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來，沉聲道：“給我也種，我陪你一起?！?/br>
    “等我好了，確認沒事了再給你種?！彼f著，想起牛痘的事來，“你派人跟著秦義去找乳牛，再找個獸醫(yī)跟著，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帶這里來，我要用?！?/br>
    趙勛沒說話，直直的看著她，她笑著道：“快走吧，三個兒子還小，我不會死的，你相信我。”

    “什么時候會有反應(yīng)。”趙勛沒準(zhǔn)備走，他來這里是為了平息戍邊暴亂，為了安南政權(quán)穩(wěn)定，可是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顧若離為了別人去冒險。

    顧若離回道：“如果快的話今晚我應(yīng)該就會發(fā)燒，得出結(jié)果應(yīng)該在兩三天后?！?/br>
    趙勛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不要擔(dān)心?！彼崧暤溃骸拔沂谴蠓颍业男睦镉袛?shù)的，如果沒有把握我不會貿(mào)貿(mào)然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再說了，最壞的事就是我試驗失敗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會死，我們帶了這么多的藥，還有白jiejie做的藥，頂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臉的麻子，你會嫌棄我？”

    他將她摟在懷里，揉了揉她的發(fā)頂，低聲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br>
    “和安南有什么關(guān)系?！鳖櫲綦x嗤笑一聲，趙勛蹙眉道：“禍因他們而起，自由他們來擔(dān)責(zé)?！?/br>
    她笑著搖頭，推著他出去，“你快離開這里，出去前記得周身衣服都脫了換掉，還有手臉都要用藥水仔細清洗?！?/br>
    “我明天再走?！彼环判?，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經(jīng)擴散，不著急這半天的時間?！痹捖?，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里？”

    顧若離擰不過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邊，“那邊，我將苗苗他們指派出去，沒有想到你卻是來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來，陪她說著話。

    顧若離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除了手臂有點疼以后，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義還有周俊一起吃過飯，顧若離交代了兩個少年，“再各家各戶去巡視一遍，若有人燒的太高就再給一次藥，若情況還算穩(wěn)定就不必多管。熱水燒足了，不要讓他們脫水了。”

    “是?！鼻亓x點著頭，“我們又找了幾個人來幫忙，顧大夫您放心，我們一定能做好的。您養(yǎng)好身體，我們……我們等您好起來?！?/br>
    顧若離和兩人道謝，看著兩個少年一臉朝氣的樣子，不由對事情的結(jié)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靜下來，顧若離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看著趙勛道：“我有點低燒了，你扶我進去睡會兒。”

    “好?！壁w勛索性抱著她進了房里，將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點睜不開，握著趙勛的手低聲道：“反應(yīng)上來了，可能要昏睡個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時候你來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個以上的疹子你就給我吃藥，若是不超過就沒事，給我喂點水就好了。”又道：“你別怕，我不會有事的，都是正常反應(yīng)。”

    “睡吧，我今晚就在這里不走?！彼嗣念~頭，燒越來越高，身上也燙的厲害，但是并沒有起疹子的樣子，顧若離道：“幫我將衣服脫了，剩下肚兜和裹褲就好了，到時候你檢查起來也方便一點?！?/br>
    趙勛頷首，無聲的幫她解開衣領(lǐng)，將外面的衣服脫了蓋上被子……半夜的時候顧若離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給她喝了一點，她又沉沉睡著，似乎睡的并不踏實，不停的說著夢話。

    他靠在她頭邊認真聽著。

    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能聽得清卻聽的不大懂，“老師……我下鄉(xiāng)的事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若是順利我六年后再回來，我到時給您打電話?！?/br>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過去了?！彼吐曊f著，帶著一絲期待的樣子，“那里偏僻，山民們生病想要去醫(yī)院太艱難了?！?/br>
    “老師，我安全到達了，過幾天我將報告發(fā)郵件給您?！?/br>
    “老師，我剛剛給一個產(chǎn)婦接生了……”她聲音很慌張焦急，“有血崩的跡象，我將具體情況短信發(fā)給您了，您看看我這樣用藥行不行。”

    “別亂說，等我從山里回去收拾你。聽說學(xué)校宿舍樓新修了？我們原來的宿舍還在嗎，老師的職工宿舍也換了嗎?！?/br>
    “救命……救命……”她搖著頭，臉通紅通紅的，趙勛緊緊握著她的手，她開始咳嗽起來，也反射性的抓著她的手，“你們怎么來了，快出去，這里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br>
    “我走不了了，燒傷面積太大，出去無法立刻就醫(yī)還是要死。”又道：“幫我論文帶出去，幫我交給老師……”

    趙勛忽然緊張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道：“嬌嬌，嬌嬌我在這里！”

    她的夢話戛然而止，開始喊著，“七爺……”

    趙勛忽然松了口氣，他不知道心頭剛剛那是什么感覺，他總覺得那一瞬間顧若離就要從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夢里救她的人帶走了，帶走了……他就沒有嬌嬌了。

    這輩子，誰都不能將她帶走。

    “嬌嬌?！彼е趹牙铮H吻著她的額頭，“我在這里，在這里?！?/br>
    顧若離輕嗯了一聲，輕的幾乎聽不清，可是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回應(yīng)他，他高興起來緊緊的將他箍在懷里，“你的試驗一定能成功，你會好起來的，這一次也一定會如同你自己所言，是個歷史性的時刻。”

    顧若離又嗯了一聲。

    外面，院子里傳來走動的聲音，過了一刻楊文治和岑琛幾個人都進來了，隔著門楊文治焦急的問道：“縣主可還好？”

    “在發(fā)燒?！壁w勛舍不得放下顧若離，對外面吩咐道：“你們進來吧。”

    門推開大家都進來門，趙勛將她的被子攏好抱在懷里，楊文治看見顧若離的樣子驚了一跳上去試了體溫，又檢查了手心腳心，“這熱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著一驚喊道：“把燈拿來老夫看看?！?/br>
    韓苗苗將燈點亮端過來，楊文治照著顧若離落著傷口的手臂，看的觸目驚心，“這傷口周圍是不是水泡，你們來看看?！?/br>
    大家都湊過來看，果然四周開始長了小小的紅點，亮晶晶的白頭。

    “怎么辦?！表n苗苗驚疑不定，岑琛也擔(dān)心不已，“這是被傳染了發(fā)病了嗎。苗苗，去將剩下的藥都拿來?！?/br>
    趙勛看著顧若離手臂上剛剛發(fā)出來的疹子，擰著眉頭道：“嬌嬌睡前說若是疹子數(shù)量少，不用理會，等她醒了再說?！?/br>
    韓苗苗出去的腳步一頓，停在了門口。

    “那就聽縣主的?！睏钗闹螄@了口氣坐下來，“我們都在這里陪著她吧?！?/br>
    趙勛沒反對，問道：“清泉的病人藥都發(fā)下去了？”

    “都發(fā)了，如何護理也教給了那些病愈的百姓，接下來就看各自的造化了?！睏钗闹握f著嘆了口氣，“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看縣主能不能醒了?！?/br>
    醒了，就表示她的試驗成功了，就可以給一些身體好的人接種，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時，那么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這輩子真的見到了預(yù)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這輩子。

    大家都沉默著，都無法去肯定的說顧若離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顧若離的燒越發(fā)的高，但手心和腳心還是冷的可怕，她瑟縮著靠在趙勛懷里，周俊拿了兩床被子給她蓋著。

    “你們都去休息吧?！壁w勛始終抱著她，不敢松開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別耽誤了正事。”

    楊文治應(yīng)了帶著眾人就在隔壁房間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趙勛摸了摸顧若離的臉，低著頭看著她，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啞聲道：“不管你從哪里來的，你都是我的嬌嬌?！?/br>
    這個問題，其實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覺到了，她身體里住著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個“靈魂”并不是顧若離。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他認識的就是這樣的顧若離，至于真正的她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著她的手，直到終老。

    趙勛親了親她的臉，掀開被子細細去數(shù)她身上的疹子，有點數(shù)不清了，她的思維也更加的模糊……

    他開始緊張起來，緊緊的攥著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覺的亮了起來，他眼睛熬的通紅，楊文治他們過來查驗過，又出去查看別的病人，將藥分派去別的病區(qū)。

    這里穩(wěn)定后他們還要過境去安南。

    “將軍，您先吃點東西。”韓苗苗端著稀飯和饅頭進來，“您一夜沒睡又不吃東西，一會兒縣主醒過來肯定要怪我的。”

    趙勛接了碗一口將稀飯喝個底朝天，又三兩口吃了兩個饅頭，便不再說話。

    時間過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時候顧若離的燒還是沒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會兒，天色又漸漸暗下來。

    夜里，顧若離似乎覺得自己醒了，她能聽到周圍的說話聲，腳步聲，她還聽到了院子里的吵架聲和打斗聲，她想要睜開眼來，因為那兩個說話的聲音她太熟悉了，她喊著，“七爺……霍繁簍?！?/br>
    是的，她聽到了趙勛的聲音，還聽到了霍繁簍的聲音。

    不過，霍繁簍怎么會在這里。

    “嬌嬌?！焙鋈?，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睜開眼睛，就看到趙勛站在床前焦急的看著她，她笑了笑道：“我有點渴，給我喝點水?！?/br>
    他倒水過來扶著她喝了，她感覺好了一點將胳膊從被子里拿出來，胳膊上的紅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過敏的癥狀，并且，她能感覺到它們在慢慢的消失。

    “怎么樣?！彼久紗柕?。

    她靠在床頭摸了摸趙勛的額頭，又量了自己的溫度，頷首道：“沒事了，成功了。”

    沒有大規(guī)模的起皰疹，沒有難以熬捱的癥狀，只是高燒了一天一夜她就醒過來，除了因為高燒和空腹引起的虛弱外，沒有任何不適的癥狀。

    “你請楊先生他們進來?！鳖櫲綦x握著趙勛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夠免疫能力會下降?！?/br>
    他點頭也不多言轉(zhuǎn)身出去，顧若離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頭看著她，就聽她問道：“霍繁簍來過？”

    “沒有?！彼恍Γ溃骸拔胰钕壬麄冋垇?，也要去辦事了，你既沒事了就好好照顧自己，有事需要我?guī)兔?，就遣人去告訴我?！?/br>
    她笑著點頭，揮了揮手，“夫君再見。”

    他輕笑，看著她輕松活力和他說話，比什么都重要，他開門大步走了出去，就覺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來。

    楊文治一行大夫就都來了院子里，顧若離已經(jīng)穿好衣服出來，大家開始就種痘的事商量實施方案。

    趙勛出了院子，院外拴著馬還有一輛馬車靠墻停著，他翻身上去就聽到馬車里有人問到：“她沒事了？”

    趙勛掃了一眼馬車，拍馬而去，馬車在墻邊逗留了一刻，似乎能聽到里面若有似無的松氣聲，隨后漸漸消失在院子里。

    顧若離問楊文治，“乳?？捎姓业剑俊?/br>
    “找到了七八頭，我仔細檢查過，確實是生了牛痘。”楊文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顧若離道：“拿干凈的瓶子去將牛痘的膿液都收集起來，若是結(jié)痂了就講痂取下來碾成粉末?！庇值溃骸霸僖恍┌Y狀輕的病者，先將這些收集好，先將這一代的人都種上，等這一波平復(fù)后，我沒去安南?！?/br>
    楊文治頷首。

    當(dāng)天晚上他們挑著燈，第二日一早顧若離就給韓苗苗以及六位學(xué)生都種了。

    個人反應(yīng)都有不同，年輕越輕身體越好的反應(yīng)就越小，尤其是韓苗苗只是低燒了一個晚上就生龍活虎的起來了，除了手上的疤，她連一個皰疹都沒有發(fā)。

    其余的五個人有一個和顧若離一樣比較危險，但是兩天一夜后醒了過來，一點事都沒有。

    顧若離放了心，派人去找趙勛和楊清輝，將結(jié)果告訴他們，“將這個鎮(zhèn)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集中種痘！”

    “好?！壁w勛頷首，道：“不然，我先來？”

    她輕笑，低聲道：“明天牛痘會到，晚上我給你種牛痘，反應(yīng)會更小也更安全一些?！?/br>
    私心里，她到底不舍得讓趙勛和她一樣經(jīng)歷高燒發(fā)病的癥狀。

    他摸了摸他的手沒有說話。

    第二日，趙勛將鎮(zhèn)子里所有未曾得過病的人統(tǒng)統(tǒng)召集在鎮(zhèn)頭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出看著眾人，道：“一個一個排隊來，種痘，種了這個痘子，以后你們就不會再得天花，也不會被傳染，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杜絕天花的傳染?！?/br>
    “難道不是應(yīng)該將得病的人治好再說預(yù)防的事嗎?！毕旅嬗邪傩召|(zhì)問，“不用先管我們，把病人治好再說。”

    什么京城來的大夫，還不都是騙人的，也不知道朝廷給了多少銀子補貼，跑這里來騙人。

    趙勛目光一掃，臉色很不好看，老子媳婦為了你們種痘預(yù)防自己以身試險，你在這里和老子啰嗦，他懶得和眾人廢話，抬手打斷楊文治要解釋的意思，指著說話的人，道：“從他開始！”

    “你這位將軍怎么這樣?！蹦侨吮换①S軍的人拖出來，隨即扒開衣袖，岑成拿著消毒好的刀過來，那人嚇的嗷嗷叫，“……你，你們要干什么，你們不作為，居然殺我們無辜的人。”

    “昏官，貪官！”

    趙勛聽著很不耐煩，和岑琛點了頭，岑琛立刻在那人手臂上劃了兩刀，隨即將膿液滴到傷口里，那人捧著手臂嗷嗷叫，道：“你們……你們太過分了，你往我rou里倒的什么東西，臭死了?！?/br>
    “天花膿液?！表n苗苗湊過來不懷好意的道：“從天花病人身上擠下來的，惡心死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