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原諒，在下就就一直跪在這里，直到霍大夫原諒了為止?！贝鞫斦f著話，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利索的很，“霍大夫，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賠禮，只要你不滿意，我是一直跪倒你滿意。”

    顧若離去看張丙中，張丙中朝戴二爺身上打了眼色，意思是告訴顧若離，讓她上去抽兩個耳光。

    戴二爺虛頭巴腦的鋪場面，那他們就給他來點(diǎn)實(shí)誠的。

    顧若離自然不會去，這樣的人不能絕后話，只抽兩巴掌既不能解氣，又不能解決問題，她不會做這種留人話柄的事。

    在這件事上，他們就是受害者，賠了罪她也要是受害者。

    “戴二爺?！被舴焙t靠在柜臺上，笑呵呵道，“我們東家口拙，你這哪是賠罪，分明就是欺負(fù)人啊?！?/br>
    戴二爺一愣，回頭去看霍繁簍，立刻擺著手道：“怎么會，在下是真心誠意道歉的?！?/br>
    “真心呢?！被舴焙t走過來，蹲在他面前，惦著一只腳盯著戴二爺，“來，給霍爺來一斤誠心?！?/br>
    戴二爺暗暗磨牙，拳頭攥的咯吱響，可那么多人看著，他又說了是來道歉的，就不得不忍著，待霍繁簍說完，他抬手就啪啪抽了自己兩個耳光，道：“是我錯把珍珠當(dāng)魚目了，我不識人，望霍大夫原諒?！?/br>
    他一打完，外頭的人一陣抽氣。

    要知道，戴家雖不算大富大貴，可戴韋如今是太醫(yī)院院正，京中哪個勛貴見著也多要給幾分薄面的。

    戴二爺這樣賠禮，著實(shí)讓他們吃了一驚。

    “哎呀，這可使不得。”霍繁簍一臉的笑，親自去扶戴二爺，“小的就只是開個玩笑，您還真打，也太實(shí)誠了。”

    戴二爺恨不得給霍繁簍兩巴掌，他都打了，他還來說這話，當(dāng)他是傻子嗎。

    等著，今兒這兩巴掌，改日非百倍奉還。

    “這些東西我們就收下了，要不然這空空的醫(yī)館，實(shí)在有辱上頭掛的這塊牌匾?！被舴焙t扶著戴二爺坐下來，“您今兒其實(shí)真不用過來賠禮，大家都是同行，雖說是冤家，可也有不打不相識的，您說是吧?！?/br>
    戴二爺點(diǎn)頭，覺得這小子油嘴滑舌，實(shí)在欠抽。

    “阿丙?！被舴焙t使喚張丙中，“傻站著干什么，燒水，給戴二爺泡茶。”

    張丙中翻了個白眼，拉著顧若離道：“師父，我去燒水，您順便去后院看看，他們東西布置對不對。”他看出來了，顧若離待在這里渾身難受。

    顧若離確實(shí)不想和戴二爺磨嘴皮子，便和張丙中一起去了后院。

    “說起來，小的還有事求二爺?！被舴焙t坐了下來，笑著道，“您瞧，我們這醫(yī)館什么都不缺，唯獨(dú)缺的就是藥材。您家里有藥場，要不，給我們勻點(diǎn)？”

    他說的是勻點(diǎn)，不是賣一點(diǎn)。

    “等過幾日宮里下令讓我們東家去面圣謝恩，她一定會提起此事，沒有你戴二爺?shù)膸兔?，我們這醫(yī)館可就算是荒廢了?！被舴焙t說著，嬉皮笑臉的盯著戴二爺，抱著拳，“多謝，多謝。”

    這明著是敲詐，可戴二爺還不能拒絕，霍繁簍都說了，顧若離過些日子是要進(jìn)宮謝恩的，但凡她說一句戴家的不適，他們可就不好交差了。

    打顧若離沒什么，打了圣上的臉，他們哪還有活路。

    “你也說了不打不相識?！贝鞫斶至诉肿?，點(diǎn)頭道，“成，今兒下午就給你把藥裝了送來，但凡我那邊有什么，你這里一樣也不會少?！?/br>
    霍繁簍起身，一揖到底：“那就多謝戴二爺了。”話落，轉(zhuǎn)身朝外頭道，“各位要是看病就請里頭，要是沒事就散了吧，從今兒起，我們和戴二爺就化干戈為玉帛了，沒什么可看的了?！?/br>
    外面一陣竊笑，廖掌柜在門口抱著拳：“一笑泯恩仇，恭喜二位啊?！?/br>
    “同喜，同喜?！被舴焙t回禮，兩人擠眉弄眼的打眼色。

    戴二爺嘴角直抽，一肚子的氣卻沒不敢露半分。

    “二爺，東西都搬進(jìn)來了，一樣沒少?！贝鞫?shù)碾S從過來回道，“您還有什么吩咐?！?/br>
    戴二爺磨牙，攥著拳頭回道：“回去照著鋪?zhàn)永锏乃?，每樣都送一份到這里來?！?/br>
    隨從應(yīng)是。

    “那我可就等著藥了?！被舴焙t抱拳，“二爺貴人事忙，小的就不送了，您慢走?！?/br>
    戴二爺嗯了一聲，拂袖，大步出了門。

    他一刻都不想在里頭待。

    人一走，霍繁簍就笑嘻嘻的去了后院，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藥材暫時搞定了，有了這些撐著，到明年三月我們再進(jìn)藥都不遲。”

    “你厲害?！睆埍胸Q起個大拇指，“小心哪天被人套頭打黑棍?！?/br>
    霍繁簍白了他一眼，看著顧若離道：“這種人，你不用和他客氣，好了壞了都改善不了關(guān)系，還不如趁機(jī)敲他一筆，等以后翻臉了，我們也不吃虧?！?/br>
    “你是掌柜?！鳖櫲綦x含笑道，“這些事你做主?！?/br>
    霍繁簍接著就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來，陰森森的盯著兩個人：“難怪方才都躲后院來了，是怕受連累，被人打黑棍是不是?！?/br>
    顧若離失笑。

    “呸?！睆埍械?，“我們是覺得你太丟人，不想和你狼狽為jian?！?/br>
    霍繁簍踹他屁股，張丙中嗷的一聲，捂著屁股跑去爐子邊，搖著頭道：“戴二爺也真是，跪了一早上了，也沒撈著茶喝?！?/br>
    三個人笑鬧了一陣，各處看了看家具，就去了前院，廖掌柜也進(jìn)來四處打量著，豎起個大拇指：“戴家大爺不虧是新晉院正，這一出手，事情做的就這么漂亮。”

    一個晚上，這么多桌椅柜子就齊全了不說，還都是上好的東西，實(shí)在是讓人挑不出理來啊。

    “他要不漂亮，我今兒就帶人打回去?！被舴焙t豪氣的指著頭頂?shù)呐曝遥盎魻斘铱钢曝?，打他們，他們都不敢還手?！?/br>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顧若離道：“不管他賠禮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們也沒有吃虧，此事就此了了，你不要再去找事，免得變成我們禮虧?！庇值?，“至于后面戴家會做什么，我們防著點(diǎn)便是?！?/br>
    霍繁簍頷首。

    “霍大夫在嗎？”有人在門外喊了一聲。

    “有客人來了?！睆埍信d奮的不得了，“今兒肯定不是搗亂的了?！彼f著，幾個人朝門口看去，就看到一個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外面，見著他們出來，就拘謹(jǐn)?shù)膯柕?，“請問，哪位是霍大夫。?/br>
    “我是。”顧若離看著她問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才回道：“不是我不舒服，是我們小姐……”她說著，朝身后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低聲道，“我們小姐想請您出診，多少錢都任由您開?！?/br>
    出診？顧若離凝眉道：“對不住，我們醫(yī)館如今只有我一個大夫，不方便出診。若是你們小姐身體不適，還是請她過來，這里有隔間，后院也有單間，非常方便。”

    小姑娘愕然，想了想點(diǎn)頭道：“那我回去問問我們小姐?！闭f著，一溜煙的跑走了。

    “都什么事?！睆埍幸荒樖?，隨即又看到有人進(jìn)來，立刻開了笑臉迎過去，道，“二位，請進(jìn)。”

    就看到門口進(jìn)來兩位年紀(jì)約莫三十左右的壯年男子，兩人皆身高馬大，腰間配著刀，左邊那人蓄著絡(luò)腮胡子，一雙眼睛大如銅鈴，看人時像是瞪著誰一樣，面相兇橫，他走路時右腿不能落地，由左邊那人扶著，蹦跳著進(jìn)來，咚的一聲落在地上，似乎震的房頂都能震顫幾下。

    “誰是霍大夫?！苯j(luò)腮胡子目光一轉(zhuǎn)，問道，“給我看看這腿?！?/br>
    顧若離看了眼他的腿，頷首道：“我是霍大夫，請坐?！痹捖?，將椅子拖出來請那人坐，那人坐下來，隨著他來的人又拖了條凳子給他架著。

    “腿疼?！苯j(luò)腮胡子將自己的褲管擼起來，粗著嗓門道，“有半個月了，一抽一抽的，白天還能忍，一到晚上就疼的想殺人！”

    顧若離蹲下來看，發(fā)現(xiàn)他膝蓋的地方腫了起來，能看到皮膚底下的筋絡(luò)抽在一起，她摸了摸又對那人道：“手給我?！?/br>
    絡(luò)腮胡子將手遞給他，顧若離號脈，過后她抬頭道：“寒傷榮血，筋脈為之引急?！彼D了頓，見那人不解的看著她，就解釋道，“此乃痛痹，你半月前可受重受寒？”

    絡(luò)腮胡子若有所思，他旁邊的人就道：“有！”話落，和絡(luò)腮胡子道，“大哥，半個月前咱們在通州……”

    “對！”絡(luò)腮胡子點(diǎn)頭道，“沒錯，我在水里待了半夜，第二天就開始疼?！?/br>
    這么冷的天，在水里泡半夜！顧若離了然，拿筆開了方子：“我給你開四物湯，外加牛膝，紅花，黃柏，烏藥?！彼钪幟麑⒎阶咏o那人，“先開十貼，十日后再來復(fù)診，若不痛便再喝五貼，若還繼續(xù)疼便換方子?！?/br>
    那人狐疑的看著顧若離，凝眉道：“外頭不是說你醫(yī)術(shù)了得，藥到病除的嗎，這么還要這么久?！?/br>
    這兩天滿城都在說合安堂，說霍大夫的醫(yī)術(shù)，還和戴氏百草堂打擂臺……他就是沖著霍大夫的名聲來的。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顧若離無奈的道，“再說，你的病也并非只這半個月，只有細(xì)細(xì)的養(yǎng)，才能除根。”

    “半個月，黃花菜都涼了！”絡(luò)腮胡子哼了一聲，拍著桌子道：“走，到秦氏看去，什么狗屁神醫(yī)?！痹捖洌鲋赃叺娜司屯馓?。

    張丙中想喊，顧若離拉著他，搖頭道：“虛名在外，大家卻又不了解，他有質(zhì)疑是正常的。”

    “真是氣人?！睆埍写岛拥裳?，氣呼呼的坐了下來，“沒有名氣不好，有名氣也不好了，真是難做?！?/br>
    顧若離無奈的道：“怪只怪，我們醫(yī)館開的時間太短，不管什么名氣多響，百姓的口碑還是最重要的?！?/br>
    有實(shí)際的病例，他們親眼所見，才是最重要的。

    “急什么，藥管開著還怕沒有病例？！”霍繁簍無所謂的擺著手，“將來京中杏林，就是我們合安堂說了算?！?/br>
    張丙中冷嗤。

    “霍大夫?！狈讲抛叩哪俏恍」媚镉智忧拥呐芰嘶貋恚驹陂T口道，“我們小姐來了，請問從哪個門能進(jìn)后院？”

    顧若離和霍繁簍對視一眼，霍繁簍道：“從后門。”他指著隔壁的巷子，“這里進(jìn)去?！?/br>
    小姑娘應(yīng)是跑開了，顧若離去了后院，那輛馬車直接駛了進(jìn)來，小姑娘上前撩了簾子，顧若離就看到一個穿著桃紅撒花褙子的女子從車?yán)镒吡讼聛?，那女子一抬頭，她便是一愣，道：“是你?！?/br>
    是開業(yè)那天來鬧事的女子。

    “霍大夫?！迸由蟻砭徒o顧若離行禮，“小女子春容，那天我是拿了戴二爺?shù)腻X上門來給你尋晦氣的，你千萬不要記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件事顧若離明白，可不明白她今天上門來做什么。

    “我的病，確實(shí)如你所說的那樣?！贝喝菪哂趩X的樣子，“你能不能幫我看看，半個月就半個月，我養(yǎng)著病絕對不接客?！?/br>
    顧若離頷首，指了指剛收拾的房間：“進(jìn)去躺著，褪了褲子?！?/br>
    “是?！迸佑尚⊙诀叻鲋M(jìn)了房間，顧若離在外面洗手進(jìn)去，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出來，顧若離洗了手看著她問道，“你以前還有什么病史？”

    女子垂著頭回道：“六年前染過梅病……”話落又強(qiáng)調(diào)道，“不過已經(jīng)好了，真的?！?/br>
    顧若離當(dāng)然知道她的梅毒好了，便頷首道：“我開方子給你，你回去外洗內(nèi)服，至于怎么用，我會寫說明給你。”又道，“這半個月，你切記不要行房?！?/br>
    女子應(yīng)是，又掃了眼顧若離，問道：“姑娘，你成親了嗎？”

    “??？”顧若離愣住，問道，“有什么問題？”

    女子笑著擺手：“我看你的身體應(yīng)該是處子，瞧著胸脯還癟的，年紀(jì)應(yīng)該很小才是?！彼诿嬉恍Γ瑵M臉春意，“怎么這么老道，一點(diǎn)也不害羞?！?/br>
    顧若離愕然，看了她一眼進(jìn)了前院，過了一會兒拿方子給她：“我這里沒藥，你自己去取，怎么用紙上都寫著?！庇謱⒉±f給她，“下次再來，把病例帶上?！?/br>
    女子愣了愣，接過來塞在懷中，又笑呵呵的和顧若離道：“謝謝你啊霍大夫，都不記我的仇?！?/br>
    顧若離不是不記仇，是沒有必要，戴二爺都來走過過場了，她沒有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較勁。

    “這是診金?！迸舆f了一錠二兩的銀子過來，“夠不夠？”

    顧若離沒有客氣接了過來，頷首道：“夠了?！痹捖?，轉(zhuǎn)身回了前面。

    女子拿著方子輕輕笑著遞給小姑娘：“去抓藥去?！痹捖浞鲋囖@上了車。

    霍繁簍笑瞇瞇的打量著她，顧若離渾身發(fā)毛，皺眉道：“你沒事做了？戴二爺要送藥來，你把藥柜收拾出來?！?/br>
    “是，東家?！被舴焙t哈哈笑著，又掃了眼顧若離，才去收拾，顧若離也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也不是沒有，只是不大顯眼罷了，再說，她不過才十二歲，才發(fā)育而已。

    “師父，喝茶。”張丙中坐在旁邊，拿著個本子一本正經(jīng)的，“師父，我見您開的經(jīng)方都有添減，這經(jīng)方添減，要怎么去辨別。”

    他還真的學(xu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