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看著那人，問道：“請問閣下貴姓，可是在醫(yī)局領(lǐng)職。”

    “在下姓黃，黃長安?！蹦侨嘶氐溃骸搬t(yī)局不設(shè)衙役，在下是原是孫氏醫(yī)館的藥工，近日派來協(xié)助醫(yī)局，等杏林大會結(jié)束后就回去上工?！?/br>
    顧若離明白了，這里沒有專門做事的人，每年杏林春會，幾家大的醫(yī)館會派學(xué)徒過來打雜，幫工，等事情結(jié)束他們再回去。

    “所以，現(xiàn)在只剩你一人在這里？”顧若離看著黃長安。

    黃長安點點頭，回道：“方才孫大人連走前吩咐小人，留下來協(xié)助霍大夫，至于其他人……”他不大好意思說的直接，事實上那些人都走了。

    顧若離了然，剛才那些醫(yī)館礙于場面沒有一個人出來反對，或許，群情之下也有被煽動支持她的，可說到底對她還是不服。

    她是個小姑娘，又才來京中沒有多久，哪怕再有能力，他們心中也是不服氣的。

    所以，掉了頭，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們就在這件事上表明了態(tài)度。

    沒有人，她怎么舉辦？

    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在等著看她的笑話，等著她這個新上任的司醫(yī)，能把明天的制藥大比辦成什么樣兒。

    顧若離嘆氣。

    “這怎么辦。”張丙中擰著眉頭，他們都沒有經(jīng)驗，現(xiàn)在再去請那些醫(yī)館派人來，不免有些低聲下氣求人的意思，如今顧若離是司醫(yī)，只有他們來求她的份。

    架子是一定要擺起來的。

    “我們自己做吧。”張方本超，“我看他們也沒有幾個人在里頭幫工，我們做來得及。”

    黃長安苦笑，就道：“昨天一共是十六個人！”

    方本超無語。

    “我看到后院是有鍋灶的，藥材都是藥師們自己帶來，現(xiàn)在缺的是什么？”顧若離道。

    按理說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才是。

    “東西都備齊了，但是明天人一到，燒水端茶，迎客待客都要人。”黃長安去年就過來幫忙，所以有經(jīng)驗，“結(jié)束后場地收拾，還要給來參加的大夫，每人發(fā)禮品，雖備好了，可各家醫(yī)館都要一個個送去，是個不小的事情。”

    司醫(yī)的事不會少，這個顧若離早就想到了，她點頭道：“先將桌椅搬進去，別的事情我們慢慢商量?！庇挚粗S長安，“謝謝你?！?/br>
    黃長安抱拳，回道：“霍大夫客氣了，這兩日聽你辯論，看你行醫(yī)在下受益匪淺，該是在下謝你才是?！?/br>
    顧若離失笑。

    “霍大夫?！绷握乒窈鋈慌芰诉^來，顧若離驚訝的道，“廖掌柜還沒有走嗎。”

    廖掌柜笑著道：“走什么，我?guī)е址粊砜纯矗袥]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他說著，就看到后面陸陸續(xù)續(xù)跑來十幾個男子。

    都是一條街上做生意的，或是住在后頭巷子里的百姓。

    “謝謝大家?！鳖櫲綦x和眾人行禮，那些人過來，笑著道，“咱們可是街坊，您做了司醫(yī)我們臉上也有光，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

    人后，還有女子也揮著手：“霍大夫，我明日來給您燒水，這么多大夫光喝茶就不少，您別和我客氣。”又道，“你可是為我們女子正名，告訴大家，我們女子也不弱的。”

    眾人大笑。

    尋常百姓，女子拋頭露面再正常不過，還有許多婦人，雖不能在外跑堂打雜，可做的事也不比男子少。這還是在城中，若是去田間鄉(xiāng)下，婦人們還不是背著孩子在地里干活。

    “謝謝?！鳖櫲綦x道謝。

    大家一起將外頭的桌椅搬回去，又將里頭都打掃了一邊，茶碗碟盅都清洗了一邊，才散去。

    顧若離站在醫(yī)局院內(nèi)，抬頭看著天，雖很累，卻眉梢舒張，心情愉悅！

    至少，她憑著自己的努力，又近了一步。

    “師父，先回去歇會兒吧，下午索性也沒有什么事。”張丙中拿著醫(yī)局的藥匙，“明天要早點過來開門準備?！?/br>
    藥師大比說是辰時正就開始，那他們卯時初就要過來。

    沒有人打下手，就只能自己來了。

    顧若離笑著點頭，和方本超以及劉大夫還有黃長安行禮，道：“今天辛苦各位，明日散會后，我們請了席面，犒勞自己?！?/br>
    “多謝?！秉S長安抱拳，指了指外頭，“那我就回去了，明日若醫(yī)館事情不多，我再帶兩個師弟過來幫忙?！?/br>
    顧若離點頭道謝，親自送他出去。

    “別的醫(yī)館不用去打個照面嗎？”方本超憤憤不平，當(dāng)初蔡正上任，肯定不是這么草草了事，好歹也要召開個會什么，把顧若離正是介紹給大家，“真是小人?！?/br>
    “沒有人幫忙，我們就靠自己?！鳖櫲綦x拿鑰匙鎖門，笑道，“多大的事，我既做了司醫(yī)，就不怕他們不認我這個官?！?/br>
    方本超贊賞的點頭，道：“對，不認也得認?！?/br>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走了。

    他們一走，原先隱在暗處的幾家小廝各自回去報信，秦大夫聽完小廝的話，一口茶噴了出來，笑道：“你是說，她喊了街坊鄰居進去幫忙的？”

    小廝點頭。

    “呵！”秦大夫哈哈大笑，“那就看看，明天他們怎么幫忙?！?/br>
    藥師大比，來的人那么多，一些烏合之眾能管什么用。

    顧若離回了醫(yī)館，剛到門口，霍繁簍就跑了出來，滿臉得意的道：“你成司醫(yī)了，我們?nèi)齼赫媸翘珔柡α??！必Q起個大拇指。

    “在門口，你至于這么夸張嗎。”顧若離無奈。

    霍繁簍擺著手，一臉的不贊同：“我這是沒空過去，若不然在醫(yī)局我就能扯串鞭炮放，怕什么，喜事就該高興?！?/br>
    霍繁簍話落，她就聽到身后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左右鋪子里的人都過來朝她恭賀：“霍司醫(yī)，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被舴焙t顛顛的沖在前頭，和大家一一回禮。

    醫(yī)館里，早就坐了好幾排的人，在等著顧若離回來。

    見顧若離進去，里頭認識的人紛紛起來打招呼，顧若離扶著一位老者坐：“您身體不舒服快坐，我一個小輩，您不用客氣?！?/br>
    “老朽憑人本事認人，不看年紀。”老人家很認真的道，“霍大夫值得老朽起身相迎?！?/br>
    顧若離失笑，還是扶著他坐下來。

    眾人在醫(yī)館內(nèi)外鬧騰了許久，才散了。

    “你去歇著?！狈奖境溃坝形覀兘鉀Q不了的，你再過來。”

    顧若離猶豫，那些等著的病人也道：“我們都是小病，劉大夫和方大夫就成了，霍大夫您現(xiàn)在不一樣了，是當(dāng)官的人了，不是大病不能出手?！?/br>
    “大夫職責(zé)就是看病?！鳖櫲綦x哭笑不得，可那些人不理她，各自去劉大夫和方本超前面排著。

    顧若離只好和霍繁簍去后院。

    霍繁簍拉著她到已經(jīng)挖了一點出來的井邊，道：“按隔壁幾家挖井的深度，我們這里估摸著一天就能出水?！?/br>
    “這么快。你最近就在忙這個嗎？”顧若離在他身邊坐下來，給他倒了茶，霍繁簍接過來喝了一口又遞給她，道，“差不多，主要是這件事?！彼滢o的帶過去了。

    顧若離沒有追問，看著他標(biāo)出來的地方發(fā)呆：“你說，崔婧語到底被什么人擄走了，難道是人販子嗎？”

    霍繁簍沒說話。

    “會不會……”顧若離看著他，想到了什么，“會不會被賣到那種地方去了？”

    不是有人專門盯梢漂亮的姑娘，迷暈了賣去那種地方接客，若是不從就百般折磨……想到這里，顧若離心里也沒了底。

    以崔婧語的脾氣，怕是活不了多久。

    “你想這么多做什么。沒了她你不覺得清凈許多嗎?！被舴焙t白了她一眼。

    “我是不喜歡她，可到底不愿意看到一個姑娘家淪落到這種地方，往后我搬出來不相見就是，她再鬧騰我看不見也就心不煩了?！?/br>
    “知道了，知道了?！被舴焙t揉了揉她的頭，“還是我們?nèi)齼鹤钌屏??！?/br>
    顧若離拍開他的手，奇怪的看著他：“霍繁簍，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最近覺得你很奇怪?！庇质峭诰质钦D醫(yī)館，還買了幾個柜子放在后院的病房里，說是可以擺東西。

    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有嗎?！被舴焙t挑眉，一雙鳳眸熠熠生輝，“我好歹是掌柜，總要有個掌柜的樣子嘛?！?/br>
    顧若離沒說話，看了看時間，便道：“我回去了，也不知找到人沒有。”

    “你還沒吃飯吧?！被舴焙t拉著她，令道，“吃了飯再走?！?/br>
    他一說，顧若離還真的有點餓了，就點了頭，霍繁簍笑嘻嘻道：“我去拿，正好我也沒吃?！痹捖洌团芮懊嫒ザ孙埐?，還搬了個小桌子過來，擺在后院空的房間里，提著爐子擺在顧若離身邊給她烘著。

    “就吃個飯，你這么麻煩做什么?！鳖櫲綦x坐下來，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還冒著熱氣，“他們吃了嗎，等他們一起吧?！?/br>
    霍繁簍不聽，給她盛飯盛湯：“他們已經(jīng)在吃了，今天焦姐送的分量多?！?/br>
    “原來如此?！鳖櫲綦x低頭喝著湯，霍繁簍就托著下巴在對面看她，她一愣問道，“你不是還沒有吃嗎，不吃了？”

    霍繁簍點頭，夾了一塊rou放在嘴里慢慢嚼，顧若離被他看的不舒服，放了筷子道：“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怎么神神叨叨的?！?/br>
    “三兒?！被舴焙t忽然正色，看著她，“你能不能把臉上的疤撕了，給我看看?！?/br>
    顧若離怔住，皺眉看著他，并非是覺得他的要求無理，而是實在覺得他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就看一眼，你立刻貼上去?！被舴焙t沒有嘻嘻哈哈，而是滿臉嚴肅的哀求，“就一眼。”

    顧若離嘆氣，白了他一眼，放了筷子對他道：“你等我下。”就戴上帷帽去了前堂，過了一會捧著一碗化開的藥回來，擺在桌子上。

    “就用這個可以？”霍繁簍一臉的期待，顧若離點頭，摘了帷帽拿帕子沾了藥水，在臉上慢慢的拍濕，隨后將那塊疤一點一點往下揭，她疤下白皙的肌膚也越來越清晰……

    撕了一半，霍繁簍忽然按住她的手，搖著頭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摘了！”

    “你抽的什么風(fēng)?！鳖櫲綦x皺眉，又從荷包里重新取了藥膏化開，將疤粘了上去，“來來回回，神神叨叨的?！?/br>
    霍繁簍坐在那里，靜靜看著她，面上是少有的認真。

    顧若離坐下來重新吃飯，又看著他道：“你不是說你早前見過我的嗎?！?/br>
    霍繁簍輕笑，隔著桌子伸手過來捏住她的臉：“再看一次，不行啊?！?/br>
    “拿開?！鳖櫲綦x拍開他的手，“我吃完了，你忙你的井去吧，我去大堂看看，若沒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霍繁簍頷首，笑盈盈的目送顧若離離開。

    等看不到她時，他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收斂，面色陰沉的毫無溫度，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顧若離方才喝過的湯，端起來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捧著碗的手，青勁猙獰。

    顧若離過去時，方本超正在休息，見她過來就道：“這點客人我們還能應(yīng)付，你回去瞧瞧，近日家里也不順坦?！?/br>
    “等我搬出來就好了?！鳖櫲綦x抱歉的看著他，“得虧你們來了，要不然這醫(yī)館我就不得不關(guān)門了?！?/br>
    方本超哈哈笑了起來，道：“您就別抬舉我們了，這些人可都是沖著您來的，就算您不在他們待在這里也心安，怎么會關(guān)門?！?/br>
    “您也別抬舉我了?！鳖櫲綦x失笑，方本超道，“您別擔(dān)心，明天我們一起上陣，事情一定能辦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