每個字都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程先生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我，畢竟我也沒被秦家承認(rèn)過。他這么煞費(fèi)苦心，為的就是不想讓你為難?！?/br>
    “眼看著秦思銘死你做不到，救他的話又沒法過得了心底那一關(guān)，所以程先生只能找另一個人救他了，這樣你最大的煩惱就被解決了。而且就那么巧，我配型成功了。”秦翰看著她，“他對你真的很用心?！?/br>
    方姝垂在膝蓋上的手指用力緊了緊，再度看向門口那個人。

    程燃這會兒已經(jīng)將視線轉(zhuǎn)開了，因為他偏著頭，所以她只能看到他的側(cè)臉。

    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讓人看不懂的神情——

    秦翰又說：“不過后來他告訴我，不要再管秦思銘的事了，我猜也是因為你吧。雖然和他接觸的次數(shù)很短暫，但我看得出來，他做什么事都只考慮你?！?/br>
    秦翰臉上還帶著真摯的笑，方姝心里卻早已波濤洶涌，她只能匆匆對他道了聲“謝謝”。

    等她從秦翰家出來，走向程燃的路其實(shí)只有很短一段距離，但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格外地沉。

    腦子里已經(jīng)亂的理不清了。

    這個人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為他做了很多很多，多到她都意想不到的地步。像他說的，他在用他的全部來愛她。他那樣濃烈的愛與她做人的準(zhǔn)則有了沖突，他在遭受指責(zé)時竟然也沒有反駁……

    方姝垂在身側(cè)緊握的指尖都在顫抖，多么慶幸，幸好她沒有放棄他，如果放棄了，不知道他會有多失望多難過。

    可這個人也真討厭啊，什么都不說——

    感覺到她走了出來，程燃也從那小竹椅上站了起來。這會兒天已經(jīng)越發(fā)冷了，他身上穿著呢子大衣，手上戴著羊絨手套，直接握了她的手問：“好了？”

    “嗯?！?/br>
    “還氣嗎？”

    “氣?！?/br>
    程燃愣了下，高大的身形都有些微微的僵硬，他知道方姝最生氣的就是這件事，還以為她知道答案就——

    見他垂下眼睫，密實(shí)的睫毛覆住了眼底的情緒，方姝終于往前一步，整個人都靠進(jìn)他懷里，嗓音低而沙啞地問：“你這么別扭的個性，到底是怎么養(yǎng)成的？”

    第四十三章

    “你真的不知道，他這種別扭的個性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幾日之后，程燃的朋友在酒吧小聚，林逸笙聽聞兩人這一番對話后，居然這樣反問方姝。

    方姝正在吃薯條，一臉糊涂地?fù)u了搖頭，難不成……還和她有關(guān)？

    “當(dāng)然是——”

    林逸笙剩下的話被程燃一個眼神給逼了回去。程燃握著方姝的手，低聲安撫道：“都過去了，你不需要知道。”

    “？”方姝仍是似懂非懂地，所以是發(fā)生了什么不方便讓她知道的事嗎？

    程燃揉捏著她軟軟的手背，“倒是我想知道，這別扭的個性，在你眼中算是缺點(diǎn)還是優(yōu)點(diǎn)？”

    “你這么在意？”

    “當(dāng)然?！背倘继孤实卣f，“缺點(diǎn)太多，要是這一項能加分，我會更自信一些?！?/br>
    方姝抿唇笑了，沒怎么猶豫就回答：“自然還是缺點(diǎn)啊?！?/br>
    程燃：“……”

    一旁的林逸笙和向在揚(yáng)很不客氣地笑起來。尤其是林逸笙笑的最歡快，就差沒形象地拍腿了，“不得了，程燃從前只有讓別人吃癟的份，現(xiàn)在居然也處處碰壁。方姝，我怎么這么喜歡你呢！”

    他端起酒杯想和方姝碰一下，程燃眼風(fēng)一轉(zhuǎn)，目光凜凜地看向他那邊。

    林逸笙立刻訕訕地將手轉(zhuǎn)了回去，并且糾正：“口誤、口誤，我說的是欣賞，我非常欣賞你太太?！?/br>
    “不需要你欣賞，她已經(jīng)足夠好?！?/br>
    林逸笙：“……”這小子這獨(dú)占欲是要上天是吧??！

    方姝對上程燃的眼睛，看出了里邊帶有幾分淡淡的哀怨，不由輕笑著補(bǔ)充，“可是我很喜歡。你那些缺點(diǎn)，我現(xiàn)在竟然也開始慢慢喜歡了，班長，你手段這么高，我覺得很危險?！?/br>
    原來是這樣……程燃低下頭，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yáng)。

    伸手覆在她耳畔，將她的頭微微偏離自己近一些，他在她耳邊道：“你這情話說的太高明，我險些都沒聽出來?！?/br>
    方姝笑著問：“現(xiàn)在自信了？”

    “嗯。雖然離你期待的‘那個人’還差很遠(yuǎn)，但我現(xiàn)在信心十足，會朝著那個目標(biāo)努力?！闭f完忽然抬手壓了壓唇角，在酒吧閃爍不明的燈光下，黑眸亮的出奇，暗示她說，“不過，要是再給個鼓勵，效果可能會更好。”

    方姝咳了一聲，將他湊過來的身子輕輕攮了下，“別鬧。”

    “他們又不是瞳瞳，怕什么?！?/br>
    “回家再說?！?/br>
    “回家瞳瞳會在?！?/br>
    “……那回家路上再說。”

    “……”林逸笙看不下去了，幽幽吐出一句，“原來不是給程燃拆臺，是變著法的秀恩愛啊。方姝，我看錯你了。”

    方姝被林逸笙逗笑，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挺了挺脊背，“我們是一家人，沒道理讓他被你們?nèi)⌒?。?/br>
    林逸笙連著“嘖”了好幾聲：“看來程燃這小子算是熬出頭了，不過我還是要非常善良且專業(yè)地告訴你們一句——你們夫妻倆這樣下去，早晚會沒朋友！”

    “有他就夠了?！?/br>
    “有她就夠了?！?/br>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的口，隨后相視一笑，那笑里的蜜意幾乎要溢出來。林逸笙仿佛又受到了一萬點(diǎn)傷害，轉(zhuǎn)頭看身邊一直沒吭聲的向在揚(yáng)。

    他此刻急需求安慰！

    “揚(yáng)揚(yáng)，你難道不想懟他們兩口子嗎？太欺負(fù)人了！”

    向在揚(yáng)正在看手機(jī)，見他說完順勢挽住自己胳膊，還夸張地將頭枕上自己肩膀，不慌不忙地將手機(jī)收好,然后輕輕將他拂開了。

    “我和你不一樣?！毕蛟趽P(yáng)云淡風(fēng)輕地說。

    “哪里不一樣？”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林逸笙的話才剛剛說完，就見向在揚(yáng)朝不遠(yuǎn)處招了招手，然后……穿著一襲毛衣長裙的秦可歆就朝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