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宙,他在樓上,有音樂的房間。” 宙扶著紀傾城匆匆到樓上去,二樓的書房門打開,里面?zhèn)鱽硇√崆俚穆曇?。那是巴赫作品?004號,小提琴獨奏組曲第2號,恰空舞曲。 江子歸真的聽了她的話。 地上有血跡,紀傾城順著那血跡往里走,見到江子歸靠著書架坐在地上,白色的羊毛地毯被鮮血染紅,江子歸閉著眼,臉上毫無血色,他的右手按著左手的手腕,紀傾城察覺到,他的左手手腕上纏著紗布,可是卻全都被染紅了。 宙松開了紀傾城的手,紀傾城緩緩地走過去,她跪在地上,顫抖著向江子歸伸出了手。 雖然圍繞,但是她還是能夠感覺到江子歸脖子上跳動的脈搏。 “他還活著!” 聞言,宙立刻轉(zhuǎn)身打電話叫救護車。 紀傾城的手緊緊按住江子歸的手腕,江子歸的身體緩緩滑落,倒在了紀傾城的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紀傾城用顫抖地聲音,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紀傾城抱著江子歸,淚水從眼里滑落,掉在江子歸的臉上。 對不起,我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 江子歸,對不起 安琪,對不起。 對不起,我那么自私;對不起,我不愿理解你的痛苦;對不起,我對你的求救視若無睹。 “你來救我了么?”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來。 紀傾城低下頭,是江子歸在說話。 江子歸睜開眼,痛苦地抽著氣,卻還是咧開嘴角對紀傾城笑了笑。 “我本來要自殺的,死之前我想我應該聽聽你說的巴赫,所以我打開音響。但是我不知道應該聽哪一首,我就點了隨機播放……”江子歸嘲諷地說:“果然很無聊。” 淚水模糊了紀傾城的眼,她想開口說點什么,卻哽咽著只能簌簌地掉眼淚。 “然后我就去浴室隔開了我的手腕……我躺在浴缸里,等待著我的死亡……我煎熬了太久,終于等來了死神,我聽到他在跟我說話,溫柔又耐心,我感覺到他的擁抱,很溫暖……”江子歸氣若游絲地說:“可是我忽然聽到了這個曲子……我忽然很想把它聽完……” 紀傾城抽噎著說:“這是恰空舞曲,是一首小提琴獨奏曲……它很特別,因為小提琴只有一個聲部,但是這一首曲子,卻要求小提琴同時演奏出四個聲部來。演奏它的難度,讓在它之前的,過往的任何小提琴獨奏曲都難忘項背。” “難怪……”江子歸閉上眼,冷笑一聲道:“聽起來像是在吵架?!?/br> 紀傾城破涕而笑,吸了吸鼻子道:“我就說你音樂品味很好吧,它們就是在吵架,你聽……就像是小提琴分裂出了四個靈魂,d大調(diào)、c大調(diào)、降b大調(diào)還有a大調(diào),是不是很生動?” 江子歸疲憊地點點頭。 “其實還是小提琴的獨角戲。”紀傾城又說:“是它自己在跟自己爭辯,像是小提琴內(nèi)心的言語在交鋒,在跟自己辯駁,就像是哈姆雷站在舞臺上問自己,是生存還是毀滅……” “生存還是毀滅……”江子歸閉上眼重復著。 紀傾城看著江子歸手上的繃帶,問:“你自己包扎的么?” 江子歸又點點頭,他扯了扯蒼白的嘴角,笑得吊兒郎當?shù)??!耙驗檫@首曲子還沒有聽完?!?/br> 紀傾城擦了擦淚,沒好氣地說:“你點的是單曲循環(huán)?!?/br> “嗯……” 江子歸朝紀傾城伸出手,紀傾城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奔o傾城說。 江子歸點點頭說:“好。” “我們?nèi)タ瘁t(yī)生,等你手上的傷好了,你需要專業(yè)的治療你的抑郁癥,你需要按時吃藥,你還需要好好運動?!?/br> “好?!?/br> “你得接受我的幫助?!?/br> “好?!?/br> “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不會放棄你,你不是說我有光么?” “好?!?/br> 江子歸的聲音越來越輕,而小提琴的聲音卻依舊在他的腦海里回旋,它們在爭辯著,要生存還是要毀滅? 這小提琴聲輝煌而奇妙,緊緊憑一己之力,就讓他相信了神的存在…… 江子歸被抬上了救護車,經(jīng)紀人陪著昏迷過去的江子歸一起上了車。 宙扶著紀傾城站在夜色里,看著救護車遠去。 郊外的夜晚很安靜,江子歸的別墅大門開著,依舊能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淼囊魳仿暋?/br> “我小時候看過一個音樂家的紀錄片?!奔o傾城說:“采訪的人問音樂家,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對全世界說話,你會說什么?” “他會說什么?” “在你們的內(nèi)心深處,大多數(shù)人向往和平而不是戰(zhàn)爭,向往生命而不是死亡,向往光明而不是黑暗……為了向人們說明我的本意,說明我所指的并不是感情的和諧,而是強力的生命,我將為他們演奏巴赫?!?/br> 作者有話要說: 吃我安利! 大概還有一兩章就完了~ ☆、第76章 最終章 最終章 外面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糟糕的天氣讓事故頻發(fā),急診室里人滿為患,斷手斷腳的、觸電的、連環(huán)車禍的,掉進窨井蓋的。醫(yī)護人員們爭分奪秒,抱著血袋的護士在急救室里穿梭,救護人員跨坐在傷者身上,一邊做著心肺復蘇一邊被推往手術室。 到了醫(yī)院你才會知道,這世上竟然會有那么多種荒謬的死法,有那么多悲劇的巧合,以至于讓你心生感念,認為每一個活著的日子都是僥幸。 醫(yī)院的每一層都有不同的景象,急診室里氣氛緊張,精神科透著一股竭斯底里,而做化療的病室里死氣沉沉,彌漫著一股陰冷和絕望的氣息。 這里都是一群垂死掙扎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癌癥晚期的病患,一個個都骨瘦如柴,雙眼凹陷,基本上都帶著帽子,好遮住因為化療而掉光頭發(fā)的腦袋。 這是一群深受折磨的人…… 紀傾城也坐在這群病人中間,她也是這苦難深重的一員。她的療程已經(jīng)過去一大半,嘔吐和掉發(fā)的情況都很嚴重,她便干脆就把頭發(fā)都剃光了。 不過紀傾城似乎對光頭這件事情很坦然,女患者里只有她沒有帶帽子,每天頂著個光頭在病房里進進出出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正好有雜志社的在醫(yī)院里采訪癌癥的專題,見到一個光頭的冰山美女每天都來做化療,身后還總是跟著一個極英俊的男人,忍不住對這對戀人產(chǎn)生了興趣,想要采訪他們。 攝影師咔嚓一聲蹲在地上拍了張照,驚動了兩個人,紀傾城一個眼刀飛過去,讓見慣了大場面的攝影師都有些膽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女記者,女記者立刻微笑地走上前來跟紀傾城和宙打招呼。 “你好,我們是南方報業(yè)的新聞記者,正在做一個關于癌癥的專題,可以采訪一下你們么?” “不可以。”紀傾城毫不猶豫地拒絕。 宙無奈地對兩個記者笑了笑,解釋道:“她不喜歡被人撰寫評價?!?/br> “我們會很客觀的,不會評價你們,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故事,給讀者一些啟發(fā)?!?/br> 紀傾城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冷冷地說:“別人的人生成了你筆下的故事,呵……你要啟發(fā)你的讀者什么?說來聽聽?!?/br> 記者有些尷尬,但是從業(yè)多年,更難堪的場面都有,她并不生氣,解釋道:“現(xiàn)在癌癥越來越多,幾乎每個人都認識的人得癌癥,這個疾病已經(jīng)跟每一個人息息相關了。我們希望借助這個采訪,客觀的展現(xiàn)癌癥病患的生活和內(nèi)心世界……” “然后呢?” “你知道的,很多療法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庇浾咄o傾城身邊湊了湊,小聲說道:“很多病人除了被疾病折磨,還深受各種副作用、并發(fā)癥的折磨,高額的醫(yī)藥費,巨大的痛苦,微乎其微的療效……” 紀傾城冷笑一聲,打斷女記者的話道:“所以你覺得我們應該等死是么?”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想知道,你覺得這些末期的癌癥病患是否存在著過度治療的情況呢?”女記者微笑著對紀傾城循循善誘說:“也許我們應該先聊一聊你的情況?你的病是第幾期,化療多久了?你覺得這些治療真的有效果么?” 女記者拿出了錄音筆,似乎已經(jīng)準備開始做記錄。 紀傾城挑了挑眉,一臉的輕蔑。 “你到這里來做采訪,到底是關心癌癥病患的內(nèi)心世界,還是想利用別人的痛苦來編造一些話題,制造矛盾?” 女記者驚訝地說:“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你讀的哪個大學?” 女記者笑瞇瞇地說:“現(xiàn)在是采訪我么?” “只有你能問我問題么?我是犯人嗎?” “當然不是,你可以問我問題,我們之間需要建立信任。”女記者微笑著說:“我是傳媒大學畢業(yè)的?!?/br> “嗯,那你們學校一定沒有醫(yī)科吧?” 女記者點點頭道:“當然沒有?!?/br> “如果你知道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醫(yī)生需要花費的心血和時間,你就不會在這里處心積慮的挖掘過度治療的醫(yī)患矛盾了。有那個智商和勤奮能夠成為合格的醫(yī)生的,做點什么不好,非要當醫(yī)生給人編派成見錢眼開的黑心商人,賺得還沒有淘寶網(wǎng)紅多……當醫(yī)生的,多少都有些責任感和使命感,你們這些文人,心里陽光一點,別有被害妄想癥似的,抓著那些特例不放,非要挑起點社會矛盾不可,真以為眾人皆醉你獨醒啊,全世界就你最高尚?!?/br> 女記者被紀傾城罵得有些懵,哭笑不得地問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么?為什么你的言辭會這么激烈?” “你的問題得罪我了?!?/br> “我只是想給我的讀者一些啟發(fā)而已?!?/br> “啟發(fā)你問什么過度治療?”紀傾城又冷笑了一聲道:“還啟發(fā)呢,對,世界就是被你的文章改變的,看了你的癌癥專題,人們立刻就開始健康生活,愛惜生命了呢?!?/br> 女記者已經(jīng)無法維持臉上的笑容了,站起來連再見都沒有說就帶著攝影師去采訪別人去了。 紀傾城氣得覺得自己需要吸氧,找宙要來吸氧的儀器插進鼻子里,沒好氣地說:“真是氣死我了……” “你這是做什么?”宙一臉好笑地問:“她得罪你了?” 紀傾城冷哼一聲道:“你不知道她么,可有名了。她之前寫過一個環(huán)保的專題,還寫過一個轉(zhuǎn)基因的專題,都是些聳人聽聞的偽科學,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民粹**……十年科普,一朝就被文化人給毀了……我最討厭她這種人。” “哪種人?” “沒有科學素養(yǎng)就愛亂煽情的,喊口號喊得自己都相信了的,用道德感把自己催眠了的,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權斗……”紀傾城嘆一口氣不耐煩地說:“怎么辦,看到她就好氣哦……” 宙覺得好笑,拍著紀傾城的背道:“深呼吸。” 紀傾城深呼吸,稍微平靜了一點。 “每次我覺得也行應該對這個世界改觀的時候,就有這些討厭的人跳出來提醒我,這個世界是多么的討厭……”紀傾城嘟囔道。 “討厭有時候也是一種熱愛?!敝嬲f:“就像是毀滅有時候是為了創(chuàng)造一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