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回頭看了眼掩上的房門沒有說話，李mama又道：“還有件事，我在外頭候著的時候，聽到那些官老爺說，今年的春闈要推遲到四月，等太上皇入葬以后再舉辦?！?/br>
    推遲到四月嗎？不過也符合情理，不管太上皇身份多復雜，可他畢竟曾是九五之尊，如此去了，總不能像普通人一樣。

    連停棺七十二日太后都爭取到了，何況春闈呢，不過推遲兩個月而已。

    “我知道了?！鳖櫲綦x回道，想到了楊清輝，李mama已經道，“此事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定了。雖說早晚都會知道，可要不要現在去和表少爺說一聲?！币菜阗u個人情。

    “我去說吧，正好也有事找他?！鳖櫲綦x就徑直去了外院，楊清輝暫住的院子里很安靜，顧若離一出現，守在門口的小廝就笑著道：“三小姐，我們少爺在房里，您稍等一下，我去請少爺出來?！?/br>
    顧若離點頭，站在院子里。

    轉眼，楊清輝已經開了門快步走了出來，看見她道：“你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滿眼的擔憂。

    “方才聽李mama說，今年的春闈可能會推遲到四月?！鳖櫲綦x說完，楊清輝就高興起來，問道，“推遲到四月，那我又可以輕松幾日了?！?/br>
    顧若離失笑。

    “藥師大比的事我也去了，可真熱鬧?！睏钋遢x欽佩的看著她，“很周全，口碑也好，便是你的周圍也街坊也得益了，你想的真周到?！?/br>
    顧若離搖頭：“謬贊了。我不過是為了名罷了，這樣行事，又什么可贊的?！?/br>
    “誰不為名，你當我春闈是為了襯托別人甘當綠葉？”楊清輝笑著道，“這世上誰又能無欲無求呢，你能不損人利己，秉持原則，就已經是很難得?！?/br>
    顧若離汗顏，想起崔婧語：“我這幾日都沒有去看她，她怎么樣了？”

    “看上去很正常，氣色也好了許多。除了那半個月的事只字不提外，并沒有什么不同?！睏钋遢x說著一頓，又道，“不過，她以往都不喜歡做繡活的，現在反倒喜愛起來了，這算不算不尋常之處。”

    這方面，顧若離也說不好，只能猜測著：“只要她不傷害自己傷害別人，等時間長一點或許就自愈了?！?/br>
    楊清輝點頭，又想起什么來：“那日我沒看到霍小哥，他不在嗎?！?/br>
    霍繁簍啊，顧若離無奈的笑著道：“他走了好幾天了，留了信給我，說兩年再回來?！?/br>
    楊清輝微楞，顯然也沒有想到霍繁簍會走。

    他不禁想起前幾次霍繁簍對顧若離的態(tài)度，真是沒有想到他會離開，他若有所思道：“他……是為了給你報仇嗎？”

    報仇嗎？因為沒有能力，所以他選擇了離開，掙一份能為她墊腳的前程嗎？顧若離搖了搖頭，道：“不知道?！?/br>
    她不希望霍繁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希望他能真正的謀到一份前程，將來風光無限的站在她面前，一臉的得意和驕傲。

    而不是為了別人。

    “在說什么？”忽然，身后崔延庭的聲音傳來，顧若離一怔回身去行禮，喊道，“伯爺！”

    楊清輝也抱了抱拳。

    “倓松?！贝扪油ヒ娝麄儧]有要回答的意思，便道，“今日禮部出了公文，春闈延遲到四月初九，等太上皇入葬后，再舉辦?！?/br>
    楊清輝應是，道：“那要多打擾伯爺幾日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贝扪油ビ謷吡搜壅驹谝贿咃@得很乖巧的顧若離，忽然凝眉問道，“嬌嬌，那日你和語兒說了什么，為何她那般激動？”

    崔婧語果然沒有說，顧若離抬頭看著崔延庭，回道：“也沒有說什么，我只順勢問了她那幾日的事情，她便生了怒?！贝捩赫Z沒有說，她當然不會自己去承認。

    崔延庭顯然不相信，因為是崔婧語請她去的，時候崔婧語又那么生氣……

    他曾懷疑過，是顧若離找人綁架的，可按照崔婧語的性格，若是知道不會只是和顧若離吵一架這么簡單。

    所以他想不明白，可不管如何誘哄嚇罵，崔婧語就是一口說她不知道。

    這件事，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壓下來，還有之前陷害顧若離的事情，馬繼只說讓張崢來鬧事，卻并沒有給毒藥，更沒有要人的命。

    那這背后到底是誰在推動和策劃這件事，會不會是一個人？

    許多的謎團，崔延庭甚至覺得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獨獨瞞著他一人。

    崔延庭不說話，顧若離也垂著眉眼，余光覷了他一眼，忽然一怔……他的腰間隱隱露出來一塊玉佩，她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我還有事?！贝扪油マD身，又掃了眼顧若離，“嬌嬌早些回去吧?！?/br>
    他一走，那塊玉佩便一閃而過，顧若離便再也看不到。

    在哪里見過呢？

    顧若離一時想不到。

    “明天我去看表姐?！睏钋遢x低聲道，“你可有什么話要和她說的?！?/br>
    崔婧容嗎，顧若離回道：“沒什么，你告訴她等哪一日二嬸不在家，我再偷偷去看她，讓她繼續(xù)忌口，千萬不能半途而廢?！?/br>
    “知道了。”楊清輝點了頭，顧若離就指了指外頭，“那我出去了，醫(yī)館客人多，劉大夫他們忙不過來?！?/br>
    楊清輝送她出了院子。

    顧若離徑直去了醫(yī)館，剛到門口，張丙中就迎了出來，一臉緊張的壓著聲音：“正要去請您，榮王妃娘娘來了?！?/br>
    “榮王妃？”顧若離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就問道，“誰陪她來的？”不會是梅世子妃吧？

    張丙中回道：“是世子爺陪著來的，我請去后院喝茶了，坐了一刻鐘不到。”

    “我去看看?！鳖櫲綦x暗暗松了口氣，帶著藥箱去了后院，院中立著七八個華服的丫頭婆子，馬車就停在庭院里，豪氣逼人的樣子，顧若離走過去那些丫頭都朝她看來。

    她徑直去了門口有人侯著的那間，就聽到趙政輕聲細語的道：“母妃，您躺著會兒，明兒還要去宮中，回頭身子要受不住?！?/br>
    “死了還要害人?！睒s王妃不耐煩的道，“若非太后壓著，何至于這么折騰我們，誰家中沒有事，耗在那邊?！?/br>
    趙政無奈，搖頭道：“不但太后，人既去了，圣上也要做足了樣子，他忍了一年多，不會在乎這最后的七十二日。”

    “算了。”榮王妃擺手，“我們還是回去說吧，隔墻有耳。”

    趙政應是。

    “娘娘?！睒s王妃身邊的丫頭見到顧若離，便上前敲了門，“霍大夫回來了?！?/br>
    門從里面打開，趙政瘦高的身影堵在了門口，穿著一件素白的革絲直裰，頭發(fā)高束戴著歉紅寶石的玉冠，鼻梁高挺微勾，唇角鋒利如刀，一雙眼睛看上去倒是很溫和，長身玉立在門前……顧若離看著一怔，那一剎她還以為是趙勛。

    只是，只要多看一眼便就能發(fā)現，他們兄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

    “你就是霍大夫？”趙政看著顧若離，聲音和氣，“求你問診，可真是不容易?！?/br>
    顧若離朝一邊的丫鬟看去，丫鬟就解釋道：“這是我們的世子爺?！?/br>
    “世子爺好。”顧若離福了福，道，“實在抱歉，醫(yī)館人手太少，尋常不敢出診，那日拒絕貴府后我心中也是惶惶，恐耽誤王妃娘娘的病情，只是，規(guī)矩既然定了，便不敢隨意改，還望王妃娘娘和世子爺見諒?！?/br>
    “無妨?！壁w勛頷首，打量著顧若離，道，“你既做了名醫(yī)，便該有些風骨，如此一來倒顯得你珍貴。我們能夠理解，若不然今日也不會特意上門來?！?/br>
    顧若離很驚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趙政，見他面上掛著親和的笑意，真的沒有半分責怪和輕視的意思。

    要是趙勛的話會怎么做？他們兄弟還真是不一樣。

    “多謝。”顧若離謝了，趙政讓開了門，“請。”

    顧若離進了門，就看到病床的床單一應被換了新的，上頭躺著一位貴婦，一身水藍素面宮裝，未施粉黛，發(fā)髻上也只別了一朵素淡的珠花，容色清麗，明明應該有近四十的年歲了，可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

    這位就是趙勛的母親，榮王妃娘娘嗎？

    修長的眉，鳳眼明媚，鼻梁高挺，唇瓣豐潤，容貌端莊大氣，氣質亦是常年上位者的端肅和威嚴十足。

    趙勛和趙政生的都不大像榮王妃……這么看來，就是像榮王？

    只聽說榮王問道念佛卻吃rou喝酒還會逛窯子和妓子論風月，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王爺，卻一直不曾親眼見過，如今倒生了幾分好奇。

    “王妃娘娘?！鳖櫲綦x行了禮，榮王妃已經打量過她，和外傳的一樣，因為容貌丑陋而整日戴著帷帽，年紀確實很小，清清爽爽的身材，看上去不過十三歲的樣子……

    恐怕還要更小。

    “免禮吧?！睒s王妃道，“我這病也吃了許多藥，問了許多大夫，都沒有起色，你來瞧瞧，若是能治好，我定重重賞你?！?/br>
    顧若離應是，在床邊坐了下來號脈。

    “如何？”趙政在一邊，面露關切的問道，“可有辯證？”

    顧若離收了手，看著榮王妃問道：“有些問題想要問王妃，只是這問題……”是女人的私密事。

    “正卿，你先出去等娘一會兒?！睒s王妃立刻明白了顧若離的意思，看和趙政，“我和霍大夫說幾句話?！?/br>
    趙政立刻明白，看了眼顧若離，她起身福了福，他退了出去帶上門。

    “冒昧問一句，娘娘葵水可還有？”顧若離回頭望著榮王妃，榮王妃頓時面色微變，打量著顧若離，沉默了許久才道，“如今還在，只是斷斷續(xù)續(xù)，有時二三月才有，過年后便不曾來過了?！?/br>
    “平日除了頭暈外，可還有失眠，多夢，身體潮熱，燥悶等癥狀？”顧若離覺得榮王妃是現代人常說的更年期綜合癥，絕經前后，她又受了較大的激怒，情緒不穩(wěn)，并發(fā)了神經衰弱，可能還有低血壓等情況。

    才會致使她時常眩暈，吃藥都無濟于事。

    “你說的這些，確實有。”榮王妃頷首，眉頭微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是因為葵水將絕才至如此？”

    顧若離基本可以肯定，便道：“是。”

    “竟是這樣，和別的大夫所辨確實不同?！睒s王妃問道，“那你可有得用的方子，此病當如何治？”

    顧若離頓了頓，回道：“不用吃藥，您平日多吃果蔬，早睡早起，若能每日早晚走上一個時辰，保持心情愉悅輕松一些，這些癥狀便會漸漸消失。”

    榮王妃不解。

    “這算不得病?！鳖櫲綦x見她信，就解釋道，“是女子到了年齡后，身體的自然反應，吃藥反而會傷害您的身體，不如順其自然，自我調養(yǎng)為上?！?/br>
    榮王妃將信將疑，沉聲道：“那多久以后，這樣的癥狀會消失？”

    “不好說?！鳖櫲綦x回道，“有的一兩年便褪了，有的人則會有三五年甚至十來年，個人身體狀況，不好一概而論。”

    榮王妃沒有說話，看著顧若離好一會兒，顯然在思考她的辯證可靠程度。

    她的目光很犀利，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一般，顧若離很不自在，故作輕松的開始收拾藥箱。

    “好。”榮王妃從床上下來，她一站起來顧若離才發(fā)現她其實不高，但攏著眉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很難說話的樣子，“你盛名在外，又不圖利益，我便信你，按你說的法子回去自我調養(yǎng)。”

    “多謝王妃娘娘信任。若您堅持，月余后您就能體會身體的變化和好轉。”顧若離頷首回道，“飲食上也多忌大葷，以清淡為主，盡量維持心平氣和，效果會更好?！?/br>
    榮王妃嗯了一聲，走到門邊又回頭看著顧若離。

    顧若離會意，上前給她開了門，趙政就迎了過來，問道：“母妃，如何？”

    “回去再說?！睒s王妃擺手，又和身邊的婢女道，“給霍大夫診金?！?/br>
    婢女應是，上前來遞給顧若離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多謝?！鳖櫲綦x大方收了，立在門口目送榮王妃上車，趙政待她上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顧若離，才上了車。

    待他們離開，顧若離拆開荷包，里面是十兩一錠的銀子，統(tǒng)共三塊。

    她笑笑，將荷包送去前堂給張丙中，劉大夫和方本超過來，問道：“榮王妃是何種病癥，何以吃了那么多藥都沒有起色？”

    沒有起色，是因為時間未到，那些太醫(yī)怎么可能去問王妃這么私密的問題，只會心知肚明的開些調養(yǎng)的藥敷衍一番罷了。

    顧若離將情況和他們說了，劉大夫愕然，尷尬的道：“……可見，有時候女子行醫(yī)要比我們方便多了?！痹S多問題他們問不了，可顧若離可以，還有婦人病，他們看實在不合適，只有顧若離最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