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啊了一聲，道：“才來？”那樓下來救她們的人是誰，說著她貼著窗口對外看，果然就看到三四匹馬領(lǐng)著一隊人朝這邊跑來，騎馬領(lǐng)頭的人果然是周修徹。

    她驚訝的和孫刃對視一眼，又忙到門口，喊道：“白先生。”

    “在?！卑揍缌⒖虘?yīng)了一聲，她問道：“樓下的人是誰？”

    白徵頓了一刻，回道：“不認(rèn)識?！庇值溃骸叭藖砹?，你們可以出來了。”

    顧若離似乎想到了是誰，忙讓孫刃推開堵著門的東西，開門一看就迎頭就有人抱拳道：“胡立叩見夫人?！?/br>
    “胡立?！鳖櫲綦x驚訝的道：“你們怎么……在這里?！?/br>
    胡立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顧若離，見她沒事暗暗松了一口氣，道：“屬下得到爺?shù)膩硇牛f您到了漢中，這里災(zāi)情重所以讓屬下帶人來護(hù)送您去開平衛(wèi)?！?/br>
    原來是這樣，她點著頭笑道：“謝謝你們了，來的真是及時，要不然我們可就真的危險了?！?/br>
    孫刃應(yīng)是，回道：“屬下還是來遲了一步，讓縣主您受驚了，屬下有罪?！?/br>
    “別說這個話，我們?nèi)藳]事就好了。何況你們不來我們這會兒還不知什么樣子呢?！彼f著，回頭對白世英還有白徵介紹道：“這是胡參將，七爺?shù)淖蟀蛴冶?。?/br>
    “不敢當(dāng)。”胡立拱手，和白世英還有白徵見了禮，孫刃捶了他一拳，笑道：“你小子，也不事先在樓下招呼一聲，驚了我一跳?！?/br>
    胡立有些拘謹(jǐn)?shù)男α诵Α?/br>
    “縣主?！敝苄迯嘏芰松蠘牵吹筋櫲綦x沒事就松了口氣，又看到了胡立哈哈笑了起來，道：“得虧你來了，要不然我和孫刃就是死一千次也對不起爺?shù)膰谕??！?/br>
    “爺吩咐的，也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胡立說完看了一眼顧若離，道：“樓下有些亂，縣主先在房里待一會兒，兄弟們已經(jīng)在收拾了?！?/br>
    顧若離頷首，胡立便下樓了。

    “屬下來了?！敝苄迯氐溃骸霸疽詾榭h衙馬匹多，沒想到竟然只有兩匹，縣太爺和別的大戶借了四匹，一路不停歇的跑過來還是遲了。”

    顧若離此刻也有些后怕了，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覺得來回騎馬時間肯定夠，沒有想到一個縣衙會這么窮。

    “我們沒事就好了?！鳖櫲綦x笑著回頭看著掌柜，讓瑞珠拿一百兩銀子給他，“此禍由我們招來的，讓你們受了無妄之災(zāi)，真是抱歉?！?/br>
    掌柜的看著錢老淚縱橫，磕頭道謝。

    待樓下收拾妥當(dāng)，他們一行人下樓，桌子都散了，只得撿了幾個還算好的凳子坐下來，胡立道：“這一次屬下也要去開平衛(wèi)，所以會帶著兄弟們和您一起走?！?/br>
    “那更好?！鳖櫲綦x笑著道：“不過在走前我要做件事?！彼偛荒馨装自谶@里受了風(fēng)險，卻讓幕后的黑手看笑話。

    胡立頷首，問道：“夫人想做什么，盡管吩咐?！?/br>
    “稍后我吩咐你?！彼捖渲苠P從門口跳馬下來，急匆匆的趕進(jìn)來，一看到這么多人在顧若離又好好的，頓時問道：“出了什么事。”

    胡立起身抱拳，大家見過禮，孫刃就將事情告訴了周錚，周錚頓時面色一沉，喝道：“走，帶人剿了這般龜孫子?！?/br>
    “先稍安勿躁?！鳖櫲綦x道：“我們前兩天做的事沒有人發(fā)現(xiàn)，而且，想要我死的人也沒有幾個，但凡想想就能算得到，所以你就算殺了漢中的人也解決不了問題。”

    周錚氣怒的坐下來，虧白姑娘拿了三千兩他還買米買面的跑了一趟，回過頭縣主這里就被人威脅了。

    可惡！

    “把這里收拾好，我們就在這里再住兩日，等辦好事我們就走。”顧若離看了一眼胡立帶來的人，許多都是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約莫有二三十個，她道：“先弄吃的，大家趕路都累了。”又轉(zhuǎn)頭對周修徹道：“鳳翔來的衙役也不能讓人白跑一趟，你一人賞二兩銀子，再親自去一趟縣衙道謝?！?/br>
    周修徹應(yīng)是，瑞珠給了她銀票，他便去辦事了。

    掌柜的帶著伙計去城里買菜買米，一行人到半夜吃上飯，簡單收拾打了地鋪便睡了，第二天一早屋前屋后已經(jīng)收拾的很干凈，無論是血跡還是尸體都不見了。

    她也沒有問那些災(zāi)民的情況，生死各有命吧，這個時候她只能顧著自己。

    白世英站在門口看著遠(yuǎn)處還積著的雪，太陽緩緩升起照在雪堆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她抬手呵氣搓著手，心里卻漸漸舒展了一些，忽然，肩頭一重，一件披風(fēng)落在她身上，她皺眉回頭去看，就看到白徵和她并肩而立，負(fù)手也正看著遠(yuǎn)方。

    “昨晚沒受驚吧。”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白世英將披風(fēng)拿下來還給他，道：“你我之間不用如此，你想恨我娘恨我盡管恨著，不必有心里負(fù)擔(dān)。至于我，也從未對你釋懷過……現(xiàn)在這樣很好，你不用再刻意進(jìn)一步?！?/br>
    “你以前恨，現(xiàn)在卻是沒有了。”白徵抓住了她的手臂，道：“這么多年在外走著看著，我的心除了思念和釋然，什么都沒有了?！?/br>
    當(dāng)年岳慶城死時他是恨白夫人的，所以，白凱自縊時他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沒有動。

    心情很復(fù)雜，又一絲絲陰暗的幸災(zāi)樂禍，更有一些期待，沒有了白凱，白世英也不再是有婚約的人。

    “那是你?！卑资烙⒌溃骸拔易霾坏??！?/br>
    話落，她轉(zhuǎn)身便走了，現(xiàn)在想想其實那時候她是最傻的吧，白家的秘藥可以治百毒而卻只有她不知道也從未相信過。

    “隨你吧?！卑揍缢砷_她的手，披上披風(fēng)牽了馬便走了。

    白世英蹙眉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才回去。

    下午白徵又回來了，并沒有多少的變化，依舊含笑和眾人說著話……顧若離和白世英道：“我們明天就啟辰，今天天晴了，馬上就會漸漸暖和起來，大家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br>
    再熬半個月，等天氣轉(zhuǎn)暖后就會好一些。

    第二日，他們收拾了行李上了馬車，一隊人浩浩蕩蕩的往開平衛(wèi)而去，路過慶陽時顧若離回家去了，陳順昌激動的老淚縱橫，“……聽說了縣主大婚，真是為您高興?！?/br>
    “原來請您去的，可是路途太遠(yuǎn)了，怕路上折騰?！鳖櫲綦x道：“您身體可好？”

    陳順昌抹著眼淚，道：“好，好的很呢。老奴就想多活幾年，替顧家守著宅子?！?/br>
    顧若離笑著道謝，和陳順昌一起去同安堂，他道：“縣主這次回來要住些日子吧？還是去開平衛(wèi)？聽說姑爺在那邊。”

    “我明天就走，等七爺?shù)慕肆祟~森我們回慶陽來住一段時間再回京城?！鳖櫲綦x笑著道：“到時候還要您幫著呢?！?/br>
    陳順昌點著頭，“好，好，正院都收拾著呢，改明兒老奴再去把家具定好，你們什么時候回來都有現(xiàn)成的住。”他說著又道：“對，對，還要再買幾個婆子丫頭，郡主回來住嗎，慶陽可比京城好啊。”

    “我娘不回來?！鳖櫲綦x笑著道：“我們也住不了幾年，白費了多少工夫?！?/br>
    陳順昌擺著手，“不白費，不白費。這宅子就是你的，主子回來當(dāng)然要好好收拾。”

    顧若離回頭看著顧氏的祖宅，雖不再是舊模樣，可這里確確實實是她的家啊。

    去了同安堂，二妮就撲在她身上又哭又笑的，顧若離笑著道：“新嫂子怎么樣，對你好不好，能干嗎？”

    “新嫂子好的很，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的，我爹和我祖母舒服不少呢。”二妮抹著眼淚道：“您今年是不是要回來住，我心在所有的藥都認(rèn)識了，崔樹不在我也能一個人稱藥抓藥了?！?/br>
    “這能干，等我回來就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讓你祖母也能安安心心的榮養(yǎng)?！鳖櫲綦x笑著道。

    二妮紅著臉垂著頭不說話。

    在慶陽逗留了兩日買了許多藥，顧若離一行便離了往開平衛(wèi)去，四月初的時候開平衛(wèi)已經(jīng)在望，顧若離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見到這個在歷史上極其有名卻又滿是遺憾的地方，河套。

    后人常說，若是河套當(dāng)年不曾放棄，或許就不會有明朝后期的動亂，甚至于清朝也不復(fù)存在……歷史她不懂，但是這里她卻記住了。

    “前面就是遺留的衛(wèi)所，我們今晚就住在那邊，咱們還有兄弟在里面呢?！钡搅诉@里，無論周錚還是胡立都似乎活了起來，精神頭也不一樣了，周錚道：“縣主您等著，今兒我就出關(guān)給你獵些野味回來?！?/br>
    “好啊?！鳖櫲綦x笑著道：“你們盡管去忙，我們正好把住處收拾一下?！?/br>
    周錚點著頭幾個摩拳擦掌的哈哈大笑，“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痹捖溧坏囊宦暯?，鞭子一甩喊道：“胡立，和老子比一比！”

    “縣主，我去了?！焙⒖粗櫲綦x，她頷首，道：“去吧?！?/br>
    胡立一個箭步跳到馬背上，吆喝著直往前沖，她一走呼啦啦十幾個人哈大笑著往前頭沖，孫刃和周修徹哼哼了兩聲，道：“等他們回來，我們再去?！?/br>
    周修徹點著頭，他們和周錚一樣一直跟著趙勛在京城，反倒是胡立留在延州，天天能騎馬練兵，實在是過癮啊。

    顧若離失笑，上了瞭望臺，看著遠(yuǎn)處的草原，一望無際讓人心生跌宕，縱然此刻草才露出嫩綠，背陰處還留著雪，但僅僅這樣已經(jīng)足夠讓她心潮澎湃，她回頭看著白世英，道：“這里，好美！”

    “是！”白世英道：“天天看著這樣的地方，心境也會不同?！?/br>
    暖風(fēng)拂面雖依舊帶著清冷氣，可已經(jīng)足夠美，難以想象等到五月底時，青綠交接漫天的澄藍(lán)將會是怎樣一副美妙的畫面。

    “落日時再來看。”白徵負(fù)手而道：“情景又會不同。”

    顧若離想到了趙勛，在這茫茫草原上，不知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

    不過，很快就會見到，她笑著指了指身后連綿的營地矮房，道：“走，咱們收拾房間去，還不知道要在這里住多久呢?！?/br>
    白世英點頭，兩個人牽手下來，顧若離又回頭看了一眼白徵，笑了笑。

    營地的房子一排排的連著的，唯有顧若離他們和白世英住的這邊是件獨立的小院子，當(dāng)初也是趙勛住的，孫刃領(lǐng)著他一間間的看，“這里是爺辦公的地方，這間是廚房不過沒有用過，那邊是宴席室隔壁就是臥室?！?/br>
    顧若離進(jìn)了臥室，房間里很簡陋，簡陋到只有一張炕和一張柜子，她開了柜子門，里面還掛著兩件半舊的墨黑直裰，柜腳放著兩雙破舊的馬靴，邊角磨的破了，鞋底上還沾著風(fēng)干的泥。

    床上的被子疊的倒是很整齊，可這舊的發(fā)沉的棉花還有暗黑掉色的被褥……

    她頓時紅了眼眶，可不等她說話瑞珠就已經(jīng)心疼的道：“將軍以前就住在這樣的地方啊?！?/br>
    “將軍也不是天天住?！睂O刃覺得有點折損趙勛的面子了，忙解釋道：“我們常常都不回來的。”

    瑞珠問道：“那住在哪里？”

    “在……”孫刃說完就后悔了，“我們常常打仗，有時候一走就是半年，天是被地為床的，有時候下雨我們就戴著斗笠睡在馬背上?！?/br>
    顧若離嘆了口氣，堂堂的榮王府公子，自小錦衣玉食，卻在這樣的地方一住就是這么多年，她難以想象趙勛初來這里時是什么樣的心情，背井離鄉(xiāng)沒有父母的關(guān)懷，一個孩子而已……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你瞧著他光鮮亮麗榮耀加身，卻不知在這背后他曾受過什么，有多少苦的是難言的。

    “奴婢打掃收拾一下。”瑞珠說著就和歡顏擄了袖子，孫刃道：“我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再添置一些東西。”

    總不能讓縣主也住在這樣的地方。

    說著話大家忙碌起來，顧若離去看對面白世英住的房間，和她住的和她差不多，她便喊了歡顏來幫她收拾，大家足足忙活了兩個多時辰才收拾妥當(dāng)，孫刃買了十把椅子并著三張桌子和梳妝臺等好些東西。

    “你去找周錚他們吧?！鳖櫲綦x笑著道：“在這里沒有危險，我們自己待著就好了?！?/br>
    她看得出來，孫刃和周修徹憋的難受。

    孫刃聽著眼睛一亮，道：“這里肯定沒危險。那屬下出去轉(zhuǎn)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后就回來?！?/br>
    顧若離笑著點頭，回了房間，房間里掛了帳子換了被褥，添了桌子后瑞珠又找了一塊碎花的布出來臨時縫了桌搭，擺了兩盆花，地上也鋪了毯子，床頭擺了立柜，擺了插屏，又剪了窗花貼上，梳妝臺上擺了妝奩匣子，炕頭的放了屏風(fēng)，屏風(fēng)搭著顧若離換下來的衣服……

    轉(zhuǎn)眼的功夫，原本落魄心酸的房間，就換了一個樣子。

    顧若離將那兩雙舊的靴子刷干凈放在窗臺上曬著，忙完了又將書收拾出來擺在床尾，盤腿坐在炕上喝著茶，白世英從門口進(jìn)來，笑著道：“這樣看著可不心酸了。我現(xiàn)在是知道為什么又的人做夢都想娶媳婦，這有媳婦和沒媳婦就是不同。”

    顧若離失笑，道：“一會兒去看看白先生的房間，可還是心酸落魄的?！?/br>
    白世英嗔怒的瞪了她一眼，道：“少和我貧嘴?！?/br>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白世英道：“那邊的廚房既然不用不如就給我吧，既然來了我想趁著有空就將藥制出來，你覺得如何?！?/br>
    “嗯。我從同安堂帶來的藥不算多，就怕用起來不夠，這兩日讓孫刃再去買一些回來?！鳖櫲綦x說著，就聽到院子里響起了腳步聲，周錚嗡嗡的隔著窗戶道：“縣主我們獵了好些東西，一會兒就捯飭干凈，您要不要去看看，晚上想怎么吃。”

    “都行啊?！鳖櫲綦x出了門，道：“你們尋常怎么燒今兒就怎么燒，也讓我們常常新鮮?！?/br>
    周錚哈哈大笑，連笑聲都比在京城時洪亮，“行，我們這就去弄，一會兒弄好就過來請你和白姑娘?！?/br>
    顧若離回頭看著白世英笑。

    晚上他們烤了一整頭的牛和一只羊，近百人圍坐著說說笑笑，顧若離喝了半壇子的燒刀子，辣的喉嚨生疼卻覺得很過癮，白徵和她碰了碰壇子，道：“縣主好酒量?！?/br>
    “別的沒有，就酒量不錯。”她笑著喝了一口，白世英端著碗慢慢喝著，面頰被火光也襯的暈紅，她放了碗和顧若離道：“我有些醉了，去前面吹吹風(fēng)，你也少喝點，這酒醉了明天回頭疼?！?/br>
    “我知道，把剩下的喝完就歇了?！鳖櫲綦x笑著看著白世英離開，又和白徵打了眼色，“她一個人我不放心，勞煩白先生去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