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斗這個氣有什么用?！贝捩何臒o奈的道，“以為父親能治她。這幾年，你何時見過父親對她說過一個不字。”

    崔婧語咬著牙：“難不成我白被她們母女欺負了不成?！备赣H也不幫她。

    崔婧文安撫的拍了拍她沒有說話。

    “芍藥?！贝捩赫Z喊道，“表哥呢，不是讓你去告訴表哥我病了嗎，他怎么沒有來看我?！?/br>
    芍藥露出奇怪的神色：“表少爺來了啊，奴婢親眼看到他進內院的……”

    “一定是去找顧若離了?！贝捩赫Z坐起來，“我要去抓他們，一個丑女，居然敢打我表哥主意?！?/br>
    顧若離和楊清輝此時正坐在暖閣里，嬌蘭尷尬的站在前頭，局促不安的道：“……表少爺，三小姐，我們小姐她……她病的很重，怕是不能來見你們。真的很抱歉。”

    顧若離看著楊清輝，她沒有想到他會帶她找崔婧容。

    雖心里好奇，可崔家的事她并不想摻和，更何況，她還不得不暴露醫(yī)術。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會兒好了?！睏钋遢x笑著，語氣也沒有半分強迫的意思，可人就是板坐著，一副不見到崔婧容絕對不會走的架勢。

    嬌蘭拘謹的不知所措，指了指外面：“那……那二位先喝茶，奴婢再去問問小姐?！痹捖?，就跑了出去。

    “她就是這樣?！睏钋遢x笑著道，“從小就害羞，不敢見人?！?/br>
    楊家以前在京城，姻親間走動很尋常，所以楊清輝和崔婧容熟識也不足為奇。

    “后來生病，她就再也不出來了，說起來，我已經好些年沒有見過她?！睏钋遢x嘆了口氣，有些哀求的看著顧若離，“女子在這世上立足太過不易，她今年都十七了，若是一直這樣病下來，將來……”話落嘆了口氣，“或許只有你能幫她?！?/br>
    顧若離無奈，放了茶盅問道：“得的什么病？沒請過別的大夫看嗎，當時楊前輩和我祖父應該也在京城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楊清輝搖頭，“怕是不大好治的病癥，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現在?！?/br>
    顧若離若有所思，要是楊文治都顧解慶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她也無能為力。

    只是楊清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勢必要看一下的。

    “表弟。”門外，一道輕輕柔柔的女聲傳了進來，隨即走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穿著老氣的姜黃色素面褙子，帶著帷帽的女子走了進來，朝楊清輝福了福，“對不起，讓你久等了?！?/br>
    楊清輝起身，笑著道：“這點時間，沒事?！庇种钢櫲綦x，“這是嬌嬌，是你三meimei?！?/br>
    崔婧容轉頭過來看向顧若離。

    隔著帷帽顧若離看不清對方的臉，只是能看受到她看到自己時那一瞬的愣怔，兩人互相蹲了蹲，一個喊大姐，一個喊三妹。

    “第一次見你，我沒什么好東西?！贝捩喝菪⌒囊硪淼倪f過來一朵淡粉色，用細絨線編的鬢花，雖不貴重，可做的卻很精致，花瓣一片一片的，栩栩如生。

    “謝謝大姐。”顧若離接過來捧在手里，對崔婧容笑了笑，目光卻落在她的伸出來的手上。

    她的皮膚很白，像是常年不見日光的人，白的滲人，皮膚下一根根血管似是用筆勾出來的，清晰可見。

    會是什么??？單這樣看，顧若離毫無頭緒，猜測不到。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氣，做了請的手勢：“表弟，三妹請坐?！?/br>
    幾個人坐了下來，楊清輝含笑道：“容表姐，能不能把帽子摘了，給你三meimei看看?！?/br>
    崔婧容一怔，顧若離很明顯的能感覺到她的抗拒和不情愿。

    “你知道的吧，三meimei姓顧，是前太醫(yī)院院正顧老先生的孫女。”他壓著聲音，“她受了顧老先生的衣缽，醫(yī)術非常了得。讓她給你看看，你的病說不定能治?！?/br>
    崔婧容顯然沒有想到顧若離小小年紀，居然是個大夫，還受了顧解慶的衣缽。

    她驚訝的看著她。

    “我祖父的病，我伯祖父都無能為力，還是她去了治好的?！睏钋遢x低聲道，“不過這是個秘密，連郡主都不知道，你千萬不要對外說?！?/br>
    崔婧容愣愣的看著顧若離，驚訝的問道：“meimei真的是大夫？”

    “我是大夫沒有錯，不過也沒有表哥說的這么夸張?！鳖櫲綦x笑看著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手給我，我先給你號脈。至于能不能治好，我并沒有把握?！?/br>
    崔婧容愕然，又回頭去看楊清輝。

    “給她看?！睏钋遢x慫恿著似的，“你猶豫什么，假如有希望呢，你以后就不用天天帶著帷帽了，難道你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嗎?！?/br>
    崔婧容頓時紅了眼睛，垂著頭神色萎靡的樣子。

    “三小姐?！眿商m忽然跪在顧若離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小姐，她太可憐了?！?/br>
    顧若離扶著她起來，嘆氣道：“如果我能，當然會竭盡全力?！痹捳f著一頓，她接著道，“只是，大姐發(fā)病已經近七年，尋了那么多大夫都沒有起色，我實在是沒有把握?！?/br>
    崔婧容抬起頭來，用帕子擦了眼淚，握著顧若離的手：“就算治不好，也是我的命。三meimei能有這份善心，我已經感激不已?！痹捖?，她抬手毫不猶豫的將帽子拿下來。

    縱然見多了疑難雜癥，奇形怪狀的病人，顧若離這一剎還是忍不住呆住，倒吸了口冷氣。

    楊清輝也愣住，呆呆的看著崔婧容。

    嬌蘭捂著臉，在一邊低聲哭了起來。

    “嚇著了吧。”崔婧容道，“我自己也常被自己嚇到?！?/br>
    顧若離是嚇到了。

    其實崔婧容生的很好看，容貌像極了二夫人，五官精致。只是她皮膚太白，人也很瘦，一雙黑亮的眼睛，嵌在白的不透半點血色，顴骨高禿的臉上，并著脫落的眉毛，和泛著亮光的沒有一點頭發(fā)的頭頂……

    像一具手工精細卻沒有生命的雕塑。

    “我再戴上吧，別嚇著你們了。”崔婧容尷尬的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齒，和禿露的牙齦，讓她多了一絲生氣，像個活著的人。

    顧若離想不到，在建安伯這樣的深宅中，居然會有一個這樣的姑娘。

    她心頭微酸，微微搖頭道：“我是大夫，看過的病人千奇百怪，你這樣的實在算不上嚇人?！?/br>
    “嗯，你別胡思亂想?！睏钋遢x也很震撼，自從崔婧容病了后，他就再沒見過，后來他們回了延州，就更加沒有機會見。

    沒有想到她會變成這樣。

    崔婧容笑笑，眼眸越發(fā)亮了起來，感激的道：“謝謝！”又望著顧若離，“昨晚你將蛇倒在四meimei身上，我還以為你是個脾氣暴躁蠻不講理的，沒想到這么和氣，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br>
    她不說，她不會知道，更何況，她倒蛇在崔婧語身上確實顯得她刁蠻似的，顧若離含笑道：“不用道歉，我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人?！?/br>
    “三meimei太有趣了?！贝捩喝菅诿嫘α似饋?。

    嬌蘭在一邊眼淚若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們小姐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和別人這樣開懷的說過話，也很久沒有人來這個院子里看望她了。

    她們就好像被人遺忘在角落里了。

    沒有人想起她們。

    顧若離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崔婧容，她很少對一個人只憑直覺去喜愛，她含笑道：“我給你號脈。”

    “好。”崔婧容笑容很純凈，高興的將手腕露出來擺在炕幾上。

    楊清輝起身讓開：“三表妹坐我這里來?！彼约赫驹谝贿吙?，顯得很期待的樣子。

    “脈微玄而弱。”顧若離凝眉，看向崔婧容的頭頂，崔婧容就配合的將光禿禿的頭伸過來，“是不是要看我的發(fā)根？”

    顧若離笑著說是，起身摸了摸她的頭。

    不見一處發(fā)根。

    眉毛亦是一樣。

    “jiejie尋常是不是愛吃酸？”顧若離蹙眉看著她，崔婧容笑著點頭，“是，我愛吃酸梅，房中還有好多腌漬的梅子，越酸越愛，meimei喜歡不喜歡，一會兒我給你帶一些回去。”

    顧若離也被她的情緒感染，笑著道：“我不愛酸，謝謝jiejie?！?/br>
    “有沒有辦法？”楊清輝在一邊顯得很焦急，“這病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見，書中也沒有寫過?！?/br>
    顧若離收了手，搖頭道：“我也沒有見過?！彼捖?，楊清輝頓時眼睛一暗，到是崔婧容笑著道，“沒事，我這病看過許多大夫，也試了許多生發(fā)的辦法，可都沒有用。你治不了也正常，千萬別往心里去?！?/br>
    她的病，她卻來安慰她不要傷心，顧若離無奈，看著她回道：“你等我，我依稀記得在哪本書里有個方子，只是看的時候一掃而過，不曾記得，我稍后就上街去找?！?/br>
    “不用，不用。”崔婧容擺手，“這樣讓你太累了，等你哪天想起來，再說也不遲。”

    顧若離心里轉了轉，立刻想到了白姑娘。

    她那邊應該存了許多醫(yī)書，不知道能不能從她那邊借一些回來看。

    “要什么書？書局恐怕不好找，你報個單子給我，我去和孫大人借?！睏钋遢x道，“孫大人在太醫(yī)院，和伯祖父是至交，我若去借，他一定同意?！?/br>
    顧若離搖了搖頭：“我也不記得是哪本書了?！彼窃卺t(yī)學院時，在一個老師家中看到的，是珍藏，名字和內容以及是不是此時已有的，她都不確定。

    “那好吧。”楊清輝嘆了口氣，又安慰崔婧容，“你別急啊，顧大夫一定能想起來的?！?/br>
    顧大夫？崔婧容看著顧若離，眼底滿是欽佩和羨慕。

    “好，好！”她笑著點頭，望著顧若離，“要不要吃點心，我親自做的，不酸，是甜的?！?/br>
    她帶著一個丫頭，困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不但沒有自暴自棄悶悶不樂，還這么樂觀自信，善解人意，顧若離自問做不到，所以越發(fā)覺得崔婧容難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奴婢去拿。”嬌蘭抹著眼淚，就算三小姐治不好也沒事，有人能不嫌棄大小姐，愿意和她說話，她已經是欣喜若狂了，“大小姐，表少爺，三小姐稍等。”

    “三meimei和表弟都是西北的。”崔婧容看著他們道，“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嗎？”

    楊清輝和顧若離對視一眼，他道：“我們認識也不久，這次在府里見到她也是巧合?！庇值?，“不過這后面半年是能常見的，等后面空了，我教你們玩葉子牌，很有趣的?！?/br>
    顧若離愕然，崔婧容咯咯的笑了起來：“表弟還是這么貪玩。”她說著看向顧若離，低聲道，“小的時候長輩們都夸他懂事乖巧，可是他們不知道，背著長輩他是最貪玩調皮的，可是只要長輩在，他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要多乖有多乖。”

    顧若離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崔婧容說的很對，楊清輝確實是這樣的人。

    “這叫審時度勢，因人而已?！睏钋遢x露出得意的樣子，“在長輩面前不知道收斂，豈不是找打?！?/br>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你教我們打牌，你不看書了嗎?！贝捩喝萃嶂^看他，楊清輝回道，“書都翻爛了，我說倒背如流怕你們不信，但確實如此?！?/br>
    顧若離笑著搖頭：“那我們就等楊大人的登科酒了?！?/br>
    楊清輝笑笑，眸中劃過一絲苦澀。

    “點心來了?！眿商m將一盤做成牡丹花樣的點心放在炕桌上，“是我們小姐親自做的，因為只有一個模子，費了半天功夫呢?！?/br>
    顧若離撿了一個放在鼻尖聞了聞，又咬了一口，滿齒留香也不甜膩：“真好吃。”

    “那一會兒你帶些回去?！贝捩喝轁M臉笑容，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喊道，“表哥，你在不在里面。”

    幾個人一愣，崔婧容忙將帷帽抓在手里，顯得又無措又緊張。

    “無妨，她是來找我的，我出去看看?！睏钋遢x朝顧若離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出來，他自己則走了出去，“語兒，你找我有事?！?/br>
    崔婧語就道：“你到這里來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我，我病了?！?/br>
    “好一點沒有，我正打算看過容表姐就去你那邊。”楊清輝好脾氣的道，“大夫怎么說?！?/br>
    崔婧容站起來又坐下，有些糾結的樣子，過了一刻她對顧若離道：“我出去看看四meimei?！痹捖?，提著裙子走了出去。

    崔婧語一看到她，就跳了起來：“你別出來，我不是找你的?！痹捖?，拉著楊清輝，“表哥你以后別來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