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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刺猬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真是爽快。

    “我覺得自己贏了也沒意思,就退了?!?/br>
    “蒙面歌手的冠軍有一張專輯可以出,怎么會沒意思?”

    “簡導(dǎo)覺得我可以當(dāng)冠軍?”

    “如果你決賽唱醉夢書,當(dāng)然可以。”簡柯竟然說我好話:“不是誰都可以當(dāng)黃騏關(guān)門弟子。”

    黃騏就是那個差點要替我出專輯的老前輩,也是樂壇泰斗了,付雍一句話就嚇跑,可見這世上確實是一等官二等商,三等才是伶人戲子。

    “簡導(dǎo)既然覺得我能贏,還請我喝辣椒水?”

    我就喜歡這樣明刀明槍,挺好,不用糾結(jié),大家攤開說,不行就一拍兩散,也算了卻我心結(jié)。

    簡柯笑起來。

    “怪不得都說你氣量小,一杯辣椒水就退賽?看來你在乎自己面子多過冠軍專輯。”

    “要是我真喝了呢?”我心頭火起:“簡導(dǎo)何以自處?”

    “我有什么難自處的?要是你真喝了,不過證明你是個不珍惜自己天賦的蠢材,我也不用覺得可惜。”簡柯喝著酒:“你大可以把這當(dāng)成我對你的一個考驗。抱歉,年紀(jì)大了,不敢輕易信人,沒有精力浪費?!?/br>
    我被他氣笑了。

    “看來簡導(dǎo)對音樂見解跟我有差異,選歌手不看天賦實力,看能不能喝辣椒水?!?/br>
    “我說了,看中你天賦實力才試你,要是你一心往娛樂圈里鉆,寧愿壞嗓子,剛好替我省下時間?!?/br>
    “要是我今天不來呢?”我反問他:“要是我厭惡這考驗,干脆退賽消失呢?”

    “那不過說明你心智不成熟,在這圈子里混,堅持與妥協(xié)缺一不可?!焙喛聦徱暤乜次遥骸八∥抑毖裕愕男愿癫攀亲璧K你成功的原因。要是你六年前不負(fù)氣從華天出走,現(xiàn)在也輪不到我來考驗?zāi)恪!?/br>
    我站了起來,直接叫服務(wù)生來結(jié)賬。

    簡柯繼續(xù)喝酒,看我拿出卡來,才慢悠悠說道:“有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勇敢的人為了信仰而高貴地死去,而更勇敢的人為了信仰而卑賤地活著。你進入這圈子,一無所有,這圈子的資源都在別人手上,你想要做成點什么,就必須按我們的規(guī)則來,你這樣動輒拔腿就走,是對你自己的夢想不負(fù)責(zé)。我倒無所謂,不過白飛一趟而已,我有的是時間。”

    我刷了卡,告訴他:“你說得很好,但是你告訴我,如果我習(xí)慣卑賤地活著,以后還怎么寫站著的歌?”

    底線從來不是一點點失去的,如果我今天學(xué)會在這件事上妥協(xié),明天也許就學(xué)會在寫歌上妥協(xié)了。我要是乖乖按簡柯的路走,以后也許再也寫不出《狂》這樣的歌了。

    “你能不能站著寫歌,取決于你的心性有多堅定,跟你怎么活沒關(guān)系。照你這么說,就不該有臥薪嘗膽的故事了。要是偶爾做點違心的事就會影響心性,那你何必想打動我?”他看著我眼睛:“我可是在sv臺待了十多年,按你的邏輯,早該墮落了?!?/br>
    簡柯手下的節(jié)目呈現(xiàn)非常嚴(yán)重的兩極分化,既有x聯(lián)盟這種純粹請當(dāng)紅明星來過家家的紅遍半邊天的垃圾綜藝,又有蒙面歌手這種無人問津的純音樂節(jié)目,七個歌手全部戴著面具,五百個觀眾現(xiàn)場投票,誰好投誰。每次他搞出一檔無人問津的音樂節(jié)目,占了sv臺黃金檔很快被撤下去之后,他很快就能搞出一檔新的當(dāng)紅節(jié)目,重拾管理層信任。

    他是粵劇世家,兼顧音樂和戲劇性,雅俗共賞,他有抓住觀眾焦點的天賦,單做娛樂節(jié)目也能功成名就,但就是對音樂念念不忘。

    但他十多年沒有捧過新人,也沒做過專輯,幾乎讓人忘記他還能做出醉夢書這種歌。

    我?guī)缀跻凰f服,況且我如今二十六歲,早已學(xué)會自省。

    但我還要嘴硬:“一樣是受人轄制,我為什么要選你,不選另一個被我打動的人?!?/br>
    其實我永遠(yuǎn)不可能選紀(jì)容輔,音樂上我已失望過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我只是不敢拿他來冒險,就像真正的摯友從來不敢合伙做生意。

    簡柯笑起來。

    “相信我四十六年人生經(jīng)驗,”他坦然看著我:“不要選那個讓你進了x聯(lián)盟的人,他比我更不懂你。況且這圈子里真感情少,經(jīng)不起你糟蹋。”

    看來他也不知道讓我進x聯(lián)盟的人是誰,純粹聽到上面命令,紀(jì)容輔的身份能威懾住八卦雜志,但是嚇不住小道消息,簡柯這種人脈,肯定知道我跟紀(jì)容輔的事,所以猜讓我進x聯(lián)盟的人是紀(jì)容輔。

    但他這話多少讓我卸去敵意。

    我已經(jīng)算慘了,一路遇到的制作人都一個個棄我而去,不知道簡柯是遇到了怎樣的奇葩藝人,才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對我了解顯然頗深,連尹奚的事都清楚,但是一直按兵不動。一直在暗中看著我費盡心機想打動他,真是變態(tài)。

    “你至少讓我知道你底線在哪?!蔽乙呀?jīng)服軟:“我明白告訴你我底線,我不要外人插手我的音樂,市場歸你,作品原型歸我,成品一起制作,你可以提意見,你很容易就能說服我,畢竟《醉夢書》是我心中神作,但是我不希望你拿身份來壓我?!?/br>
    “你真想知道?”

    他透過邊框眼鏡看我,他的鏡片是平的,戴眼鏡很可能不是為了凹造型,沒有人十多年凹同一個造型,他是為了藏匿眼神,沒安全感的人都這樣。像戴面具,眼鏡摘下來之后,整個人可能判若兩人。我以前也這樣玩,戴眼鏡去喝酒,當(dāng)做墮落的人不是自己,摘了眼鏡上臺唱搖滾,說服自己那個醉成一灘爛泥的是別人。

    “你說,”我盡力博取他信任:“我沒你想的那么暴躁,買賣不成仁義在。”

    他說我心氣高,然而我心氣高又何至于在這和他打太極,還偷偷去參加他的節(jié)目,真正心氣高的人都窮到快餓死了。黃山樂隊解散之后,我?guī)煾笍堯敮偭耍麄兊闹鞒貜?fù)現(xiàn)在在做新音樂,一年到頭不見人,七八年分文未進,三棟房子賣了兩棟。

    但我終究成不了仙,我唱歌,就是要人聽,就是要影響千千萬萬的人,就是要無數(shù)的人十年二十年后聽到這首歌,心中悵惘,落下淚來,想起自己當(dāng)初聽這首歌的年月。我沒有那種寫出來就完了的想法,我要對自己的每一首歌負(fù)責(zé)。

    算野心也好,算報復(fù)算庸俗都好,這就是我的夢想。

    但簡柯不信我會為了這夢想折腰。

    “真說?”他仍然盯著我的臉,我不知道他想從這張臉上看到什么?總不可能是畏懼。

    “真說。”

    “我的底線,是你至少要簽約我跟我朋友的新公司,這個公司有業(yè)內(nèi)最好的經(jīng)紀(jì)人,最好的資源,我進去之后,也會有最好的音樂團隊。你不進這個公司的唯一理由,就是你把你那點虛無的自尊心看得比你的夢想重?!?/br>
    “哦,我為什么會不進這個公司?”

    “這就是我今天跟你說這么多話的原因?!焙喛驴粗业哪?,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這個公司的總經(jīng)理,叫尹奚。”

    我直接把酒潑在了他臉上。

    簡柯并沒有發(fā)怒,他仍然坐著,只是平靜地抹去了臉上的酒水,甚至聞了聞。他看著我的目光很詭異,像厭惡,又像緬懷,他就這樣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我,直到我拂袖而去,仍然沒有收回目光。

    第45章 幸運

    我開著車在市內(nèi)轉(zhuǎn)了一個小時,最開始還顧忌著點,后來干脆打開車窗,手指夾著煙搭在車窗上吹著風(fēng),一路開過來,臉都吹木了,我這人天生沒什么平和穩(wěn)定的心境,好的時候還是積極向上的,但是很容易就自暴自棄起來。手對彈吉他的人多重要自不必說,簡單的挫傷就夠要命的,我?guī)煾笍堯敭?dāng)年教我吉他第一課,就是打不還手。黃山樂隊在他之前還有個吉他手,就是打架被人割了手筋,現(xiàn)在只能彈定制的左手琴。

    這樣看來,我?guī)煾高x我當(dāng)徒弟其實是個錯誤的決定,我這樣的人,稱不上心性堅忍,也低不下頭,不是什么干大事的人,他教我的東西我沒法發(fā)揚光大,也許最好的辦法是開始找個徒弟,指望他有出息——就像我?guī)煾府?dāng)年做的一樣。

    其實我已經(jīng)試過一次了,不然也不會遇見付雍。

    現(xiàn)在說這話也許有點可笑,但我在今天之前,真的沒想過我最后會完全打動不了簡柯。我以為他會像黃騏或者葉霄一樣被我打動,哪怕是像尹奚。

    看來我還是自視甚高了。

    我把車開到家時,路上的車輛已經(jīng)很少了,家里亮著燈,紀(jì)容輔應(yīng)該回來了。

    我在花園對面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家里的窗戶。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坐在這里,我只知道我暫時不想回家。

    外面很冷,風(fēng)一直在刮,我在外面抽完三支煙,整個人凍到感覺不到冷,站起來揉揉臉,準(zhǔn)備回家。

    就在這時,門打開了。

    門廊的燈光下,紀(jì)容輔一邊穿大衣一邊往外走,手上還拿著車鑰匙,我猜他是要去找我,因為他一抬頭看見我就坐在對面的長椅上,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

    他大步朝我走了過來。

    “你啊,”他嘆息了一聲,把剛穿上的大衣蓋在我肩膀上,伸手握住我的臉,我躲了一下沒躲開,大概是吹了太久風(fēng),我臉已經(jīng)凍僵了,更加覺得他掌心guntang,幾乎灼傷我皮膚。他大衣里面是襯衫,已經(jīng)解了領(lǐng)帶,從薄薄的布料里透出暖意來。

    熱度涌上來,我眼睛有點發(fā)脹,連忙把頭低了下來。

    紀(jì)容輔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么了?”他聲音里的笑意消失了,伸手摸我頭發(fā):“是簡柯……”

    “別問?!蔽业拖骂^,用額頭抵住他肩膀,顧不得自己一身寒意:“什么也別問,什么也別做。讓我靠一會就好。”

    紀(jì)容輔伸手擁抱著我,許久沒說話,過了許久,才輕聲說了一句“好”。

    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草木香,這個城市的冬天如此肅殺,我在這個冬天里走了太遠(yuǎn),幾乎要被凍僵了。我不得不像一個懦夫一樣停下來,緩一緩,才能在下一個春天里無所畏懼地繼續(xù)前行。

    我以前年輕的時候,總不明白和另一個人度過余生的意義何在,我不喜歡小孩,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大部分時間,獨處對我而言更愜意,我要寫歌,我說的話,外行也未必懂。

    但也許就是為了這樣寒冷的深夜里,有一個溫暖的人,讓你可以擁抱著,只要他輕聲問上一句“怎么了”,你的眼淚就會熱騰騰地滾落下來。

    我做不成歌王了,我甚至連一個著名的歌手也做不成了,娛樂圈是一個漂亮的玻璃球,無限精彩,鮮花錦簇,找不到路進去的人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個玻璃球的表面盲目亂爬,我不信邪,一次次想往里面撞,一次次都失敗,撞得頭破血流。

    我做不成聶行秋了,我的歌,一首又一首在深夜里寫出來的歌,只會被賣給一個又一個好的歌手,葉蓁、陳景、倪菁……但是他們唱不出我的歌,沒有人能唱出我的歌,除了我自己。

    但是我沒辦法出自己的專輯,最好的經(jīng)紀(jì)人,最好的制作人,一個個地拒絕我,或許我該把全部積蓄拿出來砸一張專輯,但是宣傳又怎么辦呢?我總不能自破底線去請水軍,再浪費一堆好歌。

    紀(jì)容輔是那種極度遵守承諾的人,所以我相信讓我進x聯(lián)盟的是尹奚而不是他。我讓他不要問,他就真的不問,只是安靜地牽著我回了家。家里仍然很暖和,暖黃色燈光,咖啡的熱氣,明亮的起居室,還有紀(jì)容輔溫柔的眼睛,簡直像個夢境。

    唯一能破壞這個夢境的人只有我。

    在這之后的每一天,也許紀(jì)容輔都會耐心地等我回家,但我不是每天都能在外面呆到身上的負(fù)能量散盡,也許下次我會像所有在外面受了氣的人一樣氣沖沖地回來……

    但我沒有思考這些的力氣了,大概是吹了風(fēng)的緣故,我越想反而越覺得累,至少今晚不要再想這些事了,今晚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最好能喝一點酒,其余的事睡醒了再想。

    我坐在起居室里,手里端著酒杯,披著毯子,瞪著壁爐里的火。

    “吃飯嗎?”

    連紀(jì)容輔也沒想到我思維這樣跳躍,不過他一向是慣著我的:“好?!?/br>
    徐姨已經(jīng)睡下了,不過本來也是準(zhǔn)備自己做,洗手進廚房炒飯,蝦油爆香,金黃色的蛋液裹在每粒米飯上,咸蛋黃提味,蝦仁增加口感,出鍋時灑一點香蔥末,燈光一照,這碗蛋炒飯幾乎發(fā)著光,我遞給紀(jì)容輔一個勺子,兩個人安靜地坐在廚房分吃一份炒飯,怕膩,配了洋姜和酸黃瓜,手指粗細(xì),清脆爽口。

    我從早上九點出門,就吃了一個煎餅果子一碗粉絲,其余時間不是在錄音就是在車上,要不是一股氣撐著,整個人已經(jīng)餓蔫了。

    紀(jì)容輔壓根沒怎么吃,陪我而已,我吃太快的時候他給我倒水,摸了摸我的頭,我茫然地抬起頭看他,嘴角還帶著飯粒,他眼睛里的神色卻忽然復(fù)雜起來,伸手替我抹去了飯粒。

    我上次在別人眼里看到這種神情,還是那次我媽再嫁后我去找了她然后回來的時候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深夜,我姥姥什么也沒說,給我熱了飯,坐在旁邊看著我吃,那時候也是這樣,我狼吞虎咽,她滿眼心疼。

    也許這次跟簡柯一拍兩散是件好事,沒道理我一個人事事如意,太幸運了也會遭雷劈。

    這世上不是誰都能遇到自己的紀(jì)容輔。

    大概是我昨晚立了flag的緣故,第二天我醒來直接重感冒,嗓子疼,頭疼,眼睛都模糊了,徐姨早餐本來做的瑤柱海鮮粥,又給我另燉了rou粥,姜絲切得發(fā)絲一樣細(xì),放了一堆,我竟然一點都聞不出來也嘗不出來。

    紀(jì)容輔給自己放了假,在家陪我,家里幾個助理來來往往,一個個都靜悄悄的,我自己去廚房找檸檬葉來泡水喝,看見周瑾和楊玥在那里碰頭,不知道說些什么,三個人面面相覷,我試圖化解尷尬,給他們看看我手里杯子:“要喝嗎?”

    家庭醫(yī)生很快來了,說是病毒性感冒,我并沒有燒得很厲害,只是腦子開始重起來,有點想吐,驗血結(jié)果出來,開始用抗生素,我暈暈乎乎地睡覺,醒來時發(fā)現(xiàn)紀(jì)容輔守在我床邊,看見我醒來,伸手摸我頭發(fā),安靜地對著我笑。

    我病了三天,非常難受,壓根不想吃東西,吃下一堆藥,嘴里發(fā)苦。真是病來如山倒,一度燒到整整一天都是暈乎乎的,我自己其實早有預(yù)感,因為上個月太忙了,x聯(lián)盟跟蒙面歌手同時錄,還有自己的美食節(jié)目,這些都還好,關(guān)鍵是假面歌手編曲,一周一場比賽,跟被狗追著咬似的,我太想得到簡柯認(rèn)可,常常躲起來熬夜編曲,自己其實也察覺到身體虛了,知道肯定有一場大病在等著。

    像我這種誰也不信的人,就千萬不能病,難受還是小事,關(guān)鍵是沒安全感,燒得快暈了,還睡不安穩(wěn),總感覺會出事,常常暈著暈著驚醒過來,找手機,問現(xiàn)在幾點了,每次紀(jì)容輔都守在旁邊耐心安撫我。

    簡柯是認(rèn)真要降服我,我醒過來時看過一次手機,有他的短信,大意是要我自己好好權(quán)衡,如果我連放下跟尹奚的恩怨都做不到,說明我的夢想在我心中分量太輕。

    我隨手就刪了。

    這世上就有這種玩弄規(guī)則的天才,好好的平等合作不玩,他先給你立下規(guī)矩,你不給他跪下來,就說明你對自己的夢想不負(fù)責(zé)。真是有意思。

    可惜我正病著,沒辦法再教他這些做人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