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傅書言噩夢連連,一時清醒,周圍靜悄悄,隱約有鼓樂聲傳來,疑似閻王爺派黑白無常來接自己。 天色暗下來,上院死寂,下處一個屋子里有燈光透出來,屋里兩個婆子喝得爛醉,東倒西歪困覺。 這時,有三個人悄悄進(jìn)了院子,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仆婦,身后跟著兩個強(qiáng)壯的婦人,中年仆婦示意其中一個婆子,那婆子會意,走到下處盯著亮著燈火的屋子。 ☆、第4章 中年仆婦帶著另一個婆子直奔上房,躡手躡腳來到床榻前,中年仆婦探身床帳里,輕聲呼喚,“夫人,夫人?!?/br> 傅書言徐徐睜開眼,眼前模糊一張婦人的臉,記憶中這個管家媳婦是魏老夫人的心腹。 沒等她多想,中年仆婦極低的聲兒,似耳語道:“車馬已在府門外候著,事不宜遲,夫人現(xiàn)在就走?!?/br> 傅書言虛弱地點點頭,中年仆婦示意身后婆子,婆子上前背起傅書言,三人出了上房的門,傅書言久病身子很輕,婆子力大,甩開步子,眨眼背著她出了院門,一乘軟轎等在門口,把傅書言放進(jìn)小轎,婆子扶轎跟在轎旁,抬轎子兩個婆子健步如飛。 老侯爺死后,魏老夫人把內(nèi)宅掌家權(quán)交給兒媳,由傅書言主持中饋,傅書言病重,魏老夫人代管內(nèi)宅之事。 今晚魏老夫人給府里的下人們開了幾桌酒席,沒差事的,都聚在偏廳和院子里吃酒,前頭眾人酒興正酣,傅書言的小轎一路沒遇見什么人。 軟轎沿著夾道疾走,眨眼到了二門,二門還沒落鎖,二門兩個當(dāng)值的婆子,魏老夫人吩咐人送些酒菜,一個婆子吃了酒,去登東,看見傅書言的小轎子要出府,問轎下的婆子,“府里哪位姑娘奶奶這個時辰出府?” 地上的婆子道:“是傅府的孔表姑娘家去。” 婆子小眼睛賊溜溜朝落下的轎簾看了一眼,候府親戚過府,都在二門外落轎,孔表姑娘身嬌rou貴,比旁人體面,借她個膽子不敢掀轎簾看,小轎沒停,出了二門,換上兩個小廝抬轎。 掌燈時,侯府大門關(guān)了,小轎走西角門,看門的小廝看婆子眼熟,天黑,面目不甚清楚,問一聲,“哪位主子出府?” 婆子答道;“傅府的孔表姑娘來看夫人天晚了家去?!?/br> 軟轎下的婆子捏著一把汗,小廝等小轎過去,關(guān)了門,去吃酒賭錢。 小轎離了侯府,拐進(jìn)一條背街,早停著一輛車,車?yán)锾羝疖嚭熥?,下來兩個人,快步走到軟轎前,丫鬟提著燈,挑起轎簾子,朝里面悄聲喚道:“夫人?!?/br> 傅書言一直是醒著的,由于神經(jīng)過于緊張,沒昏睡過去,借著丫鬟手里的琉璃羊角風(fēng)燈,看清楚丫鬟的臉,這個丫鬟是她陪嫁的大丫頭,叫豆蔻,配了府里的小廝,一個婦人打扮,是她的陪房,府里人稱許mama。 兩個人像是看見親人,許mama抹著眼淚,“夫人,奴婢們沒用,護(hù)不住主子,讓主子吃苦了。” 豆蔻提燈照見傅書言的病容憔悴,哭道:“奴婢幾個月不得見夫人,夫人竟病成這樣?!?/br> 魏老夫人身邊婆子道:“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快扶少夫人下轎,趕快出城,晚了城門關(guān)了?!?/br> 幾個人聽說,由那個婆子把傅書言背下轎,放到車?yán)铩?/br> 車?yán)镒簧箱佒芎駥嵉娜熳樱禃砸宦犯C在軟轎里,車?yán)飳挸ǎ偹闶娣?,隨后豆蔻和許mama上車,趕車的是許媽的男人,傅府里的人。 魏老夫人諸事安排妥當(dāng),傅書言路上有幾個貼身家人細(xì)心照看,一行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城門眼看要關(guān)上, 許媽的男人一打馬,兩匹馬往前一躍,馬車疾馳出了城門,豆蔻朝后一看,城門緩緩關(guān)上。 幾個人松了一口氣,馬車奔馳,一口氣走出十幾里路,頭頂一輪明月升空,傅書言身子虛弱,禁不住長途奔波,臉煞白,劇烈咳嗽。 許媽道:“這樣不行,著急趕路,夫人身體吃不消,我看還是找個地方住宿,給夫人找郎中診病。” 許媽的男人聽說,道:“前面有個鎮(zhèn)子,今晚找個客棧先住下?!?/br> 馬車不久進(jìn)了一個大的集鎮(zhèn),找了間客棧安頓下,客棧老板指路,許媽的男人半夜敲開郎中的門。 這個郎中已有了幾歲年紀(jì),診脈極認(rèn)真仔細(xì),許媽看郎中診完脈,面色發(fā)沉,擔(dān)心地問;“大夫,請問我家夫人是什么病癥?” 老郎中醫(yī)術(shù)精湛,在四里八鄉(xiāng)的頗有名望,搖頭,“夫人面青黑,舌苔黃,腹瀉,昏迷,脈象減弱,四肢發(fā)冷,此乃中毒跡象,老朽無能,無藥可治,先開幾劑藥,緩解一二?!?/br> 結(jié)果跟傅書言判斷一致,許mama和豆蔻唬得臉都白了,老郎中開了藥方,交代服法。 付了銀子錢,送郎中出去,許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請問大夫,夫人中毒多久了?” 郎中搖搖頭,“少說二月?!背隽丝蜅?,老郎中心里嘀咕,大戶人家內(nèi)宅復(fù)雜,余話不敢多說。 許媽咬牙暗恨道;“衣冠禽獸,一日夫妻百日恩,下得去狠手?!?/br> 豆蔻朝客棧老板娘借熬藥的鍋、在走廊里端來銅爐子煎藥,客棧老板娘送來一壺?zé)崴?,看著炕上躺著的氣色很差的傅書言,嘆氣道:“這位夫人染病,路途顛簸,溫水擦擦,我去端飯。” 老板娘出去,許媽絞了熱帕,給傅書言擦臉,看自家小姐被折磨得巴掌大的小臉可憐,老淚縱橫,“夫人,這是怎么話說,姑爺太狠心了,禽獸不如。” 傅書言自穿來跟前沒有一個知近的人,看見這婦人真心疼她,心一暖,微弱聲安慰道;“我沒事,一時還死不了?!?/br> 逃出來,求生的意念強(qiáng)撐著她。 許媽替她擦手,碰到她手指冰冷,想起郎中說的四肢冷,中毒癥狀,哆嗦著,不敢當(dāng)著主子的面表現(xiàn)出難過。 門開了,客棧老板娘端飯進(jìn)來,“我給這位夫人煮了稀粥,干的久病之人難以吞咽。” 老板娘殷勤周到,許媽把水倒了,回來坐在炕沿邊喂她吃粥,傅書言的器官被□□侵蝕已衰竭,勉強(qiáng)喝了幾口,咳嗽不已。 靖安候府里,程婆子被府里的幾個老姊妹扯著硬灌了幾盅酒,惦記房中丫鬟貪玩,不盡心,推脫頭痛,回了上房,走進(jìn)上房院子,靜悄悄的,上房屋里燈黑著,以為夫人睡了。 沒看見丫頭影子,嘟囔,“這些小蹄子,都跑了?!?/br> 聽臥房里沒動靜,輕輕推開格子門,外間沒人,帷幔垂下,程婆子想出去,終是不放心,進(jìn)去走到床榻前,透過薄紗帳子朝里面瞧,影影綽綽看床榻鋪著被褥,撩開帳子一角,朝里一看,枕上空空的,心下大驚,顧不得冒犯主子,伸手掀開被褥,頓時傻眼了。 環(huán)顧四周,抖著聲音喊;“夫人,夫人,別嚇老奴?!睕]有回應(yīng),程婆子急急慌慌在窗臺上摸火鐮,哆哆嗦嗦點上燈,屋里沒人,端著燈里外屋找了一遍,沒有夫人的蹤影。 程婆子慌了,走到院子里,倒座一間屋子里透出昏黃的燈光,走到下處推門看兩個老婆子吃醉酒,睡得跟死豬似的,程婆子搖醒了兩個婆子,兩個婆子醉眼惺忪,猶自迷糊問;“程mama,什么事?” “夫人哪去了?” 兩個婆子方回過神來,疑惑地問:“夫人不是在屋里嗎?” 程婆子氣得直跺腳,“今兒要是找不到夫人,就出大事了,侯爺哪里怎么交代?我等吃罪不起。” 上房鬧騰了半夜,丫頭婆子闔府各處犄角旮旯找遍了,夫人蹤影皆無。 闔府人等都驚動了,程婆子只好著人回衛(wèi)廷瑾,衛(wèi)廷瑾驚聞傅書言失蹤,怒罵道;“一群沒用的奴才,連個人都看不住,夫人找不到,都把你們買到窯子里。” 上房服侍夫人丫鬟婆子跪了一片,竟然無人知曉夫人何時沒的,衛(wèi)廷瑾冷靜下來,心知不好,盤查二門上的婆子和看府門的小廝,有什么人的轎子出府。 二門上的婆子和大門上小廝俱說傅府孔表姑娘的轎子出府,由于白日和上夜的不是一伙人,孔表姑娘是否進(jìn)府,沒三頭對證,因此,稀里糊涂地任小轎抬出府,無人問津。 衛(wèi)廷瑾壓下怒火,即刻派人追趕,衛(wèi)侯府的家人追到城門,城門已關(guān)了,只好回稟侯爺。 衛(wèi)廷瑾在廳里來來回回踱步,驚懼煩躁,傅書言病弱,舉步艱難,定然有人助其逃走,傅家的人不可能,傅府三房主子沒了,下人們大難臨頭各自飛,傅書言出逃計劃安排周密,侯府里有內(nèi)應(yīng),府里的主子,除了老侯爺夫人,老侯爺有幾房姬妾,幾位庶出的爺和姑娘,一時也想不出頭緒。 衛(wèi)廷瑾不安,一夜沒怎么闔眼,天剛一放亮,城門一開,衛(wèi)廷瑾帶著侯府家人沿著通往京城外唯一官道追趕。 傅書言等幾個人在客棧宿了一夜,次日,怕靖安候府的人追來,天蒙蒙亮起身上路,一行人加緊趕路,馬車不敢快跑,沿途有一段黃土地面,夜里下雨,坑坑洼洼,馬車顛簸得厲害。 下晌,傅書言的馬車停在一處江岸,橫亙江水阻斷去路,許媽和豆蔻扶著夫人下車,傅書言望著滔滔江水,江面看不見一個船只,許媽的男人道:“江面沒有來往行船,耽擱下去,怕府里的人追上來?!?/br> 傅書言吃了郎中的兩劑補藥,勉強(qiáng)能支撐行走,心下盤算清早開城門,靖安侯府的人出城追趕,出了京城就這一條大路,估計現(xiàn)在離這里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心里焦急,掩飾心慌,怕幾個人看出來。 朝寬闊的江面看去,下游挨著江岸有村莊住戶,只有去哪里尋一條船,道;“往下游看看。” 幾個人上車,馬車沿著江岸往下游去了,傅書言的馬車離開不久,靖安侯衛(wèi)廷瑾帶人追到江邊。 ☆、第5章 許媽的男人不敢耽擱,快馬加鞭沿著江岸往下游走,沿途傅書言觀察附近岸邊沒看見有船只的影子,有船只都在江中央,離岸邊很遠(yuǎn),馬車跑出去二里多路,豆蔻突然驚喜叫道;“夫人,有大船?!?/br> 傅書言也看見一艘官船靠岸,馬車跑到近處,看清楚大船上桅桿彩旗,上書平西候景,平西候景鈺戍邊,攜家眷進(jìn)京。 官船靠岸,一個身材挺拔偉岸的男人眾星捧月下得船來,此人劍眉星眸,一看就是武將出身,傅書言見過景鈺,還是很小的時候,景鈺隨母親來傅府做客,印象不深,后來景鈺領(lǐng)兵打仗,駐守邊關(guān),一直沒在京城。 傅書言下車,豆蔻和許媽攙扶著,走過去,到景鈺跟前,低身一福,“靜安候夫人傅氏見過平西候?!?/br> 景鈺看著大船靠岸,聞聲回頭,看見一位少婦,朝他見禮,口中自稱靖安候夫人,抱拳道;“景鈺回京,不期在此巧遇夫人,夫人是準(zhǔn)備過江?” 傅書言本來想開口借船只,看這平西候人似很耿直,不似jian佞小人,轉(zhuǎn)了念頭,翩翩下拜,慌得景鈺連連作揖還禮,“夫人大禮,景鈺不敢領(lǐng)受,夫人有話,盡管明言?!?/br> 傅書言直起腰,便把中毒之事說了,景鈺聽完,萬分驚詫,濃眉深鎖,他常年行軍打仗,見過世面,知曉一些□□,傅書言面色隱有黑青,開始他便懷疑她中了毒,經(jīng)她親口說出,果然所料不差,朝堂的事他遠(yuǎn)在邊關(guān),也有耳聞,心下不齒靖安候所為。 形勢緊迫,傅書言不能再拖下去,估計衛(wèi)廷瑾很快就追到,長話短說,“妾夫君知道妾逃走,少時便會追來,求侯爺搭救?!?/br> 景鈺年紀(jì)不過三十,經(jīng)歷大大小小的仗上百次之多,無數(shù)次靠的是臨危不亂,果決明斷,快速權(quán)衡一下利弊,他跟衛(wèi)廷瑾同殿稱臣,自己又不經(jīng)?;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平白惹一身麻煩,無端招惹是非,想開口拒絕,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如果把她交給她丈夫衛(wèi)廷瑾,下場可想而知,景鈺征戰(zhàn)沙場,殺人無數(shù),對上那雙像秋日的天空明澈的眸子,頭一次心軟。 事不宜遲,他不再猶豫,道;“我侍奉家母回京,夫人跟我一同回京如何?夫人到船艙內(nèi)見家母?!?/br> 景老夫人與傅書言見面,傅書言簡述事情經(jīng)過,景老夫人聽后,感嘆,“老身在邊關(guān)就聽說傅府遭難,可憐見的,遇人不淑,你一個閨閣小姐吃這種苦頭,你先跟著我,回京找大夫診治,討回公道。” “謝老夫人搭救?!备禃怨虬荩袄戏蛉嗣诀叻銎鹚?。 一行人下船,岸邊已備好車轎,平西候夫人沒跟進(jìn)京,景家女眷只有老夫人 景老夫人走到車馬前,對傅書言道:“靖安候夫人隨老身同乘車,還是坐轎?” 傅書言看眼江上游,道;“妾乘轎?!?/br> 傅書言帶著豆蔻和許媽乘轎,轎子里地方窄,不能躺,只能歪著。 下人牽馬過來,景鈺上馬,護(hù)著平西候府車轎往京城方向走,走出一里多地,景鈺側(cè)耳細(xì)聽,前方有馬蹄聲,馬蹄聲雜亂,分辨出馬上之人的焦急。 衛(wèi)廷瑾帶人追到江邊,江面沒有來往船只,沿著下游追去,迎頭看見平西候府的車馬。 兩人同為侯爵,平級,同時下馬,衛(wèi)廷瑾平素見人謙恭有禮,抱拳,“平西候別來無恙,回京嗎?” 景鈺還禮,“奉旨回京,衛(wèi)兄這是要去哪里?” 衛(wèi)廷瑾眼中精光一閃,“不瞞景兄,說來慚愧,府里跑了一個小妾,被刁奴蠱惑,卷細(xì)軟私奔了?!?/br> 景鈺微微一笑,“那小妾定是衛(wèi)兄鐘愛之人,勞師動眾親自帶人追趕?!?/br> 衛(wèi)廷瑾訕笑兩聲,“這個小妾頗得我心。”警惕地朝景府內(nèi)眷車馬掃了一遍,道;“今兒得遇景兄,當(dāng)拜見伯母?!?/br> 景鈺心念一動,靖安候夫人機(jī)警,不與母親同乘,大概已料到這層,引著他來到景老夫人車前,衛(wèi)廷瑾深施一禮,“侄兒拜見伯母?!?/br> 里面景老夫人慈祥的聲命丫鬟打揭開車簾子,衛(wèi)廷瑾朝車?yán)飹咭谎?,景老夫人道:“這是衛(wèi)賢侄,老身剛回來遇上,真是巧的很?!?/br> “伯母身體康泰?” “還好,你母親可好?”景老夫人問的老靖安候夫人。 “母親常年茹素,身體硬朗?!毙l(wèi)廷瑾敷衍道。 敘了幾句客套話,其實平西候和靖安侯不是深交,見面打聲招呼不失禮,撂下車簾,衛(wèi)廷瑾盤算沿江就此一條大路,傅書言逃走,走這條路,正好跟景鈺走碰頭,心里懷疑,景府女眷轎子不好查看。 對景鈺道;“弟自當(dāng)拜見嫂夫人?” “內(nèi)人身體抱恙,留在西北,母親離開京城十幾年沒回去過,這次專程奉母親回京,見見故人?!本扳暯忉尩?。 衛(wèi)廷瑾目光落在車輛后的轎子,景鈺唇角不易察覺閃過一絲不屑,面上平靜無波,道;“轎子里是舍妹,尚未出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