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節(jié)
醫(yī)館里一下子喧嘩起來。 顧若離轉(zhuǎn)身過來,就看到崔婧文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來,她靜靜站著沒有上去。 她看得出來,崔婧文方才聽到自己中毒時的樣子不是裝的,那么就是有人給她下毒,而她自己不知道。 誰會給她下毒,目的又是什么? 崔婧文不是那種聽由別人煽動的性子,她來同安堂一定是自己深思熟慮過的。 那么這個下毒的人,是早就知道了,還是臨時起意? 她心里想著,目光就落在呆滯的跪坐在門口的連翹身上。 崔婧文的身邊,就只有連翹這么一個得力的丫頭了,她最親近最信任的也應(yīng)該是她了吧。 若是連翹,她又為什么這么做呢。 心頭飛快的轉(zhuǎn)著她走過去,扶了崔婧文的脈。 “顧若離?!贝捩何暮鋈贿∷氖?,死死扣著,“幫……幫我將那個賤人拖過來?!?/br> 顧若離點(diǎn)了點(diǎn)頭。 韓苗苗將連翹拖了過來,摔在了崔婧文的跟前。 “顧大夫有事,那我們今兒就算了吧,稍晚點(diǎn)我們再來。”等著的病人也不好接著看熱鬧,紛紛起身,索性都是小病忍個半日也無妨,方本超跟著后面送客,“抱歉,抱歉,今晚我們會晚點(diǎn)打烊,各位吃過飯?jiān)賮硪部?。?/br> 眾人應(yīng)著是,走了。 醫(yī)館里安靜了下來,周云就有些尷尬的站在一邊,揮揮手讓自己的兄弟們退了出去守在外面,他找個不大顯眼的椅子坐著。 這事兒他不好處理,都是有身份的,得罪誰都不好。 連翹坐了起來,面上并無恐懼之色,只是漠然的看著崔婧文。 崔婧文只覺得肚子里一陣陣的絞痛,她撐著坐起來,望著連翹瞇了瞇眼睛,道:“毒,是你剛剛在馬車?yán)锵碌???/br> “是!”連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奴婢在回來的路上買的?!?/br> 崔婧文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望著對方譏誚的道:“路上買的,你來問問顧大夫,同安堂能不能買到毒藥。” “奴婢買到了。”連翹垂著眼簾,“你不用懷疑?!?/br> 崔婧文皺著眉,反手就是一巴掌:“賤人,你哪里來的膽子,殺了我你以為你能活?” “不殺你,奴婢就一定不能活。”連翹的臉?biāo)查g腫了五個指印,她滿目憤恨的盯著崔婧文。 崔婧文陰郁的亦盯著她,就在昨天晚上,連翹還和她一起殺了崔延庭,當(dāng)時的她可半點(diǎn)反意都沒有。 為何今天一個上午,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忽然欺身過去,一把封住了連翹的衣領(lǐng),逼視著一字一句問道:“我對你不薄,你為什么這樣對我。”她病死和被人毒死,結(jié)果雖同,可含義卻大相徑庭。 她必須要弄清楚。 連翹一把將她推開,呵呵笑道:“你對我不?。看竽棠膛居醒劬?,有心去看,去聽。當(dāng)年三小姐被您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當(dāng)年您給郡主下毒,您做了那么多的事,哪件不是奴婢幫你的。你病了這么久身邊的人誰盡心了,只有奴婢啊,奴婢不分晝夜在照顧你。” “可是你怎么對奴婢的,你居然還有臉說對我不薄。”連翹心寒不已,她以為崔婧文死前會安排好她,至少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去處,哪怕求崔巖收留也可以,可是崔婧文呢,居然讓她撞死在同安堂,把事情鬧大。 用她們命去換顧若離的身敗名裂。 她崔婧文是要死的人當(dāng)然可以最后拉著顧若離陪葬,可是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想活著,她還這么年輕…… 她不想死。 “賤人!”崔婧文慘淡的笑笑,“可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我高看你了?!?/br> 連翹悲從中來,蹲下來看著崔婧文:“你知道我從什么時候開始恨你的嗎。就從那次你讓我梳頭開始。你明知道那不過是顏夫人試你的手段,你居然還是疑心的將我推了出去,居然讓我嫁給一個傻子,你將我當(dāng)做人看過嗎,你為我考慮過半分嗎。你這樣的人,憑什么要求別人對你忠心不二。” 崔婧文噴出一口血來,趴在地上,笑著搖了搖頭……如今,她身邊最后一個人也沒了。 在這個世上,她真的是一無所有。 “你活不了的?!彼ь^,譏誚的道,“弒主的奴才,你以為你活的了?” 連翹并無恐懼的樣子,她篤定的笑了笑,道:“那就勞煩大奶奶您在地下等上百年吧。”話落,啐了一口,轉(zhuǎn)身就朝同安堂門外去。 韓苗苗看向顧若離,問她要不要攔住,見顧若離點(diǎn)了頭,她立刻上前去,剛到門口,忽然外頭有人過來,一腳踹在正出門的連翹身上,踹的她連退了四五步,跌倒在地。 崔巖和崔婧語大步走了進(jìn)來,他喝道:“琉璃,將她給我綁了!” “是!”琉璃上前,抖了手里的繩子去綁連翹,連翹抵死推著,喊著道,“你們憑什么綁我,我現(xiàn)在已不是建安伯府的人,你們憑什么綁我?!?/br> 崔巖瞇了瞇眼睛,冷笑道:“你的賣身契還在家里,你是怎么脫的籍?給我綁了,回去亂棍打死!” “你們敢!”連翹大喝,崔巖上去又是一腳,“那你看看我敢不敢?!?/br> 琉璃上去就堵了連翹的嘴,三兩下綁了起來。 “茂燊?!贝捩何目吹酱迬r來了,眼睛一亮,“這個賤人,不能留!” 是誰讓連翹下毒的,就在剛才她還沒有想到,可是此時此刻她看著連翹,就明白過來。 不由覺得嘲諷,她以為是二夫人……可是二夫人這個人是想不到這種事的。 那么,讓連翹下毒來害她的人,只有一個了。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讓她死? 想到這里,她猛然抬頭看著顧若離,忽然就明白過來了,覺得異常的諷刺,便咯咯笑了起來:“……可真是太有趣了,我竟是這么久以來都不曾想到過?!?/br> 人心啊人心,隔著一層肚皮,真是讓人看不清猜不透啊。 無論看上去多么美好的人,不撕開那層皮,就永遠(yuǎn)不會知道她的內(nèi)里是多么的骯臟,惡心! 也好,也好,她死了還有人前赴后繼,終有一天會有人替她報仇,收拾了顧若離,收拾了方朝陽。 她在地下等她們。 崔婧文沒了力氣,躺在了地上,眼前一圈圈的黑影,她看到了楊氏,楊氏微笑的看著她,眼角細(xì)微的紋路讓她看上去沒有年輕時那么好看,卻異常的溫暖,這是她這么多年以來最貪戀的笑。 她看到了崔延庭,他醒來,掐著她的脖子瞪著血紅的眼睛望著她,他的聲音還回繞在耳邊:“……我若知道你是這樣的畜生,在你生下來時,就會將你溺死?!?/br> “可惜你沒有?!贝捩何男χ?,她以為每個人都會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她以為老天是公平,可是她錯了,這世上沒有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就只有自己去爭取,自己去努力。 胸口腥甜一陣陣的往上涌著,她的眼前露出崔巖的臉來,她伸出手去抓崔巖,呢喃著道:“茂燊,茂燊你要多聽祖父的話,有事和表哥多商量,記住沒有?!?/br> 崔巖看了她一眼,回頭噗通一聲在顧若離面前跪下,垂著眼簾哽咽著道:“縣主,求你救救她,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不會再讓她出來生亂。你若是恨意難平,我愿意替她受罰,無論什么我都愿意?!?/br> 顧若離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崔巖。 “縣主!”崔巖磕了一個頭,“求你?!?/br> 她抿著唇,眉頭緊緊蹙著,話就在她喉嚨里,可看著崔巖她卻說不出來。 “縣主?!彼ь^看著他,額頭被自己撞的紅紅的,他身后躺著的是崔婧文,她伸著手嗚嗚咽咽的喊著,“不要,不要?。 ?/br> 而他的身側(cè),立著的是崔婧語,沉著臉面無表情。 顧若離想起方朝陽坐在空心的椅子上,將唇咬的血rou模糊時的樣子,她攥著她的手,和她說:“嬌嬌,若是娘死了,一定要給娘報仇?!?/br> 她當(dāng)時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 “縣主!”崔巖看著她,目光是決絕,好似他說出這句話來,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就當(dāng)……就當(dāng)你還我一條命!”話落,他緊緊的抿著唇,不敢看她。 她不欠他的命啊,當(dāng)初他生病時就是她救回來的。 他知道他此刻很無恥,可是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對不起?!鳖櫲綦x道,“她本身病重,腎臟衰竭,如今毒性致使病情加重,我也無能力。” 她說著,轉(zhuǎn)頭過去,不看崔巖。 “謝謝!”崔巖知道顧若離不是敷衍他,他轉(zhuǎn)頭過去,抱著崔婧文沉聲道,“我?guī)慊丶??!?/br> 崔婧文按著他的手,搖頭道:“我不走?!彼f了,她要死在這里,死在同安堂,“你記得……記得幫我報仇?!?/br> “你夠了?!贝捩赫Z大喝道,“你還想斗到什么時候,都被人下毒了,居然還想著顧若離,你怎么不去回憶一下,到底是誰,誰給你下的毒?!?/br> 誰給她下的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讓她很高興啊,至少她知道,還有人等著顧若離死。 “走!”崔巖一把將崔婧文抱起來,“回家!” 崔婧文無力反抗,軟軟的任由崔巖抱著起來大步出了同安堂,崔婧語回頭看了一眼顧若離,笑了笑,道:“看來,你的日子又要不太平了?!?/br> 顧若離沒有說話。 崔家的馬車停在外面,崔巖將崔婧文放在車上,回頭看著崔婧語:“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回去?!贝捩赫Z掃了一眼馬車內(nèi),“她要是死了,你也不用來告訴我!”話落,頭也不回的走了。 崔巖想說什么,可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攆了車夫,自己趕著車往家去,等馬車到了側(cè)門她就看到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門口,這還是他這么多年來,頭一回看到兩個嬸母這么心平氣和的在一起,不吵不鬧 他覺得自己這半輩子,很失敗。 “她要死了?”二夫人從椅子起身,滿面嘲諷的走了過來掃了他一眼,掀開了車簾子,就看到崔婧文正半闔著眼睛很痛苦的樣子,她咯咯一笑,道,“瞧你的狼狽樣子,不是打算死在同安堂的嗎,怎么又回來了?!?/br> 崔婧文虛弱的睜開眼,可只能看得見眼前有個黑影,籠在她的頭頂。 “剛才你應(yīng)該讓我殺了你的,這樣你就不會蠢到被別人下毒了?!倍蛉嗽桨l(fā)笑的歡快,“現(xiàn)在你自己也中毒了,是不是也很有趣?” 崔婧文閉上了眼睛,仿佛沒有聽見。 二夫人刷的一下摔了簾子,沉著臉和崔巖道:“要死也不能死在家里,她可是宜春侯府的人,你應(yīng)該把她送回去才對,免得將來成了孤魂野鬼?!?/br> 話落,重新進(jìn)了門,和三夫人一起,堵在側(cè)門內(nèi)。 三夫人頷首,道:“茂燊,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家,你今兒想將這個毒婦帶進(jìn)來,那你就從我們的尸體上壓過去?!?/br> “二嬸,三嬸?!贝迬r壓著怒道,“二姐她中了毒,你們怎么能這樣。人之將死,就給她最后一點(diǎn)臉面吧。” 二夫人哈哈一笑,道:“我給她臉面,誰來給我臉面。茂燊,你不要忘記了,就在昨晚她還將你們的父親毒死了,你若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去皇陵問問,你怎么還能將她接回來,你就不怕別人戳你的脊梁骨?!?/br> 崔巖紅了眼眶,他能怎么做,這個人再怎么壞,可還是他親jiejie,而且,對他一直很好:“二嬸,不管她做了多少錯事,可是現(xiàn)在……” “不要再說了?!倍蛉藬[了擺手,“話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趕緊將人送回去?!?/br> 崔巖痛苦的砸了一下墻,不得不再次上車,將崔婧文送宜春侯府去。 她和顏顯還沒有和離,她確實(shí)是宜春侯府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應(yīng)該葬在宜春侯府的祖墳里。 “崔伯爺。”他剛剛將車掉了個頭,胡同口顏夫人身邊伺候的辛mama帶著人浩浩蕩蕩來了,面無表情的朝崔巖行了禮,遞了封信過來,“崔伯爺,這是我們夫人給您的信。” 幾乎不用多看,崔巖就已經(jīng)猜到信中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