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我猜啊,他救太上皇根本不是因為忠君愛國,而是想攪渾京都的水,一宮二主,可從來沒有見過的。就算將來太上皇不能再登基,應(yīng)天可還有太上皇的兒子,前太子呢,到時候趙遠(yuǎn)山揮著太子這面大旗,說不定能抬一個傀儡,他自己坐江山也說不準(zhǔn)?!?/br> 這天下,早晚都要亂在這個人手里。不過,亂了好,亂了大家可都一樣了! “走吧?!彼噶酥赋情T,“等去了京城,咱們說不定就一定有機會見識這位少年將軍的風(fēng)采了。” 見不見他,顧若離并不關(guān)心,她點了點頭隨著他出了城門。 走了一個多時辰已近中午,路上的行人漸漸少,四周山巒也增多,霍繁簍見她有些累,就指著不遠(yuǎn)處山腳下的一處樹蔭,道:“去歇一會兒,今天應(yīng)該來得及?!?/br> 顧若離來不及點頭,便有一陣鏗鏘鐵器交戈的聲音傳來,嗡鳴刺耳。 兩人一怔,小心往前走幾步,就看到遠(yuǎn)處樹蔭底下拴著一匹棕紅色的馬,此刻它正閑適的吃著地上的青草,而就在它身側(cè)的不遠(yuǎn)處,一位身穿墨綠直裰身高足有八尺的男子正手持長劍,劍花飛舞身姿剛勁的游移在八個黑衣人之間。 瀟瀟殺氣,跌宕噴薄。 顧若離看不清對方的招數(shù)和身形,只看到那人身姿翻騰,一臂長的劍在他手中宛若一體,或挑或揚間鮮血四濺,轉(zhuǎn)眼兩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栽倒在地,血自動脈噴射而出,蜿蜒流了一地。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直觀的看到殺人,顧若離愕然的捂住嘴,不讓自己駭出聲音來。 “別看。”霍繁簍拉著她往后退,顧若離視線卻像是移不開似的黏住,離的遠(yuǎn)那人身姿飄忽,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是冷峻孤傲的感覺卻揮之不去,還有那把劍亦異常顯目,她不由自主的隨著寒光移動,鮮血自劍稍滴落,揮起,如霧彌散。 等她回神時,八個黑衣蒙面的人已死了七個。 那人持劍架著最后一人的脖頸之上,從容的說了什么,黑衣人如喪家之犬噗通一聲跪地求饒……風(fēng)卷黃土漫天飛舞,那人衣袍翻飛,身姿如淵,冷漠的手腕一轉(zhuǎn),就在這時,他忽然轉(zhuǎn)眸望過來…… 顧若離全身發(fā)冷連連后退,胸中一陣陣翻騰。 “快走!”霍繁簍拖著她調(diào)頭就跑。 風(fēng)在耳邊呼嘯,兩人不知跑了多久,顧若離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干了,腦中不斷浮現(xiàn)出那張五官難辨的臉…… 那一雙眼睛宛若夜幕中,孤冷的月光,又似沖天而起的鷹隼,蕭殺,冷漠,仿佛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只是蒼茫大地上的一盤血rou。 怎么會有人這么淡然的做這種事,她不敢相信。 顧若離虛脫的跪坐在地上。 “沒事,沒事?!被舴焙t半攬著她輕撫著,“江湖上每天都有許多人死于非命,見的多了也就不怪了?!?/br> 顧若離想到了顧解慶,想到了顧清源,想到了顧家?guī)资谌说男悦谟械娜搜壑?,殺人真的如同吃飯飲水,信手拈來毫無愧懼? 她恍然回頭,可四周空曠除了遠(yuǎn)處的山,連只飛鳥都不見! 霍繁簍坐在她身邊,抬頭看著天,天很大,地也很大,他坐在空曠的黃土上,顯得那么渺小,羸弱…… 他悵然道:“殺人,或者被殺,每個人其實都沒有選擇?!?/br> 顧若離沒有說話,許久之后她揉了揉臉,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你覺得剛才那人,會是什么人。” 霍繁簍抬頭看著她,又垂眸望著她,若有所思道:“看身手氣度,倒不像在外行走的。不過好像是他被人追殺,迫不得已出手的樣子?!?/br> 顧若離沉默著,他見她臉色不好,低聲道:“別想了,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就當(dāng)睡覺做了個噩夢。”又道,“那邊有條湖,過去歇會兒?!?/br> “好。”顧若離覺得渾身黏膩,搖晃了一下站起來。直到在湖中抄著水喝了好幾口,洗了手臉,這才覺得氣順了一些。 “歇一會再走吧。”霍繁簍索性脫了鞋子,將腳泡在水里,顧若離凝眉道,“你身體剛好不易浸冷水?!?/br> 霍繁簍眉梢一挑看著她,哈哈笑了起來,道:“你心可太軟了啊?!蹦峭硭潞用~渾身濕透了,也沒見她提醒,他病的快死了,她也沒有施救…… “隨你?!鳖櫲綦x懶得和他說,指了指湖邊的土坡,“我去那邊?!北闫鹕沓沁呑哌^去。 霍繁簍垂著眼簾,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方才的晦氣一掃而空,過了一刻他興致高昂的回頭喊道:“顧三……”話沒說完,人卻愣住。 只見顧若離立在黃土坡子旁邊,一動不動。 “怎么了?!被舴焙t汗毛都炸開了,迅速穿了鞋,可不等他站起來顧若離已如驚弓之鳥,朝他這邊跑,“快走!” 可是已經(jīng)遲了,她只覺得耳邊勁風(fēng)劃過,有個穿著黑衣長袍的中年人,像座山似的堵在了他們面前。 顧若離立刻就想到了方才殺人的情形,心里突突的跳。 ------題外話------ 如果天氣好,別宅在家里啊,看完趕緊出去溜達(dá)溜達(dá),曬黑點,這樣……就顯得我白了。 ☆、013 買賣 “鬼鬼祟祟,什么人?”大漢個子不高,但眼角一刀疤顯得面目兇狠,他打量著顧若離,惡狠狠的。 “別誤會?!被舴焙t立刻就道:“我們是乞丐,正巧路過這里,什么意思都沒有。” 疤臉大漢瞪著眼睛:“沒事亂跑什么!” 見只是質(zhì)問,并沒有要殺人滅口的意思,霍繁簍忙不迭點頭:“是,我們以后絕不會亂跑,這就走?!崩櫲綦x就走。 那大漢罵了一聲,并沒有追來。 盡管如此,兩個人還是不敢回頭,腳下步子又急又快,走了百十步霍繁簍壓著聲音問道:“你剛剛看到什么了?” “四頂行軍帳。”顧若離氣喘吁吁,“其中三個人是我們早上在醫(yī)館門外看到過?!?/br> 霍繁簍一愣,愕然道:“你是說驍勇將軍可能在這里扎營?” “沒見到什么將軍?!鳖櫲綦x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就聽到身后有人朝著他們大喝一聲,“兩個小兒,站??!” “跑!”霍繁簍說的咬牙切齒,兩個人卯足了勁,不辨方向拼命的往前跑,跑了半柱香身后傳來馬蹄聲,顧若離臉色未變,抹了汗喘氣道,“歇著吧?!?/br> 兩人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馬打著鼻響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刀疤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冷笑一聲:“跑什么,怕老子吃了你們?!” 顧若離垂著頭,霍繁簍朝那人笑笑:“怎么會,您親善和氣,一點都不可怕!”他說的很真誠臉上還掛著笑,刀疤臉差點就信了,不由哈哈大笑,用馬鞭指著霍繁簍道,“好小子,膽子不小?。 ?/br> 霍繁簍呵呵笑著。 “跟老子回去。”刀疤臉指著兩人,“走!” 霍繁簍去看顧若離,她臉色發(fā)白的朝他點了點頭,對方身懷武功他們根本不是對手,唯有束手就擒! 兩個人的順從并未讓刀疤臉意外,仿佛這樣的場景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許多一樣,他騎著馬像是趕離隊的羊趕著兩人,不時的吆喝催著他們步子快點。 再回去,顧若離看的更加清晰,平坦的地面上架著行軍帳,帳子搭的不高巧妙的被前面的土坡遮住,從外面往這邊看,便什么都看不到。 共四頂軍帳,兩頂開著簾子,里面搭著床并不見人,而最后面的那頂卻圍了很多人,皆是穿著粗布麻衣打扮普通,但氣質(zhì)神色卻個個神武精神,尤其是腰間配制的兵器,絕非普通人。 而其中三人正是早上帶走那個方大夫的大漢。 帳子里有人低聲嘶吼,悶悶的,還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傳出來。 “我日,真是遇到鬼了?!被舴焙t啐了一口,一早出來碰見個狗奴才,中午那場用尸橫遍野也不為過,而此時此刻……居然誤打誤撞的進(jìn)了別人的營地。 倒了血霉! 兩人被趕至軍帳前,十幾個壯漢的視線齊刷刷的落在他們身上,打量著。 “周錚,這么快就找到了?”一位穿月白色道袍搖著羽扇,年紀(jì)約莫六十幾歲蓄著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搖晃著走了過來,一雙眼睛流轉(zhuǎn)在霍繁簍身上,興奮的冒著精光。 “沒錯!”刀疤臉回頭打量了一眼霍繁簍,“原要去尋人,沒想到這孩子送上門了,先生看看?!?/br> 被稱為先生的老者便搖著扇子走了過來。 “有緣,有緣啊!”老者圍著霍繁簍轉(zhuǎn)了一圈,又蹲下來敲了敲他的左腿,嫌棄的撇著嘴,“雖細(xì)了點,但好歹是腿!” 帳子前七八個男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的落在霍繁簍的腿上。 “讓陳陶出來看看,反正是他要用?!崩险邠u著扇子在一邊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下來,隨即從軍帳中走出來一位二十來歲的男子,個子不高膚色煞白,穿著件朱紅的直裰,停在門口昂著頭問道:“找到了?” “別磨蹭!”老者指著霍繁簍,“你瞧瞧去!” 陳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眸色虔誠而熾烈的盯著霍繁簍的腿,又摸又看又點著頭:“行,行,快砍了吧!”一副等不及的樣子,“不能再耽誤了,我這就去準(zhǔn)備?!?/br> “嘿!”老者覷著陳陶,“你小子說準(zhǔn)了,可不能把人家孩子腿砍了,又救不活胡立,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br> “先生!”陳陶站起來看著老者,哼了一聲:“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是萬無一失的,您不必拿話擠兌我,您要不信我,就自己治去?!痹捖洌瑲夂吆叩姆餍?,轉(zhuǎn)身進(jìn)了軍帳! “老夫可沒這本事。”老者一轉(zhuǎn)眸笑盈盈的看著霍繁簍,挑著眉頭,“孩子,你一條腿值多少錢,開個價吧?!?/br> 知道買豬腿,牛腿,羊腿,還沒有聽說過買人腿的,顧若離愕然的看著老者。 霍繁簍臉色極其難看,鬧了半天,是一群瘋子,他暗怒臉皮笑rou不笑的道:“腿上無rou,老人家不如殺匹馬好了,都是畜生,更相配!” 老者臉色一變,嘴角不自然的抽搐著,而他左右的大漢都一臉憋著笑不敢笑的樣子。 “老夫吃素?!崩险咭凰不謴?fù)了神色,笑呵呵的道,“你賣了腿就算救了我兄弟一條命,是做善事?!庇值溃岸遥€能掙些錢,多劃算!” 霍繁簍看出來了,這里沒一個正常人,他啐了一口,道:“那把你的腿賣給我好了,反正你也用不了,不如掙些錢,多好!”視線卻是落在老者的兩跨之間。 老者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指著霍繁簍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而他身后那些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有人道:“先生,今兒您是見識到了什么是秀才遇到兵了吧?!?/br> “對。先生別說了,讓老周一刀砍了?!?/br> 老者摸著胸口順著氣,終于不打算和霍繁簍再討價還價,斬釘截鐵的下了結(jié)論:“給你一千兩銀,老夫保你死不了?!痹捖湟粩[手,“周錚,交給你了?!?/br> 周錚就是刀疤臉,他聞聲立刻上前拍著霍繁簍的肩膀,咧牙笑道:“放心,老子的刀又快又準(zhǔn),保證你不疼!” “沒有用?!焙鋈活櫲綦x攔在霍繁簍面前,看著周錚道,“砍了他的腿,也救不活你們的人?!?/br> 周錚不以為然:“這是大夫的事,我們管不著?!庇挚粗櫲綦x,“沒你的事,趕緊離開!” 顧若離皺眉。 霍繁簍心里轉(zhuǎn)的很快,衡量著從這些人手里逃脫的幾率,很清楚,他逃不掉! 他自小沒有家,從記事起就在慶陽城里四處游蕩,什么人都見過,什么樣要命的事都經(jīng)歷過,但今天這樣毫無勝算的情況,他卻是頭一次,他感覺自己像是案板上的rou,別人刀起還是刀落,都由不得他。 霍繁簍笑了起來,淡淡的,鳳眼明亮唇角高調(diào),湊在顧若離耳邊輕聲道:“顧三,那天晚上顧宅一片火海,我親眼見到這老頭在巷口徘徊?!?/br> 顧若離渾身一怔,瞇著眼睛看著他。 “說不定他知道顧府的事?!被舴焙t挑眉似笑非笑,“所以你不能走……要留下來救我!” ☆、014 朋友 心頭忽然平靜下來,顧若離看著霍繁簍微微一笑。 在危難時刻拉著她墊背,這才應(yīng)該是他,而非用自己辛苦積累換她一夜安寢,而非護(hù)她安慰她的霍繁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