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大太太陳氏一陣驚喜,心想,可終于盼來你了,遂把忠順伯夫人讓至花廳,二人推讓一番,大太太陳氏坐主位,忠順伯夫人坐客座。 陳氏吩咐丫鬟倒茶。 忠順伯夫人接過丫鬟捧上的茶盞,呷了一口,道;“自上次你我兩家見面,有五六日了,我早想過府商量兒女的親事,府里有點事情耽擱了?!?/br> 陳氏聽了,心下歡喜,道;“常傅兩府結(jié)成兒女親家,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br> 伯夫人剛想說話,三太太杜氏扶著傅老太太過來,彼此見面,說了幾句客套話,又推讓一番,傅老太太上座,伯夫人側(cè)座,大太太陳氏和三太太杜氏坐在下首相陪。 杜氏先笑著道;“我那日看見常公子,一表人才,跟我二侄女兩個孩子般配,真是天賜的好姻緣?!?/br> 忠順伯夫人笑笑,道;“我喜歡傅家的幾位姑娘,那個做我兒媳都是我的造化。” 大太太陳氏聽忠順伯夫人的口風不對,只說喜歡傅府的姑娘,只字未提二姑娘傅書毓。 大太太陳氏想傅家的姑娘多,伯夫人想是忘了兒子跟那個姑娘結(jié)親,遂出言提點道;“我們二姑娘和令郎年貌相當,是一對良配” 傅老太太聽出點門道,看著忠順伯夫人,若有所思,也沒接茬,聽她怎么開口說。 忠順伯夫人尷尬地笑笑,含糊地道;“貴府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跟我的犬子都年貌相當,不拘娶那個,都好,我都高興。” 聽了這話,大太太陳氏笑容漸漸消失,忠順伯夫人話已經(jīng)說出來,不拘娶那個,明明訂好的相看二姑娘,現(xiàn)在又提什么三姑娘。 傅老太太怕大媳婦莽撞,接話茬道;“夫人的意思,是沒相中我家二姑娘相中了三姑娘?” 傅老太太終于把忠順伯夫人難以說出口的話替她問了出來,不用遮遮掩掩,話還是講在當面。 忠順伯夫人有些難為情,道:“老太太,本來講好的二姑娘,上次春游兩家相看,誰知犬子先看見三姑娘,中意三姑娘,先入為主,我是傅家的那個姑娘都喜歡,兒女婚姻大事,要他們自己喜歡的,將來過了門,夫妻和美,父母省心,都是傅家的姑娘,我想反正兩家是親家,娶傅家的那個姑娘都是一樣的……” 大太太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不等忠順伯夫人說完,截住話頭,道;“長幼有序,長姊未嫁,輪不到meimei,夫人若說沒看好,我也無話可說,令公子看上了meimei,等jiejie出嫁后,再行議meimei的婚事?!?/br> 大太太陳氏一句話長姊未嫁,meimei不能先出閣,死死壓住了三姑娘傅書嵐,二姑娘這樁婚事吹了,等到猴年馬月找到合適的人,三姑娘跟伯府公子的婚事,就沒影的事了。 忠順伯夫人是嫡妻,當然明白大太太的心里,自己親生女未嫁,便宜了庶女,忠順伯夫人倒也理解,就是大太太說話太直白,忠順伯夫人聽著不順耳,淡笑著道:“要不說這事湊巧,不能怨誰,原本相看的是府上的二姑娘,犬子無緣先見二姑娘,倒先見到三姑娘,誤以為三姑娘就是二姑娘,以為相親的對象是三姑娘,你府上的三姑娘真是多才多藝,琴彈得好,犬子年輕,喜歡上也難免,大太太真是教女有方,把庶女都教養(yǎng)得這么出色,陰錯陽差,都湊到一塊去了?!?/br> 忠順伯夫人似乎話里有話,語氣里有一絲輕蔑,似譏諷大太太,庶女教養(yǎng)得真好,竟敢截嫡女的胡,你們傅家還有家規(guī)嗎?過錯都算在伯府頭上,忠順伯夫人可不能擔著冤枉。 大太太陳氏不聽則以,一聽怒火中燒,果然是小賤人從中作梗,破壞了jiejie的好事,受伯夫人挖苦,大太太更窩火,自家沒規(guī)矩,出去勾搭jiejie的夫婿,怨不得別人。 傅老太太心里恨三姑娘,做出這種沒廉恥的事,忠順伯夫人上門求娶三姑娘,占了理,是自家里先亂了,打臉,讓人說嘴,能怪誰? 傅老太太恨是恨,不能像大太太沖動,還要顧全大局,道;“夫人為令郎提親,我們家對令郎很滿意,就是長幼有序,待我考慮考慮,如何解決,給夫人個答復?!?/br> 忠順伯夫人本意想娶二姑娘傅書毓,傅書毓和傅書嵐比起來,姿色差一點,正妻重出身,伯府世子怎么能娶庶女,說出去沒面子,奈何兒子堅持,不肯娶傅府嫡女,兩下里僵持,忠順伯夫人拗不過兒子,無奈,只好讓步。 傅老太太沒把話說死,兩家還有可能成為親家,彼此客氣,大太太陳氏憋著一股氣,有老太太壓著,大太太不敢發(fā)作,況且當著外人,女兒這門親事不成,還要另覓夫婿,鬧開來,女兒名聲不雅。 傅老太太剛送走忠順伯夫人,大太太一陣風似地走回房,厲聲命丫鬟,道;“把那個小賤人和朱姨娘找來。” 傅書嵐聽說忠順伯府來提親,心里既高興又害怕,聽丫鬟一疊連聲喚太太叫姑娘去上房,不由腿軟。 傅書嵐磨磨蹭蹭地走到上房,站在上房門口,躊躇是不是進去,上房的大丫鬟出來,看見她,似笑非笑地大聲道;“三姑娘來了?!?/br> 傅書嵐只得邁步進門,陳氏臉色陰沉,傅書嵐膽怯地看著嫡母,剛說了句,“母親找女兒何事?” 陳氏眼睛里似要冒出火,不由分說,上前就甩了她兩個大耳刮子,打的傅書嵐腳下踉蹌,身子退后,撞到身后桌子上,嘴角滲出血來。 陳氏罵道:“小賤貨,太不要臉了,勾引男人,想男人你想瘋了,你想得美,想嫁進伯府,做伯夫人,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偏不讓你稱愿,我就不答應(yīng)這門親事,你想嫁人,等著吧!” 傅書嵐捂住打腫了的臉,受此侮辱,直直地站著,不發(fā)一言,也不分辨,陳氏余怒未消,叉腰撒潑大罵,什么賤人,狐貍精,下作東西,難聽的話什么都罵得出口,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出聲,沒人敢求情。 這時,朱姨娘撲進來,跪在陳氏跟前,“太太,太太要怪怪婢妾,是婢妾的主意,婢妾怕三姑娘年紀越來越大,不好找婆家,婢妾該死,太太要罰就罰婢妾,不怨姑娘,太太就饒了姑娘吧!” 誰生養(yǎng)的誰心疼,三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被大太太沒鼻子帶臉的一頓痛罵,換成心窄的早就找根麻繩上吊了。 陳氏氣得胸脯上下起伏,指著朱姨娘,“下賤坯子,你們母女通通給我滾,以后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br> 大房還有別房的丫鬟媳婦都圍在門口看熱鬧,傅書嵐捂著臉,撞出門去,哭著跑了。 朱姨娘跟在后面追了出去,怕她想不開,一路喊,“姑娘,等等我。” 傅書嵐跑回房,趴在炕上哭了一場,朱姨娘隨后追過來。 朱姨娘磨破嘴皮子,勸了半天,傅書嵐才不哭了,坐起來,丫鬟拿過銅鏡一照,半邊臉都腫了,唇角滲出血絲,朱姨娘忙命丫鬟取來冰塊,包上布,敷在她臉上消腫。 朱姨娘心疼女兒,邊用冰袋給傅書嵐敷臉,邊道:“誰承想事情鬧成這樣,這回得罪了太太,伯府求婚,太太斷不會答應(yīng)的,不如我求求你父親,求你父親給你做主,把你許嫁伯府公子?!?/br> 傅大爺傅祥天晚從店鋪里回來,回到上房,大太太陳氏還坐在那里生氣,傅祥納悶,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陳氏氣惱地把伯府來人,求娶三姑娘,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跟大老爺傅祥說了,傅祥著腦,道;“大房出了這等事,丟人現(xiàn)眼,親姊妹挖墻角,三丫頭這等心機,真是太可怕了,你也有錯,你平常疏于管教?!?/br> 陳氏被丈夫埋怨,恨恨地道;“這都是朱姨娘教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這還沒出嫁,出嫁后還不六親不認,這哪里是養(yǎng)女兒,是養(yǎng)個白眼狼,養(yǎng)個仇人?!?/br> 傅瑞坐了一會,起身走出上房,往后面朱姨娘的屋里去了。 朱姨娘正想去求老爺,現(xiàn)在大太太恨她母女,將來還不拖著三姑娘的婚事,就算大太太礙著面子,堵住外頭人的嘴,把三姑娘勉強嫁了,三姑娘還能有什么像樣的親事。 朱姨娘看見大老爺傅祥進來,就像看見了救星,‘咕咚’跪在大老爺傅祥面前,央求,“老爺救救三姑娘,三姑娘得罪了太太,以后還能嫁到好人家嗎?現(xiàn)在伯府求娶三姑娘,求老爺做主,答應(yīng)了三姑娘的婚事?!?/br> 傅祥沉臉道:“你母女干的好事,嵐兒和毓兒是親姊妹,對親姊背后捅刀,嵐兒太讓我寒心了,她將來的婚事好與不好,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我不能答應(yīng)她搶她jiejie的夫婿,那樣她變得更無情,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我不能助長她自私心里,破壞jiejie的幸福,這是人做的事嗎?她做這樣的糊涂事,你不說勸,反而慫恿她,這幾個月你別去她屋里,免得她讓你帶壞了。” 說完,傅祥起身就走,朱姨娘朝著傅祥背影,叫了聲,“老爺,你不能這樣狠心,三姑娘也是你的女兒。” 傅祥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書嵐用冰塊敷臉,臉上紅腫消退了不少,想起自己畫虎不成反類犬,長這么大,沒挨過巴掌,今日被嫡母動手打罵,越想越委屈,趴在炕上又哭了一場。 貼身大丫頭紅菱是個有心眼的,勸道;“姑娘別哭了,哭壞了身子,事已至此,姑娘吧眼睛哭壞了也沒用?。〈筇F(xiàn)在看姑娘烏眼雞似的,以后二姑娘也跟姑娘生分了,姑娘在這房里可怎么呆?姑娘唯一出路是嫁人,離了這里。” 傅書嵐抹著眼淚,”你以為我不想嫁?大太太恨不得生啖了我?!?/br> 紅菱小聲道;“姑娘,傅家還是老太太說了算,姑娘不如去求求老太太,姑娘怎么說跟二姑娘一樣也是老太太的孫女,老太太總不能偏著那個,向著那個,不管姑娘不是?!?/br> 傅書嵐不哭了,這倒是一條路。 傅書言知道大房的事,想二jiejie傅書毓定然難過,晚飯后,獨自一個人往大房方向走,最近姊妹們的婚事都不順暢,jiejie傅書琴這一樁事情懸著,二jiejie這廂又出了問題。 二姑娘傅書毓屋里靜悄悄的,傅書言邁進堂屋門檻,屋里空無一人,西屋門簾放下,傅書言挑門簾進了西屋,看傅書毓一個人,手肘拄著炕桌坐著,想心事。 傅書言故意咳嗽一聲,傅書毓回過神,看見她,無精打采地道;“你來了,聽說我們大房的笑話了吧?” 傅書言跟她隔著炕桌坐下,手拄在炕桌上,托著腮,故意蹙眉望著她,“二jiejie,你是不是很傷心?” 傅書毓朝地啐了一口,“我傷的什么心?我是寒心,我們姊妹竟然因為一個男人鬧成這樣,三meimei她想要,早跟我說,我讓給她,何必耍這個心眼,讓外人笑話我們姊妹爭夫。” 傅書言笑嘻嘻地道;“我就說,我二jiejie是個大度的,不是心胸狹隘的人?!?/br> 傅書言學著大人嘆了一口氣,“那現(xiàn)在二jiejie你還想嫁去伯府,嫁給常公子嗎?” 傅書毓搖搖頭,情緒有點低落,“言兒,他喜歡三meimei,我死乞白賴嫁給他,日后夫妻相處,他心里那個人不是我,我怎么做,他都會拿我跟他心里的人比較,我要是永遠都得不到他的心,過得豈不是很累?!?/br> “二jiejie,他沒選你,是他沒眼光,是他的損失?!痹趺锤杏X這話這么熟悉。 傅書毓笑了,“就你會說話,不用安慰我,我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看著你們一個個出嫁,等你們都走了,剩下我,當一輩子老姑婆?!?/br> 傅書言真心地道;“似二jiejie這樣的人,上天一定能安排一個好姻緣。” 傅老太太揉著太陽xue,真是沒一個省心的,聽見門外一個嬌柔的聲音,“我要見祖母,我跟祖母有話說?!?/br> 門口丫頭道;“三姑娘,老太太今日不舒服,不叫人打擾,三姑娘先回去,改日再來。” “我有要緊事,一定要見祖母?!备禃鴯狗且M屋,老太太的大丫頭攔住不放她進去。 傅老太太疲憊地喊了聲,“誰呀!” 門口丫頭道;“回老太太,是三姑娘要見老太太。” “讓她進來吧!” 傅書嵐進門,跪在老太太膝前,“祖母,求祖母給孫女做主,祖母若不管孫女,這府里還有誰能幫孫女,孫女的死活全在祖母手里?!?/br> 傅老太太沒讓她起來,不疾不徐地道;“你說說,你做沒做錯?” 傅書嵐咬唇,半晌,囁嚅道:“孫女做錯了,祖母原諒孫女吧!” 傅老太太道;“你說說,你錯在哪?” 傅書嵐低垂著頭,蚊細聲道:“孫女不該搶jiejie的婚事?!?/br> 傅老太太沉吟半晌,“既然你知道錯了,找你二jiejie說,你不該搶她的夫婿,你愿意退出來,成全你二jiejie和常公子嗎?” 傅書嵐咬唇,垂著眼簾,良久,方小聲道;“孫女這就去跟二jiejie說?!?/br> 傅老太太道;“你能做到,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祖母一定幫你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傅書嵐從老太太屋里出來,慢慢走回大房,老太太的話,她不敢不依,如果老太太都不管她,就沒人管她了。 傅書嵐站在傅書毓房門口,猶豫半天,她覺得沒臉見二姐傅書毓,原想親事成了,離開國公府,以后見面少了,現(xiàn)在這種情形下,兩姊妹見面,傅書嵐抹不開面子。 傅書嵐站了半天,想掉頭回去,實在沒有臉進去,這時,門簾從里面掀開,七姑娘傅書言從里面出來,叫了聲,“三姐?!?/br> 傅書嵐不好走了,不自然就叫了聲,“七meimei,你也在這里?!?/br> 傅書言看出她想進去,又礙著臉面不好意思進屋,道:“三jiejie進去吧!二jiejie在屋里,我來了有一會了,先走了?!?/br> 傅書嵐只得硬著頭皮進屋,二姑娘傅書毓正坐在那里,往窗外看,看七meimei,傅書嵐叫了一聲,“二姐?!毖凵袂由模奶摰讱獠蛔?。 傅書毓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看著她,“三meimei怎么今日有空到我屋里來?!?/br> 傅書毓也沒讓她坐,傅書嵐站著,一臉赧色,鼓起勇氣,小聲道;“二姐,是我錯了,不該跟你搶,破壞你的婚姻,是我太著急了,我對不起你,二姐,你罵我吧!” 傅書毓看了她一眼,剛開始聽到這件事,恨她,恨她不顧姊妹之情,過后氣消了,想想還是算了,拉著她一同坐下,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常恨自己為什么不能快點嫁出去,然后好輪到你挑婆家,其實meimei要喜歡常家公子,盡管跟我說,jiejie拼著一輩子不嫁人,也成全meimei,不就一個男人,算什么?為他傷了姊妹倆的和氣,不值得!” 傅書毓這番話,令傅書嵐羞愧難當,“是meimei糊涂,為親事昏了頭了,meimei該死?!闭f著,就要跪下,傅書毓一把拉住,道;“meimei何必這樣?你我是姊妹,別人只不過是個外人,常家親事,meimei若愿意,我就讓給meimei,咱們姊妹莫因為這種事生分了,讓外人看笑話?!?/br> 傅書嵐既愧疚,又感動,姊妹倆聊到很晚,傅書毓送她出來,走到門口臺階上,傅書毓握住傅書嵐的手,道;“放心吧!meimei,常家我是死活不嫁的?!?/br> 傅書嵐?jié)M臉愧色,含淚叫了聲,“二姐。”語調(diào)哽咽。 姊妹分別,傅書毓看著傅書嵐下了臺階,頻頻回頭,丫鬟提著燈,直到燈光出了小院,看不見了。 傅書毓對丫鬟道;“點燈,跟我去老太太屋里?!?/br> 丫鬟道;“姑娘,天晚了,老太太怕都歇下了,還是明兒再去吧!” “大房出了這種丑事,你以為老太太還能睡得著嗎?” 丫鬟點上燈,前面提著照路,傅書毓走去老太太屋里。 進了老太太上院,果然,傅老太太屋里還亮著燈,正房窗欞上映出丫鬟來回走動的身影。 一個大丫鬟出門倒水,看見傅書毓走上臺階,笑著道;“二姑娘來了?!?/br> 屋里,傅老太太聽見,朝門外道;“二丫頭來了,快進來吧!” 傅書毓進門,怕老太太擔心,微笑行禮,“孫女給老太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