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你呀,就是脾氣壞,還嫌我嘮叨。當年你要是服個軟,別這么倔,現(xiàn)在早就紅了,你看看現(xiàn)在圈子里像什么樣子,什么歪瓜裂棗都能紅,我都沒眼看了,要是你當初沒跑,哪有他們的事。對了,這些年你都躲在這兒?尹總前段時間還說起你,要不你還是回去跟著他吧,有他罩著你多好,你看你現(xiàn)在……” “哦?他這么有用的話,你怎么還是被華天踹出來了?!?/br> 這句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說重了。 其實我們的針鋒相對都算是鬧著玩,一旦其中有個人動氣,場面就會變得非常尷尬。何況我還戳到他痛處。 vi瞬間就安靜下來,旁邊打雜的徒弟大氣都不敢出,他仍然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替我染頭發(fā),還哼起了歌,旋律是挺輕快的,但是整個房間就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靜得可怕。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報復我在藥水里加了什么,總之我頭皮像在被針扎。染完頭發(fā),又沖水,洗過,再吹干,我以前最怕這個,浪費時間不說,還挺折磨。我還好,皮膚白,那時候有個隊員在十強專輯里是染棕色,但是在自己組合里是白發(fā),兩邊都在宣傳,一個月?lián)Q了三次,染頭發(fā)染到頭皮流血。 但是vi直到剪完都沒跟我說話。 陸宴對我剪完后的樣子很驚訝。 “很清爽?!彼芍缘乇頁P道:“衣服也不錯?!?/br> 我瞥了一眼旁邊躍躍欲試靠過來的蘇迎。 “你敢摸我頭發(fā)就剁掉你的手?!?/br> 回去路上我開車。 我并非不想和vi聊天,這不關他的事,我們雖然針鋒相對,其實關系還好。我只是不想有些陳年舊事被翻出來而已。 vi走時非要塞了一張名片給我。 他給了我一堆衣服。他現(xiàn)在被華天掃地出門,雖然底子深厚,但是也大不如前,他的圈子更講人脈,有些衣服是花錢都拿不到的,我不想要他的東西。他說算借算投資都可以,反正放在他這里也不過給別的傻逼穿。 我不知道尹奚現(xiàn)在在那里,他情況比vi這種單純打工的更復雜,他是孤兒,聶家相當于他父母,理解這個前提,就能知道他為什么一直不和聶家斷絕關系。 但這并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有原諒他的義務。 我一路上沒說話,好在蘇迎是個讀不懂氣氛的人,一直在努力跟陸宴攀談。 “……你們這次真人秀是六個人吧,你知道另外四個是誰嗎?” 我裝認真開車,其實也豎起了耳朵。 “徐藝,林小白,”這兩個我還能忍受,但是陸宴接著說:“周律,季洛家?!?/br> 如果說之前我最擔心的是還不上紀容輔的人情,現(xiàn)在我是真的一點也不想?yún)⒓恿恕?/br> 第13章 痛點 正式開拍前一天下午,蘇迎陪著我飛c城,陸宴有個戲在拍,比我更晚到。他現(xiàn)在存心和我搞好關系,我快上飛機還接到他電話,讓我好好休息,最好有點準備,節(jié)目組可能深夜搞突襲。 陸宴現(xiàn)在確實是紅,他凌晨才能到c城,下午兩點機場就已經滿是粉絲在等著接,我的順毛發(fā)型倒是吸引了一點目光,不過發(fā)現(xiàn)我不是陸宴也不是周律之后就沒什么人有興趣了。 我到酒店就吃了褪黑素開始睡,sv臺向來不當人,睡到半夜一盆水潑過來都是可能的,蘇迎第一次給人當經紀人,驚奇地發(fā)現(xiàn)原來經紀人的房間比藝人的房間小這么多。 中間我似乎聽到什么響動,意識只恢復了一瞬間,又繼續(xù)睡了過去。 我是被陸宴吵醒的。 “林睢,林睢……”他推著我肩膀:“該起床了。” 我睜開眼睛,咳嗽了兩聲,用手擋住編導手機上的光,陸宴也替我擋住了眼睛,我聽見他在輕聲和跟我的那個編導妹子說:“把手機關一下,他眼睛不太好?!?/br> 他的狀態(tài)和生活中不太一樣,很難說清楚,能確定的是更耀眼了,也更有魅力了,合格的藝人都是有兩副面孔的,臺上一副臺下一副。我在華天上過表演課,那個老師是個挺特別的人,他說其實就像吃妝一樣,鏡頭也會把表現(xiàn)力吃掉,所以在鏡頭前必須化比現(xiàn)實中更夸張的妝容,也需要更外放一點的表現(xiàn)方式。怎樣把握住這個度,做到不平庸得像路人也不夸張到虛偽,這是很多人一輩子的功課。而像陸宴這種情商高的人,是天生有著這種天賦的。 但一個人身上的能量其實是有限的,所以很多喜劇演員和走開心果路線的藝人在舞臺下面反而非常陰郁,自殺率非常高。 我迷迷糊糊地被陸宴推進了洗手間,這才意識到錄制已經開始了。 我遲鈍地刷著牙,盯著鏡子里滿口泡沫的自己,頭發(fā)亂糟糟地像個蘑菇,陸宴也在鏡子里笑著看我,我們都穿著睡衣,而周圍是兩臺攝像機同時在拍,這畫面有種詭異的荒謬感,但是每個人都習以為常。 “你要去叫下一個人起床?!备业哪莻€編導妹子跟我說。 其實這點不太專業(yè),真人秀里節(jié)目組參與得少一點比較好,這句話由陸宴說更好。 “下個人是誰?”我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鏡頭,不過沒關系,這鏡頭會被剪掉。 “你去了就知道了?!标懷绺屹u了個關子。 我慢吞吞走回床邊,找到拖鞋,拿著編導給的門卡去下一個房間,時鐘上是凌晨四點,我起得太早,胸腔里不太舒服,一直在斷斷續(xù)續(xù)咳嗽,陸宴跟了出來,遞了個外套給我。 “陸宴,你不能跟過去?!迸帉Ы凶×怂?/br> 下一個人住在隔壁,酒店走廊讓我想起一部叫閃靈的恐怖片。攝像機一直在跟著我,我停在門口,攝影師健步如飛跑過來拍我的側面,我又看了一眼鏡頭,鏡頭后是個高高大大的中年人,不知道小于在跟拍誰。 我推開門,房間很暗,進門的時候編導的包在門上撞了一下,我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踮著腳走到了床邊。 觀眾喜歡看一群二十五歲以上的成年男人玩這種弱智的叫起床游戲,就玩給他們看好了。 床上的人安靜地蜷著,我現(xiàn)在是在掃雷,床上的人可能是徐藝林小白,也可能是周律或者季洛家,會不會踩到狗屎之后還要笑著跟他們演戲,就看我的運氣了。 我拿手機照了照。 床上的人剪了個泡面頭,頭發(fā)卷卷的,長度跟我差不多,天生的深棕色,皮膚白白的,都快生得出嬰兒了,自己的嬰兒肥還沒消,一邊睡一邊嘟噥嘴。 是林小白那個傻貨。 這樣我就毫不客氣了,先是一把掀掉了被子,然后用門卡在他穿著小黃鴨內褲的屁股上拍了兩下,揪起他的耳朵,喊了一句:“林小白,要練英語了。” 他嚇得彈了起來。 他經紀人凌藍秋死了快四五年了吧,留在林小白這個文盲少年心里的恐懼卻始終未曾消退。當初他被凌藍秋逼著練英語,去爭奪一個好萊塢動畫電影的主唱,半夜三更打電話給我,哭得打嗝,說:“早知道當了歌手還是要背單詞,我……我就不來了?!?/br> 這場景仿佛還是昨晚發(fā)生的事,轉眼就已經五六年了,好在林小白還是那個傻樣??辞宄俏抑?,驚喜地叫出了聲:“林睢,是你,你怎么來了。” 我推開了他快要撲到我胸口的臉。 “別賣萌,我是來叫你起床的?!蔽野阉采夏嵌褋y七八糟的東西全推開:“這什么東西?這么多?!?/br> “這是我粉絲送我的公仔?!绷中“椎乃澏塘?,露出一大截腳踝,頭發(fā)比我還亂,盤腿坐在床上傻笑:“早知道你也來,我就把吉他帶過來了?!?/br> “幸好沒帶,你吉他彈得難聽死了。”我把他那堆寶貝玩偶全部抱起來放到床頭柜上,然后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拍了拍他的大腿:“我要睡了,你去叫下一個吧,記得拖點時間,讓我睡會兒,困死了……” 林小白拖拖拉拉地,半天才洗漱完,刷牙也不放過我,含著牙刷在旁邊絮絮叨叨,我嫌他煩,抓過枕頭按在自己腦袋上,又睡了過去。 說是起床后到某某山莊會合,事實上是先去酒店的大會議室集合的,畢竟要全部化妝換衣服,裝麥克風,vi給我的那幾套衣服都是今年夏天的秀場款,還有兩件一般人拿不到的秋款外套,說是借,其實他都知道我這個節(jié)目是要上山下海折騰的,所以找的風格都挺運動,汗水一浸,再洗兩次,就沒法再給人了,大概他也沒準備叫我還了。 我來時順手查了下價格,算了一下,估計這次sv臺給我的節(jié)目費我要分一半給他了。 我下去的時候,人已經基本到齊了,就周律還沒到,他在圈子里遲到得出了名,估計sv臺也習慣了。我進去時陸宴正對著門口站著,節(jié)目組的人在掀起他t恤給他戴話筒,兩三個女孩子圍在他旁邊,像古代皇帝上早朝穿龍袍。季洛家站在他旁邊說著什么,陸宴很平靜的樣子,見我下來,叫了一聲:“林睢。” 我沒打算卷進他們的苦情戲里,走到另外一邊,林小白正在化妝,他是猴子屁股坐不住,正無聊呢,看見我眉開眼笑:“林睢,你快來坐我旁邊。” 我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徐藝,還是走了過去。 徐藝是個身材瘦小的年輕人,白,五官清秀,身高是軟肋,堪堪過了一米七三,娃娃臉,但不是周律那種一臉精明尖下巴的娃娃,他看起來就很安靜的娃娃,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鏡,沒度數(shù),我印象中他是很溫馴的那種人,他原來是max的隊長,老好人一個,總有點莫名其妙的低姿態(tài),好像隨時準備著為他那幾個奇葩隊員賠小心一樣?,F(xiàn)在max解散了,他這姿態(tài)也變不回來了。 但他現(xiàn)在進步很多,有傳言說當初尹奚被下放時他為了max不解散去求人,當了金絲雀,沒想到當了金絲雀反而順眼多了,好像多了點信心的樣子,雖然見了我還是有點怯,笑著點點頭,很慌張地輕聲叫了句“師兄”。 我坐下去之后,造型師跟助理都過來了。一個給我吹頭發(fā),一個在給我把話筒裝好。 其實也上不了什么妝,大太陽下跑著,不到半個小時就得現(xiàn)原形?;瘖y師是個女孩子,很自來熟,朝我笑道:“林睢你好白啊,我多給你涂點防曬,別曬傷了?!?/br> 我正要說話,那邊林小白一聲慘叫。 “啊啊,有靜電!” 他被電了一下,叫得跟殺豬一樣。我忍不住嘲笑他:“林小白,你功底好啊,剛剛那一聲到high c了吧?!?/br> 林小白跟我一年選秀出身,他是天生一把金嗓子,老天爺賞飯吃,音域廣,聲線也有特色,總決賽還沒比完他就被凌藍秋簽走了,但是他智商不足,當年只知道混吃傻樂,拉票都不會,白送一個冠軍給陸宴。 他現(xiàn)在腦子也沒進步多少,還當我夸他,得意洋洋轉過來告訴我:“那是,我high c還能轉音呢?!?/br> “這么厲害?”陸宴坐在我對面化妝,逗小孩一樣逗他。 “那是?!绷中“椎靡獾貌恍?,他本來就跟多動癥似的,幾個工作人員抓著他還戴不上麥,掀開黃色t恤露出一截肚皮,他還要開嗓,站起來“啊啊”了幾聲,真的飆了個high c的轉音。 凌藍秋走之后沒人管他,他就自己在小劇場混著,估計聲樂訓練也沒堅持,這段從a#4到high c,換聲區(qū)都出了氣聲,他還十分得意:“我厲害吧?!?/br> “徐藝,你還跟著龐莎老師?” 徐藝正羨慕地看著林小白,沒想到我會忽然問他,又畏縮起來:“是,是啊?!?/br> “給他示范個閉合練習。” “?。俊毙焖囌艘幌?,才反應過來:“哦?!?/br> 其實聲樂練習是件非??菰锏氖?,外人看來就是發(fā)出各種意義不明的叫聲,看起來跟流行音樂一點關系沒有,然而真正唱得好的歌手都是需要大量聲樂練習的,現(xiàn)在的歌王陳景,天后倪菁,當年在華天都是龐莎的學生。科學的發(fā)聲方式是延長聲帶壽命的唯一方法,倪菁當年不信邪,仗著天生本錢厚亂折騰,吼怒音,唱撕裂嗓,結果二十六歲就開始倒嗓,嚴重時聲音都發(fā)不出,后來換了唱法才好些。這些事都是藝人自己的事,大部分聽眾只知道她聲音不一樣了,但是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徐藝雖然天賦不夠,但是學得認真,基本功很扎實,這里人多,他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十分認真地教起林小白來:“我們先把口腔關閉,然后發(fā)‘n’的音……” 林小白也好奇地跟著他“嗯”了起來,兩人你一聲我一聲,林小白總算開竅:“林睢,你是說我發(fā)聲位置比以前靠前了?!?/br> “你不止發(fā)聲位置靠前了,聲帶也沒閉合好,再這樣唱下去,你嗓子別想要了?!?/br> “嗨,這個我也知道,但是唱歌時老惦記這個很煩啊。再說也沒那么嚴重……”林小白壓根沒放在心上:“你看,我還可以唱頭聲?!?/br> 徐藝擔憂地看著他。 季洛家大概覺得這是什么好玩的事,也湊進來,跟著林小白唱,一面自嘲地笑:“我也沒做過聲樂練習,看來我白唱這么多年了?!?/br> 林小白腦殘得很,被他一說,頓時就忘了前面的事了,還嘲笑起徐藝剛剛的聲樂練習來,跟季洛家一人一句,學羊叫:“咩,咩……” 我懶得再看,收回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圍:“那個是什么?” “是運動發(fā)帶?!被瘖y的女孩子笑著解釋道:“本來是準備給你們一人一份的,還有護腕什么的,但是有人不喜歡太運動風,所以就算了?!?/br> 這一屋子咖位都不小,各有各的風格,自然不會接受節(jié)目組統(tǒng)一的安排。 “把那個黑色的給我?!蔽蚁M葧毫中“撞灰曳衷谝唤M,因為我要全副武裝懟死這個腦殘。 這東西一看就是這個化妝的女孩子特意準備的,見我要試,歡呼雀躍,小心翼翼地替我把發(fā)帶系在劉海下面,對我笑:“這個是kpop風格,從韓國流行過來的,你下巴尖,眉毛眼睛都漂亮,很適合這個!你的頭發(fā)誰剪的,真好看,看著都好想摸……” 這女孩子大概天生點錯技能,夸中的全部是我痛點,也算是個人才。 第14章 《刺猬》人物表 林睢視角的人物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