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傅書言心道,大伯荷包的熏香,她可是加了料的,自是比父親的香,幸好她大伯母沒心思在她大伯身上,她大伯母滿心里都是兒女,沒給她大伯惹麻煩,傅書言愧疚減輕點。 傅書言沒注意,父親臉沉似水,解下荷包,遞給她,“拿去玩吧!” 傅書言心里發(fā)笑,喬氏送的定情物,父親貼身戴著,現(xiàn)在竟然隨意賞人,她父親當(dāng)面什么話都沒說,心里對她大伯戴了同樣的荷包很介意。 戀人間的矛盾有些是因誤會產(chǎn)生的,彼此之間缺少信任和了解,父親貪戀美色,喬氏貪圖富貴,這樣的感情不牢固。 傅書言拿著荷包從母親上房出來,隨手把荷包遞給檀香,“拿去玩吧!” “謝姑娘?!碧聪愣咨淼?。 檀香沒想到得了這個,喜歡得緊,這樣精致漂亮的荷包,姑娘說不要就不要了,自己撿了個便宜,稀罕不舍得戴。 八月十五,迎寒和祭月,傅府花園里設(shè)香案,擺上月餅、西瓜、蘋果、紅棗、李子、葡萄等祭品,燒斗香,傅家無論長幼,依次拜祭月神,在心里許愿,輪到傅書言,她略想,默念,“不求大富大貴,保佑闔家平安?!?/br> 杜氏為當(dāng)家主婦,切開團(tuán)圓月餅,杜氏預(yù)先算好全家人數(shù),在家的,出門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樣。 一家大小分吃月餅,象征團(tuán)圓,唯有四房柴氏那一塊月餅剩下來,四老爺咬了一口月餅,味如嚼蠟,柴氏任性,平常倒還罷了,八月十五闔家團(tuán)圓,上有長輩在堂,傅四老爺又是守禮之人,心里不是滋味,把對柴氏那點感情更淡了。 仲秋夜,賞月飲酒,通宵達(dá)旦。 中秋前后朝廷各放一日假,傅書言私塾里照例休三日。 中秋過后,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傅書言每日晚膳后,屋里升起火盆,傅書言坐在炕桌前練字。 老太太年老守舊,傅書言住在老太太屋里,舞蹈基本功從不回家練,每日一個時辰在東府跟師傅學(xué)練,傅書言每日一身潮汗,即使天寒,回房丫鬟備好香湯洗澡,已成定習(xí),洗完澡方用飯,有時回來晚,老太太等她吃晚膳,就先吃了飯,再洗。 今日傅書言在東府里下課,傅姝跟她嚼一陣子舌,說她jiejie傅玫跟嚴(yán)榜眼的事,吃吃笑,“嚴(yán)榜眼咱們都以為死心眼,人情世故通達(dá),八月十五來我們家,備了不少禮物,上到父母親,下到侄子侄女,每人都有禮物,給我姐的當(dāng)然跟大家不同,嚴(yán)榜眼看著忠厚,精明著呢!借著送大家這個由頭,實則給我姐的禮物最用心,是他們家一只祖?zhèn)鞯挠耔C, 傅書言瞇眼笑,“虧你們家人少,要是我們家每人一份他就破產(chǎn)了?!睍磉_(dá)感情含蓄,嚴(yán)榜眼倒有些許可愛之處。 傅姝接著道;“我父母商議,明年開春給她們辦婚事,嚴(yán)學(xué)之在京城租宅院三進(jìn),我父母準(zhǔn)備把我們家一個五進(jìn)的宅子給他們住?!?/br> 婚事已經(jīng)細(xì)化到住宅,可見東府大伯父和大伯母對這個女婿滿意程度,傅書言說笑,“嚴(yán)榜眼仲秋送禮花的錢,這是連本帶利都討回去了,一點沒虧,你們家別說陪嫁一所宅子,就是十所八所宅子也陪得起。” “話是這么說,我父親常說,好男不吃婚時飯,好女不穿嫁時衣。” 傅書言對她東府大伯的好感又提升到一個高度,能說出這么有志氣的話,人一定不是慫貨。 喬氏自中秋前晚胃里感覺不適,接下來半個月,沒什么孕期反應(yīng),晚間歇息時,感覺小腹絲絲疼,次日一早,發(fā)現(xiàn)下紅,喬氏害怕,傅鴻不知為何最近態(tài)度冷淡,不像從前找機(jī)會接近她,兩人眉來眼去,萬一胎兒沒了,她跟傅鴻的關(guān)系慢慢就斷了,如今又因此得罪了老太太,畫虎不成反類犬,聰明反被聰明誤。 又過了兩日,喬氏下處有少量有血絲流出,喬氏生育過,知道厲害,怕要小產(chǎn)的征兆。 傅書言在東府練功回來,嚷著丫鬟們備熱水洗澡,傅老太太慈愛地道;“就知道你一回來不洗澡吃不下飯,早讓人把水給你備好了,快去洗,洗完好吃飯。” 傅書言洗完澡出來,換上干爽的衣裙,坐在西暖閣妝臺前,檀香站在身后給她擦頭發(fā)。 傅書言聽見堂屋里傅老太太和喬氏說話聲。 喬氏的聲音傳進(jìn)來,“外甥女這兩日睡不好,總夢見死去的夫君,托夢給我,說那邊日子苦,外甥女想去朧月庵燒柱香,燒些紙錢。” 傅老太太現(xiàn)在對她看不上眼,心想別看你嘴上說得好聽,你心里只怕早就沒你男人了,不然能跟表哥勾三搭四,裝深情給誰看,道:“你不是府里的人,愿意去哪,我管不著你,燒柱香也好,求個心安?!?/br> 喬氏覺出老太太的語氣里諷刺意味,訕訕的告退。 傅書言聽喬氏走了,才出去。 傅老太太臉色不悅,看見孫女,方露出笑容,招呼丫鬟,“擺飯,七姑娘準(zhǔn)餓了,人小,毛病不少,不洗澡就吃不下飯。” 傅老太太吃飯沒那么多規(guī)矩,食不言寢不語,傅書言不受拘束,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傅書言講東府乘龍快婿嚴(yán)學(xué)之趣事,傅老太太跟著高興,“這婚事成了,你東府的大伯母少不得我的謝媒錢?!?/br> 傅書言看傅老太太對喬氏態(tài)度冷淡,安了一半的心。 用完飯,傅四老爺來給老太太請安,行禮落座,傅老太太問;“老四,你媳婦還沒有信來嗎?走了半個多月,早該到家了?!?/br> 提起這事,傅瑞有氣,柴氏不懂事,回娘家不來個信,要是她自己回娘家還罷了,肚子里還有孩子,娘家人都不懂事?不說往婆家捎個信。 悶聲道;“沒來信,估計已經(jīng)到娘家了,老太太不用擔(dān)心,若路上有事,早知道消息了?!?/br> 傅書言坐在老太太炕上寫字,聽大人們說話,同情四叔,屋里沒有主母,四房有個通房,上不了臺面,四叔一個男人,忙衙門里的事,還cao心家里的事。 傅老太太想說什么,欲言又止,四房總這樣下去不行,柴氏一去不回,外人以為婆家欺負(fù)了她,傅老太太話到嘴邊,忍住,等等看柴氏和傅瑞怎生了局。 遂懊悔地道;“當(dāng)初官媒提親,不知道四媳婦這樣,我原來想四媳婦年輕,等有了孩子或許脾氣就改了,現(xiàn)在看娘家也不是個懂事的人家,教導(dǎo)成姑娘這樣,你心里想是埋怨我定下這門親事。” 傅瑞站起來,“兒子不敢,兒子怎敢埋怨老太太,婚事是兒子自己愿意的,何況知人知面不知心?!?/br> 傅書言聽著老太太和傅四老爺對話,母子倆后悔娶了柴氏,連自己丈夫如今在老太太面前都不護(hù)著柴氏,古時候,得罪婆母又得罪丈夫,柴氏還想在婆家混下去嗎? 喬氏從老太太屋里出來,回后面抱廈,喬氏不是傅府的正經(jīng)主子,不敢大刺刺的吩咐下人備轎,帶著孔府的小丫鬟珍兒,出府,雇了一頂小轎,吩咐轎夫先繞道醫(yī)館。 轎夫拉著喬氏來到里正街,這條街上有兩家醫(yī)館,喬氏下轎,看兩家醫(yī)館相隔不遠(yuǎn),其中靠西頭的一家是看婦人病癥的醫(yī)館,喬氏扶著小丫鬟朝哪家醫(yī)館走去。 快走到門口,喬氏看一個婦人從醫(yī)館里走出來,她避開人,等那個婦人走遠(yuǎn),方邁步進(jìn)去,醫(yī)館里坐館的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郎中,此時,剛好沒有病患,柴氏略放下提著的心,她怕遇見人,一個年輕寡婦,看這種病癥,難以啟齒。 老郎中問了下她病情,喬氏支支吾吾,老郎中便明白了,到他這里看病的不少內(nèi)宅婦人,背著人,看喬氏穿戴體面,像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并不細(xì)問,示意喬氏放上手,診脈。 老郎中診完脈,道;“夫人身孕已二月,有小產(chǎn)跡象,保胎的話,開幾劑藥,吃吃看看。” 喬氏急道;“胎兒能保住嗎?求大夫一定保住我腹中的胎兒,我出雙倍的診資。”喬氏央求,心情迫切。 “夫人,老朽開醫(yī)館診資一文不多要,你要保住胎兒,這需平常注意,盡量減小活動,臥床休息一段日子,待胎兒坐穩(wěn),方無事?!?/br> 老郎中開了安胎草藥,小丫鬟提著幾包草藥,主仆從醫(yī)館出來,喬氏又犯了難,煎藥吃府里人問起可說什么。 小丫鬟道;“太太何不出來住幾個月,躲過一時,待胎兒穩(wěn)當(dāng),再回傅府。” 喬氏道:“去哪里?。颗e目無親,京城除了傅府沒有二一個親戚?!?/br> 小丫鬟出主意道;“奴婢聽說庵里的尼姑不干凈,專門容留無處可去的被夫家休棄的女子,太太給她們些好處,租賃庵里的房屋,住上三五個月,再回傅府,豈不是人不知鬼不覺?!?/br> 喬氏暗道,這個辦法好,庵中靜養(yǎng)安胎,等過三五個月,回傅府,即使看出來,也不怕。 喬氏上轎,趕奔攏月庵。 攏月庵面積不大,庵中只有幾個女尼,喬氏上香,捐了香油錢,年輕的女尼看她捐錢不算少,很客氣,喬氏問;“你庵里可有房屋出租?” 年輕女尼道;“有幾間空房子,施主要租住我問問師傅,請問施主要租住多久?” 喬氏不想住多久,住久了,傅府就回不去了,道:“三個月?!北P算現(xiàn)在肚腹里的胎兒已兩個月,再有三個月滿五個月,即可保住胎兒。 年輕女尼道;“施主稍等,我進(jìn)去問問我?guī)煾怠!?/br> 一會女尼出來,“女施主,我?guī)煾嫡f了,施主要租住的房屋一月二兩銀子?!?/br> 二兩銀子租金不低,主持尼姑知道來庵里求租的官家女眷一般是不吝惜這點銀子的。 喬氏現(xiàn)在走投無路,租金高也認(rèn)了,一次付了六兩銀子,女尼領(lǐng)到住處,攏月庵后進(jìn)有個小偏院,有幾間房舍,明間和東廂房住著人,喬氏住三間西廂房,喬氏帶著一個丫鬟,兩人夠住。 喬氏看屋里倒也潔凈,說好回府取衣物,明日過來,跟女尼沒說自己是傅府的親戚,只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妾,被大娘子趕了出來,暫時找個地方棲身。 來這里女人多半是大戶人家的妻妾,二兩銀子的租金在市井租房,夠付一年的房租。 兩人從庵里出來,小丫鬟珍兒嘟囔,“這里的尼姑黑心,租住一個月二兩銀子,敲竹杠?!?/br> 喬氏現(xiàn)在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發(fā)狠道:“保住我腹內(nèi)的胎兒,將來還愁沒銀子花。” 喬氏回傅府,上院堂屋里,傅老太太和二太太寧氏說話,喬氏進(jìn)屋,寧氏看見她,道;“聽說表妹去庵里上香?!?/br> 喬氏便趁機(jī)把編好的一套說辭說給老太太和寧氏,搬去攏月庵住三個月,吃齋念佛為死去的夫君超度。 傅老太太是不信的,喬氏自己提出搬出去正好,讓兒子冷冷心情,當(dāng)即答應(yīng),“你去吧!你還能有這份心難得,出去別說是慶國公府出來的?!?/br> 喬氏低眉順眼,“是,姨母,外甥女絕口不提傅家?!?/br> 傅書言下晌從東府回來,一進(jìn)上院,就聽丫鬟議論說喬氏要搬去尼姑庵住,頓生警惕,傅書言進(jìn)東間,老太太正等她,“七丫頭,你今天回來的早?!?/br> 傅書言好奇地問;“祖母,我進(jìn)院聽丫鬟說表姑母要搬到尼姑庵?。俊?/br> 傅老太太聞言,臉冷落落的,“她搬到尼姑庵暫住,過陣子回來?!崩咸南?,喬氏自己提出搬出去,等三月期滿,如果想搬回來,那可另說,借這個由頭攆她出去,或讓孔家的人把她接走,省了麻煩。 喬氏回抱廈,簡單收拾幾件換洗衣物包上,走去三姑娘傅書嵐屋里,看望女兒孔鳳嫻。 母女關(guān)起門說話,孔鳳嫻聽說母親要搬到尼姑庵住,依依不舍,“母親一定要去尼姑庵住嗎?不能在家吃齋念佛嗎?” 喬氏暗嘆,自己這么做也是為了女兒,畢竟她還太小,不能告訴她真相,安慰道;“母親住三個月就回來,你不用擔(dān)心?!?/br> 孔鳳嫻低頭,小聲道;“母親,我不愿意住在這里,想家去?!笨准覜]有窮到一日三餐不能果腹,雖說沒有傅府錦衣玉食,無拘無束,不用寄人籬下受窩囊氣,傅府的主子不說,連下人們都瞧不起這對打秋風(fēng)的母女。 喬氏為女兒把一縷散落的秀發(fā)別在耳后,道;“你現(xiàn)在還小,長大就明白了,母親這樣做都是為了你,為你日后能找個好婆家,留在孔家,嫁做鄉(xiāng)野村婦,像母親一樣,一輩子就毀了?!?/br> 孔鳳嫻似懂非懂,她還想不到嫁人那么長遠(yuǎn)。 晚間,傅書言在燈下看書,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桂枝走進(jìn)來,“老太太說了,七姑娘別把眼睛看壞了,早點睡吧!” 傅書言隨口答應(yīng),捧著書本,腦子里轉(zhuǎn)悠開了,喬氏又出什么幺蛾子,搬出國公府,方便跟傅鴻私會?或是引著傅鴻去找她茍合,三個月,父親若是頭腦一熱,做出行為不檢的事,京城彈丸之地,天子腳下,慶國公的風(fēng)評不好,埋下禍根。 上次荷包的事,傅鴻對喬氏已生誤會,但不會輕易絕了色念,喬氏在這個檔口搬出府,傅鴻定然不舍,分離反倒更能拉近兩人的關(guān)系,這一對萬一做下不倫之事………一想到此,傅書言更添了一層隱憂。 ☆、第44章 早起,傅老太太撂下碗筷,看著孫女吃粥,一小碗粥沒夠吃,又讓丫鬟盛了一碗。 喬氏打扮整齊進(jìn)門,傅老太太問;“現(xiàn)在就走嗎?” “是,表姨母。” “庵中清凈所在,修行對你有好處。”傅老太太淡然地道。 喬氏拜別,帶著一個小丫鬟走了。 傅書言下學(xué),回三房,今日朝廷休沐,傅鴻正跟杜氏在屋里說話,傅書言走到東間門口,丫鬟打起簾子,“七姑娘回來了?!?/br> “給父母親請安。”傅書言蹲身。 “在老太太屋里睡覺可安生?”傅鴻問。 “很好。” “老太太常年茹素,能鎮(zhèn)得住?!倍攀蠚g喜地道。 傅鴻看著杜氏,“表妹住在老太太屋里,言兒又住在哪里,人多吵到老太太。” 杜氏還沒說話,傅書言順勢說道:“喬表姑母住到庵中去了?!?/br> 傅鴻一愣神,杜氏道;“喬表妹死去的夫君托夢給她,喬表妹還愿住在庵中,為夫君超度?!?/br> 杜氏口口聲聲說喬氏的夫君,傅鴻聽著刺耳,舍不得喬氏,傅書言看父親晃神,對喬氏沒有忘情,喬氏只帶了一個孔府的小丫鬟去,孔府的小丫鬟是喬氏心腹,喬氏在國公府處處受制,離開國公府,好比出了牢籠,尼姑庵的女尼也有敗類,行為不撿,專門為茍且之事提供便利。 傅書言回老太太上院,一路想對策,剛要轉(zhuǎn)彎,聽墻壁另一側(cè)夾道上傳來兩個媳婦的說話聲,“給蔡mama的年禮預(yù)備下了嗎?” 另一個媳婦的聲音道;“提前送去了,府里的規(guī)矩都懂,不用打點三太太,蔡mama的孝敬是斷斷少不了的,我今年多拿了些,聽說內(nèi)宅廚房缺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