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江氏不發(fā)一言,待老太太說完,上前去跪倒,“孫媳自請下堂?!?/br> 眾人倒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江氏,古時候,婦女被婆家休棄,對娘家是一大恥辱,娘家多半是不能容身的。 杜氏道;“這孩子八成是氣糊涂了,快收回剛才的話?!?/br> 寧氏朝江氏的丫鬟道;“快扶你奶奶回房去,等氣消了,小夫妻心平氣和地談?wù)??!?/br> 江氏的丫鬟要扶她起來,江氏不起,執(zhí)拗地跪著,“老太太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br> 傅明華趁機朝眾人道;“祖母,嬸娘,meimei們都在,看見了,她自己作鬧要去,我就成全她。” 呂嬙看眼傅老太太的,傅老太太有些生氣,呂嬙趕緊扯著江氏的袖子,小聲道;“你先起來,有話慢慢說,千萬別意氣用事,氣頭上,以后后悔就晚了?!?/br> 江氏打定了主意,朝傅老太太道;“我夫妻緣分已盡,求老太太答應(yīng)。” 傅書華對江氏沒有一點留戀,看向江氏的眼神厭惡,傅書言心說,大堂兄對江氏已沒有一點夫妻情分,江氏勉強留下,沒有幸福可言,不能為世人的眼光,憋屈一世。 上前對傅老太太道;“既然大哥和大嫂不愿意在一起,不如好聚好散,大嫂到咱們家后,孝敬翁姑,念在曾是一家人的份上,為兩家面子好看,不如和離,留個地步?!?/br> 傅明華怨憤江氏,不給他留面子,他要休了她,她不但沒有哭哭啼啼求他,還強硬地求去,下了傅明華的面子,傅書華鬧得灰頭土臉,不等傅老太太說話,大聲道;“七meimei,你女孩家別跟著摻和,休妻,不能和離?!?/br> 傅老太太也不滿意,從前看這個大孫媳婦懂事,現(xiàn)在一副倔脾氣,給她個臺階她不下,不識好歹,和離,便不怎么樂意。 這里傅老太太正猶豫,傅大老爺傅祥走進來,“七丫頭說得對,一個鍋里吃過飯,別做得太絕了,和離,彼此留個地步,以后各走各路。” 傅明華聽父親說話,平素最是懼怕父親,嘟嘟囔囔的不滿意,不敢不依,當下,請來同族的人,做個證人,寫了和離書,夫妻各執(zhí)一份。 夫妻已然了斷了,江氏回房,今日天晚了,暫且安置,次日收拾東西,準備明日就走了。 傅書言約了呂嬙去大房看江氏,江氏看見二人過來,拉著二人坐下,親熱地命丫鬟端出瓜果,讓二人吃,傅書言看江氏神態(tài)輕松,仿佛解脫了。 江氏的兩個陪嫁丫鬟和兩房家人媳婦捆扎嫁妝,江氏嫁妝豐厚,古代女子的嫁妝和離全部帶走,夫家的財產(chǎn)分文不取。 陪嫁里不少瓷器,江氏看丫鬟毛手馬腳,道;“笨手笨腳,看打了家伙。” 呂嬙妯娌相處很好,江氏突然要走,自是舍不得,道;“你家里面兄嫂不錯,合得來就在娘家住著,不行的話考慮擇個夫婿再蘸?!?/br> 江氏不以為然,“娘家好,就住著,不好,我也不必非要嫁人不可,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后半輩子不想侍候男人了,跟你們說句掏心窩的話,你們也好放心,我的嫁妝別說一輩子,兩輩子都夠我過得舒舒服服,當初我母親怕我在婆家受委屈,把家產(chǎn)分了一些給我,不瞞你們說,京城現(xiàn)還有我的兩處鋪面,租賃出去,一年收租錢,金銀首飾不算,光是現(xiàn)銀,就夠我吃香喝辣,再也不用琢磨看別人臉色?!?/br> 傅書言和呂嬙聽說,放下心,在古代嫁妝對女人是個保障,一旦被夫家遺棄,嫁妝豐厚,吃穿不愁。 呂嬙看江氏東西多,道:“多住一日,大后日再走,東西慢慢規(guī)制?!?/br> 江氏拿到和離書,便一日不肯多住,道;“早一日上路,早到家一日?!苯匣啬锛倚那?,江家就江氏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哥哥,人口簡單。 這時,江氏的陪房男仆雇船回來,道;“船只已經(jīng)定下了,明早啟程?!?/br> 傅書言不由暗自埋怨傅明華,夫妻一場,江氏走時,這些雇車雇船的事,該傅明華打理出頭,傅明華人影不見,夫妻分開,不留一點念想,傅書言想想,自己若是江氏也會選擇和離這條路,傅明華這種人薄情寡義,自私自利,早離開早好。 次日一早,二太太寧氏派人把江氏的嫁妝用幾輛馬車拉去運河口岸,先裝上船,江氏雇的大船,光是嫁妝裝了大半條船,二老爺傅哲派家下十幾個人護送江氏。 江氏穿戴整齊,先去老太太屋里,給老太太叩頭,傅老太太嘆了口氣,“我們娘們沒有做祖孫的緣分,你在傅家讓你受委屈了,回去來個信,我也好放心?!?/br> 江氏流淚告辭,又挨個辭行,先去拜別大老爺,跪在大老爺傅瑞門外,磕了三個頭,又去二房給二老爺和二太太叩頭,二太太寧氏抹著眼淚,囑咐路上小心。 江氏又到三房給三老爺和三太太叩頭,杜氏拉著她的手,擦擦眼睛,道:“孩子,你的命也苦,回到父母身邊,真正疼你的還是爹娘?!?/br> 江氏一向跟呂嬙要好,妯娌合得來,呂嬙萬般不舍,兩人說了半天悄悄話。 然后江氏去傅書言屋里,對著傅書言拜了幾拜,“謝七姑娘幫我說話,和離我娘家也挽回幾分面子?!?/br> 傅書言趕緊扶起她,道;“姑嫂一回,我盼著嫂子好。” 最后,江氏到四房告別,梅氏一直病著,江氏怕見面徒增傷感,在梅氏門口站了站,就去八姑娘房中,八姑娘依依不舍,“嫂子回去后,經(jīng)常來信,別忘了我們?!?/br> 江氏到此刻心堵得很難受,傅明華不好,但傅家的人都是和氣的,上至太婆婆、婆婆,下到小姑小叔,待她極好。 江氏勉強說了幾句,怕再說下去,自己忍不住哭了,匆匆告辭,帶著丫鬟仆婦往前院上車。 走到前院,看見三奶奶呂嬙和傅書言等在哪里,傅書言道;“我們送大嫂到碼頭?!?/br> 傅明軒牽著馬,過來,道;“大嫂,我奉父親之命送大嫂回娘家。” 江氏萬分感動,傅家人想得周到,和離并沒鬧得老死不相往來,道:“小叔,你衙門有公務(wù),莫因為我耽擱了?!?/br> 傅書軒道;“碰巧我去南邊辦公務(wù),順路送大嫂回去?!?/br> 江氏剛要上車,就見一乘小轎從大門外抬進來,在江氏跟前落轎,大姑娘傅書韞匆忙從轎子里下來,叫了聲,“大嫂?!?/br> 江氏上前,姑嫂倆挽住手,相對落淚,傅書韞拿著繡帕擦著眼淚,哽咽,“大房通共剩下這幾個人,連大嫂都要走了,我每次回娘家,徒增傷心?!?/br> 江氏拉著小姑,“meimei,我也舍不得你們,以后二meimei找到了,去信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安心?!闭f著,眼淚流下來。 傅書韞擦干了淚,道;“大嫂,我這陣子沒回娘家,沒想到發(fā)生這種事,我替我哥給你賠不是,事情已然這樣了,大嫂好好保重,以后還有再見的機會。” 姑嫂說了一會話,看時候不早,江氏上車,回頭最后看一眼,看見地上闔府主子下人都趕來相送,送行人當中,唯沒有傅明華,一時之間,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呂嬙和傅書言上車,傅府大門打開,車子駛出大門,沿著官道,朝運河碼頭飛奔。 京杭大運河碼頭,熙熙攘攘,岸邊泊著不少船只,國事太平,來往的官船商船,擠滿碼頭,傅書言和呂嬙站在岸邊跟江氏告別,路途遙遠,不知何時能見面,姑嫂幾個依依惜別,傅書言和呂嬙站在岸上看著江氏上船。 江氏上船后,轉(zhuǎn)過身,最后望一眼岸上姑嫂二人,傅書言剛一揮手,手停在半空中,岸邊有一艘官船,一個高大挺拔年輕男子的背影朝官船走去,一群官員和侍衛(wèi)簇擁著,人群中甚是搶眼。 不知為何那人臨要上船之際,突然回身,朝岸上望了一眼,晨曦中,岸邊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里面穿著一身素白蘇繡羽紗衣裳,外罩翠錦云紋聯(lián)珠斗篷,如初春嫩柳,素裝凈顏,卻瀲滟奪目,高璟身形定住,折回身,朝岸邊走去。 太陽初升,縷縷霞光照在一身雪白袍雍容矜貴的男子身上,他的面容被鍍上一層光暈,端的是豐神俊朗。 這時,呂嬙走去跟丈夫傅明軒說話,留下傅書言一個人站在原地。 高璟走近,薄唇微微上揚,淡淡笑容令傅書言看著扎眼,“不想跟我做交易了嗎?”聲調(diào)拖長的尾音,促狹隱隱地帶著一絲暗昧。 傅書言柔白尖巧下顎微微翹起,粉瑩瑩俏顏慢慢的向他眼前靠近,雙目射出數(shù)道琉璃光,神情鬼祟,耳語般地道:“永遠都不想?!?/br> 高璟怔忡,片刻哂笑,“我看姑娘對上次的交易似乎很滿意?!?/br> 近在咫尺的臉,不可一世的清傲,少女眼珠骨碌轉(zhuǎn)了幾圈,“多久的事,我早忘了?!闭f完,施施然轉(zhuǎn)身走了。 高璟站在原地,眼底騰起一團墨色。 江氏走了,傅明華在傅老太太跟前打了不少饑荒,要把玉秀娶為繼室,傅老太太道:“先不說玉秀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做我傅家的媳婦,她就是清白人家出身,先jian后娶,不能做正妻,更何況不能生養(yǎng),抬了妾,也算你對得起她?!?/br> 傅老太太言下之意,女人不能生養(yǎng),別說做妻,就是做妾也不夠資格,傅老太太怕孫子不死心,又道;“等這事消停消停,我讓你嬸子給你張羅婚事,我們這樣的人家,婚事要門當戶對,告訴那個玉秀,把好好的孫媳婦都給鬧跑了,她要是再敢鬧下去,可別怪老身心狠,留著她也無用?!?/br> 傅明華看祖母把話說死,明知道不行,拿話搪塞了玉秀幾句,把玉秀收做妾室,那玉秀鬧了半天,空折騰一場,等新奶奶進門,若遇見個厲害的,不定受什么磋磨,沒有子嗣,年老色衰,男人也不待見,下場可想而知。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慶國公府的大公子寵妾滅妻京城傳開了,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給他,官媒提了幾戶人家的姑娘,都是早過了及妍之年的老姑娘,曾經(jīng)挑三揀四,高不成低,把婚事耽擱了,對方一聽進士出身,翰林院供職,倒都滿意,待一聽是慶國公府的大公子,和離了前頭的娘子,都找各種理由推了親事。 傅明華暗自懊惱,玉秀偏生不識趣,整日嘮嘮叨叨,埋怨他在國公府腰桿不硬氣,庶吉士,俸祿微薄,日子長了,傅明華厭煩,跟一群自命不凡的酸文假醋的文人混風(fēng)月場所,甚少回府。 時已入四月,春深,街頭巷尾人們都換上夾袍,英親王高恪回府,跟王妃說起理親王一家三五日后動身去封地,理親王高譽不甘心去西南荒僻之地,一拖再拖,稱病延遲動身,實在拖不過去,也只好收拾收拾,準備帶著家眷動身去西南封地。 傅書琴聽說,表情平靜,她已懷孕六個月,小腹微微隆起,傅書言看jiejie跟高沅那段已經(jīng)徹底翻篇了。 晚間,傅書琴夫妻敘話,傅書琴靠在高恪懷里,柔聲道;“我明日進宮給貴太妃請安,王爺忙就不用陪我去了,言meimei上學(xué),我同言meimei一道走?!?/br> 傅書琴每月進宮一兩次,去給貴太妃請安,每次都是高恪陪著她去,這陣子高恪忙,抽不出時間陪她去。 高恪輕輕攬著嬌妻,“你身子不方便,不用去了,母妃能體諒?!?/br> 傅書琴細聲細氣地道;“言meimei說了,我平常需要適當運動,你放心吧!” 高恪低頭碰到她秀發(fā),一時把持不住,溫柔疼愛她一番。 早膳,傅書言陪jiejie吃,高恪已經(jīng)早走了。 傅書言早晨上學(xué),正好姊妹倆同路,傅書言到學(xué)堂,跟jiejie分手,約好散學(xué)后,在宮門口等jiejie一道回王府。 傅書言因上次被高璟奚落琴技差,往心里去了,待上古琴課時,更加用心,每日回府后,都要練一個時辰。 修寧公主摸著傅書言手指尖硬繭,不解地道;“傅書言,憑你的家世,不需要這么刻苦,門門課都爭優(yōu),別的還可,沒事彈琴也就是個消遣,又何必這么辛苦自己?” 傅書言不能說被高璟刺激著了,道:“我這個人做事一根筋,不會繞彎,我知道我這樣不好,太較真,可是沒辦法,就這個脾氣,改不了?!?/br> 修寧公主道;“傅書言看你性格隨和,其實你挺執(zhí)著的,女孩這樣要吃苦頭的?!?/br> 傅書言心想,也許吧! 散學(xué)后,傅書言和知兒在宮門等jiejie傅書琴,日頭已過中天,朝西偏斜,傅書言站在太陽地里,周身溫暖,這時,從乾清宮里走出一人,大步朝宮門口走來。 傅書言老遠就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沿著甬道朝她站的宮門方向走來,那個男人走路像帶著一股勁風(fēng),看走路姿勢腰背筆直,像是武將,傅書言考慮避過一旁,朝那個人臉上掃了一眼,膚色微黑,劍眉星眸,突然,她怔住了。 前世的記憶排山倒海地襲來,正朝她走來的年輕英俊的將軍,正是她重生后,一直想尋找的救命恩人,平西候景鈺。 ☆、第112章 傅書言看著景鈺一步步朝她走過來,這時候的景鈺還很年輕,剛及冠英武的年輕將軍,傅書言從重生那日起,盼著有朝一日遇見景鈺,找機會報答他,景鈺為人正直仗義,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傅書言眼瞅著景鈺離自己越來越近,想避開的念頭打消了,快速思考怎么跟景鈺搭話,景鈺如果離開,她失去這個機會,不知去哪里找他,今生還能否再次相遇。 景鈺看見宮門口站著一個少女同一個丫鬟模樣的人,一個男人不能盯著人家姑娘看,景鈺目不斜視,快步要從傅書言身前經(jīng)過,突然,余光瞥見一個圓圓的東西滾到自己腳前,他收住步子,那個圓圓的東西在他腳前原地打轉(zhuǎn),少頃,那個圓東西不轉(zhuǎn)了,老老實實停在他腳尖前,景鈺彎腰,伸手拾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塊玉佩。 就聽身旁一個少女清嬌的聲音,“那是小女落下的玉佩,能請將軍還給小女嗎?” 景鈺側(cè)頭,見是門旁站著的穿著輕紅紗衫的女孩子,眉眼帶笑,一副嬌憨模樣,景鈺溫和地一笑,把玉佩遞給她,“原來是姑娘掉落的玉佩。” 傅書言伸手接過玉佩,攥在手心里,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道;“我可以請問將軍一個問題嗎?” 景鈺素來待人和氣,點頭,“姑娘請問?!?/br> “將軍是不是一直在西北戍邊,剛剛回京?” 景鈺詫異,問;“姑娘怎么知道我剛回京城?” 傅書言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我有看人的本事,看第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來路?!?/br> 景鈺生出好奇,便想試一試她,看這個少女是不是說大話,道;“你還能看出來什么?” 傅書言站到他面前,歪頭打量,“將軍祖上是侯爵,出門將門,先祖立有赫赫戰(zhàn)功,將軍的姓氏小女可以猜出來?!?/br> 景鈺聽她說的都應(yīng)景,有三分信,又不完全信,以為她是蒙的,道;“那你算算我姓氏。” 傅書言道:“我不說,做幾個動作,將軍就明白了?!?/br> 說完,傅書言仰頭,朝頭頂?shù)奶栔噶酥福值皖^跺了兩下腳,景鈺笑了,傅書言看這男人笑容,溫暖和煦,一如前世。 景鈺溫言淺笑,“姑娘指著頭上日頭,上面是個日,姑娘跺腳,我正處 京城之地,可不就是我的姓氏景字嗎?姑娘能否告訴我是怎么知道的?” 傅書言賣著關(guān)子,“這可不能說,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規(guī)矩?!?/br> “姑娘懂占卜嗎?”景鈺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