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四老爺傅瑞官職低,俸祿少,四房依靠傅府生活,吃穿日常使費都是公中的。 兩個人坐得極近,說體己話,“你是老太太的外甥女,我一向有什么話,不背著你,老太太的體己補貼大房,三房是不用說,誰也比不上,就是二房比四房都強?!?/br> 喬氏知道二老爺是養(yǎng)在老太太屋里,掌管著傅家的生意,二房不缺錢花。 柴氏郁卒道;“獨苦了我們四房,安哥和錦姐大了,使費多了,處處要錢,府里人多,人情往來,我不精打細算,靠著你四表哥那點俸祿,哪里夠花,就說老太太壽禮……..” 四太太柴氏手頭有一筆嫁妝,那是準(zhǔn)備給肚子里的兒女留著的,自是不肯添補家用。 丫鬟端茶上來,兩人打住,桌上擺了兩碟子細巧的果子,兩人邊吃,說會話,柴氏拿出幾塊布料煩喬氏幫著做衣裳。 喬氏告辭往外走,經(jīng)過堂屋時,朝東間看了一眼,安哥和錦姐趴在桌上寫字,八姑娘已經(jīng)有自己的院子,安哥跟著四太太柴氏,過兩年才能搬出去。 喬氏看八姑娘看著弟弟寫字,八姑娘和安哥生時,一先一后,八姑娘早出來一會,是jiejie,柴氏送她到門口,喬氏道;“八姑娘跟安哥雙胞胎,八姑娘比弟弟懂事?!?/br> 柴氏朝東屋窗子瞅了一眼,壓低聲音,“老爺看重錦姐,錦丫頭是個有心計的?!?/br> 柴氏說這話時,一只手撐著腰,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放在小腹上。 喬氏知道柴氏不大喜歡這兩個前房子女,隔層肚皮,人都有私心,有了自己親生骨rou偏心也是難免,親生的不隔心。 喬氏下了臺階,想自己的嫻姐,連四房這個八姑娘都不如,八姑娘好歹是四房嫡女,繼母縱是不喜歡,吃穿用度,跟傅府別的姑娘一樣,將來嫁人不會是平頭百姓,衣食無憂,自己的嫻姐,就沒這個好命。 喬氏心中酸澀,不由捏緊衣裳袖子。 又是一年的傅老太太壽誕,按照規(guī)矩,頭一日暖壽,晚請的是傅家族人,親戚。 傅書言手里拿著一朵粉紅紗絹花對著銅鏡往頭上比量,檀香一腳門里,喜悅的聲音,“姑娘,快過去吧!東府里的大太太帶著兩位姑娘來了,找姑娘呢!” 東府里二老太爺幾年前歿了,現(xiàn)在當(dāng)家的傅家二老太爺唯一的嫡子傅堅,傅書言對東府這位大伯父印象極好,也是傅家的男人里傅書言最喜歡欣賞的一個,東府里這位大伯父當(dāng)年販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傅堅沒有妾、通房,唯一的結(jié)發(fā)妻子當(dāng)年曾救過他的命,傅堅重情重義,成婚后,嫡妻生下二子二女,湊成兩個好字,這位當(dāng)年救過她命如今成了她妻子的女人旺夫,自跟了他之后,生意順風(fēng)順?biāo)?,直至如今大富大貴。 傅書言讓檀香拿繡帕包了兩支珠釵,府里七個姊妹都送了珠釵,她特意給東府里兩個堂姐一人打制一支珠釵。 姑娘們都在老太太西屋里,珠簾響動,傅書言一進門,東府里的二姑娘傅姝,調(diào)笑道;“言兒,知道我來了,不快點來見我?!?/br> 二姑娘傅姝今年十一歲,性格比她jiejie活潑。 傅書言嘿嘿,人家腿短嘛!走過去挨著傅姝坐下。 東府的大姑娘傅玫打量她,“言meimei好像瘦了?!?/br> 傅姝捏了捏她粉嫩的嬰兒肥臉蛋,摸她秋藕般的小胳膊,“珠圓玉潤,真是福相?!?/br> 傅書言抗議,“二jiejie這是變相損我。” 又對大姑娘傅玫道;“聽說大jiejie已許了人家?!贝蠊媚锔得到衲晔臍q,剛定親。 傅玫臉紅,“小孩子家知道什么?!?/br> 傅書毓一旁聽見,驚奇地問:“大jiejie定親,連八meimei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鎮(zhèn)日悶在屋里,兩耳不聞窗外事?!备禃y接話茬道。 “八meimei是千里眼、順風(fēng)耳?!备禃鴮幮χ?。 傅書言一愣,剛才記憶瞬間閃現(xiàn),隨口便說出來,莽撞了,解釋道:“我來時遇見東府里兩個丫鬟說話,聽了一嘴。” 傅書言看眾人都沒在意,萬幸沒人懷疑,以后可要小心注意,言多語失。 傅書言轉(zhuǎn)移話題,解開繡帕,拿出兩支珠花,一個jiejie一支,道;“這是meimei自己畫的的式樣,拿到外面鋪子打制的,meimei知道jiejie家里的比這個好,這是meimei的心意。” 傅玫和傅姝心里把這個八meimei看的跟國公府別的姊妹不同,小小年紀(jì),細心周到,自家姊妹有的,不忘東府的兩個堂姐,東西無論貴賤,難得一份心。 “姑娘們,花廳開席了,三太太叫姑娘們過去?!毙⊙绢^進來回道。 明是老太太壽誕正日子,頭一日的晚宴,都是自家親眷,酒席宴上氣氛輕松。 東府里的大奶奶段氏,商戶出身,娘家開的釀酒作坊,京城內(nèi)外遠近聞名,段氏從出生聞著酒味長大,酒量不輸男人,今日又是傅老太太的好日子,敞開了,由著性子鬧,有段氏張羅,女眷們喝了不少酒水,反倒比外廳里男人們還隨性。 傅書言挨著傅書毓和傅姝坐,傅書毓跟傅姝兩個人隔著傅書言拼酒,你來我往,喝得興頭上,傅書毓手腳毛躁,一盅酒撒了一半,把傅書言一條新裙子打濕了。 傅書言站起身,看裙子被酒水浸濕了一片,道;“我回房換衣裳。” 傅書毓全然沒理會,還在跟傅姝比拼。 傅書言提著裙子走出花廳,丫鬟檀香提著燈籠,主仆往三房走,抄近道,從花園里穿過去。 夜晚,花園里靜謐,走了一會,沒碰見什么人,主仆二人轉(zhuǎn)過假山,突然檀香咦了一聲,“姑娘,亭子里好像有個人。” 傅書言也看見了,今晚月色清明,銀輝灑落,池塘邊亭子里一個女子的身影,身姿曼妙,豐姿綽約,這樣的夜晚,恍若謫仙降落凡塵。 傅書言呼吸一頓,能有這等風(fēng)韻,傅府女眷里唯有喬氏。眾人都在廳上飲酒,大晚上的喬氏來花園里做什么? 傅書言停住腳步,小聲吩咐檀香吹熄了燈火。 兩人隱在花叢中,傅書言大眼睛黑暗中異常明亮,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陣男人略重的腳步聲傳來,花園小徑上走來一人,步履緩慢,不急不慌,像是閑庭信步,走到離亭子左近站住,閃身到一棵樹后,定定地望著亭子里的人,男人沒提燈,看不請面貌,傅書言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良久,這個男人回身朝來時的路走回去,就在他一回身功夫,一束月光照在他臉上,傅書言驚楞住。 ☆、第25章 良久,那個男人回身朝來時的路走回去,就在他一回身功夫,一束月光照在他臉上,傅書言驚楞住,是她大伯父傅祥。 傅書言藏在花樹后,屏住呼吸,看她大伯父步履遲緩,一步步朝南走去,中間沒有停頓,始終沒回頭,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徑深處,淹沒在暗黑的夜里,傅書言才輕輕吁了口氣,她擔(dān)心她大伯會猶豫,最終抵御不住誘惑,返回來。 傅書言一直看著花園小徑的盡頭出神,大老爺傅祥跟兄弟幾個性格反差很大,她大伯跟她父親同父同母,樣貌相像,不同的是,大伯父傅祥平常鮮有笑容,總是很冷漠,大概因為腿疾,造成心理陰影,心底自卑,如果不是因為身體殘疾,她大伯父是傅府嫡長子,慶國公襲爵輪不到她父親頭上,這也是她大伯母心有不甘之處。 檀香小聲道;“姑娘,回不回去?”打斷她思路。 傅書言道;“再等一會?!彼_定喬氏今晚約了人,等的人不是她大伯父,那個人難道是她父親? 喬氏站了一會,從亭子里走出來,朝前廳的方向望,傅書言更加確定喬氏私會男人,天黑到花園里,定是茍且之事。 傅書言提裙從花樹后走了出來,暗地里走出兩個人,喬氏唬了一跳,借著月色看清楚是七姑娘,面部表情瞬間僵住。 “表姑母不在花廳吃酒,怎么一個人到花園里來了,身邊沒有丫鬟跟著,是等人嗎?”傅書言涼涼的語氣,最后一句語調(diào)微微上揚。 喬氏心里咯噔一下,尷尬地抽動一下唇角,勉強遮掩道;“我酒喝多了,頭暈,出來涼快涼快。” “表姑母要在園子里涼快,言兒陪你?!备禃怨创揭恍?。 喬氏頓覺慌亂,急忙道;“表姑母呆一會就回去了,七姑娘去玩吧! “表姑母,花園里無人,冷冷清清的,黑燈瞎火的,萬一府里的爺們喝多了,撞見,嚇到表姑母,言兒不放心,還是留下賠表姑母,老太太和我母親要是知道言兒留表姑母一個人在園子里,要怪罪言兒?!?/br> 傅書言左一句老太太,右一句母親,幾乎點明了傅府的爺們要來,喬氏暗自心驚,難道這個七姑娘已經(jīng)猜到,不由心慌,“表姑母酒勁已經(jīng)消了,回房歇息,言兒你去吧!” “送表姑母。”傅書言看著喬氏往老太太上房方向走去,一會兒,消失在一片樹影中,傅書言朝地啐了一口,暗罵,不知廉恥,你若安分守己在傅府住,傅府家大業(yè)大,不過多一副碗筷,沒人跟你過不去,容不下你,可你母女二人狼子野心,一對害人的狐貍精,別說我傅書言留不得你們。 傅書言回身,提步往前廳方向走,檀香疑惑,“姑娘去哪里?姑娘不回房換衣裳嗎?” 傅書言顧不上裙子濕了,她急需要確定一件事,傅書言邁開小腿,邊走邊道;“去前廳?!?/br> 檀香不明所以,只得跟上姑娘。 果然,傅書言剛出了花園月洞門,看見一個人腳步匆匆朝她這個方向走來,走到近前,傅書言叫了一聲,“父親?!?/br> 傅鴻才猛然收住腳步,他走得急,不妨突然從里面走出來人,失口叫了聲,“言兒,怎么是你?” 傅書言腹誹,不是我,你以為是誰?恭恭敬敬地道;“父親不用陪客人,要去花園里嗎?” 傅鴻訕訕的,干咳了一聲,“為父頭暈,屋里氣悶,出來隨便走走?!?/br> 說罷,邁步往園子里走,傅書言看她父親心情急迫,鄙夷,在他身后不緊不慢說了句,“今晚大家都喝多了,大伯父和喬表姑母喝多了,父親這會也喝多了?!?/br> 傅鴻突然站住,回過頭,“言兒,你說什么?” “我說大伯父和喬姑母喝多了,正在花園里涼快?!备禃怨首魈煺嫔袂?。 “你大伯父和喬表姑母,你看見了?”傅鴻微微驚詫,顯然沒想到,又有些狐疑。 “言兒看見大伯父和喬表姑母在水邊亭子哪里?!备禃怨室獍汛蟛负蛦淌线B在一塊說,就是為了引起他父親的懷疑,其實在人們眼里,她還是個孩子,她說出的話,沒人會懷疑是假的,何況她說的是真話,大老爺傅祥確實去過池塘邊亭子附近,只是和喬氏兩個人沒有單獨在一起,不算說謊。 果然,傅鴻被她成功引入岔道,沉臉道:“言兒此話當(dāng)真?” “父親問問大伯父和喬表姑母,便知言兒沒有說謊。”傅書言一本正經(jīng)歪著頭,前廳廊下點著數(shù)十盞風(fēng)燈,一串串大紅燈籠高挑,亮如白晝,傅書言大眼睛清澈純凈,傅鴻目光微閃,心里信了七八分。 傅鴻陰臉,“言兒,你去花園里做什么?” “女兒的裙子撒上酒水,回房換一條裙子,一路走到花園里,風(fēng)一吹干了,折回來,聽前廳熱鬧,女兒想偷偷瞧瞧。” 傅書言的話聽不出破綻,傅鴻嚴(yán)厲朝丫鬟看一眼,“此事不許說出去?!?/br> 檀香忙道:“奴婢知道,老爺?!?/br> 傅鴻不再說什么,掉頭往回走,走回前廳接著吃酒,傅鴻連著喝了幾盅悶酒,喬氏一顰一笑,脈脈含情,仿佛活生生就在眼前,難道都是虛情假意?或是自己自作多情,錯會了意?傅鴻苦惱萬分。 傅鴻越喝心情越煩躁,起身指著去凈手,出來,稍事猶豫,舉步往后面花園走去,穿過月洞門,疾步往水邊亭子所在走去,不一時,來到亭子里,亭子里空無一人,不由胡思亂想,難道喬氏跟大哥去了別處,偌大的園子,躲在什么地方,沒去尋,找到了又能怎樣?難不成真跟大哥搶? 傅鴻無奈,心里失落,又怨恨喬氏風(fēng)流性子,辜負了自己的待她的情意。 傅鴻折回去,走到前院,剛進前廳,看見他大哥傅祥打外面回來,一個本家的親戚賠笑問:“大哥怎么喝著酒,人沒了,我們還等著大哥回來接著喝?!?/br> “我方才喝了不少,出去涼快涼快。”傅祥扯了下嘴角。 傅祥的回答跟傅書言說的正應(yīng)景,傅鴻斷然不可能直接問大哥是不是跟喬氏在花園私會,他明明派丫鬟背著人悄悄告訴喬氏在花園水榭見面,大哥怎么去了?難道是喬氏告訴了大哥?二人早就有私情,大哥先他一步趕去,意圖阻止他? 傅鴻越發(fā)覺得今晚之事可疑,喬氏莫非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如果是那樣,斷了這個念頭也罷。 傅書言看著他父親回前廳,對檀香道;“我們回房換衣裳?!?/br> 檀香不明所以,本來走了一半的路,姑娘偏生折回來,這又要回去,道;“姑娘,還從園子里走嗎?” “不走花園了?!备禃灾肋@喬氏不會去了。 檀香點上燈,提著照路,兩人沿著甬道往三房走,傅書言正色道:“今晚的事對誰都不許說,哪怕親娘老子都不許說,你要說出去,別說老爺不放過你,我第一個不繞你?!?/br> 姑娘發(fā)下重話,檀香嚇得忙道:“姑娘放心,打死奴婢都不說。” 七姑娘年紀(jì)雖小,行事果決,檀香對小主子忌憚,姑娘說出的話不是嚇唬她,姑娘一向說到做到,雖然這檀香有些糊涂,總之記住姑娘的吩咐,不說出去就是。 傅書言暗恨父親,為一己情.欲,糊涂油蒙了心,置傅府名聲于不顧,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jian.情一旦敗露,連累整個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