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jié)
箭飛了出去,額森的箭法向來沒有虛發(fā)。 顧若離站著,忽然閉上了眼睛,風(fēng)吹著衣裳發(fā)絲亂舞著……死了好,死了好,她也陪著大家一起死。 噗通一聲,那支箭卻在她眼前落在了地上,她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趙勛帶著人沖了過來,怒氣洶洶殺氣騰騰。 她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撤!”額森不戀戰(zhàn),回頭掃了一眼顧若離,帶著人反身就逃,陳達(dá)帶著人去追,趙勛停下來看了一眼顧若離翻身下馬,抱著撐著站著的胡立,道:“先去一邊休息?!?/br> “爺!”胡立看了一眼趙勛,直挺挺的栽了下去,趙勛將他接住遞給了齊戎,他轉(zhuǎn)過看著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 這一次不用點(diǎn)人數(shù),除了胡立,一個不剩。 他的兩百精兵。 額森! 趙勛站在尸山血海里,面色平靜的可怕,一點(diǎn)一點(diǎn)轉(zhuǎn)過去落在漸漸逃遠(yuǎn)的額森身上。 顧若離沉默著幾乎是滾著下來,趴在尸體里不斷翻找,探脈,沒有心跳,她又換一具,依舊沒有,她又換一具…… 跪著走著,翻開了一個,才看到肚子上受了一刀又被馬蹄踩過……可身體還是熱的,流出來的血也是熱的。 “一定還有活的,能救活的。”她去翻著,一具具的翻,齊戎跟著她也在地上翻著,周圍許多人圍了過來,從馬上下來開始沉默不語的收撿殘骸。 十二天前的那一仗他們不過死了兩百人,可今天被偷襲一次,他們就…… “顧大夫?!毖芰艿牡厣?,就看到渾身臟污臉頭臉都看不清的顧若離,沉默的穿梭著,他們喊道:“死透了,您別找了?!?/br> 顧若離頓了一下,回頭去看趙勛,他走過來站在她面前抬手頓了頓,落在她頭頂上,道:“身上臟了,再去洗洗。” “七爺!”顧若離噗通一聲坐了下來,嚎啕大哭。 四周也響起低低的哭聲,回蕩在山頭。 顧若離受不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她會看到這樣畫面,會經(jīng)歷這樣的生死,就算她跟著來時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shè),可此時此刻再看,依舊如同墜了地獄,冰火淬煉痛不欲生。 “不想洗,就回去吧。”趙勛附身拉她起來,顧若離不想走,“他們……怎么辦?!?/br> 趙勛目光掃過四周,聲音淡淡的,但是卻明顯能感受到他的平靜之下的驚濤駭浪,“收了各自的家信。尸體就地?zé)耍腔宜突丶?。?/br> 這是他們虎賁營的規(guī)矩。 顧若離捂著臉,抽泣著,腦子里嗡嗡響著,混沌著快要撕裂了,她抓著趙勛的手,道:“……報(bào)仇,要為他們報(bào)仇?!?/br> “嗯?!壁w勛頷首,一字一句道:“沒有人會白死?!?/br> 收斂,焚燒,再回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顧若離失魂落魄的坐在帳子里,白世英給她倒水,道:“你比難過,沒有人猜到額森回來。和你沒有關(guān)系的?!?/br> “嗯?!鳖櫲綦x接了茶喝了一口,抬頭看著白世英,道:“周修徹是不是帶了藥過來?都帶了哪些?” 白世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報(bào)了藥名。 “我們?nèi)タ纯??!彼f著起身,白世英拉著她,道:“先將頭發(fā)梳了換件衣服?!?/br> 她的衣服已經(jīng)破破爛爛的,頭發(fā)也是臟污不堪,顧若離點(diǎn)頭木頭似的任由白世英梳頭穿衣服,白世英看到她一身的淤青,膝蓋上更是破的慘不忍睹,她皺著眉沉默的給她系上扣子。 兩個人去了后面的帳子里。 整個軍營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閔正興迎了過來,隨著她道:“胡參將的傷有點(diǎn)重,老夫昨晚給他縫合了,還喂了白小姐的藥,今天的氣色要好一些,應(yīng)該沒有危險?!?/br> “辛苦前輩了?!鳖櫲綦x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去藥帳看看,一會兒我也有事要和您商量?!?/br> 閔正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顧大夫?!睂殐赫驹谕饷婧爸溃骸拔覀円ゴ蝾~森了,大家要和他們決一死戰(zhàn),這一次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您別跟著了,等我們凱旋回來?!?/br> 顧若離掀開簾子,看著寶兒焦急的道:“你告訴趙將軍,讓他再等我一刻鐘?!?/br> “哦……哦?!睂殐簯?yīng)了一聲。 顧若離轉(zhuǎn)身回去,又想到什么交代閔正興,“前輩將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出來裝車,還有軍帳也起了,跟著他們走?!?/br> 要決一死戰(zhàn),就決一死戰(zhàn)。 如果大家都死了,他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軍醫(y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抓了一包袱的東西翻身上馬,左右人群里并沒有找到趙遠(yuǎn)山,她喊道:“顏釋文,趙將軍呢。” “將軍有事要辦。顧大夫隨我們走!”顏顯深看她一眼,打馬大喝,“走!” 傾巢而出,只留幾位傷勢未愈的人留在這里。 他們這一走,甚至連一個饅頭一口水都沒有帶,不是回來喝水吃飯,就是永遠(yuǎn)都不用喝水吃飯! 用不上。 顧若離跟在后面,跟在四五千人的身后,灰塵揚(yáng)起漫天黑云,踏踏的馬蹄聲震動的地動山搖。 遠(yuǎn)處,額森來回的走著,就看到斥候從馬背翻身下來,道:“可汗,他們傾巢而出,一副要和我們拼死一戰(zhàn)的架勢?!?/br> “好,好的很?!鳖~森搓著手,道:“讓大家準(zhǔn)備,打完這一仗老子請你們?nèi)ズ犹壮莾?nèi)喝酒去。”趙遠(yuǎn)山惱羞成怒了,不管不顧的帶著人來了。 來的好啊,這樣打他就必輸無疑。 眾人吆喝著,興奮的揮舞著手里的兵器。 ☆、240 大戰(zhàn) 一切都已經(jīng)駕輕就熟,在后方搭軍帳,將所有要要用的東西準(zhǔn)備好,顧若離站在軍帳前面,看著這兩仗一直隨著她的二十個士兵,以及新添的二十人,道:“今天的任務(wù)更加繁重,我要你們在前面,不管我們的人受傷多重,只要影響到他戰(zhàn)斗力,就將人帶回來救治。” “所有人,動作要快,決定要果斷。前面在拼命,我們要做的能做的就只有一點(diǎn)?!彼粗娙?,大聲道:“就是保住他們的命,拼勁全力!” 所有人大喝一聲,“是!” “我們是虎賁軍。”顧若離道:“是戰(zhàn)無不勝的虎賁營!” 大家應(yīng)是,顧若離攥著拳頭靜靜立著,轉(zhuǎn)眸看著前面兩軍對壘的情景,秦大同和顏顯正在軍前和對方喊話,這是戰(zhàn)前的規(guī)矩,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卻能感受得到緊張和憤怒的氣氛,像是一張網(wǎng),緊緊的兜在他們的頭上。 “各自歸位?!鳖櫲綦x擺手進(jìn)了軍帳,歡顏和瑞珠以及毛順義和周大夫在她這邊,隔壁的軍帳里是閔正興和齊戎帶著二妮,崔樹以及另外一位軍醫(yī)。 在他們的后方,還搭了七八個軍帳,為了能安置受傷嚴(yán)重的士兵。 這一次的安排,比前兩次考慮的都要周密,甚至于周圍供大家躺著休息的地上都鋪著毯子。 戰(zhàn)爭不可避免的有死傷,也有死亡,作為大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傷亡降到最低。 讓他們在前面能安心的沖鋒殺敵,能為那死去的亡魂報(bào)仇雪恨! 顧若離在地榻上坐下來,端著水喝著,看著自己的腳尖發(fā)呆,她知道額森不簡單,若是簡單他就不會統(tǒng)一大半個草原,就不會這么多年后,在被大周追打無數(shù)次后,他還能生龍活虎的,一邊逃跑一邊擴(kuò)張領(lǐng)地。 若他沒有實(shí)力,趙勛也不會將他視為強(qiáng)敵。 有來有往,好,好的很! 軍帳外鼓聲開始漸漸密集了起來,馬感受到緊張后仰天嘶鳴著,轟然一聲傳來,她猛然站了起來放了杯子,熟練的將自己頭發(fā)編成麻花辮纏繞在頭上,包上帕子,在盆里洗手微垂著著,靜靜站在床前。 像是一種儀式,讓人不敢懈怠,卻又那么沉重,壓在心頭沉甸甸的。 毛順義和周大夫站在她對面,三個人對視,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有奔跑的腳步聲傳來,隨即第一隊(duì)進(jìn)來到了跟前,初步判斷傷勢,將人放在手術(shù)臺上,他們再奔跑出去,全程他們都沒有人說過一句話,發(fā)出一個多余的聲音。 是胸口的傷,顧若離剪開衣服,歡顏喂上麻藥,瑞珠也不再嚇的哭,麻利的遞上工具。 接下來是消毒,縫合,上藥,包扎。那士兵一骨碌爬起來,朝顧若離抱了抱拳,抓了擺在手術(shù)臺腳邊的刀,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又下來一個,那士兵吵嚷著,“我就大腿傷了一點(diǎn),等打完了再包扎也是一樣的?!?/br> “不行?!鳖櫲鸬溃骸安坏⒄`你時間,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替你處理好傷口,你還可以再回去?!笔芰藗蜁餮?,沒有人的血可以無休止的流下去。 士兵看著顧若離的臉頓了頓,道:“行,顧大夫我聽你的?!?/br> 士兵褲子褪到小腿,還是刀傷,歡顏送上藥他一口喝了,麻藥的勁兒來不及上來,顧若離也沒有給他縫合,止血,上藥包扎又服了消炎藥,那人就跑走了。 人進(jìn)來的頻率越來越高,顧若離開始一人做事,毛順義和周大夫已能單獨(dú)挑大梁,各自接診,白世英和歡顏以及瑞珠各管一個打下手。 隔壁亦是,閔振興每換一個病人就會去洗一次,那么熟練而且自然,一樣三個大夫,一張床兩條凳子。 夠不著就蹲著,蹲著不行就跪著,只求手法又快又好。 傷兵也是包扎了,喝了麻藥等勁上來就不覺得疼痛,提刀沖出去,又上了戰(zhàn)場,沖在最前面。 “將軍是在前面,還是回來了?”齊戎間隙問一個傷兵,傷兵搖頭道:“不知道,我沒有看到將軍!” 那就是還沒有回來,要不然趙勛每次都是在最前面的。 這個時候他去哪里了。 “做事。戰(zhàn)事怎么安排不是你管的?!遍h正興低聲打斷他的話,齊戎應(yīng)了一聲專心去做事。 此時此刻,額森正坐站在軍帳前,不斷有人來回報(bào)前方戰(zhàn)事,那人回道:“他們來勢洶洶,好像一個個都不怕死,沒頭沒腦的往前沖?!?/br> “傷亡呢?!鳖~森很清楚,他的騎兵和趙勛的虎賁營能力不相上下,所以打斗起來他最關(guān)心的就是傷亡。 那人回道:“應(yīng)該是他們多一點(diǎn),大怒之下只有強(qiáng)勇不用腦子,我們要占優(yōu)勢。” 額森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了起來,“看來,偷襲一次將顧大夫嚇壞了,估摸著還受了傷……沒有她這個寶貝在后方助陣,看趙遠(yuǎn)山還怎么得意?!?/br> 他來回走著,忽然進(jìn)了軍帳看了一眼桌子上鋪著的疆域圖,手在上面一劃,喊道:“隋景。” “屬下在?!彼寰皯?yīng)聲而來,“可汗有什么吩咐?!?/br> 額森就招手喊他來,在疆域圖上點(diǎn)了點(diǎn),道:“我給你五百人,你帶著他們繞到后方去,不用直插他們腰腹,就將他們的醫(yī)帳給我一鍋端了。” “可汗好計(jì)?!彼寰包c(diǎn)頭應(yīng)是,道:“屬下這就去?!?/br> 打吧,打吧,趙遠(yuǎn)山如果能死在這里,他就可以回中原去了。 隋景快速轉(zhuǎn)身出去,點(diǎn)了五百騎兵準(zhǔn)備繞行六十里,去虎賁營的后方。 額森也大步出了軍帳,拿了千里眼朝前看著,昨天那一通偷襲讓他報(bào)了仇,真的是痛快之極。他自小在這里長大,這里的每一株樹每一顆草他熟悉的如同熟悉自己一樣。 有什么近道,哪座山可以翻過,哪個沼澤是去不得的,他很清楚。 所以,趙遠(yuǎn)山來他這里,在地利人和上就吃了大虧。 等滅了趙遠(yuǎn)山,大周就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就會打到中原去,也做他娘的皇帝去,天天好酒好菜好女人的伺候著……讓那些漢人俯首稱臣,喊他圣上。 想想額森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拿著千里眼一一掃過,虎賁營的人是厲害,趙遠(yuǎn)山練兵確實(shí)有一套,舍得獎勵也下了狠心罰,所以,虎賁營才能和他的騎兵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