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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點龍筆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你哪來的自信,若那翠鳥真的……”

    張子堯話還沒說完,祠堂的門又“啪”地被人關(guān)上了,若不是他閃躲及時,這門怕是已經(jīng)拍在了他的臉上。

    張子堯:“……”

    偌大的院子中再次恢復(fù)了之前的寧靜。

    只剩下少年獨自站在祠堂前為弟弟拽上天庭的態(tài)度目瞪口呆。

    良久,只聽見從他手上捏著的畫卷里,懶洋洋的磁性男音響起:“喲,這叫那什么?……啊,問罪不成,反被糊一臉么?”

    “燭九陰大人?!?/br>
    “啥?”

    “就你話多。明天不帶你曬太陽了。”

    “……”

    ……

    因為張子蕭拒絕對自己畫過的畫負責(zé),而縣官大老爺那邊又非要張家給個說法,所以最后的結(jié)局是,第二天,剛剛送走了爺爺沒多久的張子堯自己也默默地爬上了馬車。

    蹲在馬車上,聽著馬車外面“嚶嚶嚶”的聲音,張子堯一臉無奈地伸手掀開馬車的簾,對站在馬車下哭得鼻子都紅了的春鳳說:“別總是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娘不在了,我也上京了,你這模樣在家里,當(dāng)心叫人欺負?!?/br>
    春鳳哽咽著點點頭,抬起胖手擦了擦通紅的眼。

    張子堯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那張還帶著些許稚嫩的臉上難得露出了除卻平日那懶洋洋的神情之外的嚴肅,他又看向站在春鳳身后的張角。此時在他的注視下,后者似乎感覺到了尷尬,漲紅了臉,低下頭搓搓手,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見張子堯冷冷道:“我這趟去,是以張家臨時家主的身份去給我的兄弟收拾爛攤子,家中一切我都打點好了,大事需快馬加鞭聯(lián)系我得我首肯,添丁添傭,修葺建新,拓展生意以及銀兩用度超過一百兩都算大事。你們只管安心過你們的日子,若我不在家這段時間,再不安分折騰出什么大簍子,莫怪張家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br>
    張子堯語畢,那送行的隊伍陷入片刻死寂。

    良久,張角那張臉簡直像是被煮熟的番茄漲得通紅,他抬起頭難以置信般瞪著張子堯,像是沒想到這平日里悶葫蘆似的小孩這會兒抽瘋似的在這么多下人面前一點面子不給他,頓時七竅生煙:“你、你、你怎么說話的你,我好歹是你的長輩……”

    “在你動念頭扣下該花在我娘身上的銀兩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不是了,”張子堯垂下眼,“現(xiàn)在才說明,我還嫌晚?!?/br>
    言罷,似乎不屑再聽張角跳腳,他重重放下車簾,坐回了馬車里,同時,那馬車車夫一揚馬鞭,馬車悠悠離去——

    身后,春鳳“哇”的一聲大哭,嬸子嚷嚷“一百兩還不夠置辦新衣裳死鬼你快想辦法”,張角破口大罵“無法無天”……一堆嘈雜齊齊響起,真可謂是好不熱鬧。

    而這邊馬車中,被這些聲音鬧得頭疼,張子堯長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軟在車中,聽著胸腔之中因為方才那一刻的憤怒和跟張角甩狠話的勇氣而瘋狂跳動的心跳聲。

    去京城啊,見了大官該怎么辦呢?

    張子堯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鼓起了臉……

    就在此時。

    “——你這小蠢貨,若是到了京城也跟那些大官這么說話,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每個標(biāo)點符號都充滿了欠揍的挑釁,你是怎么做到的?”

    懶洋洋的調(diào)侃聲響起。

    張開“大”字躺在馬車中的張子堯先是愣了愣,隨即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鬼使神差般在上車之前順手把某個裝了條賴皮龍的畫卷扔上了馬車——最開始是琢磨著路上好歹有個說話的伴,現(xiàn)在想想他居然寂寞得要和一幅畫“作伴”,當(dāng)真病得不輕。

    張子堯舔舔唇,一骨碌爬了起來,將那畫卷從一堆細軟中拽出來,在馬車中的小茶幾上攤開來,一手托腮一手用手指戳了戳那幅畫:“九九……”

    “總算把老子拿出來了,那些凡人穿著粗制濫造的衣服讓本君想打噴嚏……”畫中低頭整理袖子的男子突然一愣,停下了碎碎念,抬起頭,一臉大寫的懵逼,眉毛都快飛進了發(fā)際線反問道,“你剛……叫誰?”

    張子堯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說道:“你說說,如果不是張子蕭的問題,那畫里的翠鳥到底為何會消失???”

    “這問題都想不明白,果然是蠢。答案只有兩個,要么是你那堂弟畫技不精……你剛才那什么,嗯嗯,是在叫誰?”燭九陰滿臉提到那兩字就是侮辱的樣子。

    張子堯嘆了口氣道:“他再不精咱家除了爺爺真的沒有可以襯得上精的了?!?/br>
    “你呢?能召喚出山海經(jīng)卷軸之獸,好歹也算一個……誰批準(zhǔn)你擅自給本君取個昵稱了?真是膽大包天!”

    “之后又偷偷試過,”張子堯?qū)擂蔚匦χ鴵蠐项^,“得到的結(jié)論是那天畢方會出現(xiàn)大概真的只是因為它也想曬曬太陽而已?!?/br>
    “……”

    被無視了個徹底,燭九陰臉抽搐了下,看著坐在小茶幾邊的少年唉聲嘆氣個沒完,終于受不了道:“要么就是畫卷根本沒問題,京城的那個王爺窮瘋了要訛?zāi)阋还P,好添些柴米油鹽?!?/br>
    燭九陰說這話時眼里閃爍著的嘲諷已經(jīng)表明他對此事的態(tài)度:那就是沒有態(tài)度。

    張子堯想了想,還是覺得略不服氣:“你怎知這事兒肯定與畫中翠鳥無關(guān)?”

    燭九陰哼了一聲,仿佛在說: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當(dāng)年都能從墻壁上飛出,如今又能掙脫畫卷獲得自由之身,那小小的一只翠鳥……”

    “小小的一只翠鳥。”

    “……”

    “你也知道‘小小一只翠鳥’,你拿來同本君這樣的上古邪神相提并論?”燭九yindao,“其實很多年前有個人給本君算了一卦,說本君命中注定有一大劫,從前本君堅定地認為所謂‘大劫’當(dāng)是被禿驢封印畫中千百年,現(xiàn)在一想,那大劫搞不好才剛剛出現(xiàn)?!?/br>
    “……”

    “現(xiàn)在就坐在我面前?!?/br>
    “……”

    “本君哪天要是死了,便是被你那粗言誑語尷尬死的。”

    “…九九,咱們對話友好點?!?/br>
    “本君不知道‘友好’長何種模樣,只知道你若再叫這個破名,永遠休想見到‘友好’?!?/br>
    張子堯不顧那龍牙疼似的哼哼,換了個坐姿,然后在燭九陰嫌棄的目光下自顧自道:“我覺得,張子蕭畫的那翠鳥,搞不好是像你當(dāng)年一樣,一不小心入了真的精魂了?!?/br>
    靠坐在畫卷之中的燭九陰聞言,似乎來了點興趣,睜開一只眼。

    “我們繪夢匠的手藝,我雖不精,但多少還是清楚它本身的原理的。先說畫物,上古時期,就連天神女媧娘娘也不能空手造人,而作為人類的我們就更加不能有這樣逆天的本事了,所以呢,其實繪夢匠的‘畫物有物’,只不過是‘隔空借物’罷了?!?/br>
    張子堯說著,將小茶幾上的一個杯子拿起來。

    “比如說我在百里之外描繪了一個杯子,那杯子正巧如手掌心這只小茶杯大小,形狀相似,那么這只杯子,便會作為我所畫之物被借取走,出現(xiàn)在百里之外的我的手中——畫得越具體,所對應(yīng)的東西也就越單一……若我只是畫一個小圓杯,那么可能出現(xiàn)的杯子就是成千上萬只杯子中的其中之一,但是若我又在杯子邊緣多畫了個缺口,底座也加了些許紋路,那么出現(xiàn)在我手中的便只會是這一個,等借來的物品使用完畢,將畫紙撕碎,那物體自然物歸原主?!?/br>
    張子堯說著,將那小茶杯上的某個細小的缺口以及杯底紋路展示給燭九陰看,隨即手一翻轉(zhuǎn),將那小杯藏入袖中,然后攤開空空如也的手,笑著說:“所以,繪夢匠中的畫匠有三不畫:其一不畫錢財;其二不畫糧物;其三……”

    他頓了頓才道:“不畫世間不存在或曾經(jīng)存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之物?!?/br>
    燭九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上去是認真聽了,反問:“第三條指?”

    張子堯道:“世間不存在之物自然不必說,而曾經(jīng)出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的則如傳說中的‘龍泉劍’,相傳早已隨它曾經(jīng)的主人劍斷人亡,畫了也‘借’不來,倒是白白丟了面子,所以不畫?!?/br>
    得了個這么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答案,燭九陰涼涼道:“……真講究啊?!?/br>
    張子堯嘿嘿笑了笑,假裝沒聽懂燭九陰話中嘲諷之意,只是繼續(xù)道:“畫活物又與畫一般物件不同,正所謂世間萬物皆有靈,所以要借活物,就比借一般的物品麻煩得多,就像人長得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哪怕是同一種動物長相也有微妙的區(qū)別,要真的能將活著的動物從畫卷里‘借’出來,那得畫的細節(jié)都對得上才行,半點馬虎不得,這種‘借’,行話里管它叫‘借真靈’。”

    “規(guī)矩真多。”

    “還有一種,就是初學(xué)者只能讓畫卷上的墨色線條動起來,擁有普通動物的動作,只是暫時讓某只小動物的靈跑到那畫上支配片刻,比如我弟當(dāng)年那只被我爺爺吹上天的歪臉啃草兔子,這叫‘借假靈’?!?/br>
    “說得頭都暈了,哪來那么多黑話?!睜T九陰聽了一大半便不耐煩道,“你的意思是,你那堂弟不小心借到了一只翠鳥真靈”

    張子堯點點頭。

    “若是如此你當(dāng)如何?”燭九yindao,“真翠鳥的話,怕是早就飛走了罷?!?/br>
    “若是真的,就當(dāng)場借只假靈,再畫只翠鳥讓它在畫卷里待著……”

    “你畫得出來么?翠鳥長得挺講究的?!?/br>
    “……我是曾經(jīng)借到了畢方真靈的人!”

    “也就那一次。”

    “……”

    “看你的表情,難道這是準(zhǔn)備吹一輩子?。渴Ь词Ь?。”

    “……”

    卷二·翠羽

    第九章

    馬車才剛剛走出幾里遠,張子堯就想讓車夫掉頭回去讓他把不小心“掉”車上的某畫卷扔回家里。

    這一點是張子堯沒想到的。

    然而令他更加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地將這個想法以一盞茶一次的頻率被迫重溫,整整重溫一路,直到數(shù)日后馬車噠噠踏入京城城門,“想要回家把畫卷放回書架上假裝自己從來沒拿下來過”的沖動終于變成了“還是一把火燒了吧免得剩下禍害我子孫后代”。

    “張子堯,京城到了!嘿!別睡了,睡成死魚!你個土包子,快把本君掛出去,本君倒是要看看那個街上捏面人的作品是不是還和本君幾百年前看到的款式一樣精致?!?/br>
    “……”

    “若是還不如他爺爺輩的手藝靈活,那捏面人的手藝也可以消失在這世界上了?!?/br>
    “……”

    “和繪夢匠里的畫匠一樣?!?/br>
    “閉嘴。”

    “……”

    燭九陰對張子堯這小肚雞腸的性子很是看不上,明明嘴巴上說著不愿意做那勞什子繪夢匠且不高興成為畫師,偏偏聽不得人家說他一點兒畫技上的不好,還一說就翻臉。

    “若是聽不進他人勸諫,便永遠得不到進步?!?/br>
    夜晚,某某客棧上等房中,掛在墻上的畫卷如是說。

    對于此等會開口說話且口吐人生箋言的神奇畫卷,少年全當(dāng)自己眼瞎耳聾什么都沒聽見也沒看見,端著一盆洗腳水從畫卷前淡定飄過,來到床邊,撈起褲腳坐下,慢吞吞地將雙腳放進熱水里的同時一張小臉熱得通紅。

    明天就要見王爺了,鄉(xiāng)下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沐浴泡腳,整理容貌,再小心翼翼挑一件新衣裳……爺爺當(dāng)年是面過圣的人,聽說在皇帝面前他那是不卑不亢,深得先帝喜愛,如今自己作為張家后人,定也不能失了……

    不不不!現(xiàn)在哪里是想這個的時候!

    張子堯狠狠地甩甩腦袋,又認真地盯著自己被燙得粉紅粉紅的腳半晌,同時聽見不遠處那畫卷又道:“真羨慕,本君也想泡腳?!?/br>
    “你只有爪。”張子堯下意識回答。

    “真羨慕,本君也想泡爪?!?/br>
    又開始了。

    張子堯眼皮子跳了跳。

    “也不知某個廢柴繪夢匠何時才能給本君把爪趾頭畫出來……”