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沒有說話，靜靜站在廢墟前面好一會(huì)兒，扶著婆子的手慢慢往自己房里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顧若離，道：“靜安縣主，請(qǐng)隨我來?！?/br>
    顧若離隨著她而去，一行人剛到院子，白夫人道：“關(guān)門?！?/br>
    正院的門被關(guān)上，白夫人看了一眼忽然眼睛一翻，人就直直的栽了下來。

    “夫人！”有個(gè)小丫頭驚的叫了一聲，扶著白夫人的婆子立刻就喝道：“閉嘴。”話落，和另外一個(gè)婆子扶著白夫人飛快的進(jìn)了暖閣。

    顧若離蹙眉跟著進(jìn)去，白夫人躺在炕上，兩個(gè)婆子一個(gè)扶脈，一個(gè)取針，看樣子都是懂醫(yī)術(shù)的。

    “什么??？”顧若離問道。

    婆子就道：“胸痹痛，夫人找半仙算過，她活不過明年正月。”

    “什么?！鳖櫲綦x聽了一驚，忽然就明白過來，白夫人逼白世英成親繼承家業(yè)，是因?yàn)樗雷约好痪靡?？她蹙眉上前，道：“讓我看看?！?/br>
    婆子打量了她一眼，退后了一步。

    顧若離扶了脈，脈沉而澀，雖沒有喘息磕吐，但是胸痹確實(shí)無意，她回頭看著婆子，問道：“平日吃的什么藥？”

    白夫人相似于冠心病或心絞痛，不能準(zhǔn)確檢查，但是病灶在此不會(huì)有錯(cuò)。

    “瓜蔞白酒湯。”婆子回道。

    藥沒什么大問題，顧若離細(xì)看了方子，頷首道：“藥量有些保守，再加減一些效果會(huì)更好。”她說著，將每味多加了一些，又添了米醋三勺，道：“一起煎，連服五劑。”

    兩個(gè)婆子面面相覷，猶豫著要不要聽顧若離話，白夫人恍惚醒了過來，道：“聽她的吧，她的醫(yī)名還輪不到你們質(zhì)疑。”

    兩個(gè)婆子應(yīng)是。

    顧若離在一邊坐下來看著白夫人，道：“夫人先躺著休息，此病不易情緒激動(dòng)?！?/br>
    “我沒事?！卑追蛉诉€是撐著坐起來，看著顧若離，道：“是世英請(qǐng)你來的？”她的語氣，比先前要溫和一點(diǎn)。

    顧若離點(diǎn)頭，道：“她說她不想繼承白家，所以給我寫了信，讓我來一趟，卻不成想?！彼f著嘆了口氣，心里悶悶的，可是又不敢相信白世英就這么死了。

    “她原來不是這樣的?！卑追蛉缩久嫉溃骸斑@孩子的心被人養(yǎng)野了?！?/br>
    情況顧若離不知道，只得笑了笑沒有反駁。

    “你……認(rèn)識(shí)素璋？”白夫人看著顧若離，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認(rèn)識(shí)，在慶陽和京城都成見過。”

    白夫人就沒有再說話，起身道：“世英死了，你留在這里也沒有什么意義，快走吧?！?/br>
    “夫人不懷疑我拿了白家的秘方？”顧若離也起身看著白夫人，白夫人擺了擺手，道：“那方子是假的，不管是誰拿的，我都不在乎?！?/br>
    原來如此，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暫時(shí)還不能走，我要親眼看到白jiejie的尸體才會(huì)走。若是有人有意殺她，我也看到兇手繩之于法才行?！?/br>
    “你們不虧是朋友?！卑追蛉丝粗櫲綦x蹙眉道：“就連脾氣也這么像?！?/br>
    她說著往外走，邊走邊道：“隨便你吧，不過我告訴你，你留在這里會(huì)非常的危險(xiǎn)。”話落，她掀了簾子出門，院子里已經(jīng)來了許多人，幾乎是白家嫡枝的所有人，老老少少的站在門口。

    “家主。”有個(gè)老者喊道：“火場(chǎng)里沒有世英的尸體，她一定是死了。不管這把火是什么情況，當(dāng)下我們不但要妥善處理后事，也要盡快將繼承人的確定下來?！?/br>
    白夫人站在臺(tái)階上，冷笑著看著眾人，道：“世英死了，我可沒死，這事還由不得你們來催促。大家都散了吧，到底怎么做，我心里有數(shù)?！?/br>
    “您不用遮遮掩掩?！卑锥蛉溯p輕一笑，道：“你的身體，怕也熬不過幾天了?，F(xiàn)在不將人敲定了，將來等你去了，白家可就要亂套了?！?/br>
    婆子端了椅子來，白夫人坐下來看著白二夫人，道：“二妹接著說。”

    “白家制藥素來傳女不傳男。我沒什么想法，你只看看眼下誰能接管白家這一攤子便是?！卑锥蛉苏f著輕輕一笑。

    她身后立刻就有人道：“二夫人的手藝當(dāng)年也得過老家主的親傳，他制藥不輸于任何人。”

    “可她沒治過秘藥?！庇腥朔磳?duì)道：“沒有治過秘藥的人，是沒有做家主的。”

    隨即就有人哈哈大笑，道：“夫人難道治過不成。你們不要忘記了，我們白家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出過秘藥了。沒有秘藥我們白家還是白家嗎，沒有秘藥，誰做家主有什么區(qū)別?！?/br>
    “說夠了嗎?！卑追蛉撕鋈灰慌姆鍪郑櫲綦x站在房內(nèi)的窗戶邊，能清晰的看到她的手在急劇的抖動(dòng)著，白夫人道：“要是說完了就趕緊滾?！?/br>
    她說著站起來，怒喝道：“送客！”

    院子里的婆子立刻往外趕人，白二夫人就哈哈一笑，道：“大姐，難道你準(zhǔn)備再嫁一次嗎？當(dāng)年你受娘命嫁給了姐夫，生了世英后瞧他不順眼，就讓人將他悶死在書房內(nèi)，兩年后你又嫁給了岳慶安，沒有想到引狼入室不但丟了心還丟了白家的秘方。就是因?yàn)檫@個(gè)，你才做不出秘藥吧。你一怒之下殺了岳慶安……如今你打算嫁給誰呢，難不成你為了秘方要嫁給白素璋……不說你們的輩分，就說那孩子的性子，恐怕就算你嫁給了他，他也不可能將他父親拿走的秘方重新交出來的?！?/br>
    “二妹。”白夫人下了臺(tái)階，盯著白二夫人，道：“那又怎么樣呢，我是家主，我活著一天白家的家主就是我，而你什么都不是?！?/br>
    白二夫人氣的臉色發(fā)白，冷笑著道：“就快要不是了?！?/br>
    沒有白世英，白夫人就是強(qiáng)弩之末，她一死這個(gè)白家就是她的了。

    至于秘藥，慢慢找就是了。

    “二舅！”白二夫人和身邊的老者道：“將我娘連終前的信拿出來給她看看?！?/br>
    旁邊那位老者將信拿出來遞給白夫人，道：“你將去世前和我說，你自小叛逆心性太強(qiáng)，若有一日你犯了大錯(cuò)，就讓我將這封給你，讓你將家主之位讓出來給你二妹?！?/br>
    白夫人看過信，目光一掃眾人，將信揪做了一團(tuán)，丟在地上拂袖道：“不要和我說這些廢話，你們誰都沒有資格?！?/br>
    話落，她拂袖轉(zhuǎn)身回了宴席室。

    顧若離看著她進(jìn)來，低聲道：“您還好嗎?！?/br>
    “沒事?！卑追蛉嗽诹_漢床上坐下來，望著她道：“你是顧氏的傳人？”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明白白夫人的意思，頓了頓對(duì)方問道：“你從京城來時(shí)，可見闕郡王？”

    趙梁闕？顧若離點(diǎn)頭問道：“夫人認(rèn)識(shí)他？”

    白夫人沉默的坐著，沒有說話。

    ☆、224 糾葛

    “不認(rèn)識(shí)。”白夫人道：“不過，雖未見其人但聽過許多他的事情。”

    她說著笑了笑，頗有些嘲諷的意思。

    顧若離皺眉，不明白白夫人突然提及趙梁闕是什么意思，她們白氏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想到這里，她不禁想到了祖祖輩輩都沒有出山的沅江毛氏，還有無論圣上如何召見都沒有人進(jìn)過太醫(yī)院的蘇州鄭氏，這兩個(gè)世家居然都在趙梁闕去京城后，紛紛隨之而來。

    難道這其中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她想了一圈沒有想明白，不由看著白夫人，道：“夫人為什么突然提起闕郡王？”

    “有些遠(yuǎn)近糾葛。”白夫人指了指一邊請(qǐng)她坐，自己端茶喝了一口，院子里的人還沒有走，她也沒有心思理會(huì)，淡淡的道：“聽說沅江毛氏和鄭氏都去京城了。你就是因?yàn)樗麄儾疟荛_京城的？”

    “我離開和他們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鳖櫲綦x道：“我是隨我夫君一起走的，他去關(guān)外備戰(zhàn)，我則打算隨去做后勤軍醫(yī)，不成想路上收到了白jiejie的信，所以就來了這里?！?/br>
    白夫人沒有說話。

    顧若離又道：“難道……是因?yàn)槟銈兎讲潘f的秘藥？”

    “真是聰明孩子?！卑追蛉速澷p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們白家百年前能夠立世，就是因?yàn)樽孀谘兄瞥鲆环矫厮帲舱沁@個(gè)我們才從保定遷到保靖州來，一待就是數(shù)百年?！?/br>
    這些，顧若離都不知道，甚至于白家的秘藥，她也沒有聽說過。

    “你沒聽過不奇怪。”白夫人道：“就連世英也不是多么確定，因?yàn)槟莻€(gè)秘方在她很小的時(shí)候就被人偷走了，直到那人死我也沒有找到秘方?！?/br>
    偷秘方的人，就是白徵的父親？

    “不說這件事了?！卑追蛉说溃骸澳闶敲t(yī)，有沒有辦法讓我多活一年？”

    顧若離皺眉就聽到她接著又苦笑了一下，道：“世英死了，白家就沒有繼承人。你看到了我二妹她處心積慮的想要家主的位子，她這個(gè)人心術(shù)不正，我斷不能將白家交給她，所以，在我死前一定要選出合適的人選來?！庇值溃骸斑€有藥方，是在我手里丟的，我無臉去見列祖列宗。”

    顧若離很驚訝，她驚訝的不是白家的規(guī)矩，而是驚訝白夫人的冷靜。

    她親生女兒就在剛剛死在了火場(chǎng)里，她沒有傷心反而先想到的是家主的人選，她蹙眉道：“您的病需要靜心調(diào)養(yǎng)，若一直cao勞，沒有大夫敢保證您能活多久?！?/br>
    顧若離的語氣并沒有隱藏，所以白夫人笑了笑，道：“世英自小就和我不親?！?/br>
    不親所以就不傷心了嗎。

    “夫人知道白素璋在哪里嗎?！鳖櫲綦x不想和她討論白家的事了，她關(guān)心白家皆是因?yàn)榘资烙ⅲ绻资烙偛耪娴乃涝诹四莻€(gè)火場(chǎng)里，那么她就更加沒有必要留在這里了。

    她要查清楚，到底是誰放的火，她要為她報(bào)仇。

    “在山里，他父親的墳前?！卑追蛉诵θ莨殴郑澳呛⒆又灰诎祖?zhèn)，多會(huì)在那邊?！?/br>
    顧若離應(yīng)是，起身告辭，“既是這樣，那我去找白先生了。夫人……”她頓了頓，想到了白世英，“保重?！?/br>
    話落，掀了暖閣的簾子出去，院子里白二夫人等人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方才說話的老者，應(yīng)該是白夫人的舅舅，她走過去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擦身而過，老者忽然問道：“你是京城來的？”

    她頓足回道：“是！”

    “你真的和英子是好朋友？”老者盯著她戒備的質(zhì)問道：“還是，你根本就是沖著我們白家的秘藥來的。”

    又是秘藥，她搖頭道：“我不知道秘藥的事，我來純粹是因?yàn)榘资烙?，現(xiàn)在她既然死了，我就沒有必要留在這里。告辭?！?/br>
    話落，她就徑直出了院子，周錚和孫刃以及周修徹停在院子旁邊，她快步走過去低聲道：“白夫人說白先生可能在后山，他父親的墳就在那邊。”

    “那我們現(xiàn)在去看看嗎?！敝苠P低聲問道：“白姑娘……”

    他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白世英就死在了剛才的火里，而且，白家對(duì)于未來家主的生死也非常的冷靜，甚至連個(gè)哭聲都沒有。

    更加讓他們覺得的不真實(shí)。

    “先找到白先生。我覺得事情很奇怪。”顧若離抬頭看看天，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們幾個(gè)出了門，在街邊隨意買了點(diǎn)吃的，便打聽岳慶成墳?zāi)沟奈恢?，往后山去?/br>
    墳?zāi)共⒉浑y找，他們?cè)谏窖萝嚺赖浇巾數(shù)奈恢?，就看到一幢竹屋，位置非常的清幽，在屋子的不遠(yuǎn)處有個(gè)土墳，并沒有修葺，而且墳頭上還長了許多野草。

    她看著微頓，難道這就是白徵父親的墳？他守在這里為什么又不修繕打理。

    “假孝順吧?！敝苠P哼哼了兩聲，始終對(duì)那位長的出奇好看又出手闊綽的男子沒有好感，顧若離搖頭道：“他出門好幾年了，或許是回來后還沒來及收拾吧?！?/br>
    其實(shí)，這話她也不相信，反而覺得白徵是有意如此，像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思念卻又不屑。

    他們幾個(gè)人到了木屋前，門是關(guān)著的，周錚一腳踹開，屋子里收拾的纖塵不染，但是里外都沒有人，孫刃道：“是不是走了？”

    顧若離在房里轉(zhuǎn)了一圈，直覺人還在，她道：“我們就在這里等會(huì)兒?！?/br>
    她話剛落，忽然就聽到屋后有腳步聲傳來，周錚腳步極快的跳了出去，隨即喊道：“縣主！”

    顧若離也跟著跑了出去，隨即就看到白世英和白徵站在屋后正說著話，白世英穿著一件天藍(lán)的褙子，頭發(fā)有些碎亂，衣擺也有些臟污，顯得頗有些狼狽，白徵則依舊是亙古不變的月白直裰，兩人對(duì)面立著，氣氛不是很好。

    “白jiejie?！鳖櫲綦x驚喜的喊著，提著裙子跑了過去。

    “嬌嬌。”白世英聞聲轉(zhuǎn)頭過來，頓時(shí)笑了起來，“你沒事就好，我正打算下山去找你，他們沒有為難你吧?！?/br>
    顧若離搖頭，急著問道：“你呢，受傷了嗎。為什么突然失火，你又怎么逃出來的?！?/br>
    “不知道是誰放的火，火起時(shí)他就來了?！彼噶酥赴揍纾拔覀儾桓掖笠?，趁亂逃了出來，我本來想回去找你的……”

    應(yīng)該是白徵沒有讓她回去，顧若離松了口氣，道：“我是客，他們對(duì)我還是有幾分顧忌的。只要你沒事就行了?！彼f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我感覺沒有錯(cuò)，看到火我就覺得你肯定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