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辯證,切磋,請教都是正常的事,杏林春會的目的就是這個,可是你為了出風頭而用這種手段,就太讓人不齒了。 蔡正艱握著茶盅,恨不得將里頭的茶都潑在顧若離臉上,他干笑了幾聲,道:“老夫一時粗心,竟忘了將此說明?!?/br> 大家念及他身份,當然不會指著他鼻子反駁,可態(tài)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沒有人應和。 顧若離低頭喝茶,又續(xù)添了一杯,神色自若。 戴韋輕蔑的掃了眼蔡正,讓他起來壓制顧若離,他倒好,自己給自己挖坑:“蔡大人方才的病癥很是精彩,署月吐瀉,身痛如刀,我們理所當然認為是中暑,卻不曾想,亦有中寒一說,實在是增長了見識?!?/br> 戴韋出來打圓場,大家自然都要給面子,稀稀拉拉的點著頭。 蔡正臉色千變萬化,瞇著眼睛忍耐著發(fā)作。 “時間不早了?!贝黜f掃了眼蔡正,怕他一會兒發(fā)作起來丟臉,“大家都回去歇著吧,明日早點過來,本說的炮制,有幾個師父還不曾到,便延至后日,明日便是例行會診,大家都準備好?!?/br> “提前了啊。”眾人道是,又問道,“那今日可要將召集的公告貼去城門?!?/br> 既然這么多大夫切磋問診,當然就要召集一些疑難雜癥,尋常的頭疼發(fā)熱是一律不接的,不過這樣的疑難雜癥不是隨處可見,每年他們都要提前貼出告示,屆時免費問診,會診。 “已經貼了。”戴韋笑道,“各位這幾日只管來便是,其余的事蔡大夫已經準備妥當?!?/br> 眾人就朝蔡正抱拳,說著辛苦的話。 蔡正扯了扯嘴角,余光往顧若離身上掃,走了過去,壓著聲音道:“霍大夫好造詣。” “多謝蔡大夫夸贊。”顧若離微微福了福,蔡正就冷哼一聲,道,“老夫希望,明日霍大夫也能這般出彩。” 顧若離一點都不謙虛的點了點頭,道:“托蔡大夫吉言?!?/br> “你!”蔡正指著他,若非礙著旁邊還有人看著,他定要讓她吃不了兜著走,這么多年來,還沒有人敢越過他搶風頭的,“你給我等著。” 顧若離應是。 蔡正拂袖而去,上了戴韋的馬車,就含怒:“……看來我真是小瞧這位姑娘了,小小年紀虛榮心如此的強,處處占著風頭,卻又沒有真本事。”靠嘴說話,誰不會呢。 “你啊?!贝黜f搖頭,“我與你說過,不要cao之過急,后明日便是議診,我讓你準備的幾個病者可都備齊了?”他故意把時間隨意調整,意在讓大家沒有猝不及防。 蔡正頓時面色一松,頷首道:“備齊了,只等帶到人前來?!彼緛磉€沒講顧若離放在心上,為難她只是因為戴韋吩咐罷了,可如今他真的是恨不得將她踩在腳底下。 一個小丫頭,也敢在杏林春會猖狂。 “那就等明天不就成了?!贝黜f含笑,靠在車壁上,蔡正立刻就接了話道,“等她弄出了人命,這懸壺濟世的牌匾,看她還怎么有臉掛在醫(yī)館里?!?/br> 戴韋頷首,意味深長。 顧若離從醫(yī)局出來時已經是正午,方本超幾個人圍著她,一臉好奇的問著她今天關于眩暈的解析:“……可是正如你所說,眩暈分這么多種?” “是!”顧若離邊走邊道,“眩暈大類分中耳性眩暈,血壓性眩暈,還有其他原因難以統(tǒng)計。但中耳性眩暈又細分了幾種,血壓性亦是,分高血壓低血壓……” “什么是中耳,什么高血壓,低血壓?”不但是張丙中一頭霧水,劉大夫和方本超也是滿臉的不解,“還有脖子疼也會暈,手臂麻也會暈,腦袋磕碰了也會暈,還都不一樣的治法,這……這要怎么分?!?/br> 顧若離看著三個人的樣子,笑了起來,道:“所以要細問,慢慢排除啊。”所以,現代中醫(yī)都常借用西醫(yī)的儀器去辨別區(qū)分,因為確實在有些病癥上不如西醫(yī)準確,簡便。 “長見識了?!眲⒋蠓驖M臉唏噓,又想起什么來,問道,“說起來,霍大夫你今日似乎有些針對蔡大夫,這是為何?” 不等顧若離說話,張丙中就道:“蔡大夫上次故意刁難我們,這個仇當然要報?!?/br> 劉大夫看著顧若離,倒不覺得她是因為這個,若是因為此事,她大可以報復戴二爺或者戴大人。 蔡大夫做的事實在算不得什么。 顧若離的心胸也不會這么狹隘。 “我另有所求?!鳖櫲綦x笑著道,“等過兩日你們就知道,現在事情沒成,就暫時不和你們說了?!彼捖?,那位華大夫并著另外幾個年輕一些的大夫追了過來,“霍大夫。” “華大夫,各位前輩?!鳖櫲綦x回身,和幾個人行禮,華大夫側身讓開,抱拳道,“我方才提的這個病證,以您之見,我應該用什么藥比較合適?” 旁邊的幾個人圍著他,也紛紛點頭:“沒有聽霍大夫一番高論以前,我們都沒有在意過這些,方才您一講,我們恍然大悟,確實以前也見過類似的,卻怎么也治不好的,實在是蹊蹺?!?/br> “病者我沒有親自過診,確實不大好說?!鳖櫲綦x個子小小,被幾個人高馬大的大夫圍著,尤其顯得的矚目,引著旁邊湊熱鬧的人也都圍了過來,就有百姓認出她來,喊道,“原來是霍大夫啊,您也來杏林春會了?!?/br> 顧若離見有人喊她,便笑著打招呼,頷首道:“想來聽聽同行們高見,增長見聞?!?/br> “他們聽您高見還差不多?!庇腥诵χ?,“您雖年紀最小,可醫(yī)術造詣卻不比他們差?!?/br> 顧若離莞爾,華大夫幾人面紅耳赤,點著頭道:“這位先生說的是,霍大夫的醫(yī)術確實了得。” “擔不得夸獎?!鳖櫲綦x無奈,望著華大夫回道,“前輩用龍膽草,蘆薈,黃連,降氣,蜀漆,丹皮,赤芍試試,再每劑中加兩枚豬膽汁,連吃十劑,應該有用。” “我記住了。”華大夫點著頭,“等我這次回家,就給病者開此方子,若有效我定將診費差人給您送來?!?/br> 說著,朝顧若離作揖行禮。 “前輩客氣了?!鳖櫲綦x側身讓開,“大家同行,來這里就為了切磋交流,您若這樣,實在太折煞我了?!?/br> 華大夫呵呵笑了起來。 旁邊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顧若離開的方子,就有人看到韓恭從里頭由藥童扶著出來,跑了過去:“韓老前輩,華大夫說的病癥,有方子了……”他將方子和韓恭說了一遍。 韓恭一愣,凝眉道想了想,頷首道:“此方有些道理,可以一試?!?/br> “連您也覺得好?!蹦俏淮蠓蛐欧灰?,笑著道,“看來,外間傳霍大夫醫(yī)術造詣高深,確實不假,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一個小姑娘,比他們學了十來年的人還要精通,這難道不神奇嗎。 韓恭一聽是顧若離開的方子,面色微變,視線就落在顧若離身上,鼻尖冷哼一聲,拂袖道:“老夫還有事,恕不奉陪?!北阕吡恕?/br> 那大夫也不生氣,一一將方子記下來。 顧若離和眾人道別,華大夫就問道:“明天霍大夫可會來?” “會來?!鳖櫲綦x含笑道,“難得一見的盛況,自然不能錯過。” 眾人頷首應是,紛紛與顧若離道別。 “我們走吧?!鳖櫲綦x終于“脫困”,長舒了一口氣,方本超含笑道,“您那番理論一說,震驚四座,就連我也激動異常,何況是他們。” 他們一起問診也有數次,最近更是在一家醫(yī)館做事,可還是覺得顧若離深不可測,不等到有特殊的病癥出現,他們永遠都不知道,她的醫(yī)術到底有多深。 “前輩就別捧我了,我方才是故意顯擺?!鳖櫲綦x無奈的道,“您們先回醫(yī)館吧,我去看看白jiejie?!?/br> “這位白姑娘有些奇怪啊?!狈奖境χ?,“她對藥材似乎是又愛又恨的樣子……” 白世英確實是矛盾的,她既守著女子的本分,不愿意突破綱常,可又行為又處處與別的女子不同,顧若離想到白世英,笑道:“我去看看她,你們先回醫(yī)館吧。” 幾個人頷首應是,和顧若離分開。 她剛到石工巷口,就聽到身后有人喊她:“嬌嬌?”她一愣回頭去看,就看到崔延孝從車里探了頭出來,車停在巷口,她一愣上前來行禮,“二叔好。” 崔延孝本來只是覺得背影像就試著喊一句,沒想到真的是顧若離,他從車里下來,奇怪的看著她,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他話落,馬車的車簾微微掀開,露出二夫人姣好的面容,打量著她。 “二嬸。”顧若離行了禮,又道,“我朋友住在這里,我過來找她?!?/br> 二夫人的目光就朝巷子里掃了一眼,又落在顧若離身上,隨即放了簾子,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那你早點回去,語兒的事……你也要注意點安全?!贝扪有⒍诘溃澳阋粋€人,要不然我留個婆子跟著你吧?!?/br> 顧若離搖頭:“我朋友會送我回去,二叔放心?!彼f著笑了笑,不欲再說的樣子。 “那行,我和你二嬸先回去了?!贝扪有⑽⑽Ⅻc頭,吩咐了趕車的婆子接著走路。 顧若離立在巷子口,就看到二娃老遠就朝著她揮手喊道:“霍jiejie,你可算回來了,我在這里等了你好久了?!闭f著蹬蹬的超她這邊跑來。 她只當沒有聽見,目光落在崔延孝和二夫人的馬車上,車簾微微掀開了一條縫,隨即又慢慢放了下去。 顧若離若有所思,微微皺了眉頭。 ☆、087 司醫(yī) 二娃很聰明,見顧若離沒有回頭,他便停在巷子里沒有再沖過來。 等馬車走遠了,顧若離才朝他走去,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二娃真聰明。”又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上元節(jié)的時候去逛廟會,給你買了花燈?!倍抟婎櫲綦x夸他,頓時高興起來,“可惜你一直沒有來,我等了你好久了。” 顧若離失笑,道:“那謝謝你了。你娘最近還好嗎,肚子里的寶寶有沒有動?” “動了?!倍薷吲d的道,“他還踢我一腳了,我娘說這胎肯定是個meimei,我就要有meimei了?!彼f著,手舞足蹈,想象著家里有個meimei后的樣子。 顧若離點頭,和二娃一起進了白世英的院子。 “白jiejie。”二娃跑去了廚房,“霍jiejie來了?!?/br> 白世英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見顧若離微微一笑,道:“怎么樣,那些人沒有為難你吧?”那些老大夫最為古板的,但凡見到女子和他們做一樣的事,就會竭盡刻薄嘲諷。 “還好?!鳖櫲綦x在回廊下的搖椅上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茶,“我既是去了,就做好了準備,他們說的難聽我也不會任由欺負?!?/br> 白世英含笑坐在她對面,點頭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br> 顧若離向來只做她想做的事,別人如何看,對于她來說或許重要但絕不會影響她的立場和決定。 這是白世英欣賞她的地方之一。 “你后天去嗎。”顧若離放了茶盅看著白世英,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后天是各大藥方選送的制藥師父炮制?!?/br> “改時間了啊?!卑资烙⒑Φ溃骸拔視?,去年就曾見過一位師父,手法很是新穎,頗長了見識?!?/br> “你不參加嗎。以合安堂的名義報名?!鳖櫲綦x看著她,覺得白世英可以試試,不為爭名奪利,只是和那些真正懂行的人切磋一番,也好知道自己的不足,“不計輸贏,重在參與?!?/br> “我不行?!卑资烙⒑Φ溃澳沁叾际悄凶?,我只在一邊看著就足夠了,若報了名豈不是……” 好像遇到這樣的問題,她就開始矛盾了。 “在生理上,男子和女子是有分別的,體力上或許也有??杉妓嚿?,不分男女。”顧若離看著白世英,道,“白jiejie不必在意這些,妄自菲薄。” 二娃蹲在一邊也點著頭:“嗯,女子也很厲害的,我娘就很厲害的,比我爹還厲害?!?/br> 顧若離和白世英都笑了起來。 “我去看看就好了,你別勸我了?!卑资烙⒑Φ溃澳忝魅杖?,既然制藥排在最后,那明日就是群醫(yī)會診了吧。” 顧若離點頭道:“去的?!?/br> “那祝你馬到功成?!卑资烙⑽⑿粗櫲綦x。 第二日一早他們到的時候,抄紙巷里已經沿街擺了十幾張長桌,椅子等一應的東西都放好了,大夫也陸陸續(xù)續(xù)的往這邊走,張本超看著顧若離問道,“您坐哪里?” 如方本超和劉大夫這樣的,既無有名的醫(yī)館做靠山,也沒有多大的名氣,是沒有資格的入座的,至多站在后頭聽聽前頭有名望的大夫討論罷了。 但顧若離不一樣,昨天一語震驚四座,又有御賜懸壺濟世的牌匾,一定會有她的位置。 “不知道?!鳖櫲綦x掃了一圈,看到韓恭和華大夫幾人已經下了車,方本超就低聲道,“若是一會兒他們再欺負您,您就和昨天一樣,自己找了地兒坐,不必理會那些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