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那男人看著手上的茶盅,徐徐轉(zhuǎn)過身,“水里有藥?!?/br> 女子詫異,反問,“水里有藥?” “水里下了藥,士兵吃的水有問題,現(xiàn)在疫病泛濫,攻打青州城只能先停下來。” 女子道;“北夷人是用毒高手,難道解不開這種病毒嗎?” 男子輕輕嘆息一聲,“言兒下的這種藥,無人能解。” “昀大哥,你說誰?傅書言派人下的藥?”女子驚訝地問。 “是,言兒用藥無能能解。”這個熟悉親昵的名字從嘴里說出來,高昀胸中一股暖意。 “傅書言懂醫(yī)?我跟傅書言認識這么久,沒聽說她懂醫(yī)術?!迸硬恍?。 高昀望著跳動的燭火,“這場戰(zhàn),以絕對優(yōu)勢,卻打輸了,沒有言兒,小小青州城早攻破了?!?/br> 女子想說什么,沒說出來。 過了一會,女子躊躇一下,道;“昀大哥,你打算怎么辦?” “青州城不用攻了,我自有辦法?!彼赜谐芍?,眼睛盯著燈花,眼前浮現(xiàn)那個笑顏笑靨如花的少女。 次日,北夷軍撤退,高珩一路疾走,進王府,進門叫了聲,“大嫂,北夷人退兵了。” “確定北夷人退兵了嗎?”傅書言懷疑。 “探馬來報,北夷人撤兵了?!备哏裼捎谂d奮,星眸閃耀。 二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氣。 年下,京師前線停火,雙方罷戰(zhàn),老百姓重視節(jié)日,一般交戰(zhàn)雙方過年期間不開戰(zhàn)。 危機解除,青州城城門開了,百姓可以自由通行,過年走親串友,青州城百姓認識了世子妃,感念世子妃保護了家園。 除夕,傅書言命王府大廚房備酒菜,親自給守城的士兵送來,王府下人提著食盒,抱著一壇子酒水,送到城門。 高珩也帶過來一些酒菜,是館子里叫的酒菜,兩人互相看看,竟不謀而合。 傅書言跟高珩登上城墻,青州城里燈火通明,一派過年喜氣,城池外暗黑一片,沒有燈火,天空看不見月亮,高珩一直想什么,猶豫再三,道:“大嫂,那件事對不起。” 傅書言知道他指的什么,心里還是疼了一下,淡淡的聲音,“跟你沒關系?!?/br> 高珩眉峰微皺,心里內(nèi)疚,“我沒想到母親會那么做?!?/br> 傅書言不想提這個沉重的話題,“我正月初一回娘家?!?/br> 高珩嗯了一聲,王府里剩下他們?nèi)齻€人,傅書言不想面對羅氏。 傅書言站在風口里,高珩怕她冷,伸手想解開鶴敞,給她披在身上,手停住,他們是叔嫂,一家人,也當避嫌。 城墻外荒野里的冷風從衣領里灌入,傅書言縮下肩,偏頭看高珩,笑說:“我要回王府守歲,每年今晚我都躲懶,守不到天明,今晚無人約束,我怕上半夜都堅持不了?!?/br> “大哥若在,一定舍不得大嫂吃苦?!备哏竦?。 兩個人走下城墻,這時,天空飄起雪,高珩抬頭看看,雪片紛紛揚揚,高珩站在城門口,城墻投下的暗影里,看著傅書言模糊背影走遠,城門口的大紅燈籠發(fā)出的暗紅的光,朦朦朧朧,他突然心情很愉悅,戰(zhàn)亂中過上一個平安的年。 正月初一,傅書言回到傅家,兩軍開戰(zhàn)以來,傅書言還是頭一次回娘家,傅老太太抓著孫女的手,感慨萬千,“七丫頭,你受苦了,你不知道你娘見天惦記你,擔心得什么似的,要不是我攔著,差點就找你去?!?/br> 老太太提起,杜氏直到現(xiàn)在還擔驚受怕,嗔怪,“言兒,打仗那是男人的事,你逞什么強?” 傅老太太打斷兒媳,“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七丫頭做得對,給我傅家爭光,給祖宗爭氣?!?/br> “老太太快別夸她,一夸她,她不知道做出什么讓我擔驚受怕的事,你將來有了子女就知道父母的心?!?/br> 傅老太太看眼杜氏,看看孫女,看孫女沒介意,暗自嘆口氣。 這時,丫鬟進來,“回老太太,二爺和二奶奶回來了?!备得魅时Pl(wèi)青州城戰(zhàn)役中受了點輕傷,怕回家祖母和母親擔心,晚回來幾日。 傅書言看見傅明仁手臂沒包著紗布,拉住二嫂封氏悄悄問;“我二哥的傷怎么樣了?” 封氏怕她擔心,輕描淡寫,“擦破點皮,沒什么,養(yǎng)兩日就好了?!?/br> 正月初一晚,闔家團聚,傅老太太念叨,“總算過個安生年?!笨匆谎鬯姆啃∶肥?,問:“你太太怎么今日沒出來,仗都不打了,她老毛病還沒好?!?/br> 小梅氏站起來,“回老太太,太太前幾日發(fā)作,整晚不睡,這兩日八姑娘給弄的方子,吃下去,睡覺安穩(wěn)多了,人多吵鬧太太頭痛,今晚告假不來了。” “辛苦你了,平常你照顧你太太?!备道咸珜π∶肥险f話和聲細語,小梅氏人品不錯,傅家人對她都認可,柴氏跟前殷勤侍奉,減輕了傅四爺?shù)呢摀?/br> 正月初四,一大早,傅家的下人們打開府門上的小門,府里出入都走小門,一個老家人突然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一個少年,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恍惚面熟,問:“孩子,你是找這府里的人嗎?你從哪里來的?” 那個少年衣衫襤褸,“這里是慶國公府傅家嗎?” 老家人疑惑,“你是哪位?是府里的親戚本家的孩子?你父母是誰?” 少年擲地有聲,“我父母這慶國公府的四老爺和四太太,我是國公府的公子?!?/br> 老家人驚喜地,又不敢相信,“你是誠哥?” “我是誠哥,速進去稟報?!?/br> 老家人跌跌撞撞跑到里面回稟主子,激動地邊走邊念叨,“四房的誠哥回來了。” 傅家的人看見進門少年的瞬間,一眼便認出確實是四房的誠哥,驚喜交加,四太太柴氏聽聞,扶著丫鬟走來,看見誠哥的瞬間,愣了一下,竟有些瑟縮,想叫不敢叫,直到誠哥叫了一聲,“母親?!?/br> 柴氏上前,哆嗦著上下瞧看,“孩子你從哪里來,這幾年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找回來?” “我被北夷人抓去,他們看我年紀小,沒把我怎么樣,讓我?guī)退麄兏苫睿@次北夷人進犯中原,我跟了他們來,趁他們疏忽,偷跑了回來,我一路打聽,聽說京城正打仗,后來遇見一個咱們府上的下人,聽說咱們家到山東落腳,我就一路找來了?!?/br> 眾人聽了各個歡喜,小梅氏拉著誠哥,抹著眼淚道;“哥兒回來了,你婉meimei那日說不定也能回來?!?/br> 傅書言離誠哥最近,一直看著誠哥,誠哥現(xiàn)在已有十歲,長得瘦高,跟她四叔的面貌一點不像,傅書言感覺誠哥不太對勁,尤其是他看柴氏的神情,冰冷,沒有一絲親昵,誠哥沒問府里的人戰(zhàn)亂時經(jīng)歷,小梅氏提起meimei婉姐丟了,他無動于衷,問都沒問。 傅家人都沉浸在找到親人的興奮中,沒人注意誠哥拂去柴氏抓著他衣袖的手,柴氏似乎感覺到了,微微愣了愣,面上浮現(xiàn)出羞愧,不敢碰誠哥了。 傅書言看出誠哥對傅家人并不親熱,不像傅家人對他親近,這兩年誠哥不知道怎么過的,傅書言并不完全相信他說的話,不過誠哥的面貌基本沒大改,一眼能認出來,不存在冒認親,傅書言看著誠哥不知為何隱隱地有不太好的感覺。 ☆、第154章 誠哥回來了,傅四老爺傅瑞從外省趕回山東家里過年,除夕剛到家,看見誠哥回來,難掩高興之情,摸著誠哥的頭,感慨萬千,“你母親日思夜想,你終于回來了,去了你母親一塊心病,日后好好孝敬你母親?!?/br> 說得柴氏羞愧不已,仗著膽子看誠哥,誠哥看了她一眼,柴氏恍惚看見誠哥眼中的嘲諷,只短短的一瞬間,誠哥掉過頭,不再看她,傅書言看在眼里,古代男孩早熟,誠哥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數(shù),對當年柴氏狠心拋下他跑了,耿耿于懷,恐怕母子之情再難恢復,這是柴氏的悲哀,柴氏自私得以活命,兒子卻離跟她離心離德。 傅老太太命大廚房多擺幾桌酒席,誠哥回來了,闔府慶賀團聚,八姑娘傅書錦吃飯時挨著傅書言坐,悄聲道;“七jiejie,我看誠弟回家不像很高興的樣子?!?/br> “二jiejie剛回來時,沉默寡言整日不說幾句話?!备禃圆聹y誠哥許是遭遇什么打擊,這孩子是悶葫蘆,不想說誰也問不出來。 連八姑娘傅書錦都看出來了,誠哥這次回來,沉默不太愛說話,傅府的人問東問西的,問十句他答上一句。 傅家的主子席面擺在花廳里,偏廳擺的幾桌酒菜是有頭臉的丫鬟和管家大娘們圍坐,傅書言身邊知兒跟著侍候,其她的丫鬟都在偏廳里吃酒,傅書言吃了兩盅酒,思念高璟,后方吃酒吃rou,兩軍交戰(zhàn),估計前方將士年也過不好。 榮親王的軍隊大多山東兵,離開家鄉(xiāng),在外打仗,她原來打算送一批過年的嚼過,犒勞三軍,青州城的戰(zhàn)事剛結(jié)束,趕在正月十五之前送去,傅書言邊吃飯邊盤算,她手頭還有些銀錢,不夠變賣釵環(huán)首飾等物。 這時,春喜匆匆走來,歡喜地在她耳邊說了句,“月桂姐回來了?!?/br> 傅書言一直擔心月桂,她當時帶人救高璟,急切間交代月桂趕緊逃走,不知月桂逃掉沒有。 傅書言邁步走出花廳,月桂站在掛著一串大紅燈籠的廊檐下,看見傅書言出來,緊走兩步,上前跪下叩頭,“奴婢月桂給主子請安。” 傅書言上前扶起她,“當日我逃走后,一直擔心你。” 月桂哽咽,“當日主子走后,奴婢跟如縭姐不敢耽擱,離開王府,先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想等風聲過去,來山東找主子,后來先太子率兵馬打到京城,路上兵荒馬亂,我和如縭姐不敢動身,等到先太子勝了,占領京師,發(fā)下安民告示,不亂殺無辜,后來,我收拾東西來山東找主子,走到半路聽聞榮親王大軍北上,奴婢和如縭姐分道,奴婢繼續(xù)往山東青州走,如縭姐去榮親王大軍找世子爺。” 傅書言淡笑一聲,如縭還真是癡情,對高璟忠心耿耿,廊檐下大紅燈籠照見月桂風塵仆仆,傅書言對春喜道:“帶你月桂姐沐浴換衣裳,叫大廚房送飯菜到你月桂姐房里吃?!?/br> 月桂千里迢迢尋來,追隨她,忠心可鑒,傅書言暗想日后一定善待她。 正月初五,傅書言跟月桂搬出首飾匣子,把不常戴的釵環(huán)撿出來,讓月桂同府里的小廝拿到當鋪里當現(xiàn)銀,月桂拿起這個,舍不得,拿起那樣也愛不釋手,“主子的頭面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當?shù)籼上Я?,主子對世子爺?shù)那榱x,令人敬服?!?/br>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榮辱與共?!?/br> 傅書言倒沒什么舍不得,錢財身外之物,她能幫高璟一分,她就使一分力,結(jié)為夫妻,不必計較彼此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把要送當鋪的首飾裝到匣子里, 月桂把東西收拾了,“世子爺娶主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主子一心一計對世子爺,不枉世子爺費盡心機娶到主子?!?/br> 傅書言聞言,倏忽想起從前的事,最初她被高璟的執(zhí)著和重情打動,她跟高璟一路走來,從不接受直至現(xiàn)在情投意合。 知兒出門倒炭火盆里的灰回來,傅書言想起道:“你去大廚房告訴今晚我要兩樣青粥和小菜,鎮(zhèn)日大魚大rou吃膩了,就想吃醬菜和粥?!?/br> “主子想吃什么小菜?”知兒問。 “不拘什么來兩樣,拿香油拌,清淡爽口。”傅書言道。 知兒去大廚房,傅家住的這套宅子是東府的宅子,沒有京城慶國公府大,也有花園,知兒經(jīng)過中門,看見小廝從馬車上往大廚房里抬新鮮的菜蔬還有一筐筐新鮮的魚,知兒站住跟一個小廝說,“哪里弄來這么多活魚?” 小廝道;“東府里送來的,留待晚飯吃。” 知兒往大廚房走,拐了個彎,看見一人低著頭,腳步匆忙,差點撞上,知兒一看,唬得趕緊告罪,“奴婢走路沒長眼睛,差點撞到哥兒,請哥兒恕罪?!?/br> 誠哥臉上有些許慌張,掃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匆忙走了,知兒看著誠哥的背影納悶,誠哥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也沒多想,進大廚房,大廚房里一排灶臺,大鍋里飄出一股rou香,正在煮rou,知兒喚了聲,“哪位嬸子大娘在。” 廚房后門口兩個廚娘往屋里抬菜,答應一聲,知兒把主子要吃幾樣菜告訴廚娘,廚娘答應,知兒看廚娘忙著,略站一站,便走了。 掌燈時分,傅府在花廳擺下酒菜,傅家主仆都聚在花廳熱鬧,花廳外,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前廳溜出來,有幾條黑影竄過去,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花廳里,傅府的女眷們吃酒劃拳,酒酣耳熱,不多時,傅家的人相繼東倒西歪。 傅書言吃青粥和小菜,桌上的素菜吃了一些,看周圍的人失態(tài),叫了身旁的二嫂封氏,二嫂封氏趴在桌上不應,二嫂封氏不能飲酒,因此沒喝什么酒水,醉倒了,傅書言感覺不對勁,再看看花廳里方才氣氛活躍,眨眼間,鴉雀無聲,都趴下了,傅書言心道不好,她剛要站起身,一陣頭暈,她扶額,眼前視線漸漸模糊,本能想到,酒菜里下毒,她慢慢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傅書言眼前朦朧有亮光,眼前視線模模糊糊,傅書言睫毛細微的顫動,眼前一暗,一只大手把燈光遮住,那只大手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傅書言睜開眼,恍然夢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床前,看她醒了,那只手縮了回去。 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言兒,你醒了?!?/br> 傅書言迷惑地朝四周看看,陌生的環(huán)境,好像在一個營帳里,眼前之人的面容越來越清晰,傅書言微弱聲,“我是做夢嗎?” 高昀俯身,面色柔和,“言兒,你不是做夢,是真的。” 傅書言記起在娘家吃飯,倏忽清醒,想坐起來,身上沒有一絲力氣,質(zhì)問高昀,“你叫人在飯菜里下了迷藥,把我弄這里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昀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一臉寵溺,“言兒,我不瞞你,我派人往傅家飯菜里下了迷藥,你放心,現(xiàn)在她們已經(jīng)沒事了,言兒,跟我走吧!別管戰(zhàn)爭,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情,我不讓你身處險境,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br> 高昀溫柔的目光,一如從前,傅書言別過臉,不敢看高昀,“可是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我了,我已嫁做□□,我們都變了,都不是從前那個人了不是嗎?” “言兒,我沒有變,我對你的心始終如一,我不在乎你之前的事,我們忘掉這一切,重新開始好嗎?我?guī)闳ヒ粋€地方,那個地方你一定喜歡,沒有戰(zhàn)爭,是你形容的世外桃源,哪里的人淳樸善良,日子簡單快樂。” 高昀的描述,是她曾經(jīng)向往的日子,如今提起,為時已晚,傅書言淡然道:“你沒有變,昀哥哥,是我變了,我有夫君,我不能離開他?!?/br> “言兒,我曾回來看過你,如果他能保護你,好好愛護你,我放手,可是他讓你受苦,差點連命都丟了,你知道你這樣,我很心痛,我不能把你交給他了,我要帶你走,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就走,我們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來?!?/br> 高昀語氣堅定,傅書言深感無力,不得不沖口說出,“高昀,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因為我………” 她咬唇,終于說出那句對高昀很殘忍的話,“因為我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